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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动社区小憩 · Life音乐水吧历史文化 青铜时代的终结战争(作者:潇水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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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的终结战争(作者:潇水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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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荆轲被肢解于咸阳,消息传来,太子丹似乎并不很奇怪。其实,当太子丹一行人把荆轲送出燕国的时候,燕国的命运已经被doomed了。
  
   太子丹黯淡了好几天,最终叹道:“我已经尝试了,我没有遗憾了。”
  
   如果说太子丹没有什么遗憾的话,那他同样也没有多少可期待的东西了。公元前227年,秦国人很赏面子,把燕国灭亡的priority给调前了。从灭亡表的最后面,拎到魏国前面,加了个塞,先被破国了。
  
   本来,韩、赵已灭,下一个该轮到魏国。但是,燕国这个几乎从来不曾受过秦兵进攻的国家,赶在魏国之前,成为战国六雄中第三个被攻破国都的。
  
   秦王政命令驻扎赵地的王翦军和北方的李信军,汇集攻燕。王翦攻破燕上都蓟城(位于今北京西南郊),随后宣布退休。李信带领数千人马,继续追击燕太子丹,穷追不舍。一并被追击的还有燕太子丹的老爹燕王喜,后者已有七十来岁。
  
   燕王喜虽然已七十来岁,但是还热爱生命,不想死,觉得还是让自己的儿子死比较合适。于是他派出副官把太子丹斩了,以谢秦军,地点就在辽宁省辽阳以北的一条河上。此河由此改称太子河,至今犹在。
  
   太子丹的脑袋虽然没有了,但是他的body估计还在,就埋在今天太子河岸边的某处地方。每当月朗星稀,太子丹坐在这里,坐在九泉深处,抚摸着自己的错误,抚摸着没有脑袋的body,抚摸着自己不计后果的北方人性格,就像抚摸着夜里的一瓶酒。太子丹用支离破碎的文字,凑出自己的人生总结。他说,这春天是好的,这悲恸的一百双眼神是好的,春天交给他的任务,他交给错误的荆轲也是好的。祖国为了他而承受的一系列绝望的遭遇也是好的。
  
   燕王喜在辽东郡偏安了五年,终于也被王贲(王翦的儿子)提大兵击破,俘虏了。燕国灭亡。
  
  
   潇水曰:
  
   燕国是一个年头很长的诸侯,早在商朝就有了。后来,周武王封自己的哥们儿“召公”,到燕国这里作诸侯,位置在北京西南郊。
  
   召公是个仁义有能力的人,通常“周、召”并称,就是说他跟“周公旦”齐名。“自陕以西,召公主之,自陕以东,周公主之”,召公在入主燕国之前,曾经在陕西锻炼挂职,坐在一棵海棠树下接待群众告状。后来人们为了纪念他,老百姓不舍得砍这棵树,并且赋了《甘棠》一诗表彰他的政绩:“蔽芾甘棠,勿剪勿败,召伯所憩。”
   你们不要砍这棵海棠啊,这是召公坐过的地方啊!
  
   从召公到燕王喜,凡八百年,其中有为之主大约就是燕昭王。
  燕昭王时候的燕国,并不繁华,那时候的北京一带,属于边辟世界,别称“幽州”,就是荒远、冥暗的意思。“幽”字上边是“丝”,下边是“山”,表示火焰细弱如丝,晦暗不明,反映了当时人们对燕地的一般看法。因为偏远,燕国民智闭塞,“邯郸学步”,“郢书燕说”都是笑话他们呢,学什么都学不好,腿脚也不利索。
  
   所以,那时没人爱去燕国。燕国是个野鸡不下蛋的偏远地方。于是燕昭王修筑了黄金台,招徕天下贤士。但也只有苏秦、乐毅等几个人跑来扶贫。
  
   老北京曾经有过“燕京八景”,之一号称“金台曦照”,就是燕昭王的黄金台来的。
  
   经过燕昭王的三十三年的经营,终于南伐强齐,雪先王之耻,燕卒持戟数十万,栖身战国七雄。燕将秦开还率军袭破东胡,却东胡千余里,扩大了燕国北疆。不过,就像赵武灵王从三胡那里抢来的千里北土一样,这些地方的GDP都不高,对于列国争雄的战略意义不大。
  
   虽然做了种种努力,但燕国还是灭亡了。现在只剩下“燕京啤酒”,似乎字眼里还保存着隐隐约约的燕的历史痕迹。
  
   燕昭王的黄金台,也早已不在了,连台子的基墟都不见了。现在只剩一个“金台路”的街名,每天有很多汽车的油气横吹而已。
  
   但是北京的人气,却越来越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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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不要忘了那个击筑的高渐离。
  
  据司马迁说,高渐离同志在燕国破灭以后,去了酒馆当服务生。由于工作太辛苦,改为从事老本行——击筑。经常感动得观客流涕而去。后来他演出场次太多,被秦王政知道了,秦王政爱惜他的才华,没有追究他是荆轲的同党。出于安全考虑,老秦把他的眼睛弄瞎了,让他也表演击筑,每每未尝不称善。这一天,高渐离往筑中暗暗灌了许多铅,击筑表演到酣畅淋漓的时候,就往秦王政身上扑去,举起筑来连扑带打。不过他听声辨位的功夫有点差。扑错了位置。举着筑一再扑打的是旁边一个古代沙发。沙发里的鸡毛被打得纷飞。大家都很好奇地看着他。
  
  直到他打累了,大家才走过去,把他捉住,杀了头。
  高渐离亦可谓能为友报仇者也。
  
  公元前225年,荆珂刺秦王的后年,燕太子丹斩死的次年,王翦之子王贲,水灌大梁城。大梁城坏,魏王假出城投降。魏国灭亡。至此,天下列弱尽灭,惟楚与齐两个远方大国暂存。
 

回复:


