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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作者:潇水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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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献公晚年得了帕金森综合症,到他当政20年的头上,吃饭就经常开始掉渣,脑子经常忘事,在丝帛上签字经常提笔想不起名,发展到严重时候,别人不吹哨他就尿不出尿来。大家估计晋献公也吃不了五年粮食了。鉴于这种情况,后嗣之争就炽热起来了。
  
  晋国既定的太子是申生,另外的几个公子分别是重耳、夷吾、奚齐、卓子(最后一个像日本女孩)。除了申生,这些公子的妈妈都是戎狄美女。
  
  山西这个地方一半是戎狄,所谓“晋居深山之中,戎狄与之邻”,强悍的游牧民族常常在这一带放箭、放羊,或者给华夏人放血。戎狄人和晋国基本上是兄弟关系,有时还会友好通婚。晋公子重耳和夷吾的娘都是狄女,狐姓,重耳的妈叫大狐,夷吾的妈叫小狐。后来晋献公觉得家里狐狸还不够多,就发兵去打骊戎,抢来骊君的俩闺女,大闺女叫骊姬,生下奚齐,骊姬的妹妹生下卓子。
  
  中原衣冠文化虽然很骄傲,但论起女孩来,还是夷狄的更性感些。那些著名的性感女孩如妲己、褒姒、骊姬,这一群红颜祸水的狐媚子,都是夷狄的子女。她们的家园被中原人摧毁了,她们作为贡献品送给中原的天子国君们,她们并且也把中原天子国君们搞得亡国了事。历史就是这样像潮水一样涌来涌去。
  
  骊姬是俘虏来的,所以够不上当正夫人,但她知道发奋图强。估计晋献公这个年纪,也需要象《菊豆》里的老地主那样借虐待女人来取得快感,只有骊姬把它当作愉快的游戏,愈是挨打,愈是笑得娇艳迷人,再加上花样百出的床上功夫,使晋献公获得了别人所不能给予的满足,这就是所谓的专宠了吧。由于她出众的媚术和精到的房中术,骊姬鹤立于诸狐群。
  
  但骊姬也好,大狐、小狐也好,都是狄人,血统不高,她们都不配当正媳妇。正媳妇是从伟大的齐国娶到的,乃齐桓公族内的,名门闺秀,DNA优良,叫做齐姜。娘家的尊贵使得她成为了晋献公妻妾之中的正夫人。这位正夫人不管娶来得是早是晚,孩子生的是早是晚,但他生的孩子,却是法定太子。而前面那几位“狐狸”妾们,即便进门儿早,孩子生的也早,但都没有资格当太子。这是因为,母亲的贵贱决定了孩子的贵贱,而不是按照孩子先生后生的顺序。
  
  正夫人齐姜,经过个人努力,生下了贤达淑均的太子申生。申生上边还有个姐姐,嫁给了很不俗的陕西小伙——不是别人,秦穆公是也!(晋国、秦国之间互相嫁闺女,所谓“秦晋之好”嘛。其实那也不是什么好,都是想拿闺女去统一对方,互相持对方的股票。)
  
  不幸的是,这位正夫人齐姜,却芳龄早逝,死了。晋献公很想在众妾之中提拔骊姬,升为正夫人,补她的缺,并且请神汉来占卜。神汉装了半天神弄了半天鬼,又把蓍草来回分堆儿来回数了半天,结论是吉,然后烧了一只乌龟壳,一看,结论却是大凶。神汉说:“一般出现两个矛盾结论时,俺们神汉都是采用乌龟的意见,因为乌龟岁数大,见多识广。所以,请骊姬当正夫人,应该是大凶。”
  
  晋献公说:“不行,我看是大吉,耆草的意见很正确嘛。”
  
  性感骄人的骊姬遂被提拔成为正夫人,然后她就觉得太子申生假装正经,非常讨厌。这一天,骊姬把一罐子蜂蜜涂在头发上,然后让申生陪着她到花园里散步。如果是现在,你头上涂了蜜到外面走,最多能多落些尘土。但古时候的生物物种多种多样,打外面一走,骊姬立刻被小蜜蜂发现了。小蜜蜂跳起8字舞,很快招来一大群蜜蜂像狗仔队似地追着骊姬的脑袋后面跑。骊姬很害怕,请申生帮她赶蜜蜂。申生觉得骊姨娘的形状也挺狼狈,被一群编成梯形作战队列的蜜蜂在天上追。于是申生就抡起袖子使劲给她赶,骊姬抱着脑袋跑,太子在后面追。女跑男追,正好给老晋献公看见了。老晋献公一看,儿子居然在调戏老子的媳妇,好比董卓看见了吕布戏貂禅,气得差点也拿大戟去穿太子。申生有口难辩。晋献公气得帕金森复发。
  
  不过,这个“太子申生耍流氓”的故事,却是假的,是古代说书艺人瞎编的,正史上没有这个记载。据《国语》记载,骊姬用的不是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低级趣味的作法。当时,贵族男女授受不亲,太子也不是随便就能陪着爹的姨太太逛花园的。
  
  事实上,骊姬是个很有见识的人,他是怂恿晋献公安排太子申生外出去打仗。于是,晋献公将上军,太子将下军,一起去攻击霍国。
  
  骊姬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呢?
  
  一般说来,太子带兵在外,很容易招老爹嫉怨,就像丈夫和妻子同在一个公司一个部门工作,很容易伤和气。大夫里克,特地为此跑来进谏晋献公,说:“太子是干什么的,祭祀的时候奉上祭品,朝夕检查国君的膳食。国君出兵,太子留守监国。国君出兵,即便要太子随行,也只是抚慰军人的随同角色。率师打仗,是国君和朝臣的事,不是太子的事。如果你让太子带兵的话,太子在外带兵,需要调度军队,就必须有相当的自主独断权,遇上问题如果请示老爹,那就影响自己在军中的威信,如果不请示,那就是不给老爹面子。时间久了,矛盾就会积累。旁人借这些小事进行挑拨,就会促成父子感情的破坏。”
  
  晋献公不听。爷俩各自带着上下军,出征了,几番下来,终于灭了霍国、魏国、耿国。
  
  果然,这中间,骊姬的党羽,就就着一些事由,生些暗箭和闲话,射给申生。晋献公听了,觉得都不是空穴来风啊,开始怨申生了。觉得申生不乖!
  
  老晋献公开始犹豫了。他本来心眼就小,自己勤苦打下来的江山,怎么能给这么一个不乖的儿子呢。要给还是给骊姬的儿子奚齐吧。奚齐这时候还是个白痴一样的孩子,跟小动物一样,所以没有人那么讨厌。
  
  还有更厉害的。
  
  太子申生战功显著,这对申生是好事,但事物是辨正的,它也是坏事。你打仗打的好,说明你善于用众,百姓乐为所用,如果你是个大将,国君就会觉得你有谋篡的能力,会忌惮你。如果你是个太子,国君就会怀疑你有弑君弑父的可能。如果别人再这么趁机一诬谤,国君就更加相信了。
  
  至少,儿子比老子还能打仗,比老子还有人缘,很容易让老子感觉自己没用了,于是非不肯咽这口气。
  
  汉朝有一个太子,就很聪明,他不干预政事,也不发表政见,更不出去立功,唯一去做的就是一门心思地关心老爹的身体,展现自己俯首帖耳的孝道,使老爹倍受感动之余,乐意把皇位赏给他。
  
  而太子申生靠自己的实力挣君位,反倒事与愿违。他做的事情越多,别人借题发挥的机会就越多。
  
  最倒霉的是,太子申生打了几次大胜仗之后,一种新的谣言——迟早是要有的——起来了,说太子申生功劳赫赫,想废了老爹自己当国君!
  
  晋献公问骊姬:“申生对老百姓一向宽惠慈爱,对百姓慈惠人,对爹不应该反叛吧?”
  
  骊姬说:“对百姓慈惠和孝顺爹是两码事。如果他觉得你是个像纣一样的坏国君,他出于忠于百姓,就会把您杀了。所谓百姓的领袖是没有私亲的。越是对百姓负责就越不惮于杀您。而且,从您曾祖曲沃桓叔以来,不一直是跟翼城帮的亲戚们打吗,最后把他们全杀光了,连您也动手了。亲戚之间,何曾有过亲情呢?”
  
  晋献公害怕了,那我该怎么办呢?
  
  骊姬:“您让太子单独去进攻皋落氏的狄人。如果他打败了,就治他的罪,如果他胜了,说明他得众,他的欲望也就会更大,到时候咱们就再找对策!”
  
  晋献公说:“有个媳妇就是好啊!”于是,按骊姬说的就给申生下了令。
  
  狐突对申生说:“您这次一定要打败了,不然回去就得被唾沫淹死了。”结果申生还是打胜了。
  
  晋献公一看,更加对申生的力量怕的不行,骊姬说道:“事实证明了申生得众,而且立功以后,野心势必更大,您要是不动手,他先开始夺位了,您就万万难办啦!”
  
  晋献公说:“我这就收拾他,只是没有机会给他加个罪名呢”。
  
  是啊,太子申生,少年勇武,战功卓著,长期带兵在外,鞍马劳顿,被国人敬重,无罪怎么可以杀呢。杀他需要给国人一个理由先。于是晋献公和骊姬就导演了一场祭肉撒毒案,给太子按了个罪。
  
  这一天,骊姬对远在曲沃镇守的太子申生传达圣旨说:“你爸爸昨夜做梦,梦见你死去的妈妈了。你赶紧祭奠一下你妈妈吧。”于是太子在曲沃祭祀。按照周朝规定,祭祀用完的腊肉,要送给老爹去。
  
  腊肉从边镇送到绛城来了,骊姬遂在肉里边放了大量耗子药,然后端上来给献公吃。
  献公和骊姬俩人早已经排演好了,献公刚要吃,骊姬就拦住,说:“这肉是边镇老远送来的,恐怕不安全,最好先试试。”
  
  晋献公说:“有道理,有道理。”于是就把肉分给太监和狗吃,二者吃后当场死亡。
  好哇,太子要造反啦!要杀我老头子啦!
  
  朝臣们都看见了,太监和狗就躺在地上——这俩招谁惹谁了——太子居然投毒弑君!证据确凿,晋献公就有废杀太子的理由了。
  
  骊姬又赶紧哭诉:“都是我们娘俩不好,老爷您宠信我们娘俩,引得太子不满,想要您老人家的命,都是我们害苦了您啊,我看,还是让我们娘俩自刎以谢太子吧,呜呜——”这是在向大臣们解释太子投毒的动机。
  
  晋献公说:“太子要杀我,你们都看见了。传我命令,将太子的老师杜原款就地正法。”
  杀掉杜原款,去掉了申生一个高参。
  
  晋献公又传令到太子军队驻地,逼迫太子自杀。
  
  太子申生的幕僚赶紧跑来商议,劝他找老爹去辨白。
  
  申生说:“我爹没有骊姨娘,寝食都不塌实,我又不讨我爹喜欢。如果我爹再治罪了我骊姨娘,他身边就没有人了,落得太孤苦了。所以我不想找谁分辨。”
  
  旁人又说:“那您就逃跑吧,天地之大,都知道您的令名,去哪里都会有人接纳的。”
  
  申生说:“如果我逃走了,就是向天下彰示我爹的短处,我不愿意让咱们晋国被人笑话。”
  
  于是,公元前656年,晋国太子申生自缢于曲沃,愁闷地离开了这个无法容身的人间。谁让他生在君王家呢?在这样的处境下,他又能怎么办呢。
  
  如果太子申生的故事被写到中学课本里去,语文老师讲到这里,一定又要批判申生了——他有阶级局限性啊,没胆量跟命运抗争啊。
  
  其实,申生之死是为了维护大局,避免刚刚勃兴的晋国事业被内乱所扼杀。试想,他如果引兵与中央军搏斗,势必家残国破,亲痛仇快。我崇敬申生,丝毫不以为他是懦夫。申生的死,彻底打击了骊姬一系势力,赢得大臣们的普遍同情,为两个弟弟创下了广泛的群众基础,为晋国争取了继续发展的美好明天。太子申生的死比泰山还重。
  
  (附记:“祭肉投毒案”这件事,其实是晋献公和骊姬共同合谋的。《左传》上说的很清楚:“(晋献公)及将立奚齐,既与中大夫成谋,姬谓大子曰:‘君梦齐姜•••’”——是晋献公等人计划好了,再由骊姬出面实施的。同样,据《国语》,优施在祭肉案之前,也对人说过:“君既许骊姬杀太子,谋既成矣”。也就是说,在祭肉案之前,晋献公已经与骊姬合谋欲杀申生了,而不是司马迁及后代说书人所理解的那样:是骊姬单方面策划了撒毒案,她蒙蔽了晋献公,导致了晋献公杀申生的。
  在司马迁的《史记》中,写到相关情节时,故意这两三条对晋献公不利的给删掉或者改成中性的了。于是,本来祭肉案中骊姬与晋献公是合谋的关系,但是,最后被口诛笔伐的只有骊姬,而晋献公在此事上成了被妇人蒙骗的受害者了。
  
  这种百分百地丑化骊姬,而百分百地替晋献公开脱,为尊者讳,单指责他媳妇,是不尊重历史的不诚实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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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申生在曲沃一死,接下来就是重耳和夷吾了。骊姬又出面诬告重耳和夷吾都参与了祭肉撒毒事件,晋献公非常乐意相信这一无证据指控,准备采取行动。这两个公子都不傻,闻风就跑。重耳逃到蒲城,夷吾则逃至屈城,在那里忐忑不安、一夕三惊地等消息。
  
  晋献公见两个儿子跑了,就派出大内高手“寺人披”到蒲城追杀公子重耳。
  
  寺人披是宦官,不过早期的宦官未必百分百都去势,但寺人披是真去势,他自称“刀锯之余人”。“寺”字的“寸”,就是手拿小刀的样子,是他挥刀自攻的写照。公公寺人披是山西第一武林高手,比后来的王重阳、丘处机和张三丰(都是山西人),辈分要高两千年。寺人披藏在宫里昼夜研习葵花宝典,一双鹰爪练得比海公公猛厉十倍。
  
  寺人披接到旨意,要抓重耳人头复命。寺人披喋喋连声怪笑,施展绝世轻功,连蹿带纵,奔蒲城抓过去了。重耳的死党——舅舅狐偃,事先得知消息,飞来通知二公子重耳速速避招。
  重耳哆嗦了半天,最后深呼吸两下,然后说:“我爹爹命人来杀我,当儿子的不能抵抗。”狐偃心说:您倒是想抵抗,可就凭您的花花公子掌,也得行啊。
  
  重耳说:“我命令,谁敢跟来人交手,死罪。现在我宣布,逃跑!”
  
