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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随笔]帝国如风:元朝的另类历史 (作者:梅毅)

[历史随笔]帝国如风:元朝的另类历史 (作者:梅毅)

【图书简介】

往事如风。赫赫元帝国,既不是流星,也不是昙花,更不是遗憾。那地跨三大洲的庞然巨物,虽然短暂,却极其辉煌,一千多万平方公里内范围内,大元帝国百年间曾经发生那样多的故事,有过那样令人目眩神迷的血肉人生:元帝国疯狂的对外扩张、宫廷内部的权力争斗、北方汉人在夹缝中的艰难生存、文坛艺苑知识分子的特立独行与不朽创作……对于唐、宋、明、清各朝的历史,我们并不陌生;但是,对于元朝,我们知道多少呢?纷繁杂乱的线索,佶屈聱牙的文字,记不住的人名,加上翻译的混乱,读来真是一头雾水,给了解元史设置了重要的障碍。幸亏有梅毅这个历史的守望者,他在众多资料中耙梳整理,钩沉往事,复原历史,写出了一部脉络清析、生动有趣的元朝史,为当前的历史阅读填补了一项空白。


【作者简介】

梅毅,男,天津人,现居深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研究生毕业后,一直在深圳从事金融工作十余载,精通英、汉等外语。著有《生命的伤口》、《赫尔辛基的逃亡》、《表层》等多部中篇小说,并有“伪青春三步曲”——《南方的日光机场》、《失重岁月》、《城市碎片》等三部长篇小说出版(中国青年出版社等),还出版有长篇社会学译著《人类行为》(中国社科出版社)。
 

《帝国如风》第一部分

壮丽的废墟——回望元朝

当我们言及元朝,总是在眼前闪现出这样一个想头:那是个野蛮的、英雄的、摧毁的时代。其实,我们对元朝的这种印象多多少少是一种误解:成吉思汗的威名太过赫赫,蒙古西征的洪流太过汹涌,致使我们后人(包括东西方的许多学者)多把蒙古最初的扩张史看成了元帝国的全部精华所在。在中国大陆出版的所有关于元朝的历史作品中,无论是教授学者的“正史”,还是影视编剧、半吊子历史学家的“戏说”,五分之四甚至更多的篇幅,皆是描绘成吉思汗到忽必烈这一段时间的蒙元征服史。所有的职业和“业余”作者们如此不吝惜笔墨肆意描画征服者的历史,确实因为那些血与火的壮丽戏幕吸引住他们大多数人的目光。可悲的是,我们中国有些学者也被西方学者牵着鼻子走,认定元朝是一个“更大的世界性帝国”的附属部分。这种观点,忽略了这样一个基本事实:元史,并非是蒙古史。元史,主体其实应该是从忽必烈开始到妥欢贴睦尔为结束的本土中国史。忆往昔,蒙古帝国的触角伸得太辽阔太辽阔,以至于后人总是乐于眺望本土以外几大汗国的金碧辉煌,并津津乐道那些奇异的异域故事。

元朝在中国,时间段大致有以下三种算法:如果从蒙古灭金统一北中国的1231年算起,那么到元顺帝惶惶然逃出大都为止的1368年,总共有134年历史;如果依据忽必烈在1271年改国号为“大元”标志着元朝的开始,那么就有97年;如果从1276年宋恭帝出降、元军攻占临安为新王朝的揭幕,元朝则只有92年的历史。无论怎样计算,可以基本圈定“蒙元在中国”这样的时期是一个世纪的时间。一个世纪,几代人,在五千年的中国历史长河中确实不算长。但这百年沧桑,对中国历史的日后走向所造成的巨大扭力,是以前任何一个朝代所不能比拟的!

