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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代名女 -- 名妓卷 (作者:车水)

赛金花孽海沉浮

清末北京城里有两个顶儿尖儿的女人,一个是慈禧,一个就是赛金花。

这两个女人一个朝纲独揽,唯我独尊;一个操着被人视为最低贱的职业—一娼妓。把慈禧与赛金花相提并论似乎有些不伦不类,但确实,慈禧太后的许多座前昏庸大臣,刚好就是赛金花裙下的一批好色之徒。当时京畿一带的百姓们都这么说:“那些昏庸好色的清廷重臣,都是北京城里两个女人的奴才。每天东方才泛白,他们浩浩荡荡地进入端午门,匍匐在老佛爷慈禧的花盆鞋底边,唯命是从;夕阳西沉时,他们熙熙攘攘地前往松树胡同拜倒在赛金花的石榴裙下,甘效犬马。这两个女人,一个是高高在上,人人称臣,一个是孽海飘浮,人尽可夫。

确实这两个女人有许多相似之处:两人都生长在江南一带,也都没有多大学问,却都聪明狡诈,把男人玩于股掌之中,都娇艳警敏。那拉氏三度垂帘听政,三度还政,赛金花三度为娼,三度嫁人。别看赛金花卑微下贱,可也以她那独特的方式左右过中国的政局,这一个娆妖冶荡的烟花女,也曾在皇宫大内的龙床上睡过觉。特别是十九世纪末轰轰烈烈的义和团运动,八国联军的侵华使两个人的命运交汇在一起。

赛金花原藉安徽徽州,原姓赵,小名三宝,又叫灵飞,生于清同治十一年十月初九。她的父亲在太平天国运动时流寓苏州,娶了当地的女子为妻,先生一女,后生一男。赛金花也算是地道苏州姑娘,从小聪明伶俐,长着白净的瓜子脸,弯弯的两道眉,一双会说话的凤眼,秀雅婉柔的模样非常讨人喜爱。从小,赛金花便爱搽脂抹粉,穿好衣裳戴首饰,客人来了装烟倒茶,陪着说话,平日就喜欢在门口闲立,使得过往的行人都对地凝目注视,天生就是一副倚门卖笑的个性。

光绪十二年,赵家家道中落,十三岁的赛金花经常往义父曹承玺家里跑,经曹家一位远亲女眷的牵引,竟然在秦淮河上的花船穿梭往来,成了陪客调笑而不陪宿的青倌人。那时赛金花化名曹梦兰,正是含苞待放的豆蔻年华,梳着乌油滴水的大松辫,身穿荷花色缕空村白的香云纱大衫,下穿宝蓝色锁边控云的明绡裙子,脚踏一双绣着鸳鸯戏水的青缎子平底鞋,像是花蝴蝶一样地周旋在富丽华彩的画航中,风靡了不少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富商大贾和达官贵人。

山明水秀的苏州仓桥滨到山塘一带,在虎邱与阊门之间的花船上,就是有钱有势又有闲的大爷们的销金窟,征歌逐色,诗酒风流。花船上一般都有姑娘陪酒、弹唱,称为“坐舱姑娘”。有些花船上没有陪酒姑娘,只供酒菜,客人自携女伴上船,或者就要叫“出条子”。[出条子”就是没有固定船只的陪唱、陪酒姑娘。赛金花开始就做“出条子”。为了顾全家人的面子,化名“富彩云”,又叫“傅彩云”,没有多久,就凭着出色的容颜,出色的媚态和手段,红遍了苏州。一年之后,便有那财多势大的客人对她软硬兼施,成了她的恩客,赛金花被人梳拢,点起了红蜡烛。

下海接客的傅彩云,更加艳光四射,转动照人。便有一群在苏州的好事嫖客起哄,热热闹闹地举办选拔花魁的盛事,把傅彩云,也就是赛金花选为“花国状元”,一时传
为美谈。

恰好这时,出身苏州城内张家巷,在同治七年戊辰,中了一甲一名进士的真状元公洪钧,由江西提学的任上,因母亲去世回到老家苏州。一见赛金花,惊为天人,日也想,暮也想,三天两头把赛金花接到家中陪酒,终于在友人的怂恿下,取得一妻一妾的谅解,正式把赛金花娶了过来,成了他的第三房姨太太。洪钧把她改名叫赵梦鸾,从此赛金花成为“状元夫人”,开启了她生命中崭新的里程。

当时赛金花还不满十六岁,洪钧整整比她大了三十四岁。一个是双颊排红,稚气未脱;一个是两鬓飞霜,已现老态。好在郎才女貌,两情相悦,一树梨花压海棠,两个状元成一双,令人为之羡煞。赛金花自幼爱吃苋菜羹拌猪油合成的饭,油腻腻,红彤彤的叫做“状元饭”。别人曾取笑她:“小时爱吃状元饭,长大嫁个状元郎。”如今果然是如愿以偿。洪钧的原配夫人姓王,比丈夫还年长两岁,平日主理家庭事务,烧香念佛,是一个性情和顺的家庭主妇。二姨太是娇小羸弱的扬州姑娘,经常病病歪歪,自顾尚且不暇,也就无力再与别人争长论短。光绪十四年,洪钧带着赛金花一同入京。入京不久,洪钧就被任命为出使德、奥、俄、荷的四国钦使,兼领四国的特命全权大使,洪钩便带着赛金花飘洋过海。

那时中国尚以天朝自居,出使番帮,处处要表现出泱泱大国的威仪,洪钧带领一大群随员和男女仆人,由京城南下经上海搭乘法国的萨克逊邮轮,先到达德国柏林。洪钧是一个迹近冬烘的老学究,加上身体瘦弱多病,经常埋首案犊,很少参加社交活动。年轻貌美的赛金花却仿佛是一个天生就有社交能力的人物,在觐见德皇及皇后的时候,表现的恰到好处。在英国与维多利亚女王合影,显得是那么恰然其份,那么自然。在晋谒俄国沙皇及皇后时,赛金花头上挽着蟠曼陀发髻,戴一顶堆花雪羽帽,颈脖子上围着一条天鹅绒的围巾,身穿紫貂外套,下系淡青软缎压金的绣花裙子,脚登一对雕漆油光的黑皮鞋,胸花朵朵,钻石晶晶,衬托出桃腮秀靥,更显得雍容华贵。在国外赛金花算是出足了风头,享尽了荣华富贵,锦衣玉食,高车骊马,单只是上下楼梯,就有四个洋丫环提着四只明角灯替她带路。

“饱暖思淫欲。”二八年华的赛金花在社交场合,轻颦浅笑,赢得了多少欣羡与渴慕的眼光,然而每天晚上,却守着一个古板而毫无情趣的老头儿,不免黯然神伤。所谓“望断夕阳无歇处,且把驴儿当马骑。”聪明俊秀,年轻懂事的男仆,便常常被赛金花勾引到闺房之中,洪钧看在眼里,无奈自己力不从心,又怕玷辱官声,只要不作得太令他难堪,也就装聋作哑。据传赛金花在回国的途中,都曾与那外国船长有过旖旎的生活,外国佬高大强壮的体魄,粗大的阳具,令她激动不已。赛金花在国外三年,风流韵事实在是多。最令她刻骨铭心的还是在俄国圣彼得堡与德国驻俄陆军中尉,英武俊美的瓦德西的男贪女爱似水柔情,当时圣彼得堡城的叶尔丹公园成了赛金花异国的西厢。

赛金花记得,她与瓦德西的第一次相见是在一次舞会上,那次,圣彼得堡的精英们全出席了舞会,舞会上一片珠光宝气。她穿了一件黑丝绒的敞胸连衫裙,露出象牙般丰满的肩膀和胸脯。黑色的头发上插了一支紫罗兰,健美的象牙雕成般的脖子上挂着一串珍珠。但她自己知道,她的魅力不在服装上,而在她的单纯、自然、雅致、快乐和充满生气,以及她那独特的东方女性美。那天,她发现有个男子关注地充满爱意地望着她,她也回过头来望向他,她辩认他似的,友好而关注地盯着他的脸,脸上现出一种亲切温柔的神态,接着她仿佛找寻什么似的,转向人少的地方走去,那男子就跟着她走来。她来到屋外,一弯新月在黑色的天空上移动着,那男子向前走了一步,撩起衣服的前襟,把散发着热气的她搂在怀中……从此,每次的相会,总给她一种销魂的快乐。她知道了那男子的身份,她和那男子瓦德西的关系,引起了社交界越来越多的议论和非议。

光绪十六年,洪钧三年任满回国,三年后死于痧病,赛金花成了年仅二十二岁的小寡妇,扶枢南归时,在青阳港便携带细软,迳自返回娘家,得到旧日相好孙作舟的殷勤照顾,移居到十里洋场的上海。在彦丰里高张艳帜,挂起“赵梦鸾”、“赵梦兰”的牌子,重操神女生涯。在云屏绣箔间,悬挂一帧洪钧的照片,使得走马王孙与她相依相偎之际,一睹状元的丰仪,为能一亲状元夫人的芳泽生出些别样的情调来,因而车马盈门,生意极其红火。

当年上海的妓院分为若干等级,最上等的叫“书寓],其次叫“长三”,再次叫“么二”,再往下的是“烟花馆”及“野鸡”。赛金花的名牌是黑底金字,顶端扎着朱红锻子,下系彩球,高挂在“书寓]门口。赛金花在上海的派头十足,光是梳头就得两个娘姨忙个大半天,头上的簪珥少说也值白银千两,颈上的项练,还有耳环、手镯、挂表更是价值连城。她夏日绫罗,冬天狐裘,每次出局坐上红围子绿呢大轿,后面跟着打灯的、吹笛的、击板的、弹弦的,还有跟局的大姐,总有十几号人马。这样的排场,开销自然不小。在上海,赛金花曾经为李鸿章浅斟低唱,李鸿章的理财能手盛宣怀,风流倜傥,颇对赛金花的胃口,于是除了浅斟低唱之处,赛金花更为他卷起绣帘,把他引入香闺。

那时,有头有脸的人嫖妓,差不多全是记帐,按三节偿付,也有些地痞无赖加以仿效,但时时就赖帐,这时就要看那妓女后台撑腰人的道行。赛金花初到上海,为她撑腰的就是孙作舟,此人是津沽一带的名票,扮的是武生角色,虎背熊腰,孔武有力,人称孙三爷,但必竟是唱戏的出身,没有社会地位,无权无势,便常常出现地痞流氓赖帐的现象。赛金花望着孙作舟也无可奈何,便加紧勾搭上一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唬住那一批不要脸的,既要嫖妓,又不肯付钱的人。

盛宣怀身边有个名叫钱润身的侍从兼男妾,生得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煞是惹人喜欢,赛金花看上了他,经常对他频送秋波,而且塞钱给他,那钱润身只要逢到不当差的日子,便偷偷地溜到赛金花在彦丰里的香窠,窝那么两宵。不料那天深更半夜竟然死在赛金花身上,这可是人命关天,为了躲避官司,赛金花北上天津。

赛金花来到天津是在光绪二十四年夏天,花信年华的状元夫人挂牌作妓,一下子轰动了津沽一带,赛金花又别出心裁,以自己的经验,招募一批较漂亮的女子,正式在江岔胡同组成了南方韵味的“金花班”。赛金花除了自己开张营业外,还当妓女经理,“赛金花”的名号也就是从此开始,成为人人艳羡的名号。

