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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泣的山羊

作者:申力雯


春节前,我在北京德外大街一家饭馆门前,看见两只白山羊被绳子拴了起来,山羊身上的白毛黑糊糊的粘成一团一团的,两只山羊吃着身边的蜂窝煤和草绳。

  我急忙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找到了饭馆的店主,我说,山羊肯定是饿坏了,你应该给它一点吃的和水。店主白了我一眼,什么是应该,羊是我花钱买的这就是应该,你要是心疼你买回家,拉你们家炕头上,给它吃满汉全席都没人管,实话告诉你,明天大年三十羊就该 
宰了,还给它吃什么吃!

  "难道连一点吃的一点水也舍不得吗?它也是一条命呀!"我有些气愤。

  "羊吃的是草,喝的是河水,我有山吗有河吗?"店主理直气壮地辩白着。

  山羊低沉地叫着,那声音是沙哑和撕裂的,它们好像在哭泣,听了很让人心酸。我想,既然山羊连煤和草绳都吃,粮食肯定也吃。于是我跑到附近的一家饭馆买了一斤烙饼,我一块一块把烙饼撕开摊在地上,不承想羊三下两下就吃光了,我又赶忙买了一斤芝麻酱烙饼,它们也吃光了,嘴上泛着白沫,羊一定是渴了,我买了两瓶矿泉水喂它们喝了。喝完水的山羊不再叫了,变得很安静,互相依偎着卧下了。冬天的太阳融进了积雪,风是寒冷的,地也是寒冷的,它们互相依偎取暖。

  突然有一种景况令我惊呆了并震撼了我的心!当我推起自行车准备离开时,两只山羊猛地跳了起来,拼命地挣脱着绳子,冲着我叫,声音沙哑发抖好像在表达着什么,我望着山羊疲倦无助的眼睛,像是两个受难的孩子,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两只羊要跟着你走呢!"店主的声音显然比刚才和气多了。

  山羊这样有灵性真让我感动不已。

  我问店主:它们明天还会在吗?你杀它们的时候它们知道吗?它们会哭吗?

  "实话告诉你,它们什么都知道,宰它们的时候它们叫得别提多人了,它们还流泪呢!"

  我打了一个寒噤,脚像钉住了,一步也迈不开。

  第二天我又去了,山羊已不在了,店主不住嘴地吆喝着:"尝鲜了,尝鲜了,刚宰的。

  "

  从那以后对于杀生我心里无法容忍,从心理上生理上本能地拒绝食肉,现在我基本上是个素食主义者。



北燕和她的母亲

作者:申力雯


女人是靠两种东西支撑着:一是梦想,二是虚荣。北燕和她的母亲就是这样的女人。

  北燕成长在一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普通人家鱼肉是吃不上的,更不要说穿漂亮的衣服,而北燕家里鱼肉、水果、点心样样不缺,还有许多四季不同的衣服。

  北燕的母亲刘太太是个懂得享受的女人,当她迈进刘家时,刘先生的大老婆还没有过世 
,北燕的母亲执意不与大太太一起生活,于是刘先生为年轻的小太太在北京的南池子买了一处私宅。第二年刘太太又领养了北燕,于是刘太太便有了家,有了孩子,有了男人,也有了钱,她作为一个女人觉得什么都不缺了。

  南池子是北京古老的城区,无论晨昏,胡同里永远有此起彼伏的小贩叫卖声,还有萦绕在耳际的凌云鸽哨声,伸出墙外的石榴花,映红了整个夏天,成就了这旷世的安详与幽静。

  北燕和她的母亲在这里度过了人生最幸福的时光。

  沿墙根的一溜竹子在风中低吟着,夏天在香气袭人的葡萄架下,北燕和她的母亲一起纳凉聊天,院子里的夜来香、晚香玉、玉簪棒相继开放。刘太太望着女儿一天天长大,便觉得这是将来实在的依靠,也是自己未来的脸面。刘太太是昆曲票友,有兴致的时候还会唱上一曲。刘太太最喜欢讲的故事是白先勇的《永远的尹雪艳》,她常常对北燕重复着背诵着小说的开头:"尹雪艳总也不老。十几年前那一班在上海百乐门舞厅替她捧场的五陵少年,有些头上开了顶,有些两鬓添了霜……但也有少数却升成了银行的董事长、机关里的大主管。不管人事怎样变迁,尹雪艳永远是尹雪艳,在台北仍旧穿着她那一身蝉翼纱的素白旗袍,一径那样浅浅地笑着,连眼角也不肯皱一下。"这不断重复的故事,给北燕童年的底气涂上了一种异样的色彩。

