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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晴游沧浪亭 苏舜钦
夜雨连明春水生, 娇云浓暖弄微晴。
帘虚日薄花竹静, 时有乳鸠相对鸣。
论: 终北宋一朝,出了两个苏家,一个就是一门三学士的东坡家,还一个就是苏协、苏易简、苏耆、苏舜元、苏舜钦祖孙四代的苏家。苏协先生一生豁达,天性幽默,经常和自家儿子开玩笑,苏协在汝州当司户时,儿子苏易简正在苏州当通判,苏协就写封信给易简,信书:“吾在汝,汝在吴,吾思汝,汝知之乎?”(宋人轶事汇编引事实类苑)。苏易简先生也是宋朝有名的神童,太宗非常喜欢他,因为易简好酒,太宗还曾亲自草书《诫酒》、《劝酒》二诗,让他跪在自家母亲面前朗读。可惜效果很不好。
苏舜钦是参知政事苏易简的孙子,政治起点比起东坡当年是高多了,可他并不是稀罕荥阳县尉这种小官,在景佑二年进士及第,凭自家的真本事开始踏入仕途,舜钦为人豪放,慷慨有大志,身材很好,是标准的型男,他和号称“锥宋”的宋中道两人站一起时,他就眇着宋中道先生用说:“交不著,交不著”。他和爷爷一样,也是非常好酒,范仲淹很看重他,祁国公杜衍也很喜欢他,招他作了女婿,舜钦每天呆在岳父老子家读书,要喝一斗酒。杜衍知道后觉得难以相信,就派人暗中盯稍,舜钦在屋内大声朗读《汉书 张良传》,那人偷看到舜钦读到“良与客狙击奏皇帝,误中副车”一句时,拍着书桌叹惜道:“阿呀!可惜呀!GPS没起作用!”说完满饮一杯。再读到“良曰:‘始臣起下邳,与上会于留,此天以臣授陛下’”一句时,又拍桌字说:“大家好,才是真的好!”说完,又是浮一大白。杜衍知道后,大笑说:“有这样的下酒菜,喝一斗酒实在是不多呀!“他和有名的酒仙石延年先生是密友,两人还创造了诸如鬼饮、囚饮、鳖饮、鹤饮等花式喝酒法。
仁宗庆历四年的秋天,是舜钦一身的转折点,按照惯例,京城的百司库务在每年的春秋两季是要搞一个赛神会,是官员们搞腐败的大好日子,这一年奏院的秋赛会舜钦是组织委员,他把奏院里的废纸都卖了之后,自家再出十金置了酒席,宴请了当时官场中的年轻才俊,这些人都是范仲淹提拔上来的,年轻的朋友在一起,比什么都快乐,你一杯来我一杯,大家就都high起来了,加上还有两名军妓劝酒发嗲,这些年轻的知识分子们就更是放浪形骸,其中殿中丞王益柔先生当场赋《傲歌》一首,诗中竟写有“醉卧北极遣帝扶,周公孔子驱为奴”这种大海话!真真是反了大天了!(续资治通鉴长编 卷153)
这11个后生靓仔狂欢了一夜,却不知大难已然临头了,先是有个李定的太子舍人,他很想参加奏院的这个party,可舜钦回绝了他,说我们这都是搞纯文学的朋友,您不太合适的。李定先生怀恨在心,打听到了会中的很多事情,便绕世界的散布。当时的御史中丞王拱辰听闻便立即让监察御史刘元瑜出面劾奏,仁宗皇帝知道后,非常难得的发起飚来,叫内侍连夜就抓人,然后下开封府治狱,当时的范仲淹正远在边区,中央御史台借此事发难,目的是非常明显,就是敲山震虎,要震一震“庆历新党”这只虎,很多书在记述此事件时,几乎都把王拱辰这个人物划分到了反对“庆历新政”的保守派,其实是不准确的,王拱辰他从一开始就是支持改革的,只是范仲淹在“滕宗谅贪污案”中已经深深的得罪了他,加上当时刺头欧阳修先生胡乱攻击御史台的官员,致使中央的台谏完全失和,彻底的伤透了王拱辰的心,所以王才开始倒向改革派的另一面。仁宗皇帝毕竟是个心软的人,最后下旨是除了舜钦是被勒名永不叙用外,其余的人都只是降了官。舜钦受此打击以后,意气开始消沉,后离开京城,在苏州花四万钱营建沧浪亭,隐居不仕,庆历八年仁宗再度心软,要他复官为湖州长史,未及赴任即病故,死时才四十出头。
一般说来,苏舜钦的诗并不以写景物诗而见长,钱钟书宋诗选注里说,舜钦是陆游的祖师爷,因为他是宋诗中最早抒写英雄抱负题材的诗人,确实不错。舜钦的写景诗,很得李白先生山水诗之三味,就是笔下的景物都带有非常浓烈的主观色彩,但舜钦这首诗则更象柳宗元先生的文章,就是用景语来造意境,写景用笔郁结,却不直接道出情语,柳先生的山水游记便正是这种写法,即王国维先生所说的“一切景语,皆情语也”。方回说:“苏子美壮丽顿挫,有老杜遗味。”(瀛奎律髓 卷22),此诗也能看出一些端倪,首句写自己看着池塘中陡涨的春水,因而回忆起昨夜的一场久雨,既揭开主体,又为下句的“初晴”张本,二句写景,天虽已晴,但浓云尚未消散,春云也有了暖意,天空正慢慢开始由阴转晴,著一动词“弄”字,则很是形象的描出了和风轻拂、雨云缥缈、丽日隐现之景。三句仍然是景,先是阳光透过帘孔,但很是稀松,山中之花和竹,静谧的立在原地,这一句是正面描写“静”,而最后一句是借声音来突出“静”,这种用法唐人王籍就用过,如《入若耶溪》的“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全诗虽无一字提到“游”字,但句句含其义,此诗虽全是明写静中之景物,但细细体味则舜钦要表达的是自己难以平静之情怀。所以胡仔说此诗“真能道出幽独闲放之趣”,舜钦隐居苏州以后的诗,大多写的明丽清雅,平夷妥贴,浑然没有了他早年慷慨激昂、针砭时政的豪迈之情,他和梅尧臣齐名,虽然他没有梅尧臣那种细密的观察力,但他是北宋诸位诗人中最有唐人风味的,虽然历来评论是王安石最得唐诗之奥义,但舜钦天生就有唐人诗之意,虽然粗糙生硬和以文为诗的倾向,可舜钦年轻时即号称“诗文双绝”,他如不早死,其在文学上的成就应会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