  正这时候,外面呜呜狂风大作,两公里外寺人披把一串尖利刺骨的鬼啸直送进重耳一党的耳朵眼里。
  
  “妈呀来啦,快上墙!”——狐偃喊。
  
  话音刚落,寺人披黑爪已直抓重耳天顶,重耳扑通仰面栽葱倒在地上,旁边四个侍卫飞身来救,合八掌齐声接寺人披一招。重耳喊:“不许接招——!”没等嘴闭上,霹雳噗噜八只人爪子都掉重耳脖子上了。刚要大叫,又有两个侍卫架起重耳就往后撤。狐偃这时候已经爬到墙头上了,使劲拍墙示意。众人死命把重耳挤在圈中,往墙头上托。重耳就听见圈子外边,咯吱咯吱无数人脖子被寺人披拧断的声音,吓得都不知道害怕了,俩腿更是使不上劲,迈不动。
  
  终于,在众人双手的说服教育下,重耳的腿像面条一样上了墙,一条腿骑跨在墙上。寺人披突出死人堆的阻挡,一跃而起,单鹰爪逮住重耳的左手袖子,咦地一声使用“”字决往下坠。重耳身子跟着一歪,电光火石之间,狐偃挥剑砍去,重耳袖子齐刷刷斩断。
  
  寺人披抓住一截袖子飘然下坠,落地一看,却是空的。刚要拧身再上,就发现有一百个人一起扑上来,拖住了他的左脚脖子,另外一百个人,拖住他的右脚脖子。很多后面的人够不着他脚,就抱住前面人的脚。寺人披看这么多人给他抱脚,从来没有过,感觉很爽。爽了一会儿才明白自己应该往上蹦,刚试图往上一蹦,就像掀起一张沉重的渔网,蹦不了三尺就被坠下来了。
  
  寺人披被气得哇哇大叫,双掌拍出,像剁饺子馅似的一通猛砍。狐偃乘机在墙头背起重耳,翻身跃墙,撒丫子一口气跑到天亮。
  
  寺人披把重耳的侍卫全部剁成饺子泥之后(估计够半城人吃半个月的),看看重耳没影了,大喊晦气,灰头灰脸地捏着半截空袖子回去复命。
  
  重耳和狐偃在边境上一商量,决定向北逃奔翟国。“翟”通“狄”,翟国是狄人建立的国度,也是重耳的妈妈家,重耳的妈妈就是狄人,叫大狐,狐偃则是大狐的弟弟,所以重耳应该管狐偃叫二舅,不过俩人岁数差不多,重耳这年43岁。
  
  老哥俩奔到翟国,狄人一看,呦嗬,这南边的蛮子来啦,欢迎!(他管人家叫蛮子)。
  
  从此,我们的二流子重耳,开始了他漫长的流亡生涯。(对不起,说二流子没有贬义,他行二,又是流浪公子,简称二流子。)
  
  这里有一个插曲还没有说。晋献公同意跟骊姬捏造罪名,杀死太子。但是,又怕太子申生势力反对。所谓太子申生势力,就是一帮拥护太子的大臣,主体就是大夫里克。晋献公从前派太子出征,大夫里克提意见,说太子应该监国,不能外出,外出容易跟老爹闹意见。骊姬看出来了,里克是想护着太子,跟自己不一条心,于是骊姬就派了一个宫廷歌手——优施,前去做里克的统战工作(为了儿子的前途,骊姬还特意跟优施还睡了一觉,这成本可越来越高啦。)
  
  这时候得多说两句山西的说唱艺术。就象巫风炽热的楚国人喜欢表演舞蹈一样,山西人喜欢唱戏。山西出土的戏曲文物占全国的80%左右,元朝的关汉卿一说就是山西解州人——关羽的老乡,还有元曲四大家的白朴成也是山西人,首创《祝英台死嫁梁山伯》的就是他。
  
  我曾经在去五台山的弯道上,听长途车里不停地放戏文,有个老汉哼哼呀呀一个字也不懂。据说山西晋剧戏种有50多,蒲州梆子、晋北道情、晋中秧歌,还有民间驱傩、赛戏、《斩旱魃》都很有名。山西人爱唱,春秋时代的士大夫讨论国事,都爱唱一段《诗经》来表达政见,“声音之道,与政治通”嘛。
  
  说这么多就走题了,还是讲骊姬女士派出的山西地区最早见诸典籍的宫廷歌唱家——优施吧,他要去用海妖一样的歌声,降服“太子申生帮”的大夫里克。
  
  里克,从名字上看,象个外国人,高鼻子,长脸条,衬衫熨的笔直,大高个子。
  
  优施进到他家,就说:Hello, How are you doing, Mr. Lick.
  
  里克也回答:Pretty well, any new songs for me today?
  
  优施:Yes, Please stay tuned on the hit FM。(Oh, No,说错了)。然后优施就利用言谈无忌的戏子身份,唱了一段儿小曲儿,歌词是:“暇豫之吾吾,不如鸟乌。人皆集于苑,己独集于枯。”
  
  里克听不出弦外之音,但是觉得歌词别有所指,就问:Well, terrific, but what do you mean though?
  
  优施就放下吉他,坐下来,告诉里克说,我唱是,您啊,还不如鸟乌聪明,鸟乌都知道择茂树而栖,而你里克却栖在枯木上。
  
  里克不明白什么是茂树什么是枯木。优施回答说:“奚齐的妈妈骊姬贵为夫人,最受老爷子宠爱,这岂不是茂树。而申生的妈妈早死了,申生最招老爷子烦,这岂不是枯木? ”
  
  里克听完之后,忧闷良久,承认自己吊在枯木上是不识时务,但又不忍背叛申生,故而采取“中立”态度(“中立”一词的出处),终于导致太子申生落难。
 

回复:


  
  又过了五年,到公元前651年,齐桓公举行九合诸侯的最后一合——葵丘之盟,山西的晋献公因病未能出席这次华山论剑,从半途折回来以后病情越发严重,人哆嗦得象一台脂肪震动机。
  
  晋献公觉得自己的一生快结束了,就趁着还有一些脂肪,赶紧病榻托孤。他把那个曾经脑力激荡,想出假虞灭虢之计的聪明大夫荀息叫过来,说:“奚齐(骊姬的儿子)岁数还小,需要有人罩着。你能当他的监护人吗?”荀息一直死心塌地给晋献公卖命,是个久经考验的封建士大夫,他说:“我发誓效忠奚齐,照顾他成人。”晋献公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终于,操心刻苦一辈子的晋献公同志就在九月美好的秋天,耗尽所有脂肪,象一快里程碑石一样倒在了晋国的土地上。死后他被谥为“献公”,“聪明睿智”叫做“献”,可见人们眼里他并不傻,不至于被狐狸精骊姬蒙蔽,他和太子申生的恩恩怨怨,我们还是不要多做介入和猜测了吧。(山西南部的绛县,至今还有晋献公的坟,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有空可以去看看,同时那里还有晋文公重耳的墓。生前不能相容的父子,死后住成了邻居。)
  
  
  就在同年,小孩儿奚齐在老荀息的细密保护下,顺利接班了。
  
  爹和大哥都死了,开始轮到二公子重耳出头了。他的党人狐突(重耳的妈妈的爹)抓紧在都城里搞串联,试图给重耳赚些吆喝。他们一伙人跑到“太子申生党”里克家里,做里克的统战工作。里克的这一票投给谁,变得至关重要。里克是从前太子申生的副将(而且会说英语),他采取“中立”态度,导致申生自杀,自杀表示死的人对活人的不饶恕,相当于打了里克一记耳光。里克非常惭愧,其实他当初不应该讲“中立”,应该装糊涂,不懂优施的歌词,这样,骊姬摸不清他的深浅,就不敢轻易对太子申生下手了。
  
  大夫里克看见“重耳帮”的人来了,这个外强而内无主意的将军很快又被说服了,答应向“寡妇骊姬帮”发难,杀掉骊姬的儿子奚齐,给二公子重耳铺路,给太子申生复仇(早干吗去了)。
  
  里克经过筹划,准备在献公的丧礼上发难。但是里克的老战友荀息大夫,已经接受先君托孤,誓死要保奚齐这孩子了。于是里克在动手之前,事先给荀息写了一封信,说:
  
  Dear Mr. Xun Xi,
  How are you doing? We are good friends, and I don’t want see that you die together with Xi Qi,whom I am determined to kill in the funeral.
  Best regards
  Lick
  651BC
  
  荀息看了信,回复说:“Terrific! Thanks for telling me ,but ——any way我已经答应先君了,你要动手,随便你,我有死可也!”(荀息的英语不如里克好,所以后半截干脆改汉语了。)
  
  里克看荀息这么拧,自己也仁义尽至了,对得起朋友了。于是里克派出最擅长杀小孩的武林高手,化装成举招魂幡的,混在给晋献公的发丧队伍里。
  
  荀息为了让小主子奚齐远离危险,杜绝一切让他抛头露面机会,但是给老晋献公发丧,奚齐却是无法规避的。这一天,发丧的队伍从内城(也叫宫城)开出了。老荀息百方戒备,用犀牛皮盾牌护住奚齐,走在队伍最中央,丧车前头。
  
  队伍抵达城外墓地,焚香祭奠开始,众人大哭,情绪混乱。这时候,刺客刷地抽出青铜宝剑,一剑刺穿盾牌,直抵后面的奚齐小国君。奚齐来不及叫,死于非命,时年11岁。旁边的保镖杖剑来救,没走两招,也被一剑钉死。
  
  里克待在家里等消息,听说已经得手了,“重耳帮”的人,都跑来弹冠相庆。忽然又听说老荀息的牛脾气犯了,又把骊姬的妹妹生的卓子立为国君,大家非常懊恼,好似听见股市下跌的消息。
  
  消息说的没错,与此同时,荀息帮也正在开会,讨论对付前太子申生党里克和“重耳帮”的办法,神情沮丧的骊姬抱着“日本女孩儿”卓子也来旁听。晋献公从前的同性恋朋友梁五同志,首先发言,说:“既然里克贼杀了我们的小主公奚齐——(说到这里,旁边骊姬赶紧掉眼泪),俗话说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以扫帚疙瘩还板砖头,咱们就不能找人杀他里克吗?”
  
  荀息说:“刚才这位同志发言很精辟,也很感人,但是没有上升到战略理论高度。我觉得搞暗杀活动太危险,对方结党又多,乱杀起来,咱们也难保了。当务之急,我们应该赶紧找秦、齐两国结援,获得国际外援,支持我们的卓子当国君,再慢慢瓦解和分裂里克与重耳帮。大家觉得怎么样。”
  
  大家都觉得不怎么样,说这太绕远,大家等不急了。梁五更是笑话荀息没出息,从前假虞灭虢时候自吹算无遗策,现在刚接手奚齐就输了,又要装缩头乌龟,真没出息。梁五长着一个美丽的鼻子,但智商0.25,他坚持使用暗杀的手段,当即请出一位到场嘉宾——晋国武术界高手屠岸夷先生——山西武术界人材真多啊。屠岸夷这小子能背负三千钧绝地而狂奔(这招在战场上可以充当运输机)。梁五命令他,明天咱要给小主公奚齐出丧——小主公刚给大主公出完丧,小主公自己就也赶热闹出丧了,后面还有小小主公呢——请你屠岸夷怀揣利刃埋伏在城门,见到高鼻梁大个头穿笔挺西服的里克先生走过,就杀无赦。
  
  这个计划很好,就是人选的不好。屠岸夷这人却是个武林败类,在后来的历史进程中,他一再瞎推车、改主意。屠岸夷喝了鸡血,慨然允诺,回家以后鸡血劲过去了,想了想觉得里克一伙势大,于是干脆找里克报信,实话实说了。
  
  次日,里克借故不出城送丧,而是把私家部队拉了出来,趁人们都出丧,城里空虚,攻打朝宫。
  
  城外发丧的梁五同志闻讯,赶紧从坟场火速回城来救,兜杀里克后路。不料车下边的屠岸夷突然反水,嗖地投出一把短矛,正好把鼻子从梁五同志美丽的脸蛋上蹭下去了。梁五捂着鼻子叫唤:“你有没有搞错!!”如玉之美脸,被鲜血和鼻涕弄污了。
  
  屠岸夷猫着腰把短矛捡回来,抱歉地说:老鸭哥,对不住喽。举矛又刺。梁五武力不支,被屠岸夷单臂挟住动弹不得。梁五不肯死于贱人之手,索性大叫一声:“可惜我这细皮嫩肉的脸蛋了!”举起剑,自己把自己捅死了。
  
  里克这时候已经抢进朝堂,刚要咆哮,看见老大夫荀息面色凛凛稳坐在正中几案后面,怀里抱着卓子。透过四角旮旯奔藏的宫人身影,传出的是卓子的哭声。里克在殿中央站定,朗诵道: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a question。
  
  荀息说:用不着你提醒我,该死的时候我自然会死。主公尸骨未寒,你就杀死主公骨肉,我不信,你还要再杀主公一块骨肉吗?
  
  里克说:“难道太子申生不是主公骨肉吗?Who can revenge for Prince Shen?”
  