  
   公元前224年,秦军二十万像一片潮水,扑向南方的楚国,准备作统一前的最后冲刺。带兵者正是秦国北方面军将领李信,以及吕不韦时代名将蒙骜的儿子蒙武。
  
   李信这人,年轻气盛,恃其壮勇,喜欢孤军冒进,曾经以数千人追逐太子丹直到辽东。李信这次又是这样,在大军攻克河南平舆之后,迅速蹈袭南下,进逼安徽寿春(楚国新都城),逐渐远离自己的供给基地和蒙武友军。(蒙武是蒙骜的儿子,未来蒙恬的爹。李信则是未来李广的祖先。)
  
   楚军大将项燕,踵随李信军身后,跟踪追击,三日三夜战斗不息,连续攻破李信两个壁垒,杀七都尉(师一级干部),大破李信军。秦军遭受自李牧“肥下大战”以来的第二次痛殴。
  
   李信败走回到咸阳以后,秦王政大惊。他所先后倚赖的大将:桓齮、李信,都不足用,都有了丧军辱师的记录,而蒙武、王贲又是小字辈,尚不足以任大事。想来想去,只好去找宿将王翦。王翦是前朝吕不韦时代提拔起来的名将,战功卓著,三晋和燕国的破灭,他是首功,现在退休在家。
  
   王翦退休在家是被秦王政“逼”的。当初秦王政问他,要想进攻楚国,需要多少人马。王翦说:“不把六十万大兵倾巢而出,是灭不了楚的。”
  
   秦王政大吃一惊:“要这么多!有没有搞错!”
  
   秦王政生怕王翦这老小子带着六十万大军造反了,我们全得下台,所以舍不得给。
  
   王翦说:“不给,我就干不了。”
  
   秦王政只好去找李信了。
  
   我们说一朝天子一朝臣,秦王政自亲政以后,对吕不韦时代的文吏武将都摒弃不用,而是着意培植新人,办法是迅速提拔他们,使他们感恩戴德地效忠于我,我也从此倚赖他们(为政的道理说白了也就这么简单)。所以,文官里边秦王政提拔了李斯,武的就是桓齮。桓齮被李牧击败倒台后,李信成为新的种子,迅速提拔。
  
   李信为了讨秦王政欢喜,就只要二十万。秦王政很高兴,心说还是李信体谅朕衷!知道替家里省钱!
  
   “李将军果然壮勇,其言是也。而王翦将军老矣,何怯也!” 秦王政感叹道。
  
   等李信二十万大军大败而归,连本带息都赔干净了。秦王政只好再去找王翦,低三下四求他复出。王翦说:“不足六十万,老臣绝不出征。”秦王政做了深刻检讨,答应给六十万,并且亲自到灞水河上送行,恋恋不舍地望着这个拿走了他所有存折的人。
  
   你不会背叛寡人吧!不会拿着存折乱花吧!
  
   王翦看着秦王政那可怜兮兮的眼神,觉得可笑,说:“某邑的庄稼地是块好田,吕不韦从前留下的一个宅子风水好,他还有一处园子从来不闹鬼,我都去考察过。能不能请大王赐给老臣,以为子孙留备。”
  
   秦王政略一错愕,旋即应允。
  
   “还有了,嫪毐玩过的一个什么池子,我也去check it out过,能否请大王也一并赐我。将来我孩子谈恋爱的时候去玩。”
  秦王政非常纳罕:“以将军此次出征,大功在即,回来之后,何愁贫寒?”
  
   “大王,说句心里话,我们这样的人,功劳再大,也指望不了封候(没有封侯,就没有封地)。能够趁着现今被大王垂爱,早要些田园,亦以足矣!”
  
   秦王政闻言哈哈大笑:“好!好!寡人都答应你。池子,嫪毐的池子也给你,你回来就带上孙子、孙子女朋友去check it out吧!”
  
   秦王政原有的一脸愁云,顿扫而空。
  
   我们说,王翦非常会演戏。他把自己表现得贪财鄙陋,目光短浅,像个锱铢必较的小财主似的,好让秦王政放心,知道他没有鸿鹄之志——也就是没有造反的野心。所谓“求田问舍,原无大志”。
  通过这个成语,我们也就知道,如果一个人三十来岁光景,终日计较的却是哪里房价合适又赠个装修什么的,那么这个人可以不足畏也。
  王翦到了战场以后,还是隔三差五派人跟秦王政要房子:“我听说嫪毐还有一处什么地方,也值得check it out。”
  
   王翦的幕僚实在看不过去了,劝告他说:“老将军也太没品位了吧,老要房子!我们都跟您丢不起这个脸了。再说您老是这么去要,不怕大王怪罪吗?”
  
   王翦哈哈一笑:“你不知道!秦王为人心性多疑,如今空一国甲士尽付与我,如何放心的下。我不频频索要房子,以此自污品位格调,难道坐等大王疑我,疑我志向远大,有吞天翻地之心吗?”
  
   幕僚敲了敲脑壳,说:“有道理!有道理!同意!严重同意!” (这正是“棋经”上所说:“弃小不就,必有图大之心也。”)
  
   哈哈,王翦可谓谙于处世之道者也。这也是秦国名将里边,他比白起能善终的原因。
  
   百多年后,司马迁先生却看不惯这个王翦,他评论此事说:“王翦贵为秦国宿将,是秦王政的师长,然而不能匡正秦王以正确的治国之道,反倒苟合偷容,自污以求全。实在有失众望。王翦的儿子是王贲,孙子是王离。最终秦王朝政策失误,国运倾覆,王离终被项羽所擒,不亦宜乎。”
  
   司马迁于各篇“列传”的末尾,都有评论,唯斯言最称意!
  
   但司马其亦可谓善于责备贤者者也。
  
   话说到这里,又想起一桩。辛弃疾有词云:“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初读时虽然琅琅上口,但总不甚了了。看了王翦的故事,方才开朗。原来,辛弃疾“壮岁”的时候,在北方竖起旗帜抗金,手下有一把子人,大小也是个旅长。南归以后,在南宋小朝廷只当个闲官。于是就气愤了,作诗感慨自己沉沦于“求田问舍”,只能碌碌无为,消磨掉了胸中的英雄志,怕应羞见,三国刘备的伟业。用的就是王翦的典故啊。(刘备曾经就讥笑同时代的许氾只知“求田问舍”。)
  
   不管怎么样,求田问舍,是胸无大志的表现。刘邦年少时,曹操年少时,都不事经营,不求田问舍,为里人所轻,却心有凌云之志,果然大有作为。
  
   不过,鄙人目今,虽然也有豪气,但还是希望早日从租住的房子里搬出去,住进小康社会的商品房里去啊!
  