元朝版图之广大,他们自己说了不算,有吹牛之嫌,但可以从明朝人的感叹中得到证明:“自封建变为郡县,有天下者,汉、隋、唐、宋为盛,然幅员之广,咸不逮元。汉梗于北狄,隋不能服东夷,唐患在西戎,宋患常在西北。若元,则起朔漠,并西域,平西夏,灭女真,臣高丽,定南诏,遂下江南,而天下为一。故其地北逾阴山,西极流沙,东尽辽左,南越海表。”元成宗时代,当漠北诸王承认他为天下共主之时,元朝的理论疆域,包括中国、伊利汗国、钦察汗国、察合台汗国、窝阔台汗国以及高丽、东南亚、海外诸岛,等等。如此,三千万平方公里的大地,大元旗帜迎风猎猎飘扬,真正是“舆图之广,历古所无”。中原大地、江南水乡、天山南北、波斯、藏北高原、俄罗斯、钦察草原、乃至两河流域,大元的驿马,在金光大道上可以没有阻障地撒欢驰骋。

中国历史,正是凭借元朝这个伟大的必不可缺的辉煌过度时代,我们的版图才能禁受后世不肖的继承者们一次又一次“挥霍”。大元的融炉,把一个又一个曾经野蛮的民族,包括吐谷浑、党项、契丹、女真、沙陀、渤海,以及数不清的“西南夷”部落,统统融化掉,昔日显赫一时的民族皆成为了今天的“汉族”,虽然这并非出于统治者的初衷,但却极大促进了日后主体民族国家超强的稳定性和凝聚力。至于后世成为中华五大族群之一的“回族”,也是拜元朝所“赐”。正是元朝前所未有的超强吸附力,西藏高原、云南高原、蒙古高原,铸就了中国版图不可更改的政治地理防护墙。

如果暂时“忘却”蒙元东征西杀的残酷性、破坏力,那个时代所迸发出的勃勃不可抑止的创造力、扩张力、竞争力、进取力,确实太值得后人悠然神往。可惜的是,民族压迫这一致命的症结从一开始就决定了元帝国的结局一定是个巨大的历史废墟。蒙古统治者没有抓住“汉化”的历史机遇,他们太多的精力,都浪费在消受和享乐以及防止如何被“同化”方面。草原虽然非常辽阔,却没有给“黄金家族”赋予优秀而又辽阔的政治视野的基因。不可否认的是,蒙古人在十三世纪晚期带来的血与火,从某种意义上也涤荡了汉民族的颓靡苟全与委曲求全。残酷有时促人警省,杀戮有时会让复仇的雄心苏醒。相比满清,蒙古统治者人群本质上仍存有草原蓝天下那种质朴的野蛮和不加掩饰的爽朗,他们来得急,去得快,输得起,放得下。所以,在历史的丛林中,骄傲的蒙古雄狮是那样阳刚,白山黑水中大辫子的群狼阴柔却更具破坏力。

有一种悲怆值得人们原谅:当一个国家或民族的历史轰然达至巅峰之后,无论前瞻还是后顾,都将是往下而行。时光流逝百年,蒙古刀剑仍旧那样锋利无比,只不过它们的新主人的手再也握不住这些沉重的利器了。以暴易暴的魔咒,再一次把这样一个不可一世的帝国送进历史的黑洞之中。

自蒙古旗帜从大都消失之后,几百年过去,出于政治原因,出于民族偏见,出于这样那样的“理由”,对于元朝,除过激的、以偏概全的“讴歌”以外,无外乎就是更加矫枉过正地把它“一团漆黑”化。其实,百年之中大元所取得的成就,我们不能视而不见。

郭守敬的《授时历》,能够看成是元朝科技的里程碑和总代表。它首先使用“截元法”和当时的新科技,同时,为了测算准确,元朝人前所未有地在极北南海广阔地域间设置了27个天文观测站,无论是仪器还是计算法,都领先世界几百年;数学家李治提出“天元术”(立方程),朱世杰提出“四元术”(多元高次联立方程解法);朱思本绘成《舆地图》,汪大渊有地理学专著《岛夷志略》;军事方面“成果”累累,积火药与弹道技术为一身的新型武器“火铳”定型于这个时期;农业科技相对得到发展,王桢的《农书》可谓是当时集大成者;棉纺技术得到普及,“黄道婆”就是那个时代这一行业鼎盛的“代名词”;交通系统尤为发达和先进,“适千里者如在户庭,之万里者如出邻家”,运河开凿、航海技术、制盐业、兵器业空前发展……可以想见,虽然号称“停滞”,但时代,一直在进步着。