  屠岸夷说:“我来为申生公子报仇——”扬矛出手。荀息举肘去护,哪里护得了,飞矛像运载火箭一样,把应声毙命的卓子运载上了西天。老荀息立刻急了,抡宝剑下来拼命,左冲右突,模样可怖。众人不理他,冲到后宫去杀骊姬。荀息一声长啸:献公!老臣无能,有辱使命。说完,自刎身亡。
  
  史家引《诗经》说:白圭之玷(念店),犹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正是说荀息因为一句错误的承诺,连累了身家性命乃至历史名誉。
  
  骊姬的下场则或者是跳井或者上吊,总之是死了,死后被戮尸。和骊姬睡过觉的宫廷歌唱家优施,以及骊姬的妹妹,就是卓子的妈妈,下场怎么样,史书上没有说,大约翻了的篮子里,不会再有整着的鸡蛋了。
  
  主子都被杀完了,大地干净了,突然没有人管了,大家放假三天,绛城里的人感觉到了生命无法承受之轻。
  
  有人说,历史是一种精神和力量的链接。不管做了多少糊涂事,不管屈死了多少含恨的灵魂,地球总还要拿一个白天去交换另一个白天地运转。晋国的国家栋梁们擦干朝堂上的血迹,又开始商量迎立新国君的事啦。
  
  老晋献公的八个正宗儿子里边死了仨(申生、奚齐、卓子),剩下的都逃在国外,其中就属重耳和夷吾最贤了。“前太子申生党”里克征求同党丕郑父的意见,丕郑父说:“在先君的儿子里边,重耳这人人望最高,但是咱们应该拥立人望较差的当国君,这样他势必就会给咱们以重重的酬谢。所以,我们应该堵住重耳,不让他回来,而迎立一个没什么人气值的公子,这样晋国以后就是咱俩的国家了!”
  
  里克摇摇头:“指望靠扶立国君的时候打小算盘而致富,这条捷径可不能走。你扶立劣质的国君致富却牺牲了人民的利益,人民就会反对我们,最后国乱身死而为诸侯笑。贪图私利而违背公义,是长久不了的。”
  
  丕郑父一听,满脸通红,于是俩人一致同意,没得说,国君还得让重耳来当。里克当即派屠岸夷到翟国接公子重耳回来继位。屠岸夷领了这个光荣的差事,赶紧跑到翟国,兴冲冲地对重耳说:“人民都等着您回去安定局势呐。”
  
  重耳一晃已经在翟国呆了五年,春草暮兮秋风惊,秋风罢兮春草生,惟独乡音还没有改变。他接过老家送来的邀请信,用老家口音说:“喔要和喔的智囊们商量一下。”
  
  重耳人缘比较好,从小喜欢跟高学历的人来往,晋国一时的俊才如狐偃、赵衰、贾佗、先轸、魏仇之辈,跟重耳过从紧密。这帮人气值极高的“政虫”,撇开老婆孩子跑到翟国追随重耳,不光是受他个人魅力影响,也是为了长期投资。
  
  重耳的智囊一研究,认为现在还不能利令智昏,国内连死三君,回去也是凑数。重耳本来胆子就小,在翟国也比较乐不思蜀,就婉言谢绝屠岸夷说:“喔得罪了父亲逃亡在外,已经很是不孝。父亲死了以后,喔又没有回去参加葬礼尽儿子的义务,哪有脸面继承君位呢?公子逃亡在外的还多,请大臣们另立新君吧。”
  
  事实证明重耳过于谨慎而坐失良机,后来他费了十几年的周折,才达到此时轻易就能达到的目的。
  
  既然重耳不愿意回去,国内“夷吾帮”的分子就来劲了,他们早也已派人去了梁国,动员夷吾回来。三公子夷吾这几年日子也不好过,一直被死去的老父亲追杀。最早他也想逃到世外桃源的翟国去(重耳已经在翟国开始泡妞啦,据说翟国的美女很有味,充满野性和挑逗,重耳已经泡到了一个姐姐,赵衰则泡到了那妹妹,一起结了婚)。但是给夷吾帮闲的一帮政虫们说,去翟国,给人感觉是去找重耳结为黑帮,造反的罪名就更摘不净了。
  
  夷吾被迫退而求其次,跑到梁国(今陕西省东缘一个小国)。
  
  三公子夷吾到了梁国以后,娶了梁国国君的女儿,然后搂着老婆天天望眼欲穿地等着有人理他,终于晋国那边来人了,好期待啊。听来的人说完来意,夷吾以手加额,天授我晋国啊,赶紧回去吧。他的狗腿子郤芮比他冷静,说现在朝里,里克说了算,不是好惹的,咱们回去怕是要受里克的气。其他公子逃在国外的,现在都有回国竞夺君位的野心。咱们回去,撞上了,恐怕白捐赠俩人头。所以最好先贿赂里克,同时借秦国的虎威给咱撑腰,然后再回国。(“郤”字念“隙”。)
  
  秦穆公(嬴任好)目前在秦国管事,他继位已经九年了,最近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当了霸主。第二天醒来,晋三公子夷吾的使者带着美玉和求援信来找他了。秦穆公是个老实巴交的陕西小伙子,赶紧请出70多岁的国家级珍稀老干部百里奚,说:“饿见的世面少,您老给饿说道说道吧。”
  
  百里奚说:“这个问题太小了,由我的儿子来对你讲吧。”百里奚和他儿子,都是从中原来的外籍顾问,谱特别大——秦国本地人材少。百里奚儿子孟明视,听完情况,就对秦穆公说:“夷吾和重耳,都是你的妻弟,你帮谁都一样。自从你的大妻弟申生死了,晋国浩劫不断,如果你能定立晋国社稷,那就是定威取霸的开端啊。”
  
  秦穆公听完挺来劲,正应了梦境:“那饿应该怎么办?”
  
  孟明视交代了一名国际观察家,前往翟国和梁国,去观察——去给重耳和夷吾相相面,看看谁更适合当国君。观察家先到了翟国,对重耳说:“寡君早慕您的大名,如果承您看重,敝国愿意发出兵车送您回晋。”重耳不卑不亢,谢绝了秦国的好意,说:“喔一个逃亡在外的二流子,怎么敢辱上国的车马而违背先君的意愿。你们不要送喔回去啦。”
  
  秦观察家又跑到梁国,三公子夷吾一看是投资商过来考察了,赶紧谄笑,许愿说要把晋国的河西之地送给秦国,如果秦国肯支持我回国的话。
  
  秦穆公听完观察家的回报,觉得重耳贤义而不贪婪,像个国家领导的样儿。观察家却说:“可是我们不能帮重耳,重耳入国,未来不可限量,晋国强大了,就是对我们秦国最大的削弱。我们秦国为了向东发展,接近中原,必须借助河西五城做跳板。夷吾肯给我们河西五城,岂不美哉。”
  
  秦穆公说:“饿看还是您智商高。那就帮夷吾吧,只是太便宜了夷吾这娃子,不过,对饿们秦国有好处。”(其实他是想错了。扶助一个疯子去当国君的话,只能给自己增加一个恶邻。夷吾入国后接踵发生的事,彻底给了老秦一个suprise。)
  
  
  秦穆公派出兵车三百乘到梁国,接三公子夷吾坐在驾驶副座上,让夷吾的大秘书吕饴甥和狗腿子郤芮坐后面的车,护送其回国。一行人过了静静黄流的黄河,向东接近晋都绛城。突然,队伍前面一阵惊扰,冒出诸侯列国的军队旗号,大家报告说,坏了,齐桓公来了!
  
  这可了不得,我们山西人听说过霸王龙齐桓公的威名,但觉得那是分外遥远的事情,这时候,齐桓公他老人家70岁高龄,听说晋国有乱,就亲自坐车颠簸三千里来到山西,带着诸侯列国的军队,平息混乱局面来了。实在了不得了。
  
  夷吾和秦国大夫正在惶恐,前面来报,齐桓公派大夫隰朋在路边迎候。
  
  隰朋走上来施礼:“下臣奉寡君命令,愿意和秦国共同护送三公子夷吾回晋。”夷吾赶紧作揖,惶恐惶恐,怠慢怠慢!敢问齐桓公他老人家在哪里。
  
  隰朋说,齐桓公得知晋国内乱已经平息,就在抵达了山西临汾地区以后,他本人先行返回本国了,只遣隰朋带着诸侯军队而来。
  
  不一会,周天子(周襄王)的天使也来了,也宣布送夷吾回晋。松了口气的夷吾终于到了绛城之郊。
  
  “这么多人护送,喔这回的谱可是大了!”夷吾心中无比豪迈。(其实大家那是给死去的老晋献公面子。)
  
  公元前650年,在秦人、齐人、诸侯、周王室人的前呼后拥下,三公子夷吾被国内实权派大臣前太子申生党里克、丕郑父率众大臣迎接入朝,同年即位,是为晋惠公。
  
  这个名号使人想起八百年后那个有名的傻子皇帝“晋惠帝”,呵呵。(“何不食肉糜”的那位。)
 

回复:


  
  楚国或吴国的王子之间争起王位来,很简单,派个刺客,把牛眼一瞪,一招两招过完手,该死掉的死掉,该活掉的活掉,很爽。而晋国的夺位战,像上海人打架,光骂光吐唾沫不抓脸揪头发,晋国的曲沃帮和翼城帮你指着我鼻子,我指着你鼻子,耗时67年,总算把这个架打完了。晋献公上台,合并了两个帮。在两个帮政府连线的中点,修了个城,组织政府在此办公,城名绛城(今山西西南黄河大拐弯处的绛县,念“降”)。
  
  晋献公即位时,齐桓公始霸,恐龙已经破壳而出了。而晋国,恐龙蛋还没有下出来呢,部队才只有一军,不到两万人。晋献公发愤图强,颇有一番作为。一般提到晋献公,都知道他跟儿子申生、重耳代沟很深,是个昏聩专横的老家伙,类似《雷雨》里的周朴园老坏蛋。其实晋献公年轻时候,也是金戈铁马,气吞千里的。当时,由于累年内乱,晋国政事荒芜,疆土狭隘,刚上任的晋献公觉得粥少僧多,美女宝货不够分,他记取了上两辈教训:亲戚多了,除了互相抢玉玺,不会干别的好事。于是晋献公大举消灭同宗哥们,“尽杀诸公子”,把从前叔虞的子子孙孙赶尽杀绝,就剩下自己这么孤独一枝攥着印把子享福。
  
  杀完之后,晋献公感觉心情不错朋友不错自个儿也不错,不再担心公族干预把持朝政了,这也算是加强君权吧(类似楚国人)。但晋献公不是像楚国人那样搞“土改”,而是砍人脑袋,虽然也同样起到加强君权的作用,但不持久啊。一旦不再砍人脑袋了,君权就又削弱了
  当诸公子的脑袋都砍完了,国家也还得有人用脑袋顶着啊,于是异姓大夫们带着各自的名片和技术,都奔鸟语花香的山西飞来了,所谓“虽楚有材,晋实用之”。晋国打破血统论,不拘一格录用外来人才,成为继楚国之后最早实行招募县长制的国家。
  
  总之,晋献公杀掉那些占着茅坑的公室贵族,是置晋国为一方霸主的重要举措。这种欲练武功,挥刀自攻的打法,是其它老牌诸侯国,包括齐国,所学不来的。它们想这样下毒手,但是没有这样的凶心,也没有这样的能力。晋献公就是个有凶心也有能力的人。
  
  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挥刀自攻以后,贤人策士们引进了,也进取时不受挚碍了,但是这帮异姓势力过度膨胀,也会犯上,最后把晋国瓜分为三(赵魏韩)的就是他们。勤苦一番的晋献公栽下大树,给异姓人乘了凉,而晋献公自己的子孙,就剩了点棺材板儿,为天下人所笑,亦可叹息。曹操不愿意广封曹姓贵族,也导致了司马氏的篡权,
  亦令人扼腕一叹。这都是因为公室贵族势力太弱,斗不过异姓家族所致。
  
  
  公元前661年,晋一军扩编为二军,晋献公统领上军,太子申生统领下军。人马一多,不能积压在仓库里等着长毛。在鲁国发生庆父之乱那一年,晋献公和太子起兵灭掉耿(山西河津)、霍(山西霍县)、魏(山西芮城)三个周边小国,从东周这棵无人管理的果树上偷了三个软柿子吃肚里了,然后说,还不饱。
  
  次年,太子申生又单独带兵击溃狄族皋落氏,攘夷工作也略见成效。基本上,晋献公主打对象是中原同姓之国,这帮老爷腐朽之极,你不打,他自己也会在柿子树上烂掉的。而狄人就不好惹了,属于涩柿,咬一口就倒牙,晋献公对他们采取“和亲通好、和平共处”的政策。
  而晋国南面的两个华夏小野猪——虞国和虢国(念郭),因为养得又肥又美,成了晋献公眼里的唐僧肉。
 

回复:

第六章 秦晋之好(B.C.650—B.C.645)
  
  一
  晋惠公(夷吾)登台正应了小人得志那句话,他掌权后搞了两件事,一是“安内”,一是“攘外”。所谓的安内,就是肃反,清洗了以里克、丕郑父为首的前太子申生党人,驱逐重耳帮人。而攘外,则是攘他的大恩人秦国。
  
  晋惠公千恩万谢地送走了送他归国的各国恩人,唯独秦国使者不肯走,堵着门口跟他要河西五城。
  
  晋惠公以手敲敲脑门:“哦,我倒把这茬给忘了。”晋惠公当初为了能当国君,竞选期间就诱惑秦国,拿河西五城拉秦国选票。等秦国人一真来索取,晋惠公就顾左右而言它了。
  
  这时候,惠公的大秘书吕饴甥看出领导意思来了,吕饴甥说:“主公,当初我们答应割地赂秦,是因为我们还没有入晋。现在您已经是晋国的主人了,就要对晋国利益负责,您就是不给他割地,他又能奈我们何。最多打起仗来,也未必输掉所有五城。”
  
  吕饴甥拿出国家利益当幌子,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晋惠公武功不如他爹晋献公,但在小心眼和吝啬度上,继承了他爹的遗传,达到了葛朗台的水平。听到大秘把不割城论述得这么好,惠公非常满意。
  
  前太子申生党的里克却不高兴了,里克说:“我们大国在国际上立行,靠的是信誉,失信于秦人,恐怕——”
  
  大秘吕饴甥打断,振振有辞地说:“先君百战经营,才有这么一些土地,一下弃去一半,如何对得起先君。”
  
  里克也不客气了:“既然舍不得先君土地,如何当初你要许他秦国?”(晋献公如今受到了莫大尊重,大家都拿他的名义说事了,可惜是在他死后。)
  
  旁边晋惠公的狗腿子郤芮急了,大喝:“里克不得无理。你替秦国索要土地,无非是想自己拿到汾阳之田百万,惟恐主公不给你,所以先替秦国弄个先例。”(之前,晋惠公为了能够回国,除了许诺秦国,还许诺给里克百万汾阳之田)。
  
  晋惠公说:“谁都不要吵!依喔看,割五个城,寡人实在不舍,割一个两个可以否?”(跟这儿买菜呢。)
  
  大秘吕饴甥说:“不割是惹了他们,少割也一样是惹,要惹就不如不割。”
  
  于是晋惠公就不犹豫了,让大秘书起草一封国书,派人送给秦穆公说:俺们啥都不给。这种惹人的信,派谁去送好呢?“前太子申生党”的丕郑父伸着个脑袋,特别讨厌,于是晋惠公让他去秦国送信。
  
  里克在朝堂上跟晋惠公、吕饴甥吵了这一架,回家闷闷不乐地吃饭。他吃饭用的是匕,匕不是刀子,是浅底的铜勺,上面还雕刻着精美花纹。他用的碗,是木质的,外涂漆画,也算艺术品了。他没有想到,这顿满艺术的饭,是他这辈子的最后一顿了。
  
  外边突然闯来大队兵甲的杂沓脚步声,晋惠公的狗腿子隙芮,用盘子捧了一柄公室宝剑,面色冷傲地登堂而入了。
  
  里克把眼睛一瞪,端着饭碗问:“请教郤大夫这是何意?”
  