  
   潇水曰:王翦说,不足六十万大军,老臣绝不出征。白起预测邯郸之战没有取胜可能,于是“宁伏受重诛而死,不忍为辱军之将”,绝不出征。盖名将,都不打无把握仗。这就是《孙子兵法》的“先胜后战”思想,所谓“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
  王翦、白起的先胜后战思想,倒不是仅仅是为了保个人名誉。他们知道一场重要战役的失败,对于一个尺寸并不算太大的国家的危害,可能是致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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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现在我们说说王翦的六十万大军。这是空前绝后的历史记录,相当于抗美援朝时候,志愿军进入朝鲜的总人数。而同一时期,罗马与迦太基之间爆发的著名的布匿战争,人马也不过十余万。即使到了公元四世纪鼎盛时期的罗马,全帝国才五十万大军。
  
   公元前三世纪,秦国的全国兵员,就是这六十万力量。
  
   王翦的这六十万大军,也不光是秦国人,也有楚国人——五十年前,白起提一只孤军,攻占了楚人的老窝湖北(含郢都)。一个叫做“黑夫”和“惊”的湖北安陆人(瞧人家名字起的!),作为新占区的壮丁,也参加了秦军的军队。
  
   五十年过去了,这俩已经不太记得,自己本是楚国血统的人,却去攻打偏安于东南的楚国老贵族们。
  
   他俩也许更认为自己是秦国人,是秦国南郡人。秦把这块新占区叫做南郡,事实上,五十年来秦把南郡治理的不错,这里出土了一个叫“喜”的小官吏的工作日志,记录了法制化以后南郡井井有序的生活与吏治。所以也许他俩乐意为秦趋驰。
  
   按秦国法律:一人一生至少要服两次兵役。于是,就有了这俩傻小子应征当兵,成了秦军的一员的现实。
  
   他俩傻乎乎地跟随着王翦大军,北上河南中原,去攻打陈城——这里是楚国的北大门,是前一时期楚国的临时都城,在今天的河南东南部的淮阳。
  
   中原大地上的野菊花开得一片耀眼(因为有异乡人的鲜血浇灌着这里)。黑夫和惊这两个可爱的傻小子,觉得浑身发痒。因为当时正值初春,阳光已经很有力量,他俩的冬衣却太厚了。
  
   黑夫和惊寻视周围,看见秦军的衣服都五颜六色:有的是大红,有的是粉红,也有玫瑰红的,还有绿的,紫的,白的,蓝的。
  
   这是根据秦始皇兵马俑的颜色来的。为什么这么多颜色呢?因为衣服都是从自家带来的。国家只负责提供甲胄,甲胄盖不住全身,甲胄是皮质的,也不能直接穿在人皮肉上——就像马鞍子下面还得垫块布呢。于是甲胄里边还得穿上一层衣裳。这衣裳却是自家带来的,所以五颜六色,好像逛庙会一样。
  
   鞋子也是自己带,有圆头的布鞋,也有翘尖的,更多是平头。这是自费去打仗啊。好在军粮是国家出。不算太赔本。到了军队,努力去吃,可以吃回本钱来。评:没准回家还胖了。
  
   黑夫和惊都热爱文学,于是他们给家里写了一封信,要衣服,索要春天的衣服。——他们写下的,就是后来中国出土的最早的两封家书,都是来自烽烟滚滚的战场。注:这两封家书,出土于湖北省云梦“睡虎地”四号秦墓。
  
   不过当时没有纸,所以他们只好写在木板上,叫做“牍”——但这没有什么可耻的,即便秦王政给吕不韦写信,也是写在木板上。
  黑夫和惊用毛笔蘸着墨汁,在木板上写道(注意,不是拿刀子刻):“二月辛巳”——这是日期。现在写信,日期都放在最末,当时刚好相反,写在最上面,跟英文信的格式一样。注:春秋战国,中国人的很多习惯和想法,跟现在美国人,有点儿像。
  
   接下来是问侯语:“二月辛巳,黑夫、惊,敢拜问中。”
  
   “中”是他俩的大哥,看来大哥识字。接着他俩又拜问母亲道:“母毋恙耶?”——妈妈还好吗?第三句话是:“我们哥俩还活着呢!”
  
   这是最急着要说的话!注:从行文上看,是大哥识字,母亲不识字,所以没直接说“敢拜问母”,而是问大哥“母无恙耶”。
  
   接着,他们谈了一些家庭琐事,随后进入主题,向母亲讨钱和衣服,其中惊显得十分着急。惊说,如果母亲不快点寄钱的话,他的性命可能保不住了。因为我已经开始借别人钱啦,借了一个叫垣柏的人的钱(估计是老乡)。惊在信上连用了三个“急”,急急急,很有大学生跟家里要钱时的文风。再不拿钱来,我就要死啦(“即死矣”)。
  
   而且惊这人说话比较啰嗦,他向妈妈要钱的数目是五六百,要布二丈五尺,但又嘱咐道:如果老家安陆的丝便宜,就希望妈买些丝做成襦裙寄来,钱则可以少寄些。如果安陆丝贵,就多寄些钱,自己在这边可以拿钱买布做夏衣。(这种精打细算的风格倒跟我弟弟满像的——我书写了这么久,也应该让我弟弟露一下镜头了。)
  
   惊图河南的布便宜还要在河南买,但我估计河南战火纷飞,布也不便宜!
  