在天津,赛金花结识的显贵人物,一卜是户部尚书立山,初次见面,立山就撂下千两纹银;另一个是德晓峰,迭任封疆大吏,出手更加阔绰。趁着入京为老太太拜寿的机会,立山居然把赛金花带到京城,并好说歹说把赛金花留在李铁拐斜街的鸿升店内,天津的金花班底也很快转移到北京城里。从此天子脚下有了南国佳人卖笑的芳踪。这些吴侬软语的莺莺燕燕使出媚人的嗲功。顿使北地胭脂为之黯然失色,赛金花夜夜铺排出温柔陷阱,使得王公大臣,名士富绅,一个个成为她的俘虏。她白天也马不停蹄地奔走在权贵家中,真是夜以继日,也不知是怎样过来的。像是庄王府,庆王府,除了赛金花之外,别的青楼名妓是根本不准入内的。经过立山的介绍,北京闻人卢玉舫也成了赛金花的入幕之宾,两人似乎特别投缘,于是写兰谱,成了八拜之交的换帖兄“弟”。从此大被同眠,情同骨肉,赛金花年龄小一点,便赢得个“赛二爷”的称号。

京城的风月场所,原本都是集中在南城的韩家潭、陕西巷、猪毛胡同、百顺胡同、石头胡同,即有名的“八大胡同”一带。赛金花偏偏要在内城高碑胡同大张旗鼓,便引来了维持北京城治安的步兵统领戴澜的不满。戴澜一脑子的三从四德,对赛金花先是警告,后是驱逐,辣手摧花,把风月无边的温柔场所,弄得落英缤纷。赛金花意兴索然,一气之下回到天津。可京华春梦并未就此戛然而止。光绪二十六年,义和团,红灯照纷纷在天津街头出现,“扶清灭洋”的口号响彻云霄,刀光火海使赛金花其心惶惶,赛金花决定迁地为良,带着她那“金花班”先到通州的长发客栈住了几个月,然后再入京城,当时局势发展十分迅速,戴澜也顾不得管赛金花了。

当时,英、法、俄、德、日、奥、美、意八国联军,击溃了义和团和清兵,由天津一路向京城挺进,所以赛金花进入北京的时间,也正是慈禧太后急急忙忙逃出北京城的时间。八国联军是在一九零零年七月二十一日进入北京内城,劫掠、烧杀、奸淫、无所不为。使京华之地变成黑暗的人间地狱。赛金花目睹了这场前所未有的浩劫,在惊悸,伤痛之余,也激起她悲天悯人的情怀。

不晓得哪里来的一股力量,驱使着赛金花要为北京城里的百姓们作些什么。当她听说联军的司令是瓦德西时,她怀着忑忐的心情,鼓足了勇气,向一位德国军官说明了缘由,终于在紫禁城内的仪銮殿上见到了昔日的情人。十二年的阔别,瓦德西已由当年的陆军中尉,变成了威风八面的将军。瓦德西春风满面,意气风发地走上前来审视着赛金花。二十九岁的女人活像是一只熟透的水蜜桃,两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当年俄国叶尔丹公园的一切又浮现在眼前。鸳梦重温,分外欢愉,皇宫大内的仪銮殿成了瓦德西的温柔乡,慈禧太后的龙床,成了赛金花迎战联军统帅的又一个脂粉战场。第一次见面,瓦德西送给赛金花的见面礼是两套青缎子绣花的夹衣裳,另外还有一个小箱子,里面装着一千块现大洋。从此缱倦日深。

八国联军进占北京之初疯狂烧杀掳掠,清廷的留守诸大臣,只能瞠目结舌,徒唤奈何。赛金花斥之于瓦德西,促瓦德西整饬纪律,制止士兵的淫乱抢掠,凡有关联军想使中国人难堪的事,她一定在瓦德西面前力争,使北京城的治安获得相当程度的恢复。北京城百姓生命财产,因此保全了不少。

当时瓦德西要赛金花为联军收购军粮,琉璃厂罗家大院内设立了采购粮秣办事处,所有的事情便都由赛金花作保。赛金花时常骑着骏马与瓦德西并辔或徜徉在风景名胜,或在市井通衢巡视,多少华洋纠纷,在赛金花樱唇初动时,消解于无形。“九城芳誉腾人口,万民争传赛金花。”此时的赛金花几乎成了人们心目中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名公巨卿,王孙公子,纷纷与她攀交情,叙旧谊。对赛金花礼敬有加,而赛金花对当时和议的达成,八国联军退出北京城一事出力尤多。不图朝局的转变,民生的利钝,不在衮衮诸公之手,而系在一个妓女的手中,这恐怕也是早已不知逃到了什么地方的慈禧做梦也想不到的。

八国联军攻占北京城后,清廷是一心想尽快结束这场战争的。慈禧太后裹胁着光绪帝狼狈逃到西安,惟恐八国联军一个劲儿地向西进攻,于是一面颁布罪已诏以平民愤,一面更积极地设法和联军议和,派出了以李鸿章为主的豪华议和代表团。内中包括庆亲王奕劻,两江总督刘坤一,湖广总督张之洞等人。可在议和的过程中却出现了一件棘手的事情。德国驻华公使克林德被义和团所杀,他的夫人伤心至极,扬言要把慈禧太后这个老女人剁成一块一块的,晒成肉干带回国去,因而议和的先决条件在联军这边就是:“光绪赔罪,慈禧抵命。”这苛刻的条件使李鸿章一筹莫展,在旁人的指点下,他不耻下问,找到了当时仪銮殿的红人,当日在上海的旧识赛金花,恳切相托。于是赛金花使出浑身解数,先是说服了瓦德西,接着对克林德夫人苦苦相劝,终于以在克林德遇害的东单牌楼附近竖一座纪念碑为条件,消除了和议中的阻碍,丧权辱国的《辛丑条约》,终于在光绪二十七年七月二十五日签订。

关于赛金花与瓦德西在北京城里的事情,还有两件值得一记。一件是仪鸾殿失火,住在瓦德西邻室的德军参谋长等人部被浓烟呛死,瓦德西与赛金花正在慈禧的龙床上颠鸾倒凤,来不及穿好衣服,瓦德西抱起赛金花,赤裸裸地跑出殿外,成为北京市民茶余饭后的笑谈。另一件是赛金花夜里骑马返家,马惊狂奔,在韩家谭那个地方把赛金花掉了下来,赛金花调养了好一段时间,终于落下个腰痛的毛病。《驴背集》中有这样一首小诗对赛金花与瓦德西在北京城的生活进行描述:

    月明秋梧叶叶霜,禁廷双宿野鸳鸯;
    韦娘半老风情在,十斛明珠负石郎。

慈禧太后与光绪皇帝由西安回銮后,赛金花原想大家可能还会为她表一表功的,可那班王公大臣都只顾自己争相表功献媚,根本就忘记了她的存在,即使有一两个人记得,又怎么肯把和议这天大的功劳分享给一个青楼女子。赛金花知道自己已难容于“清议”,于是改名傅玉莲,在陕西巷内重起炉灶,干那妓女的营生,便又有那当权的大臣,如洪钧的同窗好友孙家鼐,洪钧的儿女亲家陆润祥容不得她在京城里出丑,丢人现眼。为了替死去洪钧老状元遮丑,借着旗下一个叫凤玲的姑娘服食鸦片自杀,解散了赛金花的“金花班”,把赛金花赶出北京城,勒令她返回原藉苏州。

赛金花已被当作肮脏无用的东西抛弃,她离开京城的时候,想起过去那些求地的人,现在谁也不看她,谁也不想她,她的眼泪开始在眼圈里面闪烁,接着两颗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慢慢地顺着面颊滚下来。泪珠源源不断地涌出,而且越流越快,赛金花坐在离京的车上,在车轮单调的吱呀声中,眼睛直勾勾的。她但愿别人都不要看她,她想到人们看她时那鄙夷的神情,把腰板挺了挺,坐得更直了一些。在清朝皇宫的一片庆功声中,坐着马车萧瑟地离开的赛金花终于哭出声来。

回到苏州,带着颗被创伤的心,回忆旧日的繁华,恍如一场春梦。她原是一个不甘寂寞的女子,三十初度,风韵犹佳,那里就肯这样终老苏州,于是再度来到上海寻求发展,却已难比昔日的风光,挂起“京师赛寓”的牌子,已是自贬身价,由当日的“书寓”降到了“长三”的等级。这样不死不活地拖了两年,终于进行了她的第二度婚姻。

这次结婚的对象叫曹瑞忠,是沪宁铁路的总稽查,为人忠厚实在,这次赛金花是下定了决心由绚烂走向平静,做一个安安稳稳的家庭主妇,她送给与她患难相处十几年的旧日相好孙作舟,孙三爷的临别礼物就是证明。这件礼物是一把精致的象牙骨摺扇,上面写着一株垂柳,题着一首诗。诗是这样写的:

    昔日章台舞细腰,任君攀折嫩枝条;
    从今写入丹青里,不许东风再动摇。

可第二次婚姻并没有给赛金花带来平静和幸福,这其间,数度的亲人亡故,使她陷入悲痛之中。当时辛亥革命成功,满清被推翻,她的丈夫曹瑞忠也因急性肠炎而离开人世,她再度过着漂泊的生活。

此时的赛金花,已年近四十,就像一杯陈年老酒,虽然饱经沧桑,却散发出醉人的醇香。一位早先认识的恩客,现在正担任民国政府参议员的魏斯灵,适时对她伸出援手,把她带到北京,同居在前门外的樱桃斜街。到民国六年的夏天,赛金花改用赵灵飞的闺名,随着魏斯灵回到上海举行了隆重的新式婚礼,算是开始了几年平静幸福的夫妻生活。

民国十一年,赛金花春天丧母,夏天丧夫。魏斯灵死后,魏家认为她是红颜祸水,常常对她无情地奚落,忍无可忍的赛金花,迫不得已搬出魏家,在居仁里一处平房内闭门寡居,一主一仆靠着典当和借债度日。这时赛金花已经是五十多岁的老太婆了,病容憔悴,两鬓斑白,已没有多少人知道她就是曾红透半边天的一代名花。民国十五年冬天,即公元一九二六年冬天,赛金花终于油尽灯灭,享年六十五岁。多亏她故乡的一些名士发起募捐,总算为她办妥了后事。葬在陶然亭附近,与香塚,鹦鹉塚为邻。当时报上登了一幅挽联,对她的生前与身后都进行了评价概括,联如下:

    救生灵于涂炭,救国家如沉沦,不得已色相牺牲,其功可歌,其德可颂;
    乏负廓之田园,乏立锥之庐舍,到如此穷愁病死,无儿来哭,无女来啼。

赛金花生前死后,先后有曾朴以她的一生经过,写了一部小说叫《孽海花》。樊樊山以她在八国联军侵华时与瓦德西的一段恋情为中心写了《彩云曲》。刘半农和学生商鸿逵合作,亲访赛金花本人,晤谈十多次,撰成《赛金花本事》。熊佛西,夏衍分别编有《赛金花》的剧本。最近商鸿逵的儿子商传旧事重提,在《文史知识》一九九四年第五期上专门谈到他父亲与刘半农编篡《赛金花本事》的事情,说是这本书的编篡还得到胡适之的支持,文化大革命中商鸿逵竟因此书在报纸上点了名,成为批判和专政的对象,可算是赛金花的阴魂不散。
 

王香禅红颜薄命

一八九五年,台北富商陈婕生家里出了件轰动一时的事情,那天陈捷生请客,高朋满座,一片的欢歌笑语,突然只听得一阵吵闹声,夹杂着女人无助、愤怒的尖叫声,一个被脱得一丝不挂的女人从他家的大门中跑了出来,狼狈不堪地登轿逃走。

这个被脱得一丝不挂的女人叫王香禅,是台北一家著名“艺旦间”的艺妓。她平扁的面孔,看来并不美,但是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滴溜溜地勾人魂魄,举手投足都有种自然的风韵,难得的是通晓翰墨,谈吐雅致,不知曾有多少顾曲周郎被她陶醉。那天台北富商陈婕生举办喜事,笺召她去陪酒,她兴冲冲地去,却在众人的哗笑声中狼狈不堪地逃回。