  郤芮皮肉都不笑地说:“传主公命令——‘大夫里克虽然迎驾有功,但连弑奚齐、卓子二君,逼杀顾命大臣荀息,寡人以为私恩不敢害于公议,寡人不敢听命,请里克大夫自图。’”
  
  里克一听,把木头饭碗摔在地上,不碎,使劲跺了几脚,骂道:“我不杀二君,哪有你今天即位的机会。真是欲加之罪,其无辞乎?我他妈也活够了!”
  
  说时气血添胸,在to be or not to be里边,里克选择了后者,捏起宝剑,自刎身亡了。(谢谢里克大夫,临死还给我们创造了成语“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还有以前的“中立”二字。里克是个语言天才,英语也讲得不错,就是他这个人啊,该痛快的时候不痛快,早这么不怕死,豁出去了保申生多好。)
  
  中原卿大夫流行的自杀方式是“自缢”,里克自刎而死,是激烈的表现。
  
  里克急性子地跑到坟地给大伙儿占位置的时候,他的同党“丕郑父”同志还在辛辛苦苦地为国家出差。他跨过黄河,进入陕西,顺着渭水向西来到上游的秦国雍城,拜见秦穆公,很不好意思地把说:“我们主公终于忘记了他曾经撒过的谎言,河西五个城不割了。您别指望了。”
  
  老实小伙子秦穆公给气坏了:“呸你个夷吾,饿早就看你不是好人,饿非下了你油锅不可。”
  
  丕郑父说:我们主公不但赖掉了应该给您的土地,还赖掉了给大夫里克的汾阳之田百万,以及给下臣的负蔡之田七十万。下臣此来,正是告诉您,吕饴甥、郤芮二人是惠公的爪牙,一切坏事都是他俩设计的,如果剪去这俩坏小子,惠公就等于被骟掉的野猪——光长肉不长力气了。然后外臣我再发动党人,驱逐惠公。您就可以重新扶送重耳入晋为君了。
  
  秦穆公说:“怎么剪?”
  
  “好剪,您用好言重礼把这俩小子诳到秦国来交流工作经验,乘机捉杀他二人。”
  
  “这主意不错,你们晋国人真有脑子!”
  
  于是,丕郑父领着秦国的回访使者,回到东邻的晋国,捧着重礼刚到城郊,就听说里克死了。好哇,肃反运动开始啦!“前太子申生党”的二号人物丕郑父立刻觉得下面就轮自己了,想转身跑。可是自己的儿子老婆还在绛城,逃跑就会连累全家。正在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时候,碰见大夫共华,赶紧征求主意。
  
  共华说:“您该回去还是回去。里克虽然死了,咱们剩下的人还很多。我看他不敢轻举妄动。你要是不回去,反倒连累大家。”
  
  丕郑父哭丧着脸说:“那我就豁出我自己,回去吧。”
  
  丕郑父站在朝堂上,复命,说:“主公,好消息,秦君对河西五城并不计较!秦国方面以为,贿秦之事,是主公主动提议的,秦国顺乎道义扶助晋国,本不为取贿!”然后示意身边的秦国使者说话。后者也笑呵呵地说道:“下臣特地从秦国跑来,是想传达寡君的厚结秦晋之想。寡君听说贵国吕饴甥、郤芮两位大夫才能出众,特请两位来鄙国参观回访,帮助提升两国邦交。不知意下如何?这是寡君让外臣带来的礼物。”说完笑呵呵地望着吕饴甥,好像在说,我们在秦国挖了一个坑,请您跳进来吧。
  
  吕饴甥嘿嘿冷笑,可惜啊可惜,虽然你净捡好听的说,还拿了这么多礼物,可是你大脑驻你面孔上的两个办事处——你的眼睛却出卖了你的脑子。你们想诱我,还嫩了呐!
  
  吕饴甥于是说:“谢谢贵国君的好意啦。但我们刚刚开始国内工作,访问的事不忙,以后再说,以后再说吧。”
  
  吕饴甥想起那个能背负三千钧而绝地狂奔的屠岸夷了,当晚命人请来谈话。吕饴甥说:“里克弑君,已经伏诛了,你是知道的。不是我说你啊,老屠,你的历史问题非常严重啊。你一贯跟着里克跑,你帮着他弑杀卓子,弑君也有你的一份儿啊。”
  
  这个吕饴甥是个练家子,说人那是一绝,能把活的说死,死的复活,白的变黑,黑的变绿,跟同时期的齐国第一舌辩之士宁戚,楚国快嘴子屈完,都是同一个数量级的。吕大秘书几句思想工作做下来,壮汉屠岸夷已经泣不成声,啮臂顿头地发誓效忠吕秘书了。
  
  不久,丕郑父召集七舆大夫开造反会(七舆大夫,都是“前太子申生党人”。以前申生做下军统帅时候,有副车七辆,分乘七将,号称“七舆大夫”)。丕郑父和这七个人对天歃血,发誓要割掉吕饴甥的舌头,剥了郤芮的皮,至于晋惠公嘛,我们要把他驱逐出国,然后再请重耳回国为君。
  
  屠岸夷因为最近一直追随里克,自然也是太子申生党的。他在一旁假装提议,咱联名给重耳写封信,我辛苦一趟再去找重耳,这次无论如何把他弄回来主持政府。大家非常高兴,开完会各自回家搂老婆睡觉了。
  
  第二天上朝,这封充满死亡气息的联名信,预期来到了吕饴甥手中。晋惠公说:给我念。吕饴甥摇头晃脑念开了:
  
  “二公子重耳阁下,
  
  我们九人食君之禄,替君销灾,可惜天不祚晋国,佞臣当道,昏主窃位,我等九人愿齐心协力,迎公子入晋,出民水火,人皇王母、献公先君、并太子申生在天之灵,神人共鉴。
  盟誓者,括号,排名不分先后,括号完了,丕郑父、共华、贾华、叔坚、累虎、特宫、山祁、骓遄、屠岸夷,参加会议的还有……”
  
  七舆大夫一听,满面羞惭,又恨且怒,想动又动不得,晋惠公按名单抓人,都是高知名度大臣,一抓一个准。除了屠岸夷以外,全部就地正法,暴尸朝堂以警效尤。晋国老百姓吃一顿早饭的功夫,“前太子申生党人”就都被肃清了,跟同党里克去坟场中聚齐了。国内剩下的“重耳帮”都害怕了,摸摸脑袋说,可爱的脑袋啊,再下一轮就到你们啦,赶紧逃跑吧。好几十人号人化装出境,汇聚到翟国找重耳。
  
  丕郑父的儿子“丕豹”命大,扛着自己的脑袋越过黄河(南北流向),逃到秦国,见了秦穆公,天天磨着秦穆公给他老爹报仇。秦穆公抱着脑袋认为理由不足。
 

回复:


  
  从地图上看,陕西、山西、河北的版图从西到东依次排列,依次往北错出一块,很象美国别克车的车标志——三枚荧光闪闪的狗牙。陕西、山西两块的牙缝就是秦晋大峡谷,南北走向,把整个黄土高原左右划开,陕西在左,山西在右。峡谷的底端,滚滚奔流着的就是抚养我们华夏文明的母亲河——黄河。
  
  秦国,在秦晋大峡谷以西,被黄河阻断,文化相对落后,人材资源匮乏。秦穆公的第一号智囊,是一个从中原挖来的叫百里奚的老头子。
  
  百里奚打小长在一个穷家,三十出头跑外去国际上漂。一方面是想找个当官拿工资的地方,找不到的时候就假装求学念念书——古人管这种生活方式叫做“宦游”。结果“宦游”到齐国时就沦落为乞丐了。百里奚打算用勤劳的双手喂饱自己,当时给政府盖房子修路都不挣钱,属于劳役,只管顿饭。开饭馆也不行,没生意的,那时都是一族人合聚吃饭,除了旅行的人,谁也不下饭馆。但旅行的人在驿站吃饭,驿站是官办的,私营的少。私营里边虽然有时雇厨子,但百里奚不会烹饪,他只会喂牛:拌点牛食,刷刷牛脖子,是他的拿手戏。
  
  正好周天子(惠王)的叔叔“王子颓”,喜欢养牛。那时候的牛仍然不会种地,只会拉车和杀了吃肉。牛肉可以烤着吃,炖着吃,晒成干再泡在罐子里做醢吃,但是拿牛当宠物养着玩儿,王子颓是头一个。王子颓宫里的牛宠物,吃的住的,跟卫懿公老爷子的鹤一般无二。百里奚打算给王子颓养牛去,但他新认识的朋友蹇叔却不同意(“蹇”念减)。蹇叔觉得王子颓太“颓”了,一定早衰。果然王子颓不久造反,失败被杀。百里奚因此特服蹇叔的神算。(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
  
  后来百里奚经人介绍回到老家虞国当中大夫,职业预言师蹇叔反对他去,说不会有好结果,但他这次不相信。
  
  据百里奚自己在《史记》里承认,他到了虞国以后没有好好工作,主要是为了有口饭吃才在那里混的,他把责任归结于虞公不肯用他。后来虞公贪爱晋献公的宝马,中“假虞灭虢”之计,百里奚看在眼里,但根本不管。同僚宫之奇跑去进谏,他还阻拦,说:“给糊涂的人出主意,好比把珍珠扔在路上。”
  
  等虞公中计被抓到笼子里去,虞国的大树倒了,百里奚下岗了。晋献公妥善安排了虞国的下岗人员,把百里奚拴了起来,派作了的不再是“人”的奴隶。百里奚这才彻底服气预言师蹇叔。
  
  (注:虽然当时不是奴隶社会,但社会上也是有奴隶的。当时“俘虏”基本上就等于“奴隶”。就像你出门捡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了,你出去抓了俘虏,他就属于你的了,属于你的物品了。当了俘虏,就不再是人了,而是别人的物品了,奴隶了。向周天子献俘,就是把这些俘虏,像奴隶一样、像物品一样献给周天子去留着用。有时候还要故意伤害他们的身体,以免反抗和逃跑。甲骨文的“臧”字,就是一个竖立的眼睛被人用戈刺割,表示把战俘刺瞎,使他失去反抗能力,改当奴隶,听主人家旨意,没有人身自由。所以“臧获”就是奴仆,“臧”字又是顺从、良善的意思,现在已经成了个姓。不过,春秋时代的战争频度和规模都不大,所以奴隶其实并不多。)
  
  晋献公的女儿穆姬(申生的姐姐),要嫁给西边的秦穆公当夫人,百里奚就被派作穆姬的私人奴隶(媵人),跟在出嫁队伍里边,伺候着新娘往西边走。注:“媵”念硬。
  
  又老又丑的百里奚可能因为脚力比较快,上边还抹了油,所以成功地溜号,辗转向东逃到了河南南阳,却被邻境的楚国政府把他当作三无人员抓住了。(南阳市现在有“百里奚路”)。百里奚被抓到楚国,经过讯问,百里奚交待,我是从秦国逃跑的奴隶。既然是这样,楚国人就继续当他当奴隶,干的还是老本行,喂牛。由于喂牛的时候肯往里边加激素,牛长得跟大象一样,百里奚就成为了楚国养牛比赛奴隶组的冠军,得到了楚成王的接见。楚成王问他养牛之道,百里奚终于有了显示自己治世才华的机会,答道:“养牛和使用人材一样,应该善待它,••••••”楚成王高兴地打断说:“对兮!这道理也可以用于马兮。你去养马吧!” 哈哈!(还以为要派他当大官,让他把这道理“通用于人”呢!)
  
  于是百里奚又做了养马奴隶,这个人类中的千里马和动物真马天天跑在一起。
  
  秦国小伙秦穆公,偏在西陲远地,实在找不着能人(能人都往东部沿海跑),他听说楚国有个“弼马瘟”百里奚特能耐,有两把刷子,懂管理,就想花钱把他挖过来,于是派出“猎头”公孙枝。
  公孙枝想了想,如果出高价,楚成王必然觉醒,把百里奚自己留用了。还是出低价吧。于是公孙枝使用“鱼目混珠”之计,来到楚国,拿出五张羊皮,去买百里奚。
  
  “百里奚是从饿们秦国逃跑的奴隶,请你们把他还给饿。”
  
  “还给可以,但是我们这些年替你们保管着他,总得有点保管费吧。”
  
  “这是饿们陕西的黑羊皮,你看看,五张,够换百里奚不?”
  
  古代皮子多的是,现代人还把羊皮大衣当成挺金贵的,花钱兴许还买个假货,但是两千五百年前的楚国,云梦泽物产丰饶,皮子多的是,犀牛皮、鳄鱼皮都不算新鲜,山羊皮根本就是积压品。秦国人觉得陕西老客够可笑,为这么个鼻涕邋遢的百里奚奴隶,应该退你三张皮子才等价。于是百里奚被装进奴隶的囚车里(样子可能有点像每天夜里向北京运生猪的笼子车),给秦国人拉走了。大贤人坐着囚车运进秦国国境以后,才敢让他出笼子(怕楚国人看出破绽,又追索回去)。百里奚换乘了轩车。
  
  秦穆公虔诚地从车中请出“五羊皮大夫”,必恭必敬地请教:“饿们秦国地处边陲,中原都不理饿们,卿有何妙法,能使饿们秦国强大起来?”
  