文学艺术领域内,中国戏剧无论是创作质量还是思想内容,在元朝都臻至巅峰状态。而且,《三国演义》、《水浒传》这两部伟大的作品均创作于元末。底层人民喜闻乐见的“通俗文学”,火山爆发一样涌现在这个正统文化备受摧残的年代。即使是元人最不“擅长”的诗歌形式,百年之间,也出现了四千多位诗人,存诗十三万首有多。唐代流传至今的诗作有五万首,诗人二千二百家。宋朝有诗二十七万首,诗人九千多位。但是,唐宋均有三百年左右的历史,相较之下,元诗从质到量丝毫不见逊色,况且它还有与汉赋、唐诗、宋词比肩的“元曲”峙立于历史长河间。特别是萨都剌、贯云石、于阙、迺贤这样的“色目”诗人,风格奇特,卓尔不群,形成了中国诗歌史上让人刮目相看的“异类”。

十三世纪,蒙古的铁蹄声中,整个世界都在颤抖,西方人更是恶毒地诅咒这股强大的熔岩流为“黄祸”。其实,从长远的历史来看,蒙古西征最有利于后来西欧诸国的崛起,因为正是蒙古人给予了当时的穆斯林以沉重打击,并让东罗马帝国藉此苟延残喘了两百多年。特别是他们在今天俄罗斯地区的统治所造的“后遗症”,更间接地帮了西欧国家率先进步的“大忙”。相较而言,北中国在蒙古崛起时受创最深,南中国由于忽必烈时代汉人儒士的劝告,受摧毁的程度和被屠杀的人都相对减低。许多学者疑惑不解的一个问题是,中国的北宋、南宋文明那样发达,为何都相继败于野蛮、落后的女真和蒙古?这个答案很简单,因为当时的汉文明,从政治学意义上观察,它是一种衰败的文明。原始蛮族没有任何心理和政治负担,他们会不顾一切地为了抢劫和破坏向这种“先进”而又衰弱的文明发动进攻。由于“先进”文明的统治内部经济结构、政治结构等的复杂性和联动性,其力量反而四趋分散和消解,文明最终成为“拖累”。而旷日持久的备战和战争使“文明”的成本呈几何级数放大,社会负担越来越沉重,最终被简单而又野蛮的力量消灭掉。可以想见,蒙古人乍起之时,如同那些攀越雪峰的勇敢者一样,他们尽其所能,使用全部的精力、气力和智力。所以,他们把每次进攻都当作是迈向万丈深渊前的一搏。面对这样的进攻者,又有哪个瞻前顾后、思虑多端的“文明者”能抵挡呢?

元朝的统治,是“戒备主义”和“实用主义”相结合的一种高难度艺术。但是,汉文明的“高级”,最终让蒙古上层贵族因为“技术”方面的无法企及和借鉴产生了“厌恶”,而这种“厌恶”又蜕化为愚昧的、盲目的、不知就里的“仇视”。他们既不能改造这种文明,又不能完全融入这种文明。阿诺德·汤因比说过:“境外蛮族的全部文化产品都有心灵分裂的创伤。”这种“创伤”,在汉文明这样一个高级而又成熟的文明面前,使得统治者既无力使本民族产生更成熟的“集体主义”意识,又没有发展出更积极的“个人主义”精神。浑浑噩噩之中,大地的主人选择了酒精和美色的自暴自弃。所以,元朝作为一个由多种因素粘合而成的硕大无朋的“统一体”,才会形成刹那间轰然迸裂的局面。从政治、经济、文化三个方面观察,对于北方大草原呼啸而来的蛮族来讲,经济方面最容易被吸收改造,政治居于其次,而一种内敛的、高级的文化最难以吸收。文化的解体,统治者与被统治者精神方面的格格不入,其实是元帝国最终灭亡的根本原因。

当然,凭心而论,这个巨人倒下的另外一个原因也不可忽视,就是它所处时代的“运气”太背——十四世纪前五十年,天灾不断,水旱蝗灾无年不兴,元顺帝时代更是河患滔滔,继之引发饥荒、瘟疫、死亡,而后当然是无休无止的暴乱。耐人寻味的是,气候的周期性影响,对中国历史曾经造成过数次剧变:四世纪的西晋、十二世纪的北宋、以及十七世纪的明朝,都曾经经历了气候地理学所造就的“黑色星期天”。这几个王朝,在灭亡的时候其内部远远没有达到它们必然灭亡的衰落状态。草原的沙漠化、干旱化和各种天灾把这些骑马的蛮族推向耕地,周期性的抢掠忽然变成了征服。无知、蛮力加上运气,马上民族会以连他们自己也惊愕的速度坐在中原帝王的宝座上。这一次,却是相反。