那天脱去的王香禅衣服是陈秋菊。中法战争中,他曾经召募勇士协助刘铭传的官兵打退入侵台湾的法军,获得清政府赏赐的四品顶戴。一八九五年中日甲午战争结束,清政府在《马关条约》中把台湾等大片领土割给日本,日军开进台湾,陈秋菊召集义民再度奋勇抵抗,徐骧在大竹溪死后,刘永福又回到了大陆,在日军高压与怀柔政策双管齐下,陈秋菊晚节不保,成了可耻的汉奸。那天陈秋菊慕名往访王香禅,王香禅直认他是土匪、汉奸,不肯与他周旋。陈秋菊认为受到了侮辱,记在心中,悻悻离去,便寻思如何对王香禅进行报复。陈婕生请客,陈秋菊也去了,见了王香禅,不由得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吩咐手下的随从把这个小婊子的衣服剥光,撵出门外。

王香禅经过那件事后,颜面尽失,无法在台北呆下去了,只好转移阵地跑到台南,在宝美楼重张艳帜,执壶卖笑。当时在台湾的“南社”的一般诗友们,因为王香禅妙解诗词,所以经常跑到宝美楼去宴饮,使得脂粉气十分浓郁的风月场所,凭添了许多书卷翰墨的味道。也就在这时王香禅结识了一位号称“花花世界生”的举人罗秀惠。

王香禅先是被罗秀惠满嘴的仁义道德,忠君爱国所感动。接着经不起罗秀惠的小心侍候,花言巧语,百般殷勤,不惜工本的进攻。想着自己一个歌妓,随便就被人在光天化日下脱去衣服,当众出丑,便心甘情愿地拿出辛苦换来的私蓄为自己赎身,正式嫁给了罗秀惠,当上了“举人娘子”。

可王香禅万万没有想到罗秀惠虽然颇有才气,却文人无行,受到了日本驻台的儿玉总督几句夸奖后,便乐昏了头。浑忘了自己是什么民族的,浑忘了从小读熟了的圣贤之书,一面担任“台澎日报”的主笔,替日本人的殖民统治张目;一面被任命为台南士商公会会长,不以当汉奸为耻,反以当汉奸为荣。罗秀惠还自命风流,每爱留流秦楼楚馆,狎妓卖傻。王香禅从良后不久,罗秀惠又找到了新的攻猎目标,对象就是他的师妹蔡碧吟。

蔡碧吟原本是兰心惠质的才女,她写的《夏日杂咏》诗:“夹垅凉云刈稻天,沙堤凫母拥儿眠;田家子女闲时少,昼出耘田夜纺棉。”词句清新婉转,饱含着对辛勤耕作的农民的一往深情。蔡碧吟的父亲蔡国琳也是个举人,最初把女儿许配给门下弟子赖文安,赖文安英年秀发,也中了举人,可惜才丰命蹇,竟然染息时疫而死。蔡碧吟原本要守节以终,无奈继母冷嘲热讽说她“没有举人娘子的命”,她便认了真,决心要嫁个举人给继母瞧瞧。无奈当时日本人已入据台湾多年,新出炉的举人已不可多得,只好在旧有的举人中东挑西捡,终于给了罗秀惠可乘之机。

蔡碧吟的诗文才情似乎与王香禅差不多,但蔡碧吟大家闺秀的风范,自然比王香禅出身风尘要高明得多;蔡碧吟那纤稼中度,桃巧婀娜,云鬓花颜,秀丽娇俏的模样,当然要比王香禅更能引人入胜;更何况蔡家有财有势,王香禅的可怜身世根本无法与她比拟。因此罗秀惠对王香禅的殷勤爱心,便迅速地转移到蔡碧吟的身上。端起师兄情谊,对蔡碧吟大献殷勤,蔡碧吟一个闺阁女子被罗秀惠深深地骗住。当时蔡碧吟的父亲蔡国琳不太中意罗秀惠做他的女婿,蔡碧吟不惜与老父决裂。对摆在罗秀惠面前的王香禅问题,罗秀惠拍着胸脯对蔡碧吟说:“这不是问题!”罗秀惠天天使出折辱的手段,对王香禅拳打脚踢。王香禅一向受人爱怜惯了,那里经得起如此无情的摧折,只得噙着眼泪离开了罗家,蔡碧吟与罗秀惠结为夫妻,当时就有人在小报上登了一副对联,讽刺他们,
联是:

    一父二夫三举人;
    四妻五妾六娼妓。

上联写蔡碧吟,她父亲是举人,未婚夫赖文安是举人,与她同居的罗秀惠也是举人。下联自然指罗秀惠荒唐无耻,朝秦暮楚的婚姻关系。

蔡碧吟因为赌气而与行为卑鄙的罗秀惠在一起,既得不到家人的祝福,又受到遇人不淑的折腾,三下两下便憔悴悒郁,香消玉陨。罗秀惠当然也受到众人的唾弃,晚景凄凉,在穷愁潦倒,满腹牢骚中,寂寞以终。

王香禅与罗秀惠离异后,心灰意冷,闭门独居,长斋礼佛,也写些诗词在报上发表,虽遣字秀雅,语句清新,但词意萧索,感伤殊深,颇能引得读者的共鸣与同情。当时的《日日新报》记者林湘沅曾经作诗一首劝慰她,诗写得很诚挚。

    记得当年宴震楼,夏莲欢喜锦莲愁;
    分飞原系寻常事,幸福何须怨未修。

当时罗秀惠的家住在火车道旁,火车经过,他那小楼便震动不已;所以叫“震楼”。罗秀惠自命风流,专打痴情女人的主意,先把一个叫锦莲的姑娘骗上手,不久又搭上一个叫夏莲的姑娘而抛弃锦莲,再往后又娶了王香禅逐去夏莲,最后为了与蔡碧吟同居更撵走了王香禅。

王香禅经过不如意的婚姻之后,她的老师赵一山也给了她许多鼓励及安慰,她在《奉怀剑楼夫子》的诗中感激老师的关怀:

    稻江竹里人非远,绛帐芸窗望更遥;
    但祝师门春似海,今年花比去年娇。

大家的关怀,使她重新点燃了生命的火焰,诗中蓬勃的心情,热切的希望,跃然在字里行间。经人撮合,三十开外的王香禅重理云鬓,再披嫁裳,嫁给了谢介石。

谢介石当时以满清遗老自居,直到两件事情发生后,王香禅才逐渐知道了谢介石的真实身份,感到伤心。一九一七年,张勋的辫子军在黎元洪与段祺瑞的“府院之争”中来到北京,与康有为一起拥立溥仪,闹了场复辟的丑剧,谢介石也插上了一脚,事后在清理整顿中,谢介石得到了日本人的袒护,免受连累。不久谢介石回到台湾,正赶上台湾总督府大事铺张地举办所谓“共进会”,会场中挂出有头有脸的中、日人士照片,王香禅居然被选为台湾的三大美人之一。王香禅渐渐知道了谢介石是十分地道的日本皇民化汉奸,是自幼就由日本人豢养,有计划地送到上海接受教育,披上满清遗老的外衣从事侵略活动。

民国肇起,谢介石带着王香禅和传婢素梅来到上海,捐粟纳款,广结权贵,为日本人的侵华积极活动。王香禅不谙政治,过着寂寞的家居生活。不久,谢介石把婢女素梅收了房,又在长三堂子里讨了一个妓女为妾,王香禅更受到了无情的冷落,她心淡如水,在她的一首“题小照”的诗中,可以看出她那禅寂的心绪。

    寄与人间翰黑长,现身休问女人妆;
    尘心早似禅心静,鸳梦何如鹤梦长。
    因养性灵常听水,欲觅诗思更焚香,
    归时直向灵山去,不用拈花证法王。

在平静的生活中,间或也有一些上海与台湾的人士与她往来,某名人曾赠给她一首情诗:

    沦落江南尚有诗,东风红豆子离离;
    春申浦上还相见,肠断天涯杜牧之。

但王香禅已心如止水,哪怕是一丝丝的涟漪也没有激起来。对她来讲一切都已是:

    花香月色暗相侵,顿觉禅机一笑吟;
    万境此时何处去,回光返照本来心。

日本人侵占了东三省,伪满洲国正式成立,谢介石出任外交大臣,汉奸的嘴脸暴露无遗,王香禅正式和谢介石分道扬镳,和儿女住在北京。

她在一个远离人群的一间小茅屋里住下,靠手工刺绣维持生活。渐渐地,她的女红成了当地的时髦,而她仍过着俭朴刻苦的生活。她把俭省下来的钱都用于施舍,尽管那些贫苦的人常常羞辱她,唾弃她。她的儿女渐渐地长大,她的女儿聪明而任性,她的儿子倔强而近乎狂野。她觉得由于她丈夫的缘故,似乎全世界都蔑视她这个孤寂的妇人,她忍受了这一切。她常常在心中问:“你们能饶恕我吗?你们可以不蔑视我吗?”长久的这种生活终于使她想通了一个问题,明白了一个真理:表面假装的贞洁只是一种欺骗,如果到处都揭穿实情的话,那么每个人都会被别人所蔑视。禅宗的佛理使她顿悟到: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她决定还是回到台湾,那里有着更真实的生活。她的罪恶种在那里,在宗教的理念中,人都是有罪的。她的哀愁也种那里,她要在那里忏悔。随着岁月的流逝,她想她不会永远成为世人轻蔑和嘲笑的对象,她会使人哀伤、惋惜,她会使人生出又悲又敬的心理。
 

秋红三寸金莲下的坎坷路

赛金花当年从上海来到天津,一下子就结识了两位大人物。其中一个就是户部尚书,满洲人立山,可立山一把赛金花带到北京就在赛金花的生活圈子中消声匿迹了。那是由于赛金花送往迎来的客人太多,立山又有新的可心人,这个人就是王波胡同万隆书寓的名妓秋红。

秋红除了她的美貌、才情外,更生性雅洁,特别是缠就一对三寸金莲,形似春笋,柔若无骨,恰好盈握。

明清以来,男子择偶第一标准就是看女儿的一双脚。男子嫖妓也就多玩女子的一双纤足,从而还被人戏称为逐臭之夫。无聊文人嫖妓时留下的描写玩弄妓女小脚的诗词也时有所闻。如彭羡门的《延露词》:

    朱丝宛转垂银蒜,今宵低事抛针线,怪煞大风流,频频撼玉钩。千般轻薄够,可也羞灯火,渐觉麝兰微,画屏人欲速。

其中的“频频撼玉钩”,翻成白语就是不断地摇那女子的小臭脚。此外,所谓:“眉儿浅浅描,脸儿淡淡妆,翠裙鸳绣金莲小,红袖鸾消玉笋长。”金莲蹴损牡丹芽,玉簪抓住茶荷架,夜凉苔径滑,露珠儿湿透了凌波袜。”都写的无非是“莲中花更好,云里月长新。”把那三寸金莲写的超凡入圣,令人垂涎。

秋红与立山的相识是在赛金花的“金花班”中。

北京名妓秋红有一种机敏与侠烈、不随流俗的高傲性格,她接待客人,多只是谈诗论文,品茗弈棋,或漫游风景名胜,饮酒作乐的时候都比较少。那种一心只想在她身体上打主意的人,由于太不直接,根本没有情兴的过程,就算是花钱最多,也常被她拒之千里之外。可她终于遇到了一件十分苦恼的事情,义和团运动兴起,大批义和团进入京城,义和团坎字团的首领贵山和尚,瞄上了秋红。