  百里奚这时已是七十多岁了,他捋着白胡子答道:“秦国四塞都是群山,犬牙交错,崎岖密集,群山围绕,四面险关,进可以攻,退可以守,所以秦国号称关中之地,是个好地方啊。从前周文王就是从这里兴国的,多好的风水啊。您安抚关中,集聚粮食,向西征战,以武力降服西边的戎人,然后扼住向东的山川之险,就可以独霸西陲,割据一方。从此,抚天下之背,雄视中原,一旦中原无主,您伺机长驱东进,以临中国,恩威兼用,则帝王之业可成矣!”(说的好呀!我们甚至怀疑,诸葛亮的隆中对,也是受《左传》上百里奚这段话的启发。)
  
  哎呀!秦穆公听完这段闻所未闻的隆中对,惊叹无以复加,慌忙起身拉住百里奚大爷的手,说:“饿今有井伯,犹齐之得管仲也!”
  
  井伯是百里奚原本的名字,秦穆公把他封在百里邑,从此改叫百里奚。
  
  百里奚又把他的老朋友——蹇叔也推荐来了,说蹇叔是个职业预言师。秦穆公赶紧躬请,封官。从此他可算忙活开了,每天伺候着这两个老大爷,请教治国方略。
  
  蹇叔的儿子“白乙丙”和“西乞术”,也一同进宫,鸡犬升天,都当了大夫(你看这俩人名字起的,笔划都那么少,可见他爸文化水平就不高。是从幼儿课本启蒙读物那里找出的字吧。)
  
  “白乙丙”和“西乞术”,后来跟百里奚的儿子“孟明视”,当了秦三军统帅,给伟大的秦穆公奉献出了好几场巨大的败仗。
  
  该提携的都提携了,但是,百里奚的老伴儿和儿子还一直下落不明,十分苦恼。
  
  当初,百里奚混到三十岁的时候才娶到这媳妇(在当时算晚婚了,好多人那时才活到三十多)。百里奚要出去“宦游”,当媳妇的就支持他,把门闩摘下来,劈作柴禾,煮了家里唯一一只正在抱窝的老母鸡,吃饱了送老公上路。(家里没了门闩,老婆独守,外出打江山的百里奚还真放心!)
  
  老婆留守了几年,拉扯着儿子孟明,实在缺油少穿,她看家里实在已经没什么可怕偷的了,就把门板也当燃料烧了,等把房梁也烧了以后,干脆流落去了秦国,给人洗衣服,她的广告词是:“别人洗不掉的我们洗得掉,我们洗不掉的别人也洗不掉。”
  
  洗了三十多年,突然听说老公也被卖到秦国来了,又一听,老公又跑了,再一听又回来了,又拜卿了,升天了。
  
  老婆子赶紧从水盆里捞出像鸡爪子一样骨节畸变的手,在围裙上抹了几抹,拉着孩子,混进了百里奚的家宅。老公家的崇宇芳廊,使她仿佛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远远地一看老公,比以前阔气多了,肚子也大了,锦衣玉带,一帮美女姣童给他打扇子呢。
  
  老太婆遂操琴而歌:“百里奚,五羊皮,忆别时,烹伏雌,炊门闩。今日富贵忘我为!”连唱了三遍,在唱词中她回忆了当初送别百里奚、摘掉门闩煮鸡的情景。这是古代惟一一首咏门栓的歌。百里奚一听,脑袋嗡地一下,非常愕然,迅速展开脑子里的内存,搜索记忆中的从前。搜索了好一阵却没有结果,只遇上了很多不堪回首的病毒。
  
  对方唱到第三遍的时候,百里奚才愕然觉醒,终于想起来了,这唱歌的必是我老婆啊!当即跑下堂,循着歌声把那个老妪找出来,正是自己三十多年未见的老伴儿,当初梳着乌亮辫子的女青年,如今已弯得像一只老龙虾。夫妻相见,百感交集,当场抱头大哭,堂下观着无不落泪。
  
  哭完以后,老太婆勾笼着手,又叫儿子孟明视过来,快拜见你老爹,这是你老爹,叫吧。孟明对爹没印象,有点怕,嗫嚅了半天,才没把这位大官喊成“老爷”。
  
  附记:这里需要再说一下猎头公孙枝,当初是他把百里奚挖来的,但是百里奚后来居上,压得他很不爽。《吕氏春秋》里面,公孙枝闹情绪的镜头被描得很有意思:
  
  有一次,晋国使者来到秦国,公孙枝也想见见外国人啥样。秦穆公说:“会见客人,是你份内的事吗?”
  
  公孙枝说:“不是。”
  
  穆公问:“百里奚同意你去见了吗?”
  
  “也没有。”
  
  秦穆公说:“这样看来,你就不要见了。秦国偏僻荒远,处于戎夷之地,即便事事有人专职,人人各守其责,仍然担心被诸侯耻笑,而你竟然要做你不该做的事!讨厌!下去吧!等我治你罪!”
  
  公孙枝灰头灰脑地出去了,到百里奚那里诉苦。百里奚替他向穆公求情,穆公连百里奚也一起批评了。公孙枝没办法,又跑到闹市中去陈诉(很有古希腊风),大家对他的演说报以一片嘘声,事情还被秦穆公知道了。
  
  百里奚不得不下令给公孙枝来了个党内警告处分——“里奚令吏行其罪”。
  
  看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老早就在提倡了,而且自有其道理。据说,周武王在伐纣的时候,他的鞋带开了,他旁边的五个大臣,谁也不给他帮忙。周武王只好放下右手的青铜大斧子和左手的白牦牛尾巴,弯腰自己系鞋带。大约系鞋带是宦官的工作,大臣不能做的。此事传为美谈。古人很通事理,工作说明书界定得蛮清楚(Job description)。
  
  这件事情也说明,秦穆公勇于给外来人材撑腰,不惜打压本国公族公孙枝,用人以贤而不以亲,这是很难得的,而且用人用到底,宜其后霸也。
 

回复:


  
  现在陕西人爱吃面,还有羊肉泡馍。但春秋时期,这一带主食是小米,并不吃面。麦子少,即便吃麦子,由于当时没有石磨,也是直接煮麦粒吃。到了汉代,受胡人影响才开始把麦粒磨面做饼,不发酵的死面饼叫“牢饼”,发酵蒸出的叫“炊饼”,即武大郎所卖的“馒头”,直接下到开水锅中煮的面条,当时叫“汤饼”。而魏晋时期的“馒头”,实际是面饼包牛羊肉做成的祭品,接近于包子。
  
  这些好吃的东西,山西人一概都吃不到了,因为晋惠公发生了大饥荒,其实是连年饥荒(荐饥),仓廪空虚,民间绝食。老百姓肚子饿得都透亮了。晋惠公只好硬着头皮派大夫庆郑到秦国去买粮食。
  
  大夫庆郑拿着钱跑了八百里地来到秦国,秦穆公赶紧请他先吃顿饱饭。然后请出百里奚大爷商量对策。
  
  秦国也是农业国家,“秦”字(甲骨文秦字图片),在甲骨文上正是两只手拿着杵,舂米的样子,说明也是搞农业,它所地处的陕西中部、渭水两岸,都是关中好地方,盛产谷子、糜子和桑麻,被司马迁目为天府之国。
  
  百里奚刚从家里吃完好饭,肚子很撑,觉得不能为富不仁,就对秦穆公说:“天灾流行,哪个国家都逃不出这几率。咱发出救济,多积点德,以后福气大着去了。”
  
  公孙枝也说:“咱一再施恩,如果晋国回报就好,如果不回报,他的老百姓就会憎恨他国君,咱再乘机讨伐,就可以战败他,把他赶下台。”
  
  这时候,昼夜想着给亲爹丕郑父报仇的丕豹,大踏步上前喊到:“晋惠公言而无信,谁都是知道的,河西五城到现在还赖着不给您呢。依我看,咱现在就打他,趁他当兵的没饭吃。”
  
  秦穆公心软,说:“他国君是够恶,但他老百姓有什么错呢?”
  
  于是秦国开仓给晋国输送小米。晋国讨粮使者庆郑,高高兴兴地领着船队,从陕西雍城出发,沿渭水,自西向东五百里水路押运粮食,随后换成车运,横渡黄河以后再改山西汾河漕运北上,直达绛城。运粮的白帆从秦都到晋都,八百里白云首尾相连,蔚然大观。这是我国第一次有史记载的大型河运,称“泛舟之役”,晋国人欢天喜地地拿到了秦国的救济米。
  (注:泛舟之役,标志着我国内陆河运水平的发达。不过,希腊人的海运更厉害,同一时期希腊英雄伊阿宋驾驶着“阿尔戈号”,往返两千多公里去黑海寻找金羊毛,是一件了不起壮举。另外,这里说白帆却是不对的,当时的船只有桨,没有帆。帆和舵是秦汉以后才有的。)
  
  非常戏剧化的是,下一年,真让百里奚说对了,这回轮到秦国关中平原滴水未降了,储备又都卖给晋国了,一下子闹得国内大饥,肚子也开始半透明了。秦穆公的使者满怀希望到晋国来买米,因为晋国今年却是大丰收。
  
  晋国的领导干部召开“跪谈会”讨论(当时没有椅子,所以不能座谈,只能跪谈。人们正襟跪坐着,像日本人那样——当然,是日本人跟我们学的。现在我们已经不这样了,可是他们还不改)。
  
  会上,像葛朗台一样吝啬的晋惠公不想给。大夫庆郑主办了去年的泛舟之役,是亲秦派,他说:“背信弃义,幸灾乐祸,贪图享受,结怨邻国,都是没有道德的,没有道德,谈什么守卫国家。”意思是要卖粮食给秦国。
  
  虢射反问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意思是,我们以前因为河西之地已经触怒秦国,“皮”已经不存在了(两国友好的基础或者说前提已经不存在了),现在卖粮食给秦国(“毛”),也建立不了友好关系,干脆不要卖。(这么个好成语,原来首现于此。)
  
  庆郑与虢射又反复口角三次,最后后者意见被他们吝啬的国君采纳。庆郑散会之后只好翻着白眼儿说风凉话:“咱们国君等着后悔去吧。”
  
  晋国居然见死不救,不卖给粮食,秦穆公听了使者汇报,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又听说,晋惠公动员兵力,准备趁饥打劫,进攻秦国。
  
  秦穆公和百里奚商量后,决定先发制人,公元前645年,秦穆公裹了仓库里最后一点口粮,率军亲自出征,以丕豹为将,遂谴送主力部队向东攻击,一连三战三捷,把战线推进到了黄河沿岸的韩地。秦晋“韩原大战”前的零星战斗打响了。
  
  (注:我们知道,“几”字形的黄河是中国的母亲河。“几”字形的左半边远离中原文明,不在我们这段历史的讨论范围。“几”字形的右半边(即L形)则是我们的着眼点。这段L形的黄河先是从北向南流动,夹在秦晋大峡谷里,割开黄土高原,左边是陕西(秦),右边是山西(晋),然后从山西省西南角大拐弯,流经中原入海。
  
  韩地,就在L形黄河的西岸边,即陕西省东部(今陕西韩城),它东侧脚下就是秦晋大峡谷,峡谷中的黄河水流湍急。韩地有著名的黄河龙门,两岸悬崖峭壁,惊涛骇人,过了这里,水面突然宽展,故有黄河冲破龙门而出的传说。这里本来是个周天子的同姓诸侯小国,叫做韩国,被晋国所灭,如今是晋国之地,韩国贵族的后裔被封在这里当大夫,以韩为姓,后来三分晋国,建立了韩国,这是后话不提。司马迁的坟也在韩城,目前是个旅游点。)
 

回复:


  
  从溃散的军队那里,晋惠公不断收到战场上的坏消息。“三战三负,”他皱起眉头问属下庆郑,“秦寇已经入境很深了,寡人应该怎么办?”
  
  正没好气的亲秦派大夫庆郑说:“都赖你,都是你把秦寇弄深的。有什么办法,没办法。”(君实深之,可若何?)
  
  晋惠公大怒,骂道:“不孙!”意思是你小子出言不逊。(成语“出言不逊”出处)
  
  晋惠公为中国文化创造了这个成语之后,又问副官:“喔的战车准备好了吗?”
  
  “报告,您的元首专用车戎车,已经备好,请检阅。”
  
  这里需要插说一下,战车上一般是三个作战人员,按左、中、右排列。左边是弓箭手,站姿,全身披甲,右臂无甲,居左位,用远程武器弓进行射击,发挥作用于相距较远时,经验最丰富,是一车之首,称“车左”,又称“甲首”。右边甲士,称“车右”,站姿,居右位,披甲,执戈,或持矛、戟长兵器,主击刺,交战于两车错轴时。中间的驾驶员,跪姿,下身无甲,无武器,随身只佩带卫体短剑,不管打架,主要跟他前面那几匹马搏斗。驾驶员两手拉着缰绳,耳朵听着鼓点,眼睛望着同伴的车——他其实最累!而且还没有自卫能力,最危险。
  
  但如果是国君坐的车,国君就居中,驾驶员居左,车右不变(得让国君在中间)。按当时的规范,国君的车右是荣耀的肥差,相当于晋惠公的保镖,需要借助占卜让祖先们来确定其人选。
  
  占卜了一下,神汉说:“老祖宗认为,大夫庆郑当车右最吉利。”
  
  大夫庆郑是文官,当保镖行吗?行的。其实当时不分文武官,文官也能打仗。当时只有大夫,无所谓文武。士大夫小时候都习练射御,长大以后,居则议政,出则领兵。(那时候的人活得比现在完整。)
  
  晋惠公却气闷了,偏偏是刚才出言不逊的庆郑!这家伙自从跟秦国借来了粮食,就成了亲秦派,晋惠公恨死他了:“不让他当,换别人吧,换‘家仆徒’当。”
  
  晋惠公说完就登上自己这辆小驷马拉的战车,居中而立,左边是驾驶员步扬,给他揽着八条马缰,右边是车右家仆徒,目光呆滞。他左指右瞰,摆了几个pose,非常威武称意。
  可惜的是,晋惠公的这小驷马战车有问题,小驷马是从郑国进口的,庆郑说:“古来遇上大事,必须乘做国产马车。国产马匹熟悉道路,适应水土,知道主人心思,服从主人教训。您乘坐进口车,一旦出点乱子,马就惊了,狂躁乱动,鼻孔冒火,血脉喷张,一个蹶子把你尥下来。”
  
  小心眼儿的晋惠公一点也听不进讨厌的庆郑说话,偏要坐我的小驷马,稳稳当当多好(类似果下马——能在果树下穿行,个儿矮,是马中的武大郎)。小个子马走起来平稳,脊梁上放一碗水都不会洒。
  
  庆郑给晒在路边,气恨恨说:“不听拉倒,你走着瞧。”
  
  然后晋惠公就坐着他这辆类似马戏团的侏儒马车,两侧及身后由倾国人马(上下两军)保护着,兵车队伍像一只含着珠子的长蛇,渡过黄河,抵达韩原前线。
  
  秦、晋两军各自在韩原扎下营垒,晋惠公有点沉不住气,派了一个好脾气的大夫韩简前去查看敌人动静。这家伙姓韩,估计是韩原的老家,熟地理。
  
  好脾气的韩简看完了敌情,回来讲话时还是够刺激晋惠公的,韩简说:“秦国兵马没咱多,但士气是咱两倍。”
  
  “凭啥?”
  