   信中当然也提到当时的战况:黑夫运气比较差,马上要参加陈城攻城战,战斗会很长久,一时打不完,“伤未可知”——会不会受伤不知道。这不废话嘛。当然也许他本是想写“尚未可知”,却写成了白字“伤”。总之,惊说,希望妈妈寄给黑夫的那一份钱和衣服要多一些。
  
   由于惊太罗嗦了,结果把木板写满了,意义还没有啰嗦完。他只好又转到背面继续写,嘱咐家人别把衣服寄错地点了,一定要寄到“南军”什么什么的。
  
   最后,他要大哥“中”代向家内其他不识字的各位亲戚问好:
  
   “替黑夫、惊多问姑姑、姐姐好!
  
   “替黑夫、惊多问‘夕阳里’的吕婴(估计是他们小学同学)好!注:当时的小区往往都叫什么里什么里的——比如苏秦是乘轩里人。
  
   “敢问姐姐生的儿子是否毋恙。
  
   “敢问老丈人好!”(信中使用“敢问”一词,至今尚在中国人的信中习用)
  
   惊在信中还问候了其他很多人,而他最挂念的是他的新婚妻子,要求她孝顺婆婆以及老丈人。而黑夫似乎还没有结婚,黑夫惦记最多的人还是自己的母亲,一再嘱咐说自己在外打仗,要哥哥“中”一定要照顾好母亲啊。说也不某个什么地方强盗多,希望“中”看好了母亲不要去那里遛弯啊(这母亲不吃饱撑的吗!干吗上那遛呢?)
  等木版的正反面全写完了,哥俩的万千情义再无下笔之处了,两兄弟才在战场上恋恋不舍地停下笔。
  
   信写好了,就要装信封了。但是,没有信封啊(有信封也装不下这大木板呀)。于是古人有办法,另拿一块木板盖在这木板上(当然要盖在有字的那一面),这就等于密封了!除非特异功能人士,是看不到里边的字的。(由于他俩把正反面都给写完了,估计要两面各夹一块木板!)
  
   木板脸对脸捆好了,为了防止邮递员在路上私拆,严格地讲,捆木板的丝绳在打结处还要压上封泥,封泥上边再扣上官印——对于他俩来讲就是私印——就万无一失了。这种加盖了印章的封泥现在也有人收集,不贵,才几百块钱一个。不过当时不值一分。
  
   信准备好了,怎么送出呢?只能央求熟人捎送。当时的国道两旁有驿站,接待出行的官员,也负责送信,但只送官家的信。民间老百姓的信,只好让熟人出门的时候,顺便把你的木板捎走就行了。比如黑夫和惊的老乡,有复员回家的,或者伤兵返乡的,可以为他俩捎信。是一直到了明朝,才有了“民信局”,民间的信才可以走国家驿站。
  
   幸运的是,黑夫和惊的两封家信都相继平安抵达了目的地。可以想象,母亲和哥哥收到来信时该是多么高兴。如今天气转热,远在战场上的儿子还穿着冬天的衣服。打仗乱爬乱滚,又是那么费衣服。儿子身上的钱也花光了,家中的母亲肯定心急如焚。
  
   至于衣服和钱,是否寄到,黑夫和惊在战场上的命运如何,就不得而知了。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些可爱的古人最终都死了。
  正是无数类似惊和黑夫这样的农夫子弟,组成了秦国所向披靡的军团。这帮军人爬冰卧雪,争城野战,死不旋踵,注:死也不调脚尖回头跑。从令如流,经常捐甲、免胄(只穿着老家带来的布衣),光着脑袋跟敌人搏斗。就是他们,从商鞅以来一百多年间,大战65,全胜58次,斩首150万,拔城147座,建郡36个,横行天下,无能阻者,岂不伟哉!
  
   秦国老将王翦,正是凭着这样一只战功卓越的军队,顺利攻占了陈(淮阳),继而于公元前223年继续南下安徽,向楚国的新都城寿春推进。
 

回复:

十二
  
   现在说说楚国的情况。
  
   楚国国君——楚考拉王(考烈王)前段时间已经死了了。由于他生殖系统也比较考拉,生不出孩子(末代君王往往都这样),于是去了古代的“新兴医院”,吃了很多春药,结果人越来越瘦,主任医师却越来越胖。
  
   楚国的专权专业户——“春申君”黄歇急了,不能让大王绝了后啊。于是这个很爱君的人就把自己小妾怀的孩子(连孩子带妈)偷着塞给楚考拉王了。这是什么用心啊!于是楚王族的血脉变得扑朔迷离,真孩子和假孩子有时候甚至还有叔叔一辈的都参与进来争夺王位,在楚考拉王死后进行了一场窝里斗。在混乱中,黄歇糊里糊涂也被刺死了。至此,战国四君子全死光了,连同他们所一直以贵族身份专权控制的六国,一起走到了尾声。
  
   最后楚王负刍(楚考拉王的弟弟)擦干朝堂上的血迹,刚刚登台,王翦的六十万大军就打过来了。他赶紧派遣楚国大将项燕,带领一只数目不清的楚军主力,在楚国都寿春以北一百公里的今安徽蕲地集结拦截。
  
   项燕是项羽的爷爷,刚刚击破了李信二十万人马,所以锐气旺盛,斗志昂扬。王翦决定坚壁高垒,采取拖延战术,双方相持数月没有大的交战。
  
   王翦说:“我准备执行费边主义,谁也不许出战,否则死了死了地!都给我留在壁垒内,洗澡、休息、吃细粮!”注:史书上说“休士洗沐,而善饮食”。
  
   那时候的人也喜欢洗澡。是到了后来明朝,理学家们发明了元气,怕元气散了,才一辈子不洗澡的。于是士兵们就都洗澡、休息、吃细粮,还有喝的。估计黑夫和惊如果命大的话,现在也在营房内穿着老家的丝,洗澡吃细粮呢。
  
   王翦所谓“费边主义”,是指小心谨慎、缓步前进的意思。费边,是与王翦同时期的罗马帝国的英雄。不过他比王翦官大,是罗马执政官。在同一时期(略错后六年),迦太基人汉尼拔进攻罗马的战役打响了,费边被元老院任命为 “战时独裁者”,以抵抗汉尼拔。
  汉尼拔是个军事英才,就像白起提一只孤军转战湖北楚地一样,他也带着几万人在罗马所处的意大利半岛横冲直撞,所向无敌,打得罗马人夜夜噩梦。费边采取规避拖延战术,避免主力决战,而是不断骚扰拖延,直到把老汉肥的拖瘦,瘦的拖垮。老汉远离迦太基大本营,没有补充,他的军队越打越少,就像走在沙漠里的河流,终于完蛋了,一滴水不剩了。
  