  刘太太是个精明的女人,领养北燕的第一步是慎重而明智的。刘太太说,如果孩子是从自己的肚子里出来的,无论丑俊横竖是自己的,没挑没拣,但领养的孩子即没血缘这层关系的渗透,那么挑孩子就像挑商品一样一定要好上加好,孩子一定要没毛病,这是第一,其二要漂亮、机灵,叫人喜欢。这就如同自家土地上种的庄稼播的种子,和从集市上买回来的,心情和要求自然不一样。

  刘太太从北燕一小就看出她是一个有风情的女孩,并认定北燕有男人缘有旺夫命。她认为男人是女人的职业,男人是女人的饭碗,男人是女人的门面,男人是女人的天堂或地狱。

  刘太太也曾在私塾里读过几年书,也在交际场中混过,她是从小镇上走出的女人,眉眼俏丽,眉毛拔得细细的,高高挑上去,一副精明世故的样子,这里面有一种风尘的冷艳。在她的衣橱里挂满了有粉饼香气的衣服,还浮着一种花香,这是在夏季的时候,她在旗袍的盘扣上挂过的花的残香。她一生的愿望就是物质与舒适。刘太太这一辈子的专业就是男人与女人的事,她常常说,女人的本钱就是青春和美貌,女人一生最大的成功就是套牢一个或几个男人,一个女人如果天生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手足纤纤,三围像倒悬的葫芦,具有这样本钱的女人,真是一辈子到了云端,命好的兴许能撞上个总统夫人。

  解放后不多时刘太太的丈夫进了监狱,大概是由于男女关系之事被人家夫妇坑了。刘太太的丈夫解放前在一家外国银行里工作,还主些事,又办了地下钱庄,总之是狠发了一些财,三年困难时期死在监狱里了。刘太太哭了一阵子,于是穿丧服三个月,吃素三个月,不与人热闹三个月,静养三个月,以后便一切如常了,只是愈发看破人生无常,她紧紧牵着北燕的手,一径向前走着,有一种凛然,也有一种凄凉。

  渐渐地北燕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她是学校里的篮球运动员。北燕所就读的中学是一所市属重点中学,在这里读书的大多有两类子弟,一类是高干子弟,一类是高知子弟,前者意味着权力与尊贵,后者意味着知识与格调,而北燕在这所学校里有点不伦不类。但北燕自有一种快乐的天性,好动的性格,漂亮的外表,得体的衣着,阳光青春的气息,她丝毫没有精神的压力和戒备感、距离感、自卑感,这得益于天性和对美丽的自信。青春的北燕一晃就高中毕业了,她面临的主要问题是考上大学。

  在那个年代家里有问题的学生,想上大学简直是痴人做梦。但在这人生关键的一步,北燕和她的母亲这一对孤儿寡妇却有着男人般的勇敢与冒险--在申请考大学的个人履历表上父亲一栏只轻描淡写地写上:职员已故,把入狱的情况坚决地沉入海底。要知道在那强调"向党交心"的年代,向组织隐瞒家庭情况是天大的罪过,所以不能不说这一招险棋极具杀伤力。也许是老天爷有意要成全北燕,她果然被大学录取了,虽然不是名校,但毕竟迈进了大学的门槛。这得益于北燕母亲精明的算计:如果写上了北燕父亲的真实情况百分之百地上不了大学,如果隐瞒这件事兴许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上大学;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北燕和她的母亲寄希望于老虎打盹,老虎果然打盹了。开学以后学校找北燕谈话,北燕痛哭流涕地写了检查,校方给北燕换了一个冷僻的专业,此事就算了了。北燕和她的母亲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北燕妈妈把这一天看成是一个重大的节日,她特地兑换了一根金条为北燕置办了上大学的东西:箱包、衣服、皮鞋、香水……又把家里重新布置一番,从南房拿出了一个细高的青天细瓷胆瓶,瓶子里冒出一大蓬红色的无须菊,紫檀硬木桌椅比往日亮堂了许多。北燕妈妈说:女孩子生得漂亮又读了大学,就像升值的股票一样,读了大学提高了身价,将来找个好男人便可以改变出身,这样就进了另一个社交圈,当然应该是上等人的圈子。这是妈妈一生的指望。入学那天北燕穿着一袭白色束腰大摆裙,脚下是一双乳白色坡跟皮鞋,外面罩上一件如纱如梦的网罩,颇有些公主的味道,果然上大学不久的北燕成了大学的校花。同学都称她为白丁香。北燕的白丁香时代是她人生的花季,是梦想与青春蘸着春天的落英谱成。