  韩简是老实人,实话实说:“您当初逃跑是秦国资助,您回来是秦国护送,您没粮食是秦国接济,现在您把人家惹了,人家前来兴师问罪,军士们都觉得理亏,鼓不起斗志。”
  
  晋惠公老怒:“打打打,喔偏要打,明天给喔往死里打。”立刻通知秦国洗好脖子明天等着。秦穆公接通知,答复说:“既然都准备好了,不敢不承命。”韩简一看真要打,心说:能活着当个俘虏,就知足啦!看明天的吧。上帝啊,保佑我当个俘虏吧!
  
  公元前645年,秋天的黎明,天色阴霾,秋风搅动着黄叶,忧愁地飘过战士们的干戈长戟。进入旷野上预定战场的两架战争机器各以纵深十几排的兵车密阵,静静对峙。晋国两个军,秦一个军(一军约12500人)。
  
  双方的国君都端立在战车上,上身皆穿皮制的甲衣,下身是皮质的甲裙。这些甲都是小块牛皮连缀起来的,表面涂有生漆,拼成绘画,小牛皮块上还有耀眼的青铜泡。秦穆公可能是怕冷,或者是怕死,总之他的皮甲穿了七层之多。秦穆公头上还戴着胄。(甲是身上穿的,胄是头上戴的。虽然甲都是牛皮的,胄却很多是青铜铸造的,这大约因为脑袋金贵吧。总之这就是甲胄了。)
  
  秦穆公的腰间还挎着护身短剑,剑把上镶有宝石,晶莹夺目。在宝石的棱面上,反射着一朵淡桔色的迷离的远古晨阳。
  
  排兵布阵完毕,秦穆公举起鼓棰,催命的鼓声响起来了,震落了树林的黄叶,万紫千红的秋林,人生多么美好。可是这时候,没得说也没得想了,秦国的战车仿佛觅食的猛虎,迈着虎足,幽幽地向着对方滑过去了,缓缓地,像是一场无常的梦。
  
  鼓点从舒缓突然变得急骤,进攻速度明显加快,战车的队列在各色旌旗招摇下(在旗语的指挥下),变成攻击的楔形。前头战车部队已经和晋军接火了,从战车上远射武器猛烈地互相攒射,箭如飞蝗。战车迅疾进一步驶近,相当于人体三倍长的夷矛举起来了,鲜血从矛头喷出来了,不幸的人倒下去了,远方的泪流下来了。战车再接近,再接近,敌我的两排战车汇合成一线,两两车毂交错,战车上普通长度的戈、戟进入交锋距离,向侧面敌车的人头砍去,叮叮当当的双方,咬合于战斗中,挤出殷红的血水,染透转动的车轮。
  
  须知,在战车前进中,每辆战车要先后与敌军的每一排战车展开短兵相接的肉搏,直到你自己倒下,或者是杀光所有前进路线上的敌人。由于秦军只是晋军的一半,所以,秦军若是十五排战车,每排要依次对付晋国三十排战车。
  
  当双方互相冲到对方底线时,鼓声又舒缓下来了。驾驶员们纷纷左右前后看齐,绕开那些倒下的战士和马匹,掉过车头(战斗动作暂时舒缓,恢复调整队形为主),然后招呼步兵跟上战车作为支撑点,准备再一回合的冲锋和战斗。
  
  晋惠公驾驶着他那得意的小驷马,一路意气风发地穿插迂回,忽然发现秦军的很多宝贝,具体是什么宝贝,史书上没有说,不外乎前期晋邑战斗中抢来的珍宝细软,总之晋惠公觉得,如果我夺来了这些东西,这次打仗的成本就能抵掉一半儿。于是晋惠公见财不要命,抛下大队兵车不顾,挥鞭直取敌宝,像关公斩颜良那样长驱直蹈,夺了半车宝贝赶紧往回撤,心想这回好了,给这帮忧郁的士兵看看,激励一下自己的士气。
  
  可是,乐极生悲,晋惠公的小驷马突然激动起来(可能是宝贝中有什么刺激性的东西吧),这哥四个本来并在一排(组成F4),现在突然尥起蹶子各自往斜刺里跑,根本不听驾驶员的,一直扎到一片泥塘里,轮子深深陷住,实在动不了了,可爱的矮脚马才停止尥蹶子。
  
  晋惠公给颠得像抖过的糠,命令,请注意,倒车,请注意,倒车。可是这四匹惹祸的小马,发现自己像严重失足的青年一样,怎么使劲也拔不出自己的泥脚来。晋惠公喊:“家仆徒,你小子下去给喔推车轱辘去!”
  
  车右家仆徒下去了,咬着牙闭着眼,使劲把车轮往后搬,驾驶员赶紧轰马,可是轮子像圆规那样以另一只轮子为中心,兀自打转。敌人就要追过来了,家仆徒使劲使出非常痛苦的样子,好像妇女要分娩一样。正这时候,听见晋惠公从上边扯嗓子号叫(长这么大第一次听他这么大嗓门叫唤):“庆郑,快救寡人!!!——!”
  
  原来庆郑的车从旁边经过,一看主公在泥里叫得像青蛙一样,庆郑觉得好笑,就说:“我让您别坐小驷马您偏坐,占卜老祖宗让我当车右,您也敢不听。刚愎拒谏,违抗占卜,您本来就是想求败啊,现在何必逃呢?”说完兜车就走。(庆郑的意图,大约是想让晋惠公受受教训,以后改改刚愎拒谏的毛病。)
  
  晋惠公急了:“庆郑,你给我回来,你不要跑!你混蛋!Fucking you!!尔母吾婢也!”(你妈妈是我的小保姆也!)
  
  庆郑扭头说:“等着!我这就找人去。”
  
  这时候,战场秩序并不混乱,秦穆公清楚看见晋惠公自投绝路,活捉惠公的机会到了,赶紧单车急驰而来,想要擒贼擒帅。晋惠公抱着脑袋,想哭。就在这万分危机时候,晋大夫韩简的十几辆兵车赶到。秦穆公不但没有捉到晋惠公,反而被韩简的部队层层包围,像一只困在垓心的大杏仁。
  
  韩简车的驾驶员手长,一把抓住了秦穆公的左马,促使它不能逃逸。韩简的车右虢射举起长戈,连连击中穆公的皮甲(这两个动作配合在一起,就像左手抓住一撮草,右手挥镰刀去割。如果你没有割草的经验,那你一定有这经验:一只手揪着对方的脖领,另一手扇对方的嘴巴)。
  
  韩简叫车右可劲儿地砍,穆公的七层皮甲已经被击穿六层,众寡悬殊,秦穆公几处负伤,心想这回完蛋了,包装全破了,眼看就要化作了山脉。
  
  庆郑这时候过来了,看见韩简正在砍人,遂大喊:“韩大夫住手!韩大夫住手!主公陷泥里了,叫咱快搬车去————你先hold 一下!!”
  韩简人实诚,怎么说怎么听,立刻喊:“车上的都收手!驾驶员都掉头!都救主公去。”一帮人呼隆隆跟着他往泥坑那边跑。
  
  给庆郑这么有意无意地一搅,秦穆公方才从菜板子上滚落下来,捂着伤口找大队靠拢。可是晋军后队继续如墙而至,乱箭像撒作料似的往穆公身上撒。穆公心说:“饿马上就要变成菜了,饿的兵都哪凉快去了?”
  
  千钧一发时刻,晋军后身像决了堤一样,涌出一大队赤脚勇士,三百多人,吼声如雷,声震周山,杀入重围,高叫:“哪个敢伤我们恩主!我们野人看不惯啦!”
  
  这帮野人,骁勇好似印第安人,个个披发袒肩,快步如飞,手提金箍棒(学名木殳),这东西价廉,但是钝器,甲胄防不了它,适合有力气的穷人使用——它是长棍一头包着带棱的青铜,类似狼牙棒,穷人用它砸击,专门对付有甲胄保护的富裕士兵。野人们挥起大棒子,霹雳噗噜噼里啪啦像打棒球似的,把晋军脑袋打得乱飞。(打得最远的能直接飞到泥坑里去。)
  
  刚要得手的晋军给这帮勇猛异常的野人,打得摸不着头脑。秦穆公乘机突围脱险,马上组织反击。晋惠公刚从泥里出来,还是坐着小驷马。野人们冲在最前边,一眼看见晋惠公的武大郎马了,他们眼睛一亮,扑上去就揍这些可爱的小马,抡棒子照准了马侧肋,好像用扫帚疙瘩捶打一条晒在太阳下的被子。小驷马被打得波浪翻滚,当场全部毙命。
  
  晋惠公穿着重甲,跳到车下,扑了一身泥,被野人捉住,像捆粽子似的捆了个结实,然后像背柴禾那样,背了就跑。韩简给这帮争死不要命的野人,隔在外围,根本没法靠近,眼睁睁看主公落网。
  
  韩原大战险象环生,几次易势,而且一直是双方的老帅成为车马炮轰击的靶子,实在够狠。最终,秉持正义而且富于高昂斗志的秦军获胜,活捉了晋惠公。
  
  韩原大战中的“野人”特别值得一提,他们跟秦穆公之间的渊源是这样的:
  
  从前有一天,秦穆公乘车到郊外考查工作,他的马闹情绪了,脱缰逃逸了。马儿跑啊跑啊,最后被一群“野人”(指农夫,不是印第安人)抓住了。这帮人觉得马没什么用,又不能耕地,干脆杀掉吃了。
  
  秦穆公叹息说:“吃了骏马的肉而不喝好酒,会伤身体的。”
  
  (注:不知祖国医学怎么会有这样的谬论——可能马肉发酸,会导致胃酸、胃痛、胃不适,要喝酒中和一下)。
  
  于是秦穆公遍赐他们好酒(碱性的——好酒酿制过程中加了碱性成分的中药)。这三百名乡愚不但没有被砍了脑袋给马脑袋偿命,反倒喝了过年才能享用的好酒,个个感激涕零。因此,他们在韩原大战中扛着棒子,作为志愿军参战,并且冒死冲锋,起到了决定胜负的尤关作用,显示了农民步兵相对于城市步兵和战车兵的作战优势。
  
  按理说,这些农夫是轮不到去当兵的。当时打仗是城里人的事。城里人,也叫“国人”,平时在城里各司其业——作买作卖、做手工生产、做饮食娱乐服务,每当国家出现危急时刻,国人就应征入伍、持械打仗,保家卫国、临阵冲杀,打仗是他们的特权和荣誉。所以,国人肯不肯卖力气,肯不肯效忠城里的君长,变得至关重要。君长因此不得不尊重一下国人的意志,国人也就颇有了干预政事的权力,这在前文的几次国人闹事中已经体现了。
  
  国人参战的时候,具体来讲分工是这样的:战车兵的资格,垄断在家境殷实的大家族子弟(贵族子弟)以及国人中的佼佼者——士人手中。这是因为战车兵的行头昂贵,一般人afford不起。而战车下边的步兵,则由一般国人充当。
  
  总之,不论战车兵还是步兵,都由骄傲的城里人充当。城外的农夫,是不配当兵的。至于奴隶,只能随军做些杂役,更上不了台面。
  
  是后来,随着战争规模的扩大,战斗伤亡率一再增加,农夫们也慢慢参战了,打仗不再仅仅是城市人的特权。同时,步兵相对于战车兵的地位也日渐提高。这是后话。
  
  (注:上文提到,秦穆公被刺穿了身上的六层甲,其实那不是金属甲。当时的甲是多层动物真皮粘合制成,与铜胄、盾牌配合,可以有效地防护青铜兵器戈、矛的勾、割、击、刺。也就是说,当时青铜兵器一般难以刺穿皮甲,所以铜胄——胄是头盔——使用得较为普遍,但铜甲——甲是衣服——则极为稀少,只是会把青铜锻打成片,钉缀在甲衣的胸部、背部。保护身体的重要部位。秦穆公可以穿七层甲而立得起来,是因为那都是皮子的。
  
  “铠甲”则是专指铁甲,在中国一直不多,西方则更发达。欧洲中世纪骑士的铁铠重达二三十公斤,穿在身上,相当于背五十斤大米,光是头盔就有重两三公斤,穿这样的重铠,头上再顶个大窝瓜,打仗就失去机动性,所以必须乘马,而且得是好马。我国古代马匹没西洋大马那么雄高,所以我们的重甲骑兵不多,金兀术曾经苦心经营过一批,但是被岳飞破了。
  
  我在纽约的大都市博物馆,看到过的古代欧洲的装甲骑士,银光闪闪的大白盔甲,把骑士的躯干、四肢、头部全部遮掩,达到“刀枪不入”的程度,相当于一个单兵坦克。据说每次穿盔甲,都要有人服侍,像现在新娘穿嫁衣,上马同样要人帮,但是一旦从马上摔下来,那就落地凤凰不如鸡了——因为他们没有人扶,是上不了马的。
  