“天命”如此,草原的“主人”们势必要退回草原。在大溃逃的过程中,经历了最初的惘惑和不知所措之后,草原祖先们的记忆积淀和生存本能似乎又有部分重新回到这些马背民族的头脑中。宽广的大漠和无边的草原唤醒了他们沉睡的悟性,似乎在蜿蜒行进中和零散而又有秩序的游逛中使草原民族能变得更加警省和团结。所以,不幸中的万幸,这个民族未在改朝换代中灭绝,他们以退为进,走回“长生天”的保护圈,耐心等待着下一个轮回。

往事如风。赫赫元帝国,既不是流星,也不是昙花,更不是遗憾。可叹的是,只要是言及大元,人们总是联想那地跨三大洲的庞然巨物,追思它短暂、辉煌而又近乎“理论性”版图的骄傲,却忽略了一千多万平方公里范围内本土中国区域内百年间曾经发生过那样多的故事,有过那样令人目眩神迷的血肉人生:

不可一世的元世祖在西南热带丛林和日本海遭受前所未有的挫折;八思巴大和尚对帝国政治影响之深达到宗教和文字的深度;五百个美女的“主人”阿合马敛财招恨最终尸体喂狗;赵孟与谢枋得这两个宋朝遗臣截然相反的人生选择;甘充蒙古鹰犬的中国北方汉人在夹缝中艰难生存的隐情;元成宗“天下共主”的瞬间荣光与“八百媳妇”丛林中遭受的羞辱;元武宗、元仁宗兄弟之间北族模式的帝位传授弊病留遗后世;“南坡之变”中元英宗这一年轻帝王汉化改革未成而导致身死臣亡的悲剧;色目诗人萨都剌的“时代诗史”所展现的崭新诗风和震撼;权臣燕贴木儿、伯颜、脱脱、哈麻生前的不可一世和死后的凄凉寂寞;元顺帝对“大喜乐”房中术的迷狂和高丽母子对帝位的觊觎;元朝北方军阀们在关内只争“闲气”而你死我活的无意义内耗;辉煌大都城在明军潮水攻势下无可奈何的崩溃;以及,新旧帝国破坏性的更迭中,那些文学史上失踪的诗人背影……

惊回首,环宇罡风一百年。元帝国虽然变成了巨大的废墟,但后来者能够更容易地在硝烟散后继承巨大的版图、辽阔的疆域、多变的统治术等等珍贵的政治遗产。在那个看似野蛮的时代里,火药、印刷术、造纸术、指南针还有其他富含革命性的文明之花,以前所未有的迅疾速度向西方扩散开去。

在人们对庞然帝国轰然坍塌后的陌生世界瞠目结舌之际,东西方文明和历史的新时代,已经悄悄来临。
 

《帝国如风》第一部分

泥足的巨人 -- 忽必烈的“政治遗产”

“我太祖圣武皇帝,握乾符而起朔土,以神武而膺帝图,四振天声,大恢土宇,舆图之久,历古所无。”

铁木真(成吉思汗)像上述“豪言壮语”,是元世祖忽必烈《建国号诏》中的一段,经汉儒文笔铺陈,意绪淋漓,气势恢宏。不似元朝之前或之后的王朝,他们的开国君主所颁布的“建国诏”虽然都号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基本都是以中原为中心,囿于亚洲东部一隅。赫赫元朝,最盛时“领土”面积达三千万平方公里之巨,其势力范围东抵太平洋西岸以及朝鲜半岛,西至多瑙河河畔,南至印度洋,北达北冰洋涵括今天的几乎整个俄罗斯,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世界性帝国。“黄金家族”的王子们,统治着大大小小无数的王国,“长生天”的福祉,瞬间使蒙古民族达至了他们荣耀的巅峰。