  果然北燕没有辜负刘太太的希望,在北燕的周围有众多的追求者,而北燕看上的是电力局局长的公子。公子与北燕同届不同系,从爱上局长公子的第一天起,北燕就变得愈发娇媚,模样更是袅娜纤巧,惹人爱怜。只是有一件苦衷:当局长的公子问起北燕的父亲,北燕总是泪流不止,谎称父亲是右派;在她看来右派要比父亲犯的错误要体面得多。自然局长及其夫人是不同意这桩婚事的,局长决不愿意与一个右派家庭联姻,他们热衷的是一位军长的千金,但由于儿子的坚持家里终于气馁了。那时,北燕已将自己的处女的纯真给了局长的公子,公子享受了北燕的千娇百媚和如火如荼的爱情,便愈发离不开她。北燕坚信沾过她身的男人一旦品味过便永不放弃,年轻的北燕懂得青春、美丽、性是女人的武器,而她运用得游刃有余,温柔有加,不过局长大人及局长太太决不允许他们婚后搬进局长的二层小楼。北燕心里想:我家的小四合院也不比那二层小楼差,只是北燕很想成为局长家正式的一员,渴望在局长家的染缸里过一过水。一想到男友出身是革命干部,公公是局长,中共党员,北燕的心里就涌出一阵高贵的慰藉。

  大学毕业了,北燕终于和局长的儿子结了婚,他们夫妇双双分配到了工厂。不久"文革"开始了,局长变成了叛徒,后来被红卫兵打死了。局长家已搬出二层小楼了,被赶到了一间小平房里。这时北燕的妈妈又一次感到了命运的无常,人生是不能计划的,更不能设想,人的命运经常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操纵着,也许无数个意外就构成了人的命运。

  在那个无所作为的时代,女人惟一能够做的事就是生孩子,那是生育成本最低的年代--不上班,工资照发,自己带孩子省下保姆钱。经过两年的热伏,北燕始终未怀上孕,医院检查的结果是局长的公子没精子。北燕傻了,局长的公子更傻了,刘太太也傻了,刘太太想:北燕是抱养的孩子,难道北燕的孩子也要抱养吗?这是一种怎样的轮回呀!母亲,女儿,女儿的女儿,竟没有一点血缘关系,这是怎样的一个家庭呀!思前想后的北燕没有离婚,在那个年代,离婚不仅难以启齿,也是一种罪过。事后北燕常常想,这难道是我嫁给一个高干子弟应得的报应吗?刘太太宽慰道:女人如同树上开花,一同开放,随风飘落,有的掉在席上,有的掉在粪屎中,掉在席上的是席上的命,掉在粪屎中是粪屎的命,人生的贵贱,真是不可算计。

  不久北燕终于也领养了一个女儿,由刘太太带大,但是刘太太不再对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孙女有任何幻想。孩子给北燕带来了欢乐,也带来了做母亲的享受。但一静下心来想到这个孩子不是自己亲生的,心里就猛地被刺一下,尤其害怕的是孩子有一天会知道这个秘密,北燕便有一种窒息要死的感觉,并且被这种感觉折磨着。

  抱养孩子的女人要对人心的险恶有充分的估计:人可以善也可以恶,再善良的人也有恶的时候,再恶的人也有善的因子,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天使和一个魔鬼。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都有不愿让别人看到的伤疤。但抱养孩子的女人,这个隐私是公开化的,在别人的目光和指指戳戳中放大,别人的肚子和观众的视线一起成长,你是在扁扁的肚子里突然蹦出了一个孩子,这对周围的观众是一个不小的视觉冲击力。他们会莫名其妙地有一种受骗的感觉,这本与他们无关的女人,无关的孩子,瞬间变得非常重要,重要得使他们兴奋,惊讶,不平,猜疑,于是你的秘密变成大家餐桌前的一道菜。