   王翦要行“费边”的拖延战术,这里有个问号。王翦兴师动众而来,属于客军。而项燕就在楚国本土作战,随时可以得到补充。这么拖延下去,岂不是反倒把王翦老大爷肥的拖瘦,瘦的拖垮。如果这时候,东边相邻的齐人能够发兵助楚,秦军只得遁退。
  
   我们说,形势已经不同了,如今中原韩魏尽为秦有,成为了王翦向前推进的战略依托和粮草兵员的征发集散地,给王翦输血。王翦不至于瘦。而齐人一直苟且偷安,对列国死活质只不问。所以王翦可以安然地呆在楚地。
  
   秦军休养了很长时间,无所事事。夜晚他们都患了夏季失眠症,军官们睡在帐子里,士兵干脆去土坡上躺着,幕天席地,偎着土地上白日的余温,望见天空里流星的长尾,想到战争快要结束了。绵连战国时代两百年的兵气,终于就要销为天涯日月平静的光辉。
  
   漫长的白天又到了,秦兵们实在憋得发慌,就在兵营里练习立定跳远和古代手榴弹(石头)的投射。跳远是军人选拔时的项目,因为战场上有许多壕沟需要跳。纵跳也同样重要,为了跳上敌人的战车。
  王翦看见了说:“这些无聊的人再这样无聊下去,就要爆炸啦。我看可用啦。你们去打听一下项燕军的动向。”
  
   项燕这时候不知道怎么想的,正在把大军向东调动。我们知道,军队移动的时候,最危险。调动中很容易阵列混乱,露出自己的软肋,后身和两翼都容易成为敌人殴打的对象。就像两个拳击手在打架,一个突然掉头去场子边喝饮料,那他的屁股和两肋,完全暴露给对手,情等着对手扑上来揍他了。注:在运动中,阵列会乱,易于被攻破。解放军不甚善于打阵地战,而最擅长运动战,在朝鲜战场就是在敌人运动行军中,采取伏击等方式,攻击敌人。
  
   王翦抓住这一楚军调动的宝贵时机,令军中最精壮者为先驱(跳高跳远手榴弹最优者),大举出击,痛殴楚国,大破之。楚军被追到蕲地以南,项燕一个奔跑不及,被王翦所戮。
  
   王翦率兵南下百公里,直取楚都寿春,寿春陷落,楚王负刍被俘。号称南方赫赫强国的楚国,至此冰消瓦解,时间是公元前223年。
  
   一个人即使再会作哀凉的诗,也比不上公元前223年楚都城内,某一片带黄痕的绿叶,随便地就飘下了枝头的姿势。楚国在这一年被王翦的大军灭亡了。
  
   楚国又叫荆楚,“荆”从甲骨文上看,是用刀去砍棘草,“楚”则像脚丫子踏入树林,总之,两字都是一种开林辟荒的意思。楚人有“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可贵创业精神,凭着这一点不屈不挠,楚国从春秋早期开始崛起,成为主宰南半中国的赫赫霸主,立国八百年,从一个百里弹丸小国,膨胀为纵横五千里大国,但是到了战国以后却走向没落,至此归为了零和乌有。
  
   楚国没落的原因,在于它的贵族政治。六国之中,推行贵族政治最顽固的就是楚国。楚国执政大臣皆是公族子孙出身,楚国带兵的将和朝廷的令尹,总跑不出屈、昭、景、项这几家王族近亲,世相传授,把持要津,绝不闻异姓为之。贵族政治把楚国引向腐朽,亦可发人一叹。
  
   最后,我们说一下项燕。项燕战败,头颅被切下来了,这是明载于史册的事实。但是楚国人不愿意接受这一点,因为项燕善待士卒,数次有功于楚国(战败李信),楚人怜之,所以盛传项燕未死。有一些占星术作家在作品中还传言:“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历史有着惊人的巧合,二十五年之后,就在项燕战败,头颅落下的地方——安徽蕲地(北部,今宿州地区),有一帮贫苦平民,人数约九百,冒着连绵的夏雨,走过这里,地点叫大泽乡。其中带头的陈胜先生,突然不想走了,他认为造反更有利于自己人生观和价值观的体现。于是他振臂一叫,诈以项燕为号召,带领九百人揭竿而起。
  陈胜的戍卒的起义路线,正好跟王翦伐楚路线相反,先攻占蕲地以后(王翦与项燕会战的地发),又迅速北上到陈(就是黑夫和惊信中提到随王翦军攻打“很久”“伤未可知”的陈城)。陈胜攻据陈,建立政权。这时候,原项燕军中一个叫周文的人——负责给项燕军占卜看天时的小官,自说会打仗。于是陈胜命他率数十万大军,直攻函谷关。当时秦二世不愿意听有人说造反,于是疏于准备,下级军官周文居然攻进了函谷关,很让人不可思议!——从前六国诸侯那么多高学历的名将,联手攻,都攻不进去。
  
   不过周文毕竟量小,在函谷关内,被章邯打了出去,直至败死自颈,前后不足六个月。这都是后话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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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公元前221年,王翦灭楚后的第三年,中国就要大同了。这是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注:从前的商王朝和大周王朝,其实只是位居中央的大诸侯而已,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统一帝国。
  
  王翦的儿子王贲,在这一年,带领一只数目不详的军队,离开中原东郡(河南东部,秦占区),向最后的东方大齐悄然逼近。
  
  这时候的齐国,用老子的一句话来形容是“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将最贴切。四十年前,齐湣王穷兵黩武,导致齐国差点被乐毅灭掉,地裂兵残。齐国勉强复国以后,一直保持低调,采取鸵鸟战术,所以居然从未受过兵火。这样的太平盛世,马儿都用不到战场上,所以农村就有很多闲马,拾粪的小孩们都追打着马,让马儿多下些粪。“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
  