  西方的这些重甲骑兵,最后被老成吉思汗的轻骑兵儿子们,打得溃不成军,因为它缺乏机动性。
  
  春秋战车上的战车兵都是直立在车厢中战斗,不必过多走动,所以一般装甲还算够重的,如果是步兵,不可能穿七层甲了。战车兵的甲裙比较长,甚至有大幅的青铜甲片,用牛皮连缀一起。车右因为需要挥舞格斗,所以胳膊上无甲,披膊只加到肩部。御手是跪着驾车,两臂平伸拉着马缰,所以披膊一直到腕,甚至还连缀着舌形护手,在颈部加有高高的“盆领”。当时穆公的车已经跑不掉了,估计御手已经残废。车上除了皮甲防护,还有盾牌——比后来骑兵圆盾要大,多为皮质,外面缀着青铜部件,往往是小圆泡拼出狰狞的兽头。看来秦穆公的车右已经失去战斗力了,根本无暇拿出盾牌给老穆挡着。
  
  车右挥舞的武器,比如戈,是中国独有的古代武器,简单的说戈就是一把长柄大镰刀,或者想象一把手枪,把手枪把儿捆在一根竹竿顶上,就是戈的样子。手枪口的那个地方,就是戈的横枝的尖,可以把戈从上往下挥舞,用戈尖劈啄人的脑袋,也可以在两车交汇时横擎着,用戈尖啄人胸口。戈的胡(即镰刀刃部——最初是没有刃的,西周才开始加刃)还可以钩割人柔弱的脖子,当然戈还可以协助拨拉开挡住车轮的小障碍。
  
  步兵的戈,柄比车兵的戈短,大致80公分,单手使用,另一只手可以执盾(称为“干”——所以你知道“干戈”是什么意思了)。
  
  戈的柄的截面是椭圆形以便掌握,称作“积竹柄”,就是以木棒为芯,外贴十多根竹片,然后用丝麻缠紧,涂漆成柄。它的特点是有弹性和韧性,耐用。
  
  青铜戈固定在木柄上,是依靠戈胡(指“手枪把儿”那一带)铸成的几个孔,孔里穿绳子将青铜戈和木柄捆在一起。
  
  戈的不足在于杀伤创面小(戈只能啄和钩,不能砍劈,而啄和钩的受力点小),攻击面积也小,如果车驾驶得不好,俩车离得不够近,互相的戈谁也够不着谁脑袋。所以戈的攻击效果未必比“车左”所手持的弓箭好。春秋记载的周桓王、楚文王、宋襄公等人在战斗中负伤,都是中箭。唯独这里的秦穆公是受了戈伤,因为他的马被抓住了,车子跑不掉了,就像摔跤的人被抓住了裤带,只有由着对手揍他。)
 

回复:


  
  光荣的晋惠公做了俘虏,晋国的一帮大夫们都晕菜了,纷纷丢下兵器,拖泥带水,跟在秦穆公的车队后边不肯离去,像一群兜售发票的人那样。
  
  秦穆公给跟烦了,就派人轰他们,说:“二三子怕啥个呢?你们国君跟饿去西边转转,不会有什么大事的。”(二三子,就是同志们的意思。)
  
  晋国大夫赶紧抓住话茬:“好,说话算数。你是个脚履厚土头戴黄天的人,皇天厚土可都听见您刚才说的话了。我们处在下风,风把您的话也传我们耳朵了。”(古人已经明白了声音是在空气中传播的道理。)
  
  于是,秦穆公押着晋惠公返回老窝,像觅食的食肉恐龙叼回一截浑身硬泥的野猪。做好慷慨赴义准备的晋惠公心想,四百里路走完,等我进了雍城,小命也就到头了。
  
  我们不知道春秋时代是怎么献俘怎么庆功的,这里可以说说古罗马的凯旋以为参照。古罗马人张扬放肆,喜欢狂欢,遇上个将军凯旋,就万人空巷地热闹一次。胜利的将军头戴月桂冠,手持月桂枝,向群众发表演讲,给攻上敌城的首位士兵、拯救战友的勇敢战士加冠发奖。随后开始盛大游行,群众夹道狂呼,最长能有三天。将军和他的亲戚孩子们坐在彩车上,把战利品抛给群众。有意思的是,一个奴隶在后面要不停地追喊将军:“你不要骄傲,你是个凡人,今天是荣誉,明天就可能是屈辱。”
  
  而真正的屈辱者就是那些光着身子被游街的战俘,脖子上系个铃铛和鞭子,跟在车队后面,游行完毕就杀死在神庙里。埃及艳后就是为了逃避这死前的侮辱,而在蛇吻中结束了这位半老徐娘荒乱的一生。
  
  秦穆公的庆典搞得也有特色,他做了件著名的事,就是把酒倒在河里,让大军痛饮。秦都雍城(今陕西凤翔)出产一种现在还很有名的酒——西凤酒,醇香芬芳,清而不淡,浓而不艳,是居家旅游的必备好酒(唉,上赶着白给他们做了个广告)。
  
  秦穆公让大家趴在河边痛饮完美酒(这一定是个洄水弯,不然酒水就流跑了),然后向战士们宣布:明天,饿就要用晋惠公祭上帝了!——“我将以晋君祠上帝”。(“上帝”这个词,在当时就有了,后来西方传教士借用了去翻译他们的God。后来明朝传教士汤若望先生,为了让基督教在“顽固”的中国人之间流行,就从古书里翻出“上帝”这个易于接受的中国词,来译他那个God。)
  
  周天子一听说晋惠公要见上帝了,赶紧派人来说情,因为晋国是他的同姓。秦穆公的夫人穆姬,是晋惠公的老姐(申生的亲姐姐),听说惠公被俘,心里先是很痛快,因为惠公太不乖了。
  当初,晋惠公刚回国主持政府的时候,穆姬稍信嘱咐他:我老公帮你获得君位,以后,请你尽纳群公子回国(包括重耳在内的众晋献公儿子),另外你还得照顾好大嫂贾君(大哥申生的夫人)。这两条晋惠公都没兴趣,但是他觉得贾君姿色未衰,就把这个嫂子给“没客拉夫”(make love)了。
  
  “唉,几何其不为禽兽者稀也。”大失所望的穆公夫人穆姬今天看看倒霉的弟弟终于被英武的老公活捉了,自然吁出一口闷气。但是,听说老公要把弟弟送给上帝当点心吃,穆姬又变得悲痛起来,思想起小时候领着弟弟的小手到郊外去玩,还有大弟弟申生,多么的好啊。爹那时侯整天忙着打仗泡妞,剩下姐弟们寂寞地相依相靠,盛年一过,人事全非,一切实在不能追想啦。于是穆姬的妇人之仁就引发起来了,越想越被自己感染。
  
  穆姬说:“上天降灾,使我们两国不以玉帛相见,而是干戈相加,岂不哀哉。我的夷吾弟弟死而我不能救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如果夷吾早晨进城,我当晚就死,晚上进城,我早晨就死。”于是她穿戴了丧服,手拉了一帮小儿女,赤脚跑到城内最高的台子上,踏上薪柴,准备自焚,上天告御状去。
  
  秦穆公大吃一惊,怎么办呢?媳妇是晋国来的,正宗高贵的姬姓血统,下嫁到饿们西垂僻壤,类似于孔雀嫁给了猕猴,饿对媳妇的敬畏,类似于民工娶了个女大学生•••不敢惹啊。左右为难的秦穆公决定,先把晋惠公关押在城外的灵台——因为一进城,估计老百姓的鲜鸡蛋就要打在惠公脸上了。
  
  浴血奋战的臣僚们不同意了,要求进城献俘,边说边从怀里也摸出两枚捂臭了的鸡蛋。
  
  穆公心说你们真看不出个眉眼高低啊——咱们秦国人是够直脾气的,该向晋国人学学了。穆公说:“捉了晋君,是好事,但为了他我老婆孩子死了,就是不划算的大坏事了。而且,晋国大夫一路上愁眉苦脸,说出皇天厚土的话来恳求饿,众怒难任,背天不祥,饿看还是适可而止吧……”
  
  公子絷说:“我说还是杀了吧,要不,他又重整人马,跟咱们作对了。”穆公没话。“猎头”公孙枝说:“不可,晋大秦小,我们杀伐其民,结缘已深,如果又杀其君,恐怕未来怨怨相报,没完没了。所谓‘无怙乱,无重怒’,不为已甚,不要趁人之危,也不要一再结恨于人。”
  
  秦穆公说:“那怎么办?把他终身监禁?还是赶他出晋国?”
  
  公孙枝分析,这对秦国都无利可图,杀了他,等于杀一个匹夫,把他驱逐到国际社会上呢,则会招致别国插手,保着他回国再复位,从而晋国成了别国的小弟,对我们也不利。最好的办法,是放他回国,但勒令他割出河西五城,这样我们得到实惠,并且他要送太子圉到秦国当人质。等太子圉接班上任,还会感谢咱的功德的。”这个主意不错,惟独世子圉未必感谢秦国功德,流落异乡的人,对异乡的恨往往是多于爱的。后来的燕太子丹,在留学秦国期间饱受凄凉,回去就组织敢死队刺杀秦始皇。
  
  正这时候,晋惠公的大秘书吕饴甥从晋国跑来了,要求见秦穆公。大伙一听,妈呀,这个灵牙利齿的坏蛋来啦,完啦,穆公肯定要放人啦。
  
  吕饴甥确实了不得,他上次来过一次秦国,偷着对关押中的晋惠公说:“我教您啊,回去让我对国人这么这么这么说……”晋惠公点头批准。于是,吕饴甥回到晋国以后,就召开新闻发布会,演说道:“国人们,国君让我传话来,说‘孤即便能够被放回来,也已经辱没社稷了,孤不能也不愿再做国君了,请国人们占卜一个日子,尽快让太子圉择日接班吧,不要等孤回来了。’”
  
  他这么一说,等于使秦国人手里攥着的晋惠公变成了一张废纸,而且还保障了晋惠公的安全。并且,晋国人闻之,本来是恼怒于晋惠公,现在无不哀哭。接下来,吕饴甥又说服晋国“作爰田,作州兵”,改革土地制度,扩大征兵资源,使秦国没有信心一举灭晋。等这些凌厉的政治攻势完成后,吕饴甥才再次来到秦国,秦晋双方代表在陕西大荔县附近的王城谈判桌上分两列坐好。(其实是跪好。)
  
  秦穆公问道:“晋国准备投降吗?”
  
  吕大秘书微微一笑:“不投降。我国战败,国君遭俘。我国的小人深感耻辱,他们纷纷检查视力,报名参军,要求杀回秦国,涤仇荡恨。他们说,豁出去引狼入室,北借狄兵,也要讨伐秦国。但是我国的君子,承认鄙国君是一条羊,却披上狼纹,触怒了贵国,自取其辱,所以君子们都想拥立太子圉,磨矛缮甲,再跟您过上几招,说,报效国家,有死无二。”
  秦穆公一听,合着里外里都是要跟寡人拼命啊,又问:“你们觉得贵国君还有戏吗?”
  吕大秘书上身一耸,就等着这一问呢:“我国的小人非常哀愁,按他们自己的小人之心揣度秦国,鄙国君是没戏了。但我国君子,用君子心琢磨您,觉得回国还有戏。我国小人说,咱们跟人家掐架,互启杀戮,秦国哪还肯修好。我国君子说,我们服输了,说对不起了,穆公还能不放人吗。叛而执之,服而舍之,德莫厚焉,仅此一事,秦可以霸。我们国君本来就是他所立,穆公不会有始无终的。”
  
  这个吕饴甥,自己不说一句请求放人的软话,而借“君子小人”的嘴巴挤兑秦国,秦国再不放人,就落了小人窠臼。话说到这儿,秦国还能怎么办呢,就是宁戚、屈完复出,也没办法帮秦国了。秦穆公叹了口气,手扶几案,说:“先生所言,正是饿的心意。”(这个战胜国,反倒一点儿脾气都没有了。)
  
  吕饴甥口才真是令人拍案叫绝,足堪入选为春秋四大舌辩之士之第三!
  