贵山和尚长得虎背熊腰,一脸的横肉,配着个光溜溜的脑袋。第一次来找秋红,就拎着一袋不知从哪弄来的金银珠宝,一古脑儿地往秋红怀里一塞,便大马金刀地往床上一坐,老鹰抓小鸡一样把秋红拖进那满是胸毛,汗津津、臭哄哄的怀中。一阵疯狂地揉捏抚摸,乱咬乱啃,从上身一直到下身,最后把注意的焦点,集中在秋红的三寸金莲上,先是在绣鞋上抚摸,接着脱去绣鞋,扯开裹脚的白布,用那一双粗糙的黑手握住那一双粉装玉琢的小脚,握之、压之、调之、弄之,嗅之、啮之,把个秋红弄得眼泪汪汪,哇哇大叫,慌得那老鸨急急地隔窗偷看。贵山和尚不顾一切,我行我素,直到自己弄出一身臭汗,才气喘如牛地收手。秋红就似死里逃生一般。

妓院的老鸨见到过各种各样嫖妓男人的心理变态,玩起妓女来是花样种种,从不管妓女的死活。贵山和尚应算是“恋足狂”,跟有些人比起来还算小巫见大巫。因此尽管秋红痛得死去活来,那老鸨是绝不愿得罪客人的。更何况义和团由于有老佛爷慈禧撑腰,在北京城内无法无天,杀人如麻,连外国使节都不放在眼里,区区一个妓院又怎敢去扫了坎字团首领的兴头呢?尽管由于贵山三天两头地“光临”万隆书寓,使得一般的衣冠士绅都退避三舍,影响了妓院的收入,坏了妓院的名头,那也只好是打落门牙和血吞,忍着。妓院可以忍着,秋红却不能忍着。她为了躲避贵山和尚的摧残,悄悄地逃出了万隆书寓,逃到赛金花的“金花班”藏了起来。赛金花同病相怜,惺惺相惜,为秋红隐姓埋名,不意常常出入赛金花香巢的户部尚书立山见到了秋红,并一见钟情。

光绪二十四年“戊戌政变”,慈禧打算废掉光绪另立新君,受到列强干预而作罢。维新党人依恃洋人的保护成立“保皇会”,在各国开展活动,公开拥护光绪皇帝,诋毁慈禧太后。这一切的一切都令慈禧和一班守旧大臣恨之入骨,在报仇不能,雪耻无法,而列强瓜分中国的步调更加明显的时候,慈禧等人病急乱投医,听说义和团不畏枪炮,以为是天助朝廷以灭洋人,于是在端郡王载漪的大力支持下,宣召义和团入京保国,京津一带便布满了义和团。慈禧更亲自接见义和团的大师兄曹福田,奖其义勇,慰勉有加,又委任端郡王载漪和庄亲王载勋分别统领义和团,又把董福祥率领的甘勇调进京城,协同义和团行动。于是烧毁教堂,袭杀洋人和教民,拆毁铁路和电线。由于义和团起自民间,缺乏统一领导,而甘勇的纪律又不好,所以烧杀抢劫的事也随之发生。各国公使纷纷向清朝廷抗议,清朝廷置之不理。不久董福祥的甘军居然把日本公使馆的书记官杉山彬也杀死,德国公使克林德也死于非命。形势变得越来越难控制。户部尚书立山和身兼军机大臣,北洋大臣,直隶总督的荣禄上书反对起用义和团,主张与洋人友善。立山上书指出:“官军纪律废驰,拳民亦即乱民,一发不可收抬,绝非国家之福!”荣禄是慈禧的老情人,手握大权,虽然忤逆了慈禧的兴头,毕竟关系非比寻常。立山却立刻受到一般守旧王公大臣的围攻,使立山的处境十分险恶。

过去男女之间授受不亲,男女两性之防特别严密。夫妻生活似乎完全是为了传宗接代,凭着父母之命,媒约之言而结合。尽管双方不一定相亲相爱,但却有一种生死与共、甘苦同尝的道德责任。至于那多彩多姿的爱情生活,便只有到那风月场中去寻求、去发展。男人们在极度快意与顺利的情况下,往往以醇酒美人来装点内心的兴奋与欢欣;在严重失意与挫折的情形下,常常也会以醇酒美人来加以补偿,排遣或转移。

过去立山所陶醉的是秋红的云鬓花颜,动辄便捧着她的脸庞,痴痴的端详半晌,仿佛就是要从她的面部去挖掘出她心灵深处所蕴藏的东西。后来立山特别迷恋秋红的玲珑曲线,眼睛常盯着她高耸的乳房,手不停的拍着她丰满的臀部,就像是想验证一些什么,常常使秋红羞怯不已,若不胜情。后来也许是立山在朝堂上受到了太多的委屈,对秋红一改常态,有些儿粗暴,有些儿变态。这时立山特别迷恋起秋红的一双小脚,比贵山和尚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由得使秋红大为紧张、迷惑。但秋红只要是立山喜欢的,那怕是细微的暗示,她都乐意配合。那次,立山悄悄地对秋红说:“你的乳房极美,令人抚而忘忧;你的金莲更美,使人握而来乐。”立山说:“这是因为脚会动,而乳房是不会动的。”从此秋红便领略了三寸金莲“挑、钩、缩、蠕”的诸般妙用,把个立山乐得欲仙欲死。

秋红躲在赛金花的“金花班”中消息终于被有些人打听到,就有地痞流氓送来了这样一首诗来挑逗,侮辱秋红。秋红惹不起这些人,立山便把秋红带到自己的家中。

“多情自古空遗恨,好梦由来最易醒。”正当秋红与立山双宿双飞,卿卿我我,难解难分,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时候,庄亲王将一道懿旨带到立山家中:“闻户部尚书立山。藏匿洋人,行踪诡秘,着该王大臣将该尚书提拿审讯,革职交刑部监禁,倘有疏虞,定惟该王大臣是问。”立山当即被带走,经过草草的审讯,就被冤杀。

立山一死,秋红顿失凭依,既痛恨朝廷的颟预无能,又鄙视北京城里达官贵人的醉生梦死,更可怜黎民百姓的横遭荼毒与毁灭。她觉得北京是一个伤心地,是一个是非地,更是一个罪恶的地方。她逃出了北京城,只有小厮胡容相送,没有车辆,没有坐骑,同胡容搀扶着,一步一步地默默走着,黎明的时候已经出城十几里了。秋红来到一处高埠上歇息,遥望城中四处火起,心痛立山惨死,想到前途的茫茫,一时柔肠百结,珠泪涟涟,她和泪填了一阂《忆秦娥》的词:

    乱离别,遥念往事心摧折;心摧折,梦中情愫,衷肠泪血。虎狼强使鱼水绝,两地相思苦残月,苦残月,昨夜欢笑,今朝悲切。

秋红轻轻拔动着自己的小脚,有一种复杂的心情充溢心头,原本是一双令人怜爱,令人欣羡的三寸金莲,现在却只是一对废物。她仿佛觉得清政府就像她的小脚一样,摆摆样子还可以,真正到了紧要关头,实在是中看不中用的很。旭日初升的紫禁城没有朝气蓬勃的现象,赭色的身影反而给人一种老大、苍凉及污秽的感觉,那一向令人歌颂崇仰的紫禁城终究会有一天,像她今天一样,迈着艰难的小脚,还得有人扶着,不知逃向何方!
 

灾星女人杨翠喜

杨翠喜本姓陈,小名二妞儿,原藉直隶北通州,幼年家贫被卖给杨姓乐户,取名杨翠喜。从师习艺,十四五岁出落得丰容盛鬓,圆姿如月。她生就一副好嗓子,善度淫靡冶荡的曲子,最初在“协盛园”登场献艺,《梵王宫》、《红梅阁》都是她的拿手杰作,当时对她追求最力的是风流才子李叔同。

李叔同工诗、善画、善歌唱、懂音律,对于传统戏剧的改良,曾经付出过不少心力。他每天晚上都到杨翠喜唱戏的“天仙园”为杨翠喜捧场,散戏后便提着灯笼陪着杨翠喜回家。不只是为杨翠喜解说戏曲历史背景,更指导杨翠喜唱戏的身段和唱腔。对杨翠喜而言,李叔同是她亦师亦友的至交,李叔同也以为两人可以缔结鸳盟,共度一生。他因事到上海,给杨翠喜寄来两首《菩萨蛮》也表达了这种浓情蜜意。

    其一:
    燕支山上花如雪,燕支山下人如月;额发翠云铺,眉弯淡欲无。夕阳微雨后,叶底秋痕瘦;生怕小言愁,言愁不耐羞。

    其二:
    晚风无力垂杨嫩,目光忘却游丝绿;酒醒月痕底,江南杜宇啼。痴魂销一捻,愿化穿花蝶;帘外隔花荫,朝朝香梦沾。

李叔同的一往情深,换来了失望的悲凉,当他由上海回到天津以后,杨翠喜已经被段芝贵量珠聘去,送到北京孝敬载振小王爷去了。李叔同的痴情落空,于是东渡扶桑,多少个樱花姑娘都曾经对他表示过好感,无奈李叔同对爱情十分执着,拼命往那牛角尖中钻,誓言终身不娶,后来终于遁迹空门,号弘一大师。大学者叶圣陶就是他的学生,郁达夫等人都是他的好友。

段芝贵是袁世凯手下的得力干将,袁世凯野心勃勃,段芝贵就拼命为他拉拢满清王公,为他铺路搭桥,也为自己找一条升官发财的捷径。段芝贵当时正以道员的身份兼任天津巡警总办。

小王爷载振的父亲庆亲王奕劻正是慈禧面前的红人,总揽朝纲,正是袁世凯、段芝贵之流需要极力拉拢的人物,载振任新衙门机构农工商部尚书,这次奉使赴欧考察,匆匆由天津乘轮出海,回国时又从天津登陆。好整以暇地接受津门各界欢宴洗尘,席上名伶杨翠喜演剧侑酒,戏码是《花田八错》。杨翠喜唱戏的过程中,一双乌溜溜的媚眼,老是朝载振身上瞟,她似乎有一股强烈的欲望,要去同他亲近,用她的双臂去搂他的脖子,疯狂地去吻他。她把自己想像成一床热被子,把那载振小王爷裹起来,将自己的热一点点注到小王爷身上。

杨翠喜的这一套媚功,弄得那禀性风流的小王爷载振心旌摇曳,他的身体带着压抑的欲火,急不可奈的颤抖着,犹如一头用铁链锁住的饥饿的野兽,在长久的禁食之后,终于出现了一大块血淋淋的鲜肉,可又放在它总够不着的地方。这一切都被冷眼旁观,机敏而殷勤的段芝贵看在眼里。他怂恿杨翠喜袅袅娜娜地穿着戏服当筵谢赏,来到载振的身前,故意把胯部往前送了送,胸脯朝着载振的脸挺了一挺,载振立即闻到了那令人如痴如醉的味道。杨翠喜的媚眼还来不及抛出来,载振已迫不及待一把拉住了杨翠喜的手,色迷迷地望着杨翠喜,有一搭、没一搭他对杨翠喜问长问短,弄得与宴的客人个个侧目,主人大为尴尬。

载振依依不舍地回了北京,段芝贵立即花重金替杨翠喜赎身,小心翼翼地送进京城献给了载振。这一项进献活宝的活动非常有效,产生了巨大的效果。过了不久,段芝贵被连升三级,由道员而被赏布政使衔,署黑龙江巡抚。

这一任命发生在光绪末年,推根逆源要从袁世凯讲起。随着反清斗争的日益高涨,袁世凯野心一天天增长,他和另一汉族大臣张之洞一起,继康有为等人搞维新变法,鼓吹君主立宪。失败后,又一次捡起君主立宪的主张,清政府迫于形势,终于决定推行宪政。东北关外,满清皇族根基所在的地方也实行行省制度,总督是徐世昌;奉天巡抚是唐绍议;吉林巡抚是朱家宝;黑龙江巡抚主是段芝贵。这几个人可都是袁世凯的得力干将,心腹爪牙,经有心人一点拔就引起了满清皇室,慈禧的警觉。