  鄙人少时亦颇贱,有几年居留农村,看见邻里黄口小儿飞跑着追着牛打。怪诘之。答曰:“只要追这牛,它就下粪。”“粪不脏吗?”“粪可以烧火。”当时尚未读老子的书,所以很是奇怪。看了老子的书方才知道,不光追牛可以,追马也行。
  
  齐王建继位的时候(齐湣王的孙子),正是公元前260年长平之战前一点。但是他对长平之战坐视不救,接下来凡四十年,齐兵从不曾列队向西。
  
  罗斯福曾说过这么一句著名的话告诫美国民众:“只要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的和平遭到了破坏,那么世界上所有的国家的和平就处于危险之中。哪怕这个地方距离美国几千公里之遥。所以美国必须干预!”这一铁的规律对齐国也适用。赵魏被削弱,导致秦的强大,最终会威胁到遥远的齐国。可惜没有人把罗斯福的话说给齐王建听。注:就像英国人对于德国在二战初期在欧洲的扩张,听之任之,最后英国遭到德国的巨大打击一样。
  
  齐王建听到的,是朝臣和宾客众口一词的绥靖言论。他们受了秦国的金子,大造亲秦舆论,不让齐国干预“世界”其它地方的战事。这是秦国远交近攻的胜利,也是齐国居安不知思危的教训。等到王贲的大军压境了,齐王建还在幻想着与秦人和谈。他怀揣着礼单驾车去秦国,要找秦王政说项。东门(雍门)的司马,横着大戟一把拦在他的马前,喝道:“不许走!请问,齐国所以有大王,是为了社稷,还是为了闹着玩的?”
  
  “当然是为了社稷!”
  
  “那么大王如何可以离开社稷而入不测之秦国!”
  
  于是齐王建又没主意了,只好返马回去。
  
  即墨大夫听说雍城司马把齐王建赶回来了,觉得齐王建似乎能听得进良言了,于是页赶紧进来献上良言:“如今三晋已灭,三晋贵族逃亡至齐的,以百数。大王不如资助他们以十万大兵,向东可收复三晋失地。楚国逃亡至齐的大夫,也有百数,大王助之以十万之众,可以南下而收楚。如此,齐国可重新立威于天下,与秦平分秋色!”
  
  齐王建不听。到底还是跑到秦国求和去了。
  
  秦王政说:“可以给齐王一块五百里的封地,让齐王在那里走马以粪吧!”
  
  于是,齐王建高高兴兴回临淄来了。心说,齐国地方千里,我能有五百里,亦不算太赔啊。
  
  于是,齐王建不修工事,不缮守备,单等着秦军来结束他的狗命。王贲大军顺利开进了临淄,临淄人不敢拿起武器抵抗。齐王建接待了王贲,说:“寡人是否可以去‘共’地领那五百里封地了?”
  
  共地,在河南辉县,是从前共工先生治水的地方,所以叫“共”,处于黄河改道和泛滥最频繁点。共工当时拼命用堵水的方法,但失败了。这不是因为堵不对,而是当时的技术能力还堵不住。如今的战国时代,列国纷纷在黄河两岸修了大堤——基本上还是沿用了共工的堵的方法。但是由于有了铁器,堵得很成功,黄河已经驯服多了。有的河段工程浩大可观,两岸之堤互相距离五十里,足够黄河洪峰到来时在里边折腾。共地也变成好地方了。
  
  王贲说:“那您就快收拾收拾,去共住着吧,五百里没错。”
  
  齐王建实在是不懂地理,五百里什么概念啊,半个中原都被划拉进去了。区区共地怎么能有五百里啊。
  
  他来到共地以后,秦人让他住在一块松树柏树坡上。于是齐王建哭着回到了共工的时代,改穴居和巢居了。最倒霉是没有吃的。他随身带的金银财宝都不能顶饭吃。好在天上很快掉下了馅饼——对不起,掉下了雨水,于是齐王建在雨水里苦苦地沤着。
  
  我们很想替齐王建叫屈。也许他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列国被灭亡以后,亡国之君都没有被砍头,也没有被关在雨地里饿毙的。齐王建事奉秦国最谨,遭遇却最差。真是天道无亲,常不与善人啊。
  
  大约列国长年与秦交兵,已经地尽兵空了,不甚可惧。它们的土地是一点点输给秦国的,今年几个城,明年几个城,秦人逐步占领,逐步统治熟了,已经不怕造反了,所以不妨留其亡国之君一个活命。惟独齐国尚大,民间力量尚勇,齐国土地也不曾残失给秦国。秦国冒然得到齐国大片土地,在齐国属于外来户,地位不稳,生怕齐人蜂起造反。所以秦国不敢再让齐国的领导人活着,以防被民众拿去作反秦精神领袖。
  
  所以,我们给亡国之君一个忠告:如果你是一点点亡的,那你还可以最后保住一条性命。敌人可以善待你。如果你是整个一下子突然投降的,那敌人肯定会敲掉你的脑袋的。
  
  所以最好不要一下子整个亡,要支撑着慢久一点。
  
  秋天的雨水占领了有史以前就属于它的松柏坡,雨水翻弄着大地的衣裳,把郁结的恩仇反复拍打,却发现人间的冤仇越洗越深。雨水漫漫洒洒,直到傍晚时分,也没有停的意思。齐王建在雨中又冷又饿。这是一场古朴大度异想开天的雨水,它扑碎树枝间的蛛网,放走挣扎的蜻蜒,却放不走诺大诸侯的一王。
  
  在齐王建最后的生命里程里,他看见几只鹿,灰的身、白尾巴、没有角,在旁侧的密林里,以一只水雾蒙蒙的眼睛,全面地、痴痴地打量着齐王建。那里的松树是合抱的粗,密得使得人插不进,无法可逃。鹿们就以那里为家。
  
  鹿们侧过头,嘴里吃着草,肚子鼓鼓地。齐王建羡慕着它们的鼓肚子,精神变得恍恍惚惚。人和鹿像在两个不同世界,一个在空灵的饥饿人间,一个在幽密的饱胀林薮。互相打量,互相打量,齐王建就感到生命的奇妙,生命的不可理解,生命的苦涩滋味了。
  
  风云变幻的春秋战国,粉墨登场的君王将相,伴着齐王建在松柏坡上最后咽气,至此全部谢幕了。
  
  浮生埃露,恍然一梦;千载转瞬,怅焉终古。
  
  PS:齐国的一些人,怨齐王建不早与列国合纵,就作了《松柏之歌》来哀怜和讽刺他。歌词说:
  
  “松树啊,柏树啊!
  