铁木真成为“成吉思汗”后,攻西夏、伐金国的同时,于1219年夏天亲自统领了蒙古人的“第一次西征”,兵分四路,第一路由大汗自己与幼子拖雷率领,直捣花剌子模中心城市不花剌和麻撒儿干;第二路由长子术赤带领,突往毡的和洋吉干;第三路由二儿子察合台和三子窝阔台统掌,围攻讹营剌;第四路由大将阿剌黑带军,直扑忽毡别克纳忒。蒙古军一路势如破竹,杀人无数,各个击破,终于灭亡了花剌子模,使得其国王最后像耗子一样卑微地死于里海中一个孤岛上。三年多时间,花剌子模王国几乎所有境土(包括今天的乌兹别克、塔吉克、阿富汗、土库曼、巴基斯坦、以及伊朗、伊拉克、印度等部分地区),皆飘扬着成吉思汗的旗帜。1222年,成吉思汗自己率军东归,他的两名得力战将哲别和速不台率三万多兵士,继续往西北方向杀进,一路打败诸族部队,翻过高加索山脉,直扑俄罗斯大地。先前各怀鬼胎的基辅大公、莫斯科大公等人慌忙以“血比水浓”为号召,组成八万多人的“联军”,试图阻拦这支从天而至的风暴“黄”流。其结果,蒙军以少胜多,窝阔台像凭借他们灵活机动的“曼古歹”战术和独有的大型混合弓,杀得八万“联军”人仰马翻,“三王七十侯”,一日之内皆被斩掉脑袋,悬挂于蒙古士兵的马鞍之上成为“战利品”。杀戮抢劫之后,这支蒙军沿里海北岸返程,踏上归乡的征程。此次西征后的“分肥”结果,促成了日后蒙古“四大汗国”的诞生:成吉思汗自己统治如今的伊朗、阿富汗大部分地区;其长子术赤获得原花剌子模中心地区,即今天的乌孜别克中西部,由此奠基了日后的钦察汗国(金帐汗国);二儿子察合台占据有今日的伊犁周围地区,即日后的察合台汗国;三儿子窝阔台得到了塔儿巴哈台(新疆塔城)周围地区,即日后的窝阔台汗国。

窝阔台继位大汗后,在加紧灭亡金朝的同时,继续向波斯一带发动进攻,并在1236年发动了蒙古第二次西征,准备踏平伏尔加河以西地区任何反抗势力。拔都率领的蒙古士兵嗷嗷狂叫着,在漫天的鲜血中,莫斯科、基辅、匈牙利、奥地利等地的“大公”们的家族又遭受了一次“血劫”。幸亏醇酒美人要了窝阔台大汗的性命,蒙古大军才结束了这次耀武扬威的第二次西征。

蒙古人两次西征的影响力极为深远。暂时不讲日后以中原地区为主要统治区的元帝国,仅仅金帐汗国就存在了约近三百年,蒙哥汗的弟弟旭烈兀建立的伊儿汗国在波斯统治了一个多世纪,察合台汗国也延续了近两个世纪的时间。

蒙古汗位,自铁木真于宋理宗宝庆三年(公元1227年)八月暴死于六盘山后,暂时由其第四子拖雷“监国”(代理大汗)。铁木真共六个儿子,分别是长子术赤(早死),二子察合台,三子窝阔台,四子拖雷,五子兀鲁赤,六子阔列坚。拖了两年,窝阔台才继承蒙古汗位。窝阔台得立,主要归功于大臣耶律楚材,正是他力劝“监国”拖雷“以(铁木真)遗诏召诸王毕至”,在和林奉窝阔台为大汗。“时庶事草创,礼仪简率,(耶律)楚材始定册立仪,俾皇族诸王尊长皆就班列以拜”。窝阔台在位十二年,1241年因饮酒过度而死,庙号“太宗”。

窝阔台死前,本想立自己四儿子曲出的儿子失烈门为汗,但窝阔台的老婆乃马真不听耶律楚材劝谏,不遵遗诏,自己临朝称制。为此,被削去实权的耶律楚材没过几年就“以忧卒”。乃马真皇后称制掌权,宠信佞臣奥都剌合蛮,“专政用事,权倾中外”,老娘们儿竟然把盖有玉玺的空白制诏一大堆交予这个能敛财的床上相好,内容任他填,一时之间朝政大坏。