清朝有条规定,虽然满汉大臣同时起用,但实权要握在满族大臣手中。洪秀全太平天国运动兴起,清朝没有办法,从曾国藩起,汉人开始握有兵权,掌握枢密,也与慈禧用汉人来压满清皇帝家族有关,但终究对汉人是不放心的,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等人,还有张之洞都是十分的小心谨慎的。到袁世凯,他以办新军起家,继任北洋大臣、直隶总督,就引起了朝廷对他的戒惧,他又提出君主立宪要限制皇权,更引起朝廷大大的不快。这一下东北几乎都成了他的天下,是不可容忍的事情,一批皇清的孤臣孽子,纷纷想出办法,要把他拉下马来,近代有名的“丁未大惨案”就此开始。

一下子要把矛头对准袁世凯是不可能的,于是资历平平,声望不足的段芝贵就成了首选目标。就也有那庆亲王奕劻的仇家把事情的根源一直追到段芝贵把杨翠喜送给载振的事情上。参奏的摺子经过慈禧太后批示,先将段芝贵的黑龙江巡抚职务撤销,接着就派醇亲王载沣,大学士孙家鼐详细查办。

庆亲王奕劻为了对宝贝儿子施一点惩罚,更为了松懈政敌们的触觉,请求慈禧裁撤了载振农工商部尚书的职务。载振为了一个茶园女伶,惹了一身晦气,受到老王爷的告诫,不敢再沾杨翠喜一丝半点儿,把她重新送回天津。

在“丁未大惨案]中,袁世凯被迫解职回家养病。柔弱无能的醇亲王载沣和人称“寿州相国”的大学士孙家鼐,对庆亲王的查办,成了为庆亲王极力开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做一回好好先生,保留庆亲王度过难关。慈禧对他的批示是:“事已查明,毋庸置议,庆亲王所请农工商部尚书开缺一事,本难照准,惟以庆亲王再四恳求,姑准开缺,稍事休养,以备膺任其他职务,继续为国效力。”庆亲王缓过气来后,那些原来参奏他的人一个个陆续被免职或下放。

整个一个“丁未大惨案”,除了一人,谁也没有得到好处。这个人就是天津的盐商巨富王益孙,他原来一直追杨翠喜,却难如心意,想不到大案一起,载振为免人口舌,连忙把杨翠喜送回天津,交给王益孙,还结结实实地送过去一批丰厚的礼物,希望王益孙为他代为掩饰一切,出一张假证明,证明杨翠喜一直是王益孙的偏房小妾。王益孙人财两得,捡了个大便宜。大案之后,许多文人写诗咏叹杨翠喜,兹录几首如下:

    其一:
    送尽钿车拾翠人,一天余韵殿芳春。
    相逢无赖随萍水,坠落微怜杂溷茵。

    其二:
    歌馆淡烟弹粉黛,帝城寒雪罨香尘;
    谢娘休负闲才思,台阁凄迷飞燕春。

    其三:
    杜曲日返骄宝马,章台风急返香车;
    王孙直觉春魂断,海怨云愁有暗嗟。

宣统小皇帝登基不久,武昌城炮声响起,孙中山为代表的革命党势力风起云涌,在各国列强的压力下,在对革命党人毫无办法的情况下清政府被迫重新起用袁世凯,任命他为钦差大臣、内阁总理大臣,希望利用袁世凯控制新军势力把革命烈火扑灭下去。以段芝贵为代表的一批新军将领,手握兵符,唯袁世凯马首是瞻,一会儿在汉阳的龟山上驾炮,轰击武昌城的革命党人;一会儿又发表一个通电叫宣统皇帝退位。在袁牙凯软硬兼施的两面派手法下,宣统帝被迫退位,革命党中一部分人也拥戴袁世凯,袁世凯从孙中山手中接过临时大总统的桂冠,不久就任正式大总统,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正式的共和国大总统。段芝贵一般人拥戴之功甚伟,个个封爵受勋。杨翠喜正是二十几岁的少妇,犹如鲜花盛开,岂愿芳华虚度,把那可怜兮兮的天津盐商王益孙丢在家里,三天两头到京城溜哒,成了段芝贵时常带在身边的女人。

杨翠喜经常在盛宴上表演她的拿手戏码,她到北京不久,就博得了几乎所有人的欢迎。她替段芝贵写信、办事,陪段芝贵聊天、玩牌。她在上流社会出入,又时髦,又出风头,大家都来奉承她,一旦她登台唱戏,台下就是一片叫好声。段芝贵虽也是酒色场中的好手,但经不起她的体贴服侍,居然对她依头顺脑。段芝贵为了满足杨翠喜的虚荣心,甚至可以放下自己手边的工作,不辞劳苦地陪杨翠喜出去兜风,到所有的宴会上去。对杨翠喜来说,她在北京城最大的成功,还在于她成了袁世凯最宠爱的小妾的好朋友,她可以自由出入袁世凯的寝宫——新华宫。她常到那小妾的房中,把宴会上每个人的表现模仿得淋漓尽致,将那些太太小姐们挖苦得一钱不值,引得那小妾哈哈大笑。在袁世凯复辟帝制的过程中,杨翠喜也跟着忙里忙外,为袁世凯复辟帝制举行义演,为袁世凯歌功颂德。

不久,袁世凯复辟帝制失败,袁世凯在绝望中死去。段芝贵在袁世凯复辟帝制失败时,背叛了袁世凯,也抛弃了杨翠喜。杨翠喜忽然为政界人士所嫌恶,她被认为是一个不祥的女人,有人把“丁未大惨案”和袁世凯复辟帝制的政坛轩然大波归罪于杨翠喜,无论是过去认识她,还是不认识她的人都不愿与她交往。
 

小凤仙高山流水识知音

陕西巷里觅温柔,店过穿心回石头;
    纱帽至今犹姓李,胭脂终古不知愁。
    皮条营有东西别,百顺名曾大小留;
    逛罢斜街王广福,韩家潭畔听歌喉。

这首七律说的是民国初年北京城南有名的销金窟八大胡同的地理位置。八大胡同指的是陕西巷、石头胡同、小李沙帽胡同、胭脂胡同、东西皮条营、百顺胡同、王广福斜街和韩家潭。八大胡同的妓院鳞次栉比,江南佳丽、北地胭脂,粉白黛绿、瘦燕肥环,真是海陆杂陈,香闻十里。

八大胡同的妓院有南帮和北帮之分。北帮历史悠久,讲究的是知书达礼、温柔娴静、娓娓清谈,使人尽吐心中闷气,而有宾至如归之感,是婚姻之外最佳的谈情说爱场所。南帮是从赛金花开始由南方引进,吴侬软语、吹弹拉唱,讲究穿着化装,尤擅嗲劲儿媚功,动辄玩噱头,敲竹贡,全没一定的规矩。有首七言律诗说明南北待客的情况:

    南北两帮大不同,姑娘亦自别青红;
    高呼见客集前院,客人挑捡坐敞厅。
    腾出房间打帘子,扣完衣服点灯笼;
    临行齐说明天见,转来西来又往东。

当时北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富绅巨贾,威集于此,征歌逐色、交际应酬,拉关系、谈公事、套交情、聚赌、开会,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八大胡同的妓院,大多是深宅大院,北方传统式的平房瓦屋四合院,一进连着一进,由穿堂贯穿。客人们先在前面敞厅上奉茶,然后由大茶壶(龟奴)高喊:“到前厅见客啰!”于是莺莺燕燕纷纷摆款柳腰,婀娜多姿地到前厅廊上走一趟,或骚首弄姿,或秋波流转,任由客人评头品足,任由客人挑捡。然后引领到各自的香巢中,打情骂俏、吃喝玩乐,务必尽兴。那时妓院规矩十分严格,同去的朋友有主从之分,作主人的认定某位姑娘,其他的人便当她是朋友的妻子,即使他日单独再来,这位姑娘也会像对待丈夫的朋友般招待你,你要想再进一步,花再多的钱也是白搭。普通坐坐就叫做“打茶围”、有酒有饭叫做“饭局”、灭烛留鬓叫做“过夜”、点起红蜡烛大宴宾客,等于假结婚叫做“梳拢”。另有一首七律叙述这些规矩和开销:

    沉迷酒地与花天,大鼓书终又管弦;
    要好客人先补缺,同来朋友惯镶边。
    碰和只搅一餐饭,住夜须花八块钱;
    若作财神烧蜡烛,交情从此倍缠绵。

在妓院请客摆阔,白花花的银子,可就得大把大把地往外抛掷,处处都得打赏,还得请客人们“叫条子”。名妓纷纷应召前来,这笔开销可就十分可观。还有一首七律阐述当日妓院的风情:

    逢场摆酒现开销,浪掷金钱媚阿娇;
    欲壑难填跳槽口,情天易补割靴腰。
    茶围欲为梳妆打,竹杠多为借补敲;
    伙计持来红纸片,是谁催出过班条。

妓院做的是生意,嫖客就是上帝,只要舍得花钱,就要殷勤招待。那天北大胡同却传出一条新闻,陕西巷云吉班的小凤仙把袁世凯大总统都极力拉拢的云南督军蔡锷、蔡松坡得罪了。

蔡松坡原名蔡艮寅,也用过“奋湖生”、“击椎人”等别号,湖南邵阳人,七岁起蒙,八岁订婚,妻子刘侠贞是武冈人。幼时蔡松坡聪明便已显露,读书兴趣广泛,十五岁应童子试名列第一。光绪二十三年,蔡松坡入长沙时务学堂,后来留学日本,学成归国后成为各主争相罗致的青年才俊。这年是光绪三十年,他二十三岁,最先受知于湖南巡抚赵尔巽,而后又得到继任巡抚端方的重用。李经羲任广西巡抚后,把他召到广西,对他十分倚重,成为广西麻军的头号人物。宣统元年,李经羲升任云贵总督,蔡松坡跟着担任云南陆军协统。辛亥革命、武昌起义爆发,蔡松坡和滇军将校起而响应,一举光复昆明而被推举为云南都督。袁世凯一代枭雄,自然颇有知人之明,打量蔡松坡智勇深沉、英华内敛,不但是革命党中最优秀的人物,也是卓越无比的军事人力,所以百计将蔡松坡诱进京师,软禁跟班。后来又接受首席谋士,“愿为帝王师”的旷世逸才杨度的建议,封蔡松坡为“始威将军”,担任一些有名无实的职务,加以笼络。蔡松坡终日无所事事,内心烦闷,便到八大胡同走走,想不到第一次就碰到小凤仙。
   
小凤仙,又叫筱凤仙,原藉浙江钱塘,光绪年间全家流寓湖南湘潭,父亲经商颇有所成,后因被不肖友人拖累而倾家荡产。小凤仙被卖为奴婢,不久被卖到妓院,辗转到了北京。小凤仙谈不上是美人胚子,姿色中等,娇小玲珑,吊眼梢,翘嘴角。肌肤不算白皙,性情尤其孤傲,懒得求媚取宠,对脑满肠肥的富贵巨贾,趋避惟恐不及。但粗通文墨、喜缀歌词,特别是生有一双慧眼,能辨别狎客才华,因而那天一眼便认定蔡松坡是一位非常人物。

那天蔡松坡是因为心内烦闷,随便出来走走,并不是成心嫖妓,也就无所谓一定要挑红妓、名妓了。他那天又打扮成普通商人的样子,又不象是特别有钱的大少,妓院老鸨就把他引到长相一般,性格古怪的二流妓女小凤仙这里。小凤仙一见来客就断定他不似一般寻常的狎客。略作寒暄后,问及职业,蔡松坡诡称经商。小凤仙嫣然一笑道:“我自坠风尘,生张熟魏阅人多矣,从来没有见到过风采就象你这样令人钦仰的,休得相欺。”

蔡松坡讶然道:“京城繁盛之地,游客众多:王公大臣,不知多少;公子王孙,不知多少;名士才子,不知多少。我贵不及人、美不及人、才不及人,你怎么就说我风味是独一无二的呢?”

