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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猛虎行 梅尧臣
  
  山木暮苍苍, 风凄茅叶黄。
  有虎始离穴, 熊罴安敢当。
  掉尾为旗纛, 磨牙为剑鋩。
  猛气吞赤豹, 雄威蹑封狼。
  不贪犬与豕, 不窥藩与墙。
  当途食人肉, 所获乃堂堂。
  “食人既我分, 安得为不祥。
  麋鹿岂非命, 其类宁不伤。
  满野设罝网, 竞以充圆方。
  而欲我无杀, 奈何饥馁肠。”
  
   论:仁宗皇帝是个好皇帝,因为他仁慈忠厚,性子也是温吞和善,曾在朝堂之上被包公喷了一脸的“晚霜”(指唾沫)也只是回家和小老婆碎碎念了三分钟就忘记了。所以在他手底下上班的臣子也更加放肆,殿中侍御史里行(资历浅的就称里行)的唐介就让仁宗吃了两次鳖,后来唐介竟是当着百官的面对仁宗对着干,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斗口,浑然没有了君臣之理,当时枢密副梁适大吼着让唐介下殿,唐介理都不理他,还抽空转过脸去骂文彦博。把仁宗气的浑身发抖,满脸通红(续资治通鉴长编 卷171)。仁宗也非常热心文治,在位时主持编了很多大部头的书,唯一有点遗憾的就是他废了皇后郭氏,吕夷简在此事上起了很大作用,宋初状元宰相吕蒙正是他堂叔,我小时候看过一部戏,名叫《彩楼记》,讲得是公主抛绣球给吕蒙正的事,剧里的吕蒙正是个很可爱的穷书生,使得在我以后的岁月里,时不时把自己幻想成站在楼下的那个接绣球者。仁宗废后时在社会上是非常轰动的,时任右司谏的范仲淹先生就是在这件事中和吕先生卯上了,此后吕夷简当政时穷治朋党,拿范仲淹开刀,源头就是因为这件事。梅尧臣的这首《猛虎行》就是借诗中的猛虎来讽刺当时的吕夷简,先是夏敬观先生说:“此诗当讥司谏高若讷”。朱东润先生有不同意见,他说:“其时若讷附和吕夷简,不足当猛虎之称,此事是指吕夷简”。(梅尧臣诗选)朱先生说的很对,梅尧臣这首诗就是冲着吕先生来的。
  
   《猛虎行》是乐府的旧题,唐人李贺、张籍都写过,此诗头两句先渲染环境,以衬出猛虎出穴之威风,说它表面功夫很足,五、六句写猛虎外貌,这里用了《论衡》中的典:“尧以天下让舜,鲧为诸侯,欲得三公,而尧不听,怒其猛兽,欲以为乱,比兽之角可以为城,举尾以为旌,奋心盛气,阳战为强。”表明猛虎的地位很高,接下来说猛虎非常厉害,可以唬住豹和狼,而且此虎不喜欢吃狗和猪,只是喜欢在大路上吃人,已经吃过许多了。暗讽吕先生这只猛虎挡在路中,专门残害忠良。这句“当途食人肉”比拟的恰到好处,构思精巧,很见功力,也是全诗的中心所在。最后是将猛虎拟人化,让它说话为自己辩解,猛虎说:“吃肉本就是我的正经工作,怎么会不和谐呢?你们看那鹿儿,它又不杀同类,又性情温和,最后还是被人类捕杀了,这么只怪我吃肉?我饿肚子大家就满意啦?实在是没道理!”象这种讽刺力度很大的诗古今都是比较罕见的,所以朱东润先生说:“从猛虎的吃人逻辑出发,讽刺辛辣,为自古诗中所罕见”。梅尧臣的诗一般的评论就是“平淡、古硬” 所谓的“古硬”,是韩愈一派的作风,而所谓“平淡”就是不要太过激情、要表现自然淡远的意趣,这本是宋人的通好,但我读他有些诗总是觉得他很不平淡,象他的《陶者》、《悼亡诗》、《书哀》等等,感情非常浓烈,这在盛行“反求于内”的宋学人中也算一个异端,南宋也有两个异端,一是诚斋杨万里,二是放翁陆游,杨万里是宋代最激进的诗人,陆游是宋代最激情的诗人。(这两个人留着以后再慢慢絮叨,嘿嘿)。
  
   从此诗,我们也可以品出宋朝诗人们的一个共性,就是忠君体国忧患意识,张载在其名作《西铭》中说:“故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之性,民吾同胞,物吾与也”(张横渠集 卷一)意思就是要把万民作为同胞,把万物为同类,与之休戚相关。所以范仲淹说“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宋人把杜甫捧起来,很大一个原因也是因为老杜“一饭不曾忘君”的这种高尚精神,以至于到了“学诗者非子美不到,虽武夫、女子皆知尊异之”(蔡宽夫诗话)。梅尧臣的这首诗便正是这种精神的体现,但他是以感愤的心态来写这首诗的,到了苏轼、黄庭坚出现之后,这种精神虽然没有变化,但苏黄的就很少用梅尧臣这种激烈的方式来表达了,而换成了一种比较明快、诙谐的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