  一般的情况下自己的隐私,别人是很难猜中的,但惟独抱养孩子的女人,大家心知肚明,于是你的弱点被放大十倍展现在靶子上,如果你善于做人,和和气气,老老实实,夹着尾巴,结果会太平乐观些;如果你把得罪人当饭吃,好张扬,好虚荣,好挖苦人,好挑拨离间,或看穷人突然变富,富得令人觉得钱不是好来的,那你这个秘密会通过各种渠道悄悄灌到孩子的耳朵里,你永远吃不准这暗箭是何路神仙射的,你防人防不胜防,别人害你不费吹灰之力,这是极不对等的力量。况且中国有句老话,纸里包不住火,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况且把别人养的孩子说成是自己生的,确实有些艰难。

  北燕和所有的养父母一样,精心编织着各种谎言向孩子讲述,如怀孕的感觉,生产的痛苦,奶水的多少,出生的时辰……养父母要有良好的记忆,每次的重复都要严丝合缝,一旦电视里出现养子长大后要寻找亲生父母时,养父母的心就要汪出血来。最让养父母绝望的是科学的发展,医学知识的普及,人们普遍懂得了测试DNA来甄别父母亲生与否,甚至有的地方已经使用了基因身份证,今后看病要展示基因谱……这些信息对抱养孩子的父母是一次毁灭性的打击,因为养父母最大的心愿是:把谎言进行到底,消灭一切真迹,要把一件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硬说成是自己的,然而这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尤其是孩子,一层肚皮一层山隔着肚皮不相干。其实父母与孩子的关系应分两个阶段,一是出生,一是养育,两个阶段可以截然分开,刘先生刘太太生,张先生张太太养,一点都不冲突,是哪个段就承认哪个段,不要混为一谈,混杂就侵权了,更何况养育之恩重于泰山,这样心放下来就解放了自己。

  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多少年以后北燕领养的孩子大学毕业了,有一天孩子突然问起自己的身世,并说,我要知道我的出身,我的父母,我的民族,我的籍贯,我是谁,我是从哪儿来的,这是我基本的人权。北燕夫妇一口咬定"你是我们亲生的",孩子说,那为什么我长得一点都不像你们,同学都这样说,你们不要骗人。

  北燕当即晕倒在地上了。

  以后的日子,北燕与养女之间的关系愈来愈冷漠,如果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一时的矛盾很容易化解,如果没有血缘关系星星之火就可燎原,而且距离会愈离愈远,远得够不着。所以说收养孩子是一项风险最大的投资,不仅仅是精力与财力的付出,也不仅仅是颗粒不收的苦果,而是反目成仇,人是活物,是人世间变化最大的东西,许多事情难以预料。没有血缘关系渗透的母子父子,是脆弱的关系,平常无风都起浪,更何况这种关系,家庭之间讲的是情不是理,孩子一旦知道自己是领养的,变化便平地而起,也是天经地义。

  后来北燕领养的孩子去了澳洲,一开始还打过电话,以后便没了消息,北燕也不知道地址,从此孩子便无影无踪了。

  最后一次看见北燕是在她的家里,我几乎难以辨认她了,看上去她与早市上拎着菜篮子买菜的老太太毫无区别,她一败涂地地衰老了,变得猥琐黯淡,她家的小院早已拆了,刘太太由于患糖尿病早已失明了,在床上呻吟着,局长的公子由于企业不景气已办了内部退休,去年患了脑血栓生活不能自理,一切要北燕照顾。

  北燕谈起往事,充满了无奈与悔恨,她说,不承想结婚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原指望嫁个好男人能一辈子过上好日子,没想到扑空了,第一,住房是我母亲的。第二,他没有精子不能生孩子,孩子是抱养的,千辛万苦养大了,人家飞跑了,不管我们了,多挖心呀!第三,金钱上指望的还是父母留下的积蓄、财产。第四,本指望通过婚姻改变身份,不承想社会变了,不讲究出身,讲能力了。他窝囊一辈子,到头来只混了个小科长。

  我一辈子把心放在家里,放在男人、孩子身上,到头来一个都指不上,自己的专业也荒废了,一点脸面都没混上。我这辈子是荒了,两手攥着空拳头。想当年,我是大学里的一朵花呀,不承想这白丁香飘落在荒地上了……