小凤仙不以为然地说:“现在举国萎靡,无可救药,天下滔滔,国将不国,贵在哪里?美在哪里?才在哪里?我所以独独看重你,是因为你有英雄气慨。”

蔡松坡故作不解地问:“何以见得?”

小凤仙叹息道:“我仔细看你的样子,外似欢娱,内怀郁结。我虽女流之辈,倘蒙你不弃,或可为你解忧,休把我看成青楼贱物!”

蔡松坡对小凤仙的言语态度十分欣赏,连带也觉得她的姿貌与举止也非常动人。然而毕竟是初次见面,不敢交浅言深,不敢推心置腹地表明心迹,只好支吾以对。等到窗下品茗,华屋啜酒的时候,便在小凤仙的房中慢慢走动,浏览房中的布置。但见绮阁清华、湘帘幽静、妆台古雅、卷轴盈案,心想:这个女子人虽不算顶美,却有一种高雅的气质,兼具越女的婉约、湘女的热情。不觉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小凤仙一直盯着他的神情变化,不由得问道:“什么事情使你暗中高兴?”

蔡松坡说不出所以然来,就信手去翻看小凤仙案着上的条屏说。“你这里有这样多的对联,你最喜欢哪一副?”

小凤趁机说道:“都是泛泛之辞,不甚切合情景心态,似无什么称心如意的。你是非常人物,不知肯不肯赏我一联?”不等蔡松坡点头,便取出宣纸,磨墨濡笔递到蔡松坡手上。蔡松坡难以推辞,便挥染云烟,顷刻间写成一联:

    自是佳人多颖悟.
    从来侠女出风尘。

在上款著上“凤仙女史灿正”。这一副对联浑没有一般鸳鸯蝴蝶派的浓重脂粉气息,那一股英雄气慨写到了小凤的心坎上。就在蔡松坡准备收笔的时候,小凤仙急忙阻止,说道:“上款既蒙署及贱名,下款务请署及尊号。你我虽然贵贱悬殊,但彼此混迹京城,你又不是什么朝廷钦犯,何必隐姓埋名。大丈夫行事自当光明磊落,若疑我有歹心,天日在上,应加诛殛。”蔡松坡推辞不得,乃署名“松坡”。小凤仙一见,问道:“你莫非就是大家议论纷纷的蔡都督嘛?怎么改换衣服到这里来呢?”小凤仙问他来京的缘由,蔡松坡假意说是为了攀龙附凤,图些功名富贵而已。不料小凤仙却正色道:“你去做那华歆、苟彧,好好侍候曹操吧!我的陋室龌龊,容不下你这富贵中人!”

蔡松坡笑哈哈地说:“既然佳人下了逐客令,久留无益。且自去吧!有缘再会,就此告辞!”

小凤仙在吉云班算不上红姑娘,“叫条子”轮不到她,客人来到院中挑上她的也不多,即使挑上她,十有八回都是不欢而散地把客人气走了。这次也是如此,蔡松坡匆匆离去,她理应依依不舍地送到门口,小凤仙却连房门都没有走出来,老鸨和龟奴相视苦笑,摇了摇头,都说:“这回儿准是又把客人给得罪啦!”

袁世凯加紧复辟帝制,加紧笼络蔡松坡。经由杨度极力推荐,袁世凯叫他的大公子袁克定拜蔡松坡为师,排定日期讲解军事科学及为将之道,并面许将来陆军总长一职非蔡松坡莫属。民国四年初秋,筹备袁世凯登基的“筹安会”堂而皇之地在北京成立了,杨度主持其事,利用都是湖南同乡的身份,天天到棉花胡同力促蔡松坡列名发起人之一。蔡松坡是辛亥云南首义的元勋,反对帝制、赞成民主,怎肯前后矛盾,自隳令誉,但又不能公开拒绝,只好拖一天算一天。

为袁世凯称帝作舆论准备,杨度撰写一篇《君宪救国论》,在袁世凯的机关报《亚细亚报》上发表。紧接着又邀请美国古德诺博士写了一篇《民主不适合于中国论》。于是支持袁世凯称帝的活动,便如雨后春笋般地次第展开。梁启超反对帝制,袁世凯的手下打听到他有一篇《异域所谓国体问题者》准备在天津发表,袁世凯先派人去威胁梁启超。梁启超告诉来者,我从戊戌年起就流亡国外,清政府长期要买我的人头,我老人家已习惯了流亡生活。威胁不成,于是袁世凯利用蔡松坡与梁启超的师生关系,带二十万块现大洋向梁启超疏通,希望梁启超不要发表文章。梁启超表面不念师生之情,让蔡松坡铩羽而归,暗地里对蔡松坡授以锦囊妙计,不妨表现得“忠心耿耿,积极劝进。”以图“摆脱羁系,再造民国。”梁启超谆谆告诫蔡松坡:“君子俟时而动,小不忍则乱大谋,不妨假装赞成帝制,同流合污,先打进他们的圈子,再设法送走家眷,而后才相机脱身。”

在老师的指点下,蔡松坡便在云南会馆的将校联谊会上发起请愿,请袁世凯改行帝制,速正大位;并在众目睽睽下,签下自己的名字。至此三十四岁的蔡松坡一改常态,天天跟杨度他们混在一起吃喝玩乐。人人都说蔡松坡前后判若两人,杨度笑哈哈地说:“太子太师之尊、兵部尚书之责、陆军统帅之权,那怕蔡松坡不俯首称臣,力图报效这皇恩浩荡呢?”

杨度是筹安会的主持人,帝制的催生者,未来袁氏朝廷的宰相,是气焰薰天的人物。同时又是个风流倜傥、落拓不羁、寄情声色、醉心犬马的大名士。天天晚上呼朋引类往八大胡同去征歌逐色。蔡松坡决定要打进他们的圈子,就不能免俗,那些人各自有相好的姑娘,蔡松坡自从那次遇到小凤仙后,顿感此女虽沦落风尘,然而出语不俗,或可作为红粉知己,借以应付京中的一班“同僚”。免得每次跟着别人在妓院中自吃自喝,自己不好意思,同时也可使自己有更多的空间活动,于是抱着一种迷离的心情,再往小凤仙所在的云吉班走去。

蔡松坡进了小凤仙的房间。小凤仙调侃道:“你何不去做华歆,苟彧,那有闲功夫到云吉班来?”

蔡松坡说:“华歆也好,苟彧也好,自有他人做,暂时还轮不到我。”

小凤仙笑道:“恐怕不是轮不到你,而是你不屑于去做吧,你也不必再瞒我了!”

蔡松坡话题一转:“我最近通电拥护袁世凯当皇帝,你又要讥笑了吧!”

这一回小凤仙正经八百地迎了上去,说道:“英雄处事,令人难测高深,今天做华歆,苟彧,安知明天不做陈琳!”

蔡松坡怔了一会儿,叹口气说道:“难得遇到你,有这样的慧眼、慧心。可惜天妒红颜,竟然使你沦落风尘,作些卖笑生涯,令人可惜”

话音刚落,小凤仙已是垂眉低首,珠泪莹莹,蔡松坡又说了些安慰她的话,越来越触动了小凤仙的心事,索性以几作枕,呜呜咽咽地放声大哭起来。经过泪水的洗礼,小观仙掏心挖肝地将自己的身世,向蔡松坡尽情地倾诉了一番,并要求蔡松坡以诚相待。蔡松坡却说:“来日方长,何必急在一时?”

小凤仙以为蔡松坡有意敷衍,不禁脸上变了颜色,问道:“你还在怀疑我吗?”说罢,忍痛一咬,把舌头嚼烂,把血喷了一地,说道:“我如果将来泄露你的秘密,有如此血!”

蔡松坡连忙掏出手帕为她擦拭干净,把她抱在怀中说道:“你这是何苦呢,我已经知道了你的真诚,只是怕隔墙有耳,你不急,以后慢慢告诉你。”

那天,蔡松坡在云吉班大张旗鼓地请起客来,薄暮时分云吉班张灯结彩,里里外外打点得妥妥贴贴,只说客人是北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万万想不到接着顾鳌之后,是杨度、孙毓筠、胡瑛、阮忠恕、夏寿田等人,连财神爷梁士饴都来了。如此一来,北京城里顶儿尖儿的人物,今晚差不多全集中到了云吉班,把鸨母和龟奴嚇得目瞪口呆。云吉班一般说来不算是第一流的班子,也没有众星拱月的红姑娘,那里敢指望有这样的局面呢?这还不说,等到客人们写了“局票”,不一会儿功夫,花枝招展,争奇斗艳的美人儿纷纷报名入座,都是八大胡同的红姑娘,就连首屈一指的花无春也翩然而至。鸨母在外间笑得合不拢嘴,连声吩咐:“小心侍候客人”,不断夸赞:“这会儿咱们凤仙姑娘可算是露脸了!”

夜深客散,小凤仙捱近蔡松坡悄声说:“夜深风寒,不如在此歇下吧,我的房里还没有留过男人过夜呢?”鸨母也笑咪咪地掀帘进来说道:“我有眼无珠,不识这位蔡大人,实在罪过。我已斗胆将蔡大人的车夫打发回去了,定要蔡大人在此委屈一宵哪!”

红烛高烧,罗帐低垂,鸨母亲自捧进数色点心,说了许多祝福的吉祥话语,龟奴们也来讨了赏钱,小凤仙掩好了门户,满脸红晕地扑在蔡松坡的怀里。对蔡松坡而言,当一位言语不俗、心性相投而又以纯情与真诚相待的女子,赤裸裸羞怯怯地与他肉袒相见时,岂能无动于衰?落红点点,霑染被褥,小凤仙虽然沦落风尘,还保持着清华处子之身,蔡松坡越发怜爱,小凤仙更加情深。

杨度眼看这位当年在云南叱咤风云的英雄人物,如今与八大胡同的一个二流妓女打得火热。天天醇酒妇人,壮志已经消磨殆尽,时常昼夜不分,不只是耽搁了公务,连棉花胡同家里的老太太也疏于晨昏定省,而结发妻子更是久受冷落。杨度把这种情形报告袁世凯,袁世凯叹道:“蔡松坡果真乐此不疲,我也可以高枕无忧,但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只不过是借此过渡,瞒人耳目而已!”

蔡松坡与小凤仙如胶似漆,托梁士饴购行前清某侍郎废宅一所,大兴土木,到处扬言为小凤仙建造华屋。又给小凤仙题辞,说她:

    此际有凤毛麟角,
    其人如仙露明珠。

蔡松坡的这些活动却惹恼了原配夫人刘侠贞,对丈夫又是指责,又是劝戒:“酒色二字,最是戕身,何况你身体欠佳,更不应征花逐色。大丈夫应建功立业,留名后世,怎能寄情勾栏,坐销壮志呢!”