  晋惠公由阶下囚升为座上宾,住进高级宾馆,穆公看他已经人面黧黑,消瘦得像冰块见了阳光,觉得这个模样回去惹晋国人不高兴,于是请惠公吃大饭。不是一般的大饭,是“七牢”,牛、羊、猪各一头为一牢,七牢就是七套牛羊猪。做法是把他们分开放在几个鼎里煮,一边煮,一边往外飘香味儿,里边还有奇奇怪怪的调料,慢慢煮熟了以后,香味向东甚至可以惊动远在齐国的野狗。这么诱人的美肉,晋惠公可是逮着了,张嘴猛吃,连吃了仨礼拜,浑身流油,案子上全是排骨头,见了大肉就恶心,狼吞虎咽了21只牛羊猪,重现出掠食动物的特征,终于创下了吉尼斯狼吞虎咽世界记录。等晋惠公喂饱了,脸上放光了,到了冬天,秦国人就送他回国了。
  
  晋国众大夫在太子圉(念雨)带领下于边境迎接。晋惠公老脸嘿然一笑,说:出国旅行真疲劳啊,哈呵。
  
  随即,晋国献上河西土地给秦国,太子圉入秦国做人质(总算说话算数了一次)。秦穆公则把自己亲女儿怀嬴(不知好看不好看)嫁给晋国太子圉,又把河西五城还给晋。这年晋国又发生饥荒,秦国又以粟相济。秦穆公的一举一行,真是让人佩服,难怪他被列为春秋五霸之第四,排在齐桓、宋襄、晋文之后。当时华夏已是礼废乐崩,诸侯侵伐,王道不通,但秦穆公严格要求自己,并不惟利是图,反倒热心公益,周济饥寒,多次襄助近邻,先后扶立晋惠公、晋怀公、晋文公三代,其襟魄之伟大,赤心之坦荡,清风一片,垂范千古。秦穆公政治上纳才进取,军事上后来“并国二十,遂霸西戎”,取得了局部胜利。秦穆公扶立晋惠公,资助晋文公,参加城濮之战,袭郑灭滑等等,的确美名不少。后来,晋文公入晋后,遭遇恐怖份子袭击,他又出兵反恐,别无所求;晋文公要远道攻楚围郑,他又每呼必应,其助邻之热诚,天地可鉴。
  
  镜头拉回如今的秦穆公时代,晋惠公被释放回国的消息传来时,有人劝晋大夫庆郑赶紧逃跑。庆郑说:“因为我故意不去搭救,使得敌人俘虏了主公。现在我如果逃跑,就是乱了国家刑法,这不是人臣作风。”果然,晋惠公怕庆郑逃跑,不等回到境内,就先传令把坐等领死的大夫庆郑杀了。
  
  晋国未来能兴其百年不衰的霸业,全是有庆郑这些高风亮节的臣子啊!他们的公心远远压过了私心。
  
  韩原大战,晋国被敲打得不轻,半天缓不过来。北边的狄人乘晋国新败,起兵侵晋,夺取了狐、厨、受铎三邑,渡过汾水,直打至绛城附近。晋国真到了“危机存亡之秋”也。
  
  好在秦穆公不为已甚,在随后的十几年,秦晋之间无战事,做到了“秦晋之好”,两国之间不断结为儿女亲家,晋国获得喘息。直到十七年后,秦晋爆发“崤之战”,双方再开杀伐。在此之前,两国的主旋律,是和谐的。
  
  记得《围城》之中提到,其“方鸿渐”的爹,跟亲家翁不和,两家互相看不上眼,关系冷恶。方老爹觉得这刚好就是“秦晋之好”,因为秦国人和晋国人就是一直互相打架的。方老爹在日记里论述如下,很有意思:“夫春秋之时,秦晋二国,世缔婚姻,而世寻干戈。亲家相恶,于今为烈,号曰秦晋,变固宜也。”
  
  方老爷子意思是:亲家之间惯说是秦晋之好,其实没少打架,这倒跟秦晋这两个姻家国之间的实际情况一样啊,把现代亲家之间的关系叫做“秦晋之好”,真合适呢。老头子写完,对自己的创见得意非凡,只可惜不能送给亲家翁亲自鉴赏。呵呵。
 

回复:

第七章 晋文践土(B.C.645—B.C.628)
  
   一
  
  天降大任之前,总锻炼以一段不很爽的辅导期。重耳流亡翟国的这12年,体现了这一点。
  
  翟国的狄人出去打仗,抢来了两个“楼兰新娘”(赤狄,隗姓),大的嫁给了重耳,生下俩孩子。小的嫁给赵衰(念催),生下有名的赵盾,也是赵姓的远祖了。(华夏文明,有很多异族的血胤啊)。主仆俩人同娶一对姐妹,使人想起孙策、周瑜同娶于江东大小乔。不过估计赵衰不够雄姿英发,他为什么非叫“衰”啊。
  
  此时的国内,晋惠公从秦国释放回来,人变得谦虚了,开始好好干工作,但是怕重耳从外面趁机打他,于是准备先去出击杀重耳。那些稍微跟重耳带点儿关系的人,也都吃不开了,纷纷跑到翟国找重耳。
  
  这些从大城市跑来的晋国老爷们越来越多,翟国有点吃不消了。翟国毕竟是游牧民族建立的国度,经济也不发达,属于小米加步枪,有时候还缺盐,他们在晋北逐草而居,在吃喝玩乐和私生活方面,没法满足晋国老爷们的丰富需求。重耳就与赵衰等人商量,翟国毕竟是个小国,一旦惠公找借口来打,翟国扛不住,那不得交出咱们的人头。我们不如转移到齐国去,管仲刚死不久,齐桓公需要人才,我们过去正好有官做。
  
  这个想法一旦提出来就非常激动人心,在当时的晋国人眼中,齐国是个遥远而美妙的国度,充满神秘和浪漫,齐国的月亮比晋国的都圆。
  
  (注:齐国是先进生产力的代表,它的都城临淄是春秋战国时期最繁华的大都会,全世界都数得上号。当时的临淄,已有五百多年历史,外城城墙周长30华里(相当于北京市西城区),内城周长15华里,水井400口,配有全城给排水系统。城门13个,10条大道处处通向罗马,地点就在今山东淄博的临淄区。从遗迹上看,城里分手工业区,商业区,官府区和住宅区,城中路面最宽20米,临淄街上,车与车相撞,人与人碰肩,衣襟相连成帐子,衣袖举起如幕布,人们一起挥汗如同下雨,一齐扇袖可以成风,早晨穿新衣服出去,晚上回来就给挤成烂布。据美国学者特休斯的研究,在公元前650年的时间段上,临淄是世界上第二大城市。第一大城市是尼尼微。第三大是老周天子的洛阳。当时的中国就是牛啊!)
  
  正在向往齐国,晋国传来绝密情报,韩原大战失败后的晋惠公担心自己君位不稳,重耳等流亡份子趁自己战败之际反攻大陆,于是再次派出大内高手寺人披(上次是晋献公派的),限三日之内,杀奔翟国,不论活口死口,诛杀重耳。这回的寺人披又经过十二年苦练,武功已经出神入化,一掌现在可以震死一个营的兵力。
  
  听到这个消息,想不去齐国也不行了,二流子重耳马上登车发表动员演讲,手里拿着两块木版儿,宣布这是上帝从山上抛给他的,从即刻起,就要像摩西一样,带领大家出埃及,去寻找梦想中的耶路撒冷了。两块木版儿,就是上帝刻给他的“十戒”啊。
  
  
  二流子重耳率领政治犯准备去东天朝圣,临行把赤狄的妻子和孩子留在翟国,让她们就好像郭靖和母亲那样流落大漠草原,过着没有空气污染的生活。重耳和妻子分别,说:“希望你等我二十五年。如果二十五年不来,你就改嫁。你看,我很宽容吧!”
  
  他的妻子穿了红色的盛装,腮上涂了红色的胭脂(赤狄的打扮,穿红色衣裳),对老公笑着说:“我已经二十五岁了,再过二十五年,我快要就木了(进棺材了),你让我那时改嫁,我还能嫁谁啊?虽然是这样,我还是坚决等你。”这就是成语“行将就木”的出处,带着死亡的气息却原来出自美女之口。重耳这时候55岁,还娶25岁少女为妻,真不要脸啊。当然,最可气的是他到了齐国又娶了个少媳妇。
  
  重耳正跟赤狄媳妇收拾行李,外面备车,忽听寺人披已经攻入城来(晋惠公限寺人披三日之内到达,寺人披武功太高了,一天就到了)。重耳吃过大亏,浑身抖颤,慌忙带了身旁的狐偃步行溜出城外(跟上回一样)。其他城里的“犹太人”都被我们这位救世主给丢脑后头啦,哪管性命如何(比起刘备刘皇叔不舍荆州难民的光辉事迹,重耳真是等而下之啊)。寺人披扑了个空,这个人一辈子一事无成,只好恨恨地回去复命。
  
  重耳跑出城走了两天,其余的流浪汉陆续赶上。最搞笑的是,他们的管财务的头儿,趁这个机会带着所有钱财开小差跑了。这场轰轰烈烈的朝圣运动,刚一开头就这么不成体统。
  
  从山西翟国往山东齐国去,航空距离两千里,中间要经过的省份是山西、河南、山东,经过的重要山脉是太行山、泰山,主要河流是黄河中游到下游,以及济水。走直线最近距离是从河南省北部直接穿过,也就是借道于那里的卫国。卫国祖先是周文王的儿子康叔,历史名人有老色鬼卫宣公,好鹤而亡国的卫懿公。十二年前卫国被狄人攻破之后,卫文公专心带领群众恢复生产,埋头做事,对国际事务没什么好奇,也不参与。
  
  晋国的二公子流浪汉55岁的重耳先生带领他的一小撮信徒,跋涉八百里,走下黄土高原,从太行山东麓滑入华北平原,看见黄河冲击大平原的广袤大地上突兀起来的卫国都城。卫国城里的人觉得,对于重耳这样没资金也没技术的国际二流子,连敷衍一下的必要都没有。的确,重耳不是港商也不是石油大王,在卫国人眼里,这个“你问我要去向何方,我指着大海的方向”的二流子重耳先生,带有点不正常的宗教邪气。卫文公听到报告后作出结论说:“我估计这家伙是个流窜世界的国际恐怖主义分子,给我看紧了他们。”
  
  于是,卫国人把大门朝着重耳的鼻子关上了。真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只有心知。那又有什么办法呢?重耳像讨食的野狗,没吃到肉包子,却给人泼了一身米汤,用凄凉的眼光望了一下他所不解的人间,抖了一抖身上的毛,向北折行,绕过卫国再往东走。
  
  喜欢自虐的人一般都最能理解像重耳这样徒步旅行的苦乐,重耳大约是那种闯罗布泊登西藏游海峡之类的独行者的祖师爷。当然你可以美其名曰“周游列国”,孔子也曾经周游列国,有个成语叫接淅而行,就是说孔子一行人,刚把米下锅,没等做饭,又把米湿淋淋地捞出来继续赶路,很有一种苦迫中的风情趣味啊。不过,孔子的路线正好和重耳相反,孔子从东往西,在晋境碰壁后,叹息了一下“涣涣乎美哉”的黄河水然后南下楚国。
  
  重耳一行人因为被CFO(首席财务官)卷走了资本,这时候却是连水淋淋的米都没有了,他们绕行到卫国北面的五鹿(河北大名府,李逵劫法场的地方)饿的已是湿汗淋漓,实在不行了。重耳说:徒弟们,谁能替为师去前边化些斋饭啊。
  
  他二舅狐偃手搭凉棚,发现树林灌木边,有几个野人正在“米细”。狐二舅哈喇子立刻流下来了。再重复一遍,“野人”在春秋时代不是吃人生番,也不是茹毛饮血的人,而是郊外农夫,因为在野劳动,所以叫野人。春秋时代实行“都鄙”制,“都”是都城,“鄙”是边鄙农村。俗话说“鄙人”,比如周作人老头子经常在作文里自称鄙人,就等于自谦说“俺”。
  
  这帮野人一边拿着树杈撅成的筷子夹菜吃兔子肉吃,一边偷看远来的这几十个疲惫不堪、衣冠不整、形容憔悴却风度堂堂的奇怪的叫花子。这帮叫花子则在直勾勾地看着他们筷子上夹的肉哩。野人们不由自主地憨厚地乐了,露出煞白或焦黄的牙齿——他们敢于这么乐,以及接着敢于捉弄重耳,还曾经偷吃秦穆公的马,又主动组成军队帮助秦穆公杀敌,都说明当时的庄稼汉根本不是带锁链的奴隶,而是自由的农夫。社会最广大的主体(庄稼汉)不是奴隶,那这个社会还是不是奴隶社会呢?
  
  重耳无可奈何,命令狐偃说:去跟他们要点饭吧——对了,肉少点也行。
  
  狐偃只好放下架子,走过去作揖乞食。那些野人坐在地上,仰望这个狄人血种的狐偃,就像围观一个大鼻子老外。野人们不知怎么想的,也许是出于他们天才的搞笑能力吧,他们居然盛了一碗假冒伪劣的泥块,献给狐偃先生。狐偃先生以为泥块里裹的必是刚烤好的兔子肉,赶紧跑回去端给车上的重耳,乐呵呵地。重耳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把泥巴掰开,看见里边只有一条蚯蚓。
  
  也太欺侮人了,重耳火冒三丈,差点在毒日头下面晕过去。他从驾驶员魏仇手里抢过鞭子,下车就要跑去找野人打架。赵衰赶忙上前劝止,赵衰说:“泥土,是国家的基础,您有了泥土,就有了国家,这是上天所赐,请拜受!”
  
  重耳听了,觉得打架也未必能占便宜,就放下鞭子,把衣服抻抻平,紧紧裤带,恭恭敬敬地趴在地上,右手触地,左手压右手背(绝对不能相反,反了的是女子之拜礼),以头触地——头触地位置在手触地位置前,这样就行了个稽首礼(若连续两次以头触地,叫做“再拜稽首”,这是古代最大的礼),然后,泪流满面地接过狐偃手中的泥块,把它载到车上而行。
  
  (注:重耳也是个枭雄啊,从拿鞭子要抽到转而去磕头,变得够快。仿佛曹操抡宝剑要杀张辽,一转脸儿又变成给张辽亲自解开绑绳。)
  
  吃不到兔子肉,吃了一嘴泥,重耳在野人们错愕的目光注视下继续昂然赶路,直到虚汗涔涔七魂出窍。别的人还挖野菜吃,可是重耳娇气,咽不下。蒲公英的花还有猪牙草的叶,据别人说也不错,可是重耳不想吃花。
  
  正难受呢,这时候,介子推大哥突然抱着一罐肉汤从队伍后面笑嘻嘻地钻车前来了。献肉汤给重耳吃。重耳吃完肉汤,把手指头上的油舔净,然后说:“子推大哥,您也尝个鲜吧,打哪弄的啊,真不错呀。”
  
  介子推笑得比苦瓜还苦,说:“尝就不用咧,这是俺自家大腿上产的肉啊。”不会吧!大伙不约而同都一起摸自己的屁股,还好,都在,哇塞,介子推从自己屁股上割肉给公子重耳吃,晕倒!
  
  这就是介子推“割股啖君”的故事。后来介子推是被烧死了,大家迄今还在过寒食节纪念他。其实“迄今”也没多远,两千年岂不是梦觉一场,弹指一挥间。
  
  据说还有一段赵衰抱着一锅小米粥落伍了的故事。赵衰这人很厚道,实诚,所以大家命他抱着小米,放心。赵衰抱着小米,走着走着就落伍了。赵衰和粥都不见了,别的精英们就都诬陷他,说他偷了粥逃跑了。后来发现却不是,他只是落伍了。(这有点类似孔子的大贤徒弟颜回在周游途中也是抱米走失,大家都诬陷颜回背叛,惟独孔子不信。)在饥谨时刻,众人的眼睛都是盯在米锅子上啊,菩萨之间也要为了米锅打架啊。
  
  就这样,一边走一边唱:走过春天,走过四季,走过春天,走过我自己。领袖重耳的朝圣队伍饥一顿饱一顿,跋涉到了东海之滨——梦中的齐国,伟大的耶路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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