  害得齐王建饿死在松柏之间的就是那些‘客’啊!
  
  ‘客’啊!”(就是齐王建身边的媒体啊,天天吵吵着大造亲秦舆论的。)
  
  《松柏之歌》伊伊呜呜地传唱着,算是对齐国灭亡的悼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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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六大诸侯王族的破灭,给我们以怎样的启示呢?遥想齐楚的豪门贵族,三晋的纵横大家,无数英豪处心积虑,最终六国社稷还是相继陨落,君王宗庙纷纷夷平,贵族子孙被废平民。这些家族的衰亡,原因是什么呢?
  
  六国的贵族政治下,贵族们(即君王的远近亲族)各自垄断其所在国的政坛,世袭和包揽着将相君侯,长期封闭,不许他人参与,势必导致人才匮乏。人才都跑去帮秦国去了。世家贵族们长期盘踞在权力颠峰,封闭、腐朽、脆弱、落后,最终被外界新势力(秦)摧毁。贵族再贵也不会永远贵,龙虾放久了也会长蛆。政治不能是一个小团体长期独擅。
  
  在秦国,法家敢于运用革命暴力,打碎大家族分封与贵族垄断政治,把官僚机制市场化、人才化、布衣化、考核化(四化),出现了布衣卿相如商鞅、张仪、范雎、吕不韦、甘茂、白起、李斯之徒。所以法家的改革,成就了秦人的壮大。法家的职业官僚政治,取代了六国贵族政治,是历史不足阻挡的潮流。
  
  逝者已远,来者犹不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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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公元前221年,是中国历史上最重要的一年。秦王政在这一年完成并吞六国,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大帝国——秦朝。
  
   他设天下三十六郡,西至甘肃宁夏,东到大海,北含辽宁内蒙,南及闽粤,天下黔首大安。 秦人在欢乐,六国贵族在忧伤。欢乐和忧伤,是人类前行紧紧相随的两行脚印。
  
   秦王政遂自比于“三皇五帝”,以为上古未有之功烈,自号皇帝!
  
   秦始皇周行于天下,封禅于泰山。他站在上帝驻人间的办公室——泰山之巅,翘首眺望远大的夜空,看见星群的宁静和颤抖。广漠的宇宙是如此空旷孤单,矿石与星尘,在穹庐以外,在地层深处,各自从事着自己深默的过程,操演着无边无尽的一团沉静。历史似乎并无我们所找的“意义”,历史本是过程。什么是我们所找寻的“意义”。是“意义”这个词打乱了人世的安宁。
  
   至此,天下风高草长,日子何其悠扬苍茫。青铜啊,霸主啊,短兵相接啊,天下之君顿戟一怒啊,秋风黄叶伏尸百万啊,沉者自沉,浮者自浮,自此都似一江春水,向历史深处流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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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大结局吧
  
  
   话题一、该如何认识秦国百余年的兼并战争呢?
  
   春秋战国五六百年的纷争,终于在公元前221年画上了句号。
  尽管带着一种不情愿,我们还是看到,“虎狼之国”的秦国,还是统一了山东六国的“文明之邦”。
  
   秦国被称为虎狼之国,因为它侵略成性,杀戮太多,这大约是事实吧。但当时诸侯互战,滔滔者,天下皆是也!
  
   山东六国之间的互相攻侵和杀戮,又何尝有一时一刻停止过呢?
  齐国曾经兼灭过燕国,齐燕之间的“权之战”,覆杀燕军十万;楚国曾经吞灭吴越和鲁国;赵国曾伐灭中山;魏国曾灭卫国;齐、魏、赵瓜分宰割宋国。而燕与赵的战争,更是累年不断,规模动辄二十、四十万人马;魏国直到亡国前夕,还在恋恋不舍地进攻楚国,这些战争,不都是伴随着杀戮和流血吗?六国之间的战争杀伤,并不比秦人造成的少,伤者相扶于道路,人民折头绝腹,奈何只批评秦国是虎狼呢?
  
   蔺相如曾说秦国是虎狼之国,但是他自己不也带着军队入侵过齐国,一直打到了齐国平邑吗?难道他就是良善之国吗,他的军队就不“暴”,而是笑眯眯地去齐国扶贫吗?
  
   秦国的扩张,不过是诸侯列国兼并混战中的一部分,而且是成功的一部分。如果说秦国是强暴的虎狼,那么列国就都是凶猛的的鳄鱼。齐国占领燕国后,“杀其父兄,系累(用绳索缚着牵着)其子弟,毁其宗庙,迁其重器”,残暴的行为导致燕国人民群起反抗,齐军不得不从燕国撤出。乐毅率领燕军占领齐国,也是烧杀抢掠和屠城,由于齐国人的反抗,最终从齐国退出。要说暴的,反倒是这些弱小的六国。而秦国在占领区政策得力,未见反复。譬如秦在巴蜀,搞了都江堰工程,前后一万多家的秦人移民到那里,去支援建设,这些都是积极的路子。
  
   其实,人类历史上都必然有这样一种过程:即城邦国家向帝国过渡,期间伴随着城邦之间的混战。对于中国,就是诸侯国的混战。这种列国战争,包含秦国发动的在内,不能以“侵略”简单名之。它是走向大帝国的必然过程。是混战走向兼并,兼并走向大帝国的统一。秦国不过是在百余年的兼并竞赛中获得了胜利,结束了诸侯割据、纷争战乱的深重灾难,它打的是一场积极的终结战争,而不应该说是侵略战争。
  