蔡松坡恼羞成怒,先是把不少家具打得稀烂,接着对刘侠贞拳脚交加,棉花胡同里蔡宅闹得鸡飞狗走。袁世凯听到了消息,派王揖唐和朱启铃两人前去调停、慰问,也不得要领。袁世凯听到蔡宅乱七八糟,不屑地说:“我道蔡松坡是个干练之才,可参与国家大事,谁知道治家都还不妥贴!”大大松懈了对蔡松坡的戒心。

蔡松坡继续在小凤仙的香闺中留连往返,刘侠贞天天在棉花胡同大哭大闹。蔡松坡扬言要把小凤仙接回家来,刘侠贞就说:“既然如此,我回湖南老家好啦!让你们称心如意吧!”刘侠贞不惜与丈夫决裂,蔡松坡嚷嚷着要休掉这个泼妇。蔡老太太一开始就站在儿媳一边,经常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数落儿子的不是,并说严冬将届,北方天气大冷,老年人实在吃不消,倘若媳妇要回老家,她老人家也要一齐南归。就这样,蔡老太太和刘侠贞离京南下。过了许久,等蔡松坡也离开虎口,一般人才恍然大悟,这是他们母子、夫妻,还有小凤仙使出的一条苦肉计。

帝制的准备工作正在加紧全面进行。宣统皇帝退位后,仍然住在皇宫大内中受到民国的优待,照样称孤道寡,使用宣统的年号。袁世凯定要在一九一六年元旦登基,定国号洪宪。如此,四海之内岂不出现两个皇帝。“天无二日,民无二主。”袁世凯越想越不对劲,便派五路财神梁士饴,步兵统领江朝宗为专使,一文一武,互相搭挡,前往紫禁城,要求溥仪取消帝号。当时隆裕太后已薨,溥仪也就十一岁,清宫内由瑾太妃和瑜太妃主持,宫外则由世绩和载沣当家。江朝宗来势汹汹,一言不发就要开打,梁士饴好说歹说,一面劝解;一面威胁,只嚇得两位太妃和载沣、世绩等人直打哆嗦,乖乖地答应取消帝号,毫无条件地作了袁世凯的臣子。

袁世凯在想着宣统溥仪的时候,也没有忘记蔡松坡。一天晚上,棉花胡同的蔡宅被军警翻箱倒柜搜了个底朝天。事后说是一场误会,又说是:“有人冒充军警,企图抢劫”,还装模作样的枪毙了一个叫吴宝鋆的人。不管怎样,蔡松坡意识到北洋政府还是容不下他,他到天津去了一趟,袁世凯的密探对他层层监视,他苦思脱身之计,最后他还是想到他的红颜知己小凤仙。

蔡松坡对小凤仙说:“决计不顾生死,非要逃脱羁系不可。”小凤仙决定与蔡松坡生死同行。蔡松坡说:“同行多有不便,将来成功之日,必不相忘!”小凤仙当夜为蔡松坡饯行,为他歌唱、为他流泪,仔细叮咛。那晚小凤仙唱的歌,流传下来的主要有三首:

    其一:调寄《柳摇金》
    骊歌一曲开琼宴,且将子饯,你倡义心坚,不辞冒险,浊酒一杯劝,料着你食难下咽。你莫认作离筵,是我两人大纪念。

    其二:调寄《帝子花》
    燕婉情你体留恋,我这里百年预约来生券,切莫一缕情丝两地牵。如果所谋未遂或他日啊!化作地下并头莲,再了前生愿。

    其三:调寄《学士中》
    你须计出万全,力把渠魁殄灭!若推不倒老袁啊?休说你自愧生旋,就是侬也羞见先生面,要相见,到黄泉。

蔡松坡目不转睛地看着小凤仙,止不住那英雄眼泪,说道:“但愿他日能够偕老林泉,以偿夙愿!”

从此,天天与小凤仙乘坐敞篷马车,畅游京畿一带名胜古迹,招摇过市,故意令人有目共睹。

民国四年十二月一日,袁世凯即帝位的日子还有十一天,北京城内大雪纷飞,蔡松坡又与小凤仙作踏香寻梅之游。马车经过前面车站,蔡松坡竖起了衣领,压低了毡帽,混进了人丛之中,登上了开往天津的三等列车。第二天便换上和服,扮成日本人,搭乘日本游轮“山东丸”直驶日本。

蔡松坡到了日本,立即拍发电报回国,向袁世凯请假医病。袁世凯无可奈何,虽然恨得咬牙切齿,只得回电:“悉心调理,癒后早日归国,用副倚任。”

蔡松坡在去日本的轮船上就曾致书友人,说自己“以菩萨心肠,行霹雳手段,吾人今日处兹乱世,认定一事与道德良心均无悖逆,则应放胆做去,无所顾怯,所谓仁慈,又要痛快也。”在日本接到袁世凯的回电后,又写了封亲笔信给袁世凯,说道:

    趋侍均座,阅年有余,荷蒙优待,铭感五内。兹者帝制发生,某本拟捐埃图报,何期家庭变起,郁结忧虑,致有喉痛失眠之症,欲请假赴日就医,恐公不我许,故而微行至津东渡。且某此行,非仅为己病计,实亦为公之帝制前途,谋万全之策。盖全国士夫,翕然知共和政体,不适用于今兹时代,固矣!惟海外侨民,不谙祖国国情,难保无反对之心,某今赴日,当为公设法而开导之,以钳制悠悠之口。倘有所见闻,将申函均座,敷陈一切,伏气钧鉴。

袁世凯接到他的信,气得火冒三丈,喃喃自语:“这个小蛮子潜赴东京,瞒得我好苦,还要写信来调侃我!”急电驻日公使陆宗舆就近侦察蔡松坡的行踪,相机刺杀,免贻后患。然而陆宗舆接到命令的时候,蔡松坡已到了香港。不久绕道越南,由蒙自进入云南,组织了[护国军”起义讨袁。

护国运动兴起。北洋军系的旧人,北洋第一代武将看不惯东宫太子袁克定的目空一切,认为这位大爷将来不好侍侯,遂决计反对帝制,不动声色地猛抽袁世凯的后脚。袁世凯经不起内外夹击,袁世凯从登基算起,只过了七十三天就在绝望中死去,洪宪新贵们树倒猢狲散,大名鼎鼎的杨度晚年沦为大流氓杜月笙的门客。

袁世凯死后,黎元洪代理总统,任命蔡松坡为四川都督,由于带病操劳,喉疾更加严重。这时小凤仙天天都能获得蔡松坡的消息,自是闭门谢客,静等蔡松坡派人来接,她接蔡松坡写来的信,大意是说:自军兴以来,顿罹喉痛及失眠之症,现在都督四川政务、军务,实在是难却中央的盛情,所以勉为其难,等到大小事情布置就绪,就出洋就医,到时就偕你同行,你暂时等一下。”

小凤仙天天在耐心的等待,可蔡松坡已病情沉重,来不及也无法偕同小凤仙了,急忙沿江东下,经上海到日本就医,终因病入膏肓而在福冈医院逝世,享年三十七岁。小凤仙等的是蔡松坡的死讯,小凤仙悲痛欲绝。

蔡松坡的灵枢运回上海,各国在上海为他举行盛大的追悼会,小凤仙托人寄来了两副挽联:

    其一:
    不幸周郎竟短命,
    早知李靖是英雄。

    其二:
    万里南天鹏翼,直上扶摇,那堪忧患余生,萍水姻缘成一梦;
    几年北地胭脂,自悲沦落,赢得英雄知己,桃花颜色亦千秋。

小凤仙因受蔡松坡的垂青而艳名大噪,一些人竭力趋走云吉班,渴望获得小凤仙的一夜缱绻,从而赢得与蔡松坡“同靴兄弟”的美名。但小凤仙总置之淡然,她决定对蔡松坡从一而终,维护蔡松坡的名声。可蔡松坡的部属和学生,对小凤仙极力排斥,怕她有损蔡松坡的清誉,小凤仙寂寞守着对蔡松坡的一份刻骨铭心的思念。有人曾经作诗,叙述蔡松坡与小凤仙的一段情,表现小凤仙那一片深情,一份失意,一缕剪不断的思念,一股至死不渝的精神:

    英雄儿女意缠绵,红拂前身小凤仙;
    瑶树琼花零落尽,白头宫女话当年。

事情虽然距离今天不久,但却也谣传烽起,或者说小凤仙那两副挽联是别人伪造的;或者说小凤仙还一身稿素参加了蔡松坡的追悼会,成为全场注意的中心。
 

谢蝶仙几成幽梦几成空

上个世纪末本世纪初,中国文坛出现了继战国“百家争鸣”的第二个高潮。仅就文言好还是白话好的问题,旧派刘师培、林琴南诸人与新派胡适之、鲁迅、陈独秀等人互斥对方不通,弄得水火不容。其中林琴南与陈独秀都性于暴躁,动辄扯开嗓子骂人。

林琴南就是林纾,他的住所周围种植了许多枫树,秋来红叶争妍,他取“枫落吴江冷”的意又自号“冷红生”。他的书斋被人戏称为“造币厂”,就因他的画,他的书卖的多,出版的多。

民国初年文坛怪人多,怪事多,像辜鸿铭,刘师培,严复都古古怪怪,林琴南属于这个类型。他是翻译西方文学作品到中国来的第一人,他却根本不懂外文,大部分译著是与精通外文的王寿昌合作,一个口述原意,一个则以生花妙笔顷刻成章。如此这般竟翻译了一百一十多种西方文学作品,特别是《茶花女遗事》一书出版后,风行一时,有情男女几乎人手一册,赚尽了不少痴情男女的眼泪,也扎扎实实地感动了八大胡同的名妓谢蝶仙。谢蝶仙经常幻想林琴南的文笔如此缠绵悱恻,如果能得到他的轻怜蜜爱,那会是怎样的一种滋味呢?

就在谢蝶仙跃跃欲试苦无管道可通的时侯,林琴南的妻子刘氏去世,老年丧妻,林琴南整天窝在“苍霞精舍”里唉声叹气。刘氏生前贴身的侍婢,生得粗粗壮壮,后来嫁给一个木匠师傅,经常有事没事地回来走走,此刻见老主人颓唐的样子屡屡劝他不妨找些乐子,调济凄怆的心情。于是北京大学德高望重的名老教授便也到那灯红酒绿的地方找些麻醉药。那时他并不知道还有个谢蝶仙想念他老人家,自己爱面子,在妓院中也仅耳听,眼看而已,还自己写诗表明心迹,象:

    背人小绾髻丫叉,隔着床帏六幅纱;
    隐隐衣裳秦云气,水晶帘外望梨花。

那女婢把老主人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的木匠丈夫作为一笑。恰巧这位丫姑爷在松门班修理门窗,午间休息的时侯,班中的红妓谢蝶仙与他闲谈,听说他是林琴南的丫姑爷,便显得格外殷勤:一会儿送茶,一会儿送烟,收工时还格外多给了些工钱。木匠正自狐疑,谢蝶仙用湖色绸帕包着一个小食盒,递到木匠手里,郑重拜托他务必要把食盒送给林琴南。

当天夜里,木匠便专程把食盒送到了林家。林琴南打开食盒,只见重重棉纸锦笺,包裹着四只特大的柿饼,每只均被咬过一口,齿痕历历,犹带脂香。木匠对林琴南说:“蝶仙姑娘寄语先生,她仰慕您的才华,已非一日,听说鲲弦待续,意欲委身相侍,先送几个柿饼表示一下意思,她请您屈驾前往一会,也好当面倾诉衷肠。”

林琴南想到自己年近花甲,谢蝶仙尚在妙龄,一个是日薄西山,一个是旭日东升,大大不妥,便对丫姑爷说:“果真如此,盛情着实使人感动不已。不过,红粉固然情多,怎奈青衫命薄,美人之贻,我是无福消受的。”把四个柿饼重新包好,退了回去。

当年北京八大胡同像样的妓班中,繁文缛节的规矩特多。每当季节转换的时候,循例以时新佳果馈送恩客,以博得受之者的欢心。

过了些时,正值枫红菊黄的时侯,谢蝶仙又特地托人给林琴南送来时鲜鲥鱼。林琴南正好有友人在座,怂恿他煎了下酒。酒阑客去空斋凄清,微醺之际,最易动情,一夜左思右想,理智与情感反复交战,晨鸡报晓,终于做成了决定,大声对自己说:“鲥鱼多刺,不好招惹,一缕情丝也许会成为自缚之茧。风尘之中不乏侠女,若为良妇并非易事!”

林琴南对谢蝶仙那一片痴情三番五次地拒绝,谢蝶仙难免口出怨言道:“林琴南诗文小说,无不情意缠绵,轮到他本人有所施展时,何以如此不具水准?”