法兰西不相信礼物

作者:申力雯


两个不同国籍的同龄女人,一个在巴黎,一个在北京,她们曾是儿时的朋友,读书时的同窗,成年后的朋友。

  巴黎女人操一口流利的京腔京调,她熟悉北京的方言、北京的胡同、北京的小吃,她喜欢北京的卤煮,即使在美丽的塞纳河畔,她常想起的也还是这一口。


  巴黎女人在巴黎教授的是中文。

  京城的女人在北京行医、写作,戏称京城闲妇。

  京城女人生活得慵懒、随性,弥漫着没有理想的日子,并认为没有理想就是理想的境界。

  巴黎女人,忙碌着,奔跑着,快乐或不快乐着。

  京城女人,闲适着,观望着,自由或不自由着。

  这就是两个曾在一起读书,一起爬树的女孩几十年后不同的生活现状。

  我常常想,人究竟有什么不同呢?

  京城女人:法兰西是个浪漫的国家,法兰西的浪漫与中国的浪漫有什么不同?

  法国女郎:法兰西的浪漫,表现在爱情和友谊方面,最为法兰西化,即一切爱情包括婚外情和友谊都以感情为基础,无论对方有钱还是没钱,有名还是无名,有地位还是没地位,都是感情至上。而我在中国所了解的,尤其是现在年轻人的爱情大多与功利、金钱、生存有关,这在法国人看来,这些与浪漫毫无关联。他们所追求的浪漫是伪浪漫。

  京城女人:你在中国教学,也在法国教学,你比较一下,中国的大学生与法国的大学生有什么不同?

  法国女郎:打一个比喻吧,如果你问中国的大学生喜欢什么音乐?他们会异口同声地说,贝多芬、肖邦、巴赫……他们绝不会说喜欢流行歌星,尽管他们的内心其实很喜欢。在法国的大学生他们喜欢谁就说谁,没有心理压力,很多时候他们会说喜欢流行歌曲。

  京城女人:原因是什么呢?

  法国女郎:因为中国的大学生,有精英情结,尽管现在北京的大学生录取比例已达到10∶7,这实际上早已不是精英而是大众了。而在法国,从小学到大学经济上都是国家免费提供,他们读书一步一步走过来,很自然也没有压力,一切都平淡自然,像普通人一样,事实上就是普通人,法国青年没有精英情结,也没有暴发户心理。

  京城女人:你曾在中国受过完整的教育,根据你的体会,感触最深的一点是什么?

  法国女郎:从幼儿园到大学所受的教育一直教育我们为别人想,毫不利己专门利人,要斗私批修,至今我还保留着"斗私批修"的胸徽。几十年后中国改革开放了,窗子打开了,外面新鲜的风飘了进来,人们突然发现了最重要的自己,从口袋里蹦了出来,为集体为别人的现象突然就消失了,我经常可以听到看到当遇到危难时,旁边的人袖手旁观,冷漠麻木,这在法国是不多见的。与原来的教育完全相反,难道几十年来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教育就那样不堪一击吗?这很值得思索。

  我上次来京,看见张艺谋正在大面积地选美、选秀。我不知道中国有没有女性维权的机构,总感到有点不对劲,在中国无论是电视台,还是演员,都是妞气十足,在法国无论是艺人还是电视台工作人员,都是生活中普普通通的人,只要适合角色定位,就能被大众接受。

  而现在的中国对选美对搞钱好像疯了一样。

  京城女人:社会转型期许多东西是不定的,不过关于张艺谋选美,这是中国女人普遍的梦想,因为她们亲眼看到了一旦被张艺谋选中,即能从麻雀变成孔雀,从默默无闻变成誉满全球,中国女人普遍有灰姑娘的情结,家长也大多有这种期望。

  法国女郎:这次我到过北京的许多住宅区,无论是普通民居,还是高等学府或是科学院的宿舍,室内的装潢大多不错,有的甚至可以说豪华,但楼道普遍是乱堆东西,脏、乱、差是共同的特点,就像是法国的土监狱,这可能反映了居民的道德水准,公私分明。刚才我一走进楼道就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嗓音。

  京城女人:在法国几点以后不能喧哗?

  法国女郎:晚8点以后不能喧哗,如果有派对,必须贴告示,征得邻居的同意,而且事后还要向邻居致歉。对了,刚才你的爱人为我们备好了午餐,你为什么不说谢谢?