1246年秋,在蒙古诸王推拥下,乃马真皇后(又号“六皇后”)不得不把自己与窝阔台所生的长子贵由立为大汗,但实际的朝权仍把持在乃马真氏之手。贵由才立一年多即病死(庙号定宗)。以后的三年,“议所立未决”,蒙古汗位竟然一直是空置,“其行事之详,简策失书,无从考也。”蒙古内部肯定是上下违悖,一片大乱。

贵由的皇后斡兀立海迷失怀抱窝阔台第四子曲出的儿子失列门临朝听政,由于厌倦了“太后临朝”,“诸王、大臣多不服”。1251年,在大将兀良合台与宗室木哥等人的推立下,蒙古王公把拖雷的儿子蒙哥拥为大汗,并追封先前死去的拖雷为帝(庙号睿宗)。蒙哥汗很有魄力,他一方面培植自己势力,以其弟忽必烈总治漠南事宜,一方面诛杀不服诸王,连定宗皇后和失烈门之母也加以“厌禳”之罪赐死,清除后患。率军猛攻南宋四川的蒙古大汗,正是这位“刚明雄毅”的蒙哥汗(庙号宪宗)。

宋朝钓鱼城守将王坚力战,蒙军久攻不下。急火攻心,蒙哥汗亲自骑马督战,一块炮石从城头上发下,把这位身穿黄金甲的大汗送上西天。由此,也消除了蒙古人第三次大规模西征的可能性,使得他们向西扩张的狂热终于收敛。虽然那一块棱角锋利的石块使得南宋又延长了二十年的国祚,也把蒙古汗位的继承者忽必烈的目光完全引向广袤的汉人大地。幸或不幸,天道冥冥。

忽必烈回蒙地后,打败了亲弟弟阿里不哥与侄子昔里吉(蒙哥汗第四子),完全巩固了自己的地位。后来,他又相继击败辽东的乃颜(成吉思汗幼子帖木格的玄孙)以及窝阔台的孙子海都(海都至成宗铁穆耳时代,才最终被平灭),在表面上基本维持了自己对蒙古各部的至尊地位。

1271年,在汉臣的鼓励下,忽必烈把蒙古国号改为“大元”,“盖取《易经》‘乾元’之义”。相较前朝,秦汉“但从初起之地(而)名”,隋唐“仅即所封之爵邑(而)名”,“大元”这个国号确实大气磅礴,以北魏孝文帝改皇族拓拔氏为“元”氏又要高出一个层次。

“大元”军也够厉害,元朝汉将张弘范在1279年终于把宋军聚歼,逼得陆秀夫背着小皇帝赵昺跳海,南宋灭亡。

特别要指出的是,端掉金国和南宋的元将是汉人,军队也以汉人为主。成吉思汗攻灭诸国最盛时,手下蒙古军队也只有十来万。蒙古人西征东讨,冲杀奋战的多是被征服各族的“雇佣兵”。忽必烈获取汗位后,手下真正的蒙古族兵将也只有六七万人,其数十万大军,大部分以汉军为主。可以想见,蒙古人在成吉思汗归西时,整个民族的总人数不过一百万,兵士的数量仅仅占总人口十分之一左右。就靠这十来万人,蒙古铁骑横行天下,称霸欧亚,建立起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庞大帝国,不得不让后人拍案称奇。
 