这话很快传到林琴南的耳朵中,他无可奈何地说:“我已老迈,早已看谈儿女私情,哪还有依红偎翠的念头!”并写了一首诗送给谢蝶仙:

    不留夙孽累儿孙,不向情田种爱根;
    绮语早除名士习,画楼宁负美人恩。

谢蝶仙愿嫁林琴南的消息,很快地便传扬开来,虽然没有成为事实,却使谢蝶仙名声鹊起。许多走马章台的富商巨贾,有心附庸风雅,便一窝内地都来到松花班来指名道姓要谢蝶仙陪客,争睹她的风采。谢蝶仙不胜其烦,一气之下答应了一位茶商的婚约,双双款段出京远走岭南。

京城里失去了谢蝶仙的踪影,越发使人对她产生的好奇心理。外地来京的还络绎不绝地慕名到松花班访艳。

谢蝶仙远赴岭南,风月场中的常客们都说她太过执拗,说她是一种自暴自弃。宿命论者认为一切都应了她的名字,蝶而成仙,翩翩飞舞,以至于飞到岭南去了。

这边对谢蝶仙议论纷纷,那边谢蝶仙不适应岭南的湿势气侯,加上茶商不懂得怜香惜玉,终于恹恹成病,就此逝世。

林琴南听到谢蝶仙魂断南天的消息,已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他写了一首诗来纪念谢蝶仙。有人拿他写谢蝶仙的这首诗说他与谢蝶仙的关系绝不仅仅只是吃了她的一条鲥鱼,应该有过一段温馨旖旎的温馨生活。那首他写谢蝶仙的诗是这样的:

    水榭当时别谢娘,梦中仿佛想啼妆;
    魂来若过西江道,好忍临川玉茗堂。

林琴南本来对谢蝶仙的死黯然神伤,觉得自己辜负了谢蝶仙。看到有人又来挑他与谢蝶仙的关系,立即把一篇《自题像赞》登在报上,含沙射影地表用心迹,说道:

    ……汝少任气,人目为叙利亚,且汝老自奋,谬托迂儒。名为知止,而时好名之心如。名为知足,而治艺之心勃如。为已与?为子孙与?吾劝尔姑徐徐而留其有余。饱汝食,宁汝居,养心如鱼,树德畲,岂无江与湖?宁为马与驴?子孙有福宁须汝!

谢蝶仙九泉有知,看了这篇短文,不知会不会觉得林琴南太过矫情、虚伪,是不是觉得死得太不应该。
 

陈美美与杨云史的恋情

提起陈美美,知道的人不多;提起杨云史,在当时算得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人称“江南四大公子”之一。他是江苏常熟人,世代为官,十七岁便娶了李鸿章的孙女李道清为妻,曾经追随岳父出使英伦,成为学贯中外的青年才子。后来任大清国驻新加坡的领事,辛亥革命后由海外归国,隐居在虞山的石花林,筑一座楼居住,名之为:“江山万里楼”。这时他的原配妻子李道清已死,又续徐霞客为妻,依然夫唱妇随,过着逍遥自在的乐道生活。

民国九年,杨云史在江西督军陈光远的屡次盛情邀请下,终于只身前往南昌去做陈光运的高参。当时秀才大帅吴佩孚挟第一次直奉战争大获全胜的威风,雄踞洛阳,听说陈光远将杨云史罗致帐下,说道:“陈光远何能驾驭江东不羁之才。”果然不久陈光远与杨云史便出现了矛盾,杨云史不辞而别,给陈光远留下一封行文辞雅的书信:

    云史乃江东下士,将军谬采虚声,致之幕府,时陪阎公之座,遂下陈蕃之榻,颇思尽其愚悃,有裨万一。顷得山妻徐霞客书谓:“园梅盛开,君胡不归?”不禁他乡之感,复动思妇之怀,清辉玉臂,未免有情,疏窗高影,亦复可念,清狂是其素性,故态因之复萌,敢效季鹰烟波之清,乞徇林逋妻子之情,予以休暇,遂其山野,庶面云在山,靓妆相对,此中岁月,亦足为欢,则将军之赐也。

吴佩孚听说杨云史离开陈光远,连忙派人请他入洛阳相助,从此杨云史便跟定了吴佩孚。

陈美美与杨云史的相识是在吴佩孚第二次直奉战争惨败之后。战争之前,杨云史的妻子徐霞客突然在洛阳病逝,杨云史第二天就要随军出发,只好仓促殡殓,非常痛苦,
从当时他留下的诗中,可以看出他的这种心情:

    要怜九月十三夜,死别生离第一霄;
    戎马书生真薄悻,盖棺照月便从军。

战争由于冯玉祥的倒戈一败涂地,杨云史随吴佩孚又过一段凄惶的日子。吴佩孚在武汉东山再起,在查家墩成立司令部,杨云史担任幕僚长。他公余之暇,颇感孤寂,尤其在清灯照壁,冷雨敲窗的时侯,想起结发妻子李道清,更想起被自己仓促殡葬的徐霞客。那时夫妻之间志同道合,过了多少温馨的黄昏,如今却形单影只,茕茕孓立,难以排遣心中的凄凉,寂寞和悒郁。

于是杨云史开始涉足妓院。陈美美是武汉的名妓,人长得不算十分漂亮,却一份孤傲的性格,高挑身材,落落大方,而且颇具才情,杨云史一见钟情。

这时的杨云史已年近半百,华发红颜,夜夜与陈美美出双入对,武汉报刊纷纷竞登这一艳闻。有些传播媒体,居然按日登载他们的起居。杨云史的朋友们代抱不平,只要杨云史点头,就打算对这些报刊施加压力,杨云史一笑置之,写了两首曲寄给报刊作为回答:

    其一:
    妓女千千万万,嫖客万万千千,轮我做了嫖客,便闹得瘴气乌烟。我也莫名其妙,君听其自然。

    其二:
    报是他出版自由,嫖是我个人自由,要怪他家家报馆,先怪我夜夜春楼。只要风流不下流,这其间何必追究?

陈美美慧眼识名士,她的关心、体贴、妙解风情,使得心情萧瑟的江东才子深感慰藉。陈美美是不俗的女子,自然不会用职业性的手法笼络杨云史,而是一片纯情,杨云史也以大量的热情投入到她的身上。那时杨云史的许多诗句中,都能隐约看到陈美美的靓影,像是:“夜半入门人已醉,手扶花影下雕鞍。”“酒后春寒行不得,军中刁斗已三更。”“何因软语甜如蜜,皓齿无声啮荔枝。”于是“风流小杜”的名声不胫而走,讲得恶毒一点的干脆叫他“娼门才子”。

提到“风流小杜”这个称号,就要讲到杨云史与梅花的关系。杨云史爱梅、咏梅、画梅的嗜好,可以直追宋代隐居孤山自称“梅妻鹤子”的林和逋。吴佩孚曾经为此赠给杨云史一联:

    天下几人学杜甫,一生知已是梅花。

杨云史所画的梅花,真可说得上是:“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但他画的梅花从不轻易送人。除了为吴佩孚画了一幅巨幅梅花外,在武汉特应陈美美之请,在彻夜春雪中,红袖添香里,画成腊梅屏幛四幅,兼题八首七言绝句,其中有句是:“江郎彩笔犹昔,画了长眉画折枝;近来英年消磨尽,只画梅花赠美人。”于是好事者称他是“风流小杜”。

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杨云史投之以木瓜,陈美美报之以裙裾。革命的北伐军彻底摧垮了吴佩孚的主力部队,吴佩孚西走白帝,辗转入川。在革命烈火迅猛,抓住就会杀头的情况下,杨云史没有来得及跟上吴佩孚逃跑的步伐,多亏陈美美把他藏在香闺中,方得顺利脱险,过了那个革命风浪尖。藏在陈美美的香闺中,杨云史天天画梅题诗,选出最好的一幅送给陈美美,上面题有两首绝句:

    其一:
    戎马经年衣满尘,强欢暂醉暗伤神;
    平生热泪黄金价,只赠英雄与美人。

    其二:
    照眼枝枝红雪堆,胭脂难买好春回;
    罗浮以外非春色,从此杨圻不画梅。

杨圻是他四十岁以后所改名字,诗中说从此不再画梅,是他对自身状况的极度悲观。他觉得自己年过半百还得靠一个青楼红粉知已来照顾护持,确实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到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名满天下的名士,权倾一时的大人,混到如此进退失据的境地,夫复何言!对此,陈美美不是同情,而是理解。

等到时局稍微稳定后,杨云史决定离开武汉北上,陈美美在临江楼设席为杨云史饯行。那天风吹野花满庭香,陈美美不断劝杨云史多喝几杯,问杨云史什么时侯还会回来,杨云史望着滔滔东去的长江水,不知道哪一天还能见到陈美美,别意阵阵袭上心头,他即席赋诗与陈美美留别:

    年来范蠡久无家,西塞山前似若耶;
    君问归期载西子,春风流水碧桃花。

杨云史走后,陈美美很长一段时间拒不接客。天天把自己关在房里,看着杨云史给她的梅花,题赠的诗词,追忆着他的浓情蜜意,她为杨云史感叹,觉得他“一例霸才难得主,年年沉醉过新丰。”杨云史到郑州后,曾给陈美美寄来一首诗,写道:

    年年落魄又经年,典尽春衣习醉眠;
    天未生涯差强意,将军厚我玉人怜。

既怀念吴佩孚对他的知遇之恩,也难忘陈美美的患难真情,把陈美美与吴佩孚相提并论,使陈美美激动不已。

杨云史不久去了北京,再出关到沈阳,陈美美渐渐地失去了杨云史的消息。由于杨云史的关系,许多人都热衷要她陪客,以抬高自己的身价。陈美美为了排遣对杨云史的思念,为了免除不胜其烦的骚扰,终于赎身做了别人的妻子,可不久又离婚,只身移居上海。

九·一八事变后的一天,陈美美上街上买一些东西,突然见到了杨云史熟悉的身影,她硬着头皮去见杨云史。原本以为时过境迁,往日的热情已经随风而散,谁料两个人都还一往情深,两个人促膝长谈,忘记了时间、忘记了饥饿、忘记了一切。

第二天,杨云史又到陈美美的居室去看望她,陈美美送了一首诗给他:

    陌路相逢诀绝恩,断无消息尽销魂;
    天涯何处寻崔护,千里桃花红到门。

杨云史看罢,一连回诗两首:

    其一:
    云窗雾阁看红梅,痴福能消避面猜;
    昨夜卷帘香雪里,双成笑拥绿萼来。

    其二:
    粉壁峨峨绣浪红,旧时诗画尚纱笼;
    清宵风月分明在,莫是相逢又梦中。

第三天,陈美美往拜杨云史,为陈美美开门的是位漂亮中年妇女。杨云史告诉陈美美:这是他的夫人狄美南。狄美南久闻陈美美的大名,对她的来到大为紧张,但表面却丝毫不露痕迹,热情洋溢地殷勤招待丈夫的昔日情人,但实际是形影不离丈夫。美南是贤内助型的女性,她把杨云史侍候得无微不至,使得陈美美绝无插足的机会。杨云史和陈美美无可奈何,只得分开。

后来杨云史又到了北京。那时日本已占领东三省,正策动华北五省自治,想拉在北京过隐居式生活的吴佩孚出来做大汉奸。杨云史受章太炎委托去劝阻吴佩孚,不要接受日本人的条件,不久白发苍苍的章太炎自己也赶到北京。吴佩孚拒绝了日本人的要求,他问日本来使:“难道我还不如张作霖吗?”

杨云史在北京还是不能忘怀陈美美,给陈美美赋诗赠画。陈美美回了他一封信,说道:

    别后音书两不闻,预知谣诼必纷纭;
    只缘海内存知已,始信天涯若比邻。
    ……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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