  京城女人:我为什么一定要说谢谢呢?我们是夫妻,尤其是老夫老妻,我认为我们彼此所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

  法国女郎:不,不,他所做的一切值得谢谢,无论什么关系,都应该表示感激。

  京城女人:我的画,你拿到法国巴黎的画廊,是否应该给画廊的主人带些礼物像茶叶丝绸之类的东西?

  法国女郎:不,不,绝不能,那就要崴泥了。法国的画廊要你的画,是因为画本身的价值,并不在乎画者的知名度,重要的是个性,如果你送他礼物,法国人会认为你别有用心,动机不纯,会对你印象不佳。

  京城女人:这么说法兰西不相信礼物。

  法国女郎:对,尤其是你要办某件事的时候,愈纯粹愈好。

  附 记  晚上,她们吃的甜点,还有东帝汶咖啡。京城女人调侃地说,要不要点上蜡烛,制造点浪漫?法国女郎说,简单一点,不要那么多毛病。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干燥。



名人--烤在火上的鱼

作者:申力雯


名人的风光是件穿在外面的衣裳,给别人看的;名人的感觉是烤在火上的鱼,谁难受谁知道。

  既然入了名人的圈子,就得活得像个名人的样,但并不是有了名就一定也有了钱。尤其是那些搞先锋前卫艺术的贵族,由于曲高和寡无人买账,钱对于他们是个难题。


  先期的投入第一就是找钱,伸手向人要钱的活儿,是天下最难的活儿,要嘴软、手软、腿软、腰软,时间长了不仅缺钙,自然而然的便有了要饭花子的心态,从贵族到乞丐你说难受不难受?天底下没有人愿意把自己兜里的钱扔到别人的腰包里,豆腐西施说过:"愈有钱,便愈是一毫不肯放松,愈是一毫不肯放松,便愈有钱",话虽忿忿,但理在其中。

  商人是按经济原则办事的,他怕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他期望的是更大的回报。这对于没有多少票房的前卫艺术,是难以攀登的珠穆朗玛峰。

  既然入了名人的圈子,就要处处提出名人的菜谱:  车:本田是底限;  住:城里有豪宅,村里有别墅;  穿:穿范思哲,挂金利来,拎香奈尔,钱包里一定要有两个卡,一个是美容卡,一个是健身中心会员卡;  厨房是不能进的,三里屯、星巴克、必胜克、罗杰斯……这些地方要经常光顾。

  一定要熟悉红酒的品牌,咖啡的种类。为了表现环保意识,要有意无意为人用点再生纸。

  喜欢吃生的食物,三文鱼、生蛇、醉虾。

  要经常把崇文门的马克西姆挂在嘴上。

  时不时假装去趟王府饭店。

  …………

  以上这些名人的派头无论真假,需要用金钱来包装,可你不是歌星、影星,人家大嘴一张,膀子一摇就日进斗金。你不过是用钱让媒体暴炒出的熟脸名人。放羊的怎么能与拉骆驼的比!

  名人并不是在舞台上扭几下就算注册了,要不断地在公众中强刺激,没有作品就制造绯闻,制造事端,今天打官司,明天上法庭,后来蹲监狱,总之要想法子吸引观众的眼球。试想,当人家在树荫底下乘凉喝茶的时候,你却顶着太阳瞎折腾自己,多累呀!

  眼睁睁地看着别的名人吃喝穿摆的档次,自己的心跟油煎一样,经济上只好东挪西借,时时捉襟见肘。不包装吧,怕别人看不起,包装吧,资金又匮乏,打脸充胖子吧,脸都肿了无处下手,不充胖子吧,又欲罢不能,搞得自己左右为难,上下求索,真真是烤在火上的鱼。

  当一个普通的人,可以自由自在地满大街走,想穿什么穿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普通人是不用花钱买票看戏的观众,爱看谁看谁,想怎么看就怎么看,不爱看了闭上眼睛扇扇子,图个清静。普通人可以由着性子活着,看你图个乐,不看你图个静,多自在。

  名人可就不一样了,名人生活在舞台的中心,他们每天都要换各种行头,给观众表演,舞台上的演员还有卸装休息的时候,可生活中的演员却永远不停地演下去,让观众看,等观众乐,盼观众哭,想方设法讨观众的喜欢。

  观众真真的是上帝,有一天上帝看腻歪了,不喜欢了,他们急得像烤在火上的鱼,直冒烟。

  普通人有普通人的快乐,名人有名人的难处。人生实行的是配额制,好与坏搭配着来,其实加减乘除都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