   列国间的兼并争霸,固然惨烈,但亦有其积极意义。正是几百年风起云涌的诸侯战争,促进了列国的竞争和列国政治、经济、文化的发展,所以春秋战国时代,才成为中国文明的大爆发点,是中国最富于创造性的时代,就像寒武纪的生命大爆发一样,孕育了未来中国两千年的文明根底。
  
   古人云:“世不生孔子,万古如长夜。”确实,如果长夜可以比拟夏商和西周时代,那么孔子所生存的春秋战国,就是文明曙光出现的时刻。大秦帝国的建立,则是文明进入光天化日。
  
   从古代气象历史看,春秋战国这一时期刚好也正处于大冰河期结束以后的第三个温暖,平均高于现代的年气温1~2摄氏度。这种气候的特征,和文明的勃发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呢?
  
   不管怎么样,在这个气候温暖期的末尾,中国真正实现了统一。不过,把秦始皇视为我国古代罕见的一世雄主,也过誉了。他不过是踩在秦昭王五十六年经营的肩膀上,用十几年的摧枯拉朽,收获了轻而易得的帝国——大秦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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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题二 贵族政治与职业官僚政治
  
   六国传统的贵族政治是这样的:贵族担任朝廷要职,这些人攥着印把子,低能糜烂,又不肯假借别人,贵族垄断世袭,政治普遍黑暗,称为贵族政治。
  
   譬如赵国,纵观赵武灵王以后,世掌赵国军政大权的都是贵族,安平君(公子成)、平原君(赵胜)、阳文君(赵豹),都是王室公子担任相国;公子花、公子刻、公子章,则是王室公子担任大将;其余赵奢、赵括、赵忽、赵初、赵葱等将官无不是宗室贵族。这些贵族通常庸碌鄙陋,赵武灵王改革失败身死,就是由于公子成一伙贵族的反攻,终于饿死了他。在赵国贵族政治的夹缝中,偶有个别廉颇、李牧、司马尚等布衣之徒,虽然才干超群,也不免被诛、被免。
  
   韩国的情况和赵相似。担任韩国相国的约有十四人,其中六人是宗室贵族。齐国除了邹忌以外,封君也都是田氏宗族中人。楚国就更加厉害了,景氏、屈氏、昭氏,这些和王族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徒有虚名的大家族长期垄断将相职位,到了末期又是王叔春申君长期专权。总之,六国诸侯饱受儒家思想“亲亲上恩”的桎梏,总给王亲贵族们留面子。这些贵族凭着DNA上的特别标志而当了官,往往却没什么本事,只是不断丢失城邑和民众生命罢了,史书上只留下他们一些干巴巴的名字。其中矮子里拔将军——“最贤者”也不过四个人,即所谓“战国四君子”:孟尝君、平原君、信陵君、春申君——都是贵族高干来的,只是相对其他的贵族高干略强一点,差强人意,略有几处可圈可点的行为,于是被司马迁作了传,居然号称君子,但糊涂事一样干得也不少,而且多是专权误国。
  
   而秦国不是这样。秦国的君王虽是世系的,但官僚都是通过遴选和考核出来,跟秦王没有血缘关系,叫做“职业官僚政治”。秦王靠法家的“法、术、势”来约束管理这些职业官僚们。
  
   秦国是怎么建立起“职业官僚政治”来的呢。秦自法家商鞅改革以来,扫除了大批贵族世家,给布衣人才腾出了地方。张仪、公孙衍、乐池、甘茂、楼缓、金受、杜仓、寿烛、范雎、蔡泽、吕不韦、徐诜、昌平君、隗状、王绾、冯去疾、李斯等等历届将相,基本上都是布衣的外来人才,经过立功、晋升而成为卿相,用功劳证明自己的能力,个个有不凡的事迹并垂名青史。韩非子说:“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人材都是从基层布衣选拔来的,而是由高层贵族世袭来的。秦国人民乐耕,战士乐战,天下士人多愿意为秦国奔走,就是因为秦国法家的职业官僚政治优越。而六国军队战斗力虚弱,就是由于他们对自己的贵族政府的不信任和无热情。
  
   六国则不断流失了诸如孙膑、吴起、商鞅、张仪、范雎等等人才,这些人才在六国得不到发展,就是因为六国推行贵族政治。吴起在魏国,被大贵族田文排挤走,在楚国,被贵族们最终杀死。孙膑不容于魏国,在齐国最终又以造反罪名被驱逐。商鞅在魏国虽经推荐但得不到官,张仪在楚国得不到官反倒挨揍,廉颇在赵国失意,李牧被斩于朝堂,苏秦、乐毅被谮无家可回乃至横死他国。这些英豪们的个人悲剧,在六国屡见不鲜的,纠其根本原因,就是六国的贵族政治,排斥了布衣们的进身之路。
  
   而在秦国,贵族子弟即便是秦始皇的儿子,没有功劳,也不得封赏和授官。这就充分给布衣人材腾出了地方。
  
   时间是一把筛子,最终会淘去一切历史的陈渣。秦国的统一历程,就是“职业官僚政治“(布衣政治)对六国“贵族政治”战胜和取代的过程,是进步的政治取代落后的政治。
  
   同时,秦国对六国的胜利,也是秦国非贵族的布衣人才对六国以“四君子”为代表的贵族子弟执政者们的胜利。
  
   PS:大清朝,也是实行贵族政治的。譬如,清王朝,特别到晚期,重用的嗾使亲王贵族,皇室宗亲(琦善什么的),都是些保守贪婪短视之辈,终于把清王朝搞得落后于世界列强了。而在此之前,实行职业官僚政治的明王朝原本是世界强国的。总之,贵族政治是相对落后原始的,是原始家族政治的延续。一个文明的初始往往采用这种模式。清王朝起自于一个部落,所以采取了以家族血缘为枢纽的贵族政治,并不奇怪。罗马被蛮族攻破后的西欧,也是沦为贵族政治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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