《帝国如风》第一部分

经济危机下的煌煌帝国

泰极否来。南宋政权终得消灭,但支撑大元帝国骇人军事行动的财源日渐枯竭。在年近古稀的肥胖帝王忽必烈眼中,谁能为帝国搜刮更多的金钱,谁就是真正的“忠臣”。

1279年,元朝大军把南宋送进坟墓的同时,它自身千疮百孔的财政问题,也更显突出。

忽必烈像忽必烈当王子时代及治国早期,对儒生比较亲近。1242年,汉族和尚海云禅师携弟子刘秉忠至漠北。忽必烈召见二人,问:“佛法中,有安天下之法否?”海云禅师回答:“宜于天下大贤硕儒中,求问古今治乱兴亡之事。”忽必烈很高兴,遂留刘秉忠于身边为参谋。刘秉忠虽释门中人,却通《易经》、儒术、天文,至于地理、律历等等,无一不精。这样的人才,深为忽必烈所喜。同年,汉族儒士赵璧、王鹗等纷纷加入忽必烈幕府,为他宣讲《孝经》、《书经》等经书。特别是王鹗,乃被蒙古所灭金朝的末代状元,饱学硕儒,道德文章,皆有所观。青壮年时代的忽必烈很用功,常听王鹗授业至夜深,感慨说:“我虽未能即行汝言,安知异日不能行之耶!”可见,拳拳向儒之心,是忽必烈当时真实状态。1252年,从前仕金的汉族士大夫张德辉、元好问二人觐进忽必烈,奉请他为“儒教大宗师”,作为“黄金家族”的重要成员,忽必烈“悦而受之”。这一举动有两种意义:其一,蒙古贵族首次显现出对儒家思想的真诚向往;其二,儒士文人渴求蒙古贵族的政治保护。而后,姚枢、窦默、许衡等汉人儒士也入忽必烈藩邸,成为这位蒙古王爷手下得力的参谋顾问班子。1260年,忽必烈称帝于开平,汉族谋士,特别是刘秉忠,出力尤多。无论是典章、制度、开国国号、都城兴建、官制章服、朝仪礼制,均肇自这位亦儒亦释亦道的汉族文士。当然,开国之时在“庶务”方面出力最多的,还有日后因亲家李璮造反被处死的汉人儒士王文统,“凡民间差发、宣课盐铁等事,一委(王)文统裁处。”可见,无论是“上层建筑”还是“经济基础”,大元朝廷的儒家印记相当明显。

为了使得以儒治国的政治方针得到贯彻和延续,忽必烈在培养接班人方面也下了很大功夫。七八岁开始,忽必烈的独生子真金即接受儒学教育。十岁时,汉族大儒王恂又被忽必烈派去教授真金的学业。王恂不仅向真金灌输儒家传统经书,也向他宣讲“善恶得失”和亡辽亡金的历史教训等“深切世用”的“案例”。少年时代所受的教育,是人生最重要的教育,这养成了日后皇太子真金纯粹的儒家理念,使他成为大元朝廷“儒臣”派的当然代表。忽必烈出于切实考虑,对于蒙古贵族后裔的儒家教育也狠抓不放松。1265年,蒙古贵族安童(木华黎四世孙)得任中书右丞相,忽必烈便派大儒许衡为安童之师,由此,安童日后也成为“儒臣”派的中坚分子。所以说,大元朝廷中的儒臣派,不仅仅是亡辽亡金亡宋的汉族知识分子,还包括真金这样的“储君”以及安童等蒙古勋贵。

忽必烈对儒臣特别是汉人臣士的信任危机,随着1262年山东李璮之乱的爆发而点燃。与李璮有姻亲关系的王文统被杀后,不少儒臣也受到牵连。惊惶之下,汉人将领史天泽也被迫交出兵权。由此,忽必烈心中对汉人、儒士的不信任感日益加剧。同时,由于灭宋战争以及对付西北蒙古宗室王爷的挑衅,忽必烈的银库日益枯竭。打仗要花钱,平乱要花钱,拉拢蒙古贵族血亲所支出的大笔赏赐也要花钱,因此,“财臣”日渐任用,阿合马等色目人因能够为忽必烈敛财,日渐得到宠遇,这些人也成为忽必烈平衡朝臣活动权力的有力砝码。特别是随着南宋的灭亡,大元已无任何真正有力的敌对势力,儒士不再具有昔日的重要性,黄金白银,成为忽必烈最大的心头渴恋。所以,阿合马、卢世荣、桑哥三个敛财高手,陆续成为忽必烈的宠臣,为害二十余年,搜刮财赋,横征暴敛,搞得天下骚然。

其实,忽必烈本人,早期十分憎恶贪焚暴敛之徒,并因反对其兄皇“宪宗”蒙哥汗手下左丞相阿兰答儿的“钩考钱谷”而引祸上身。

自成吉思汗起,蒙古王公对中原汉地没有什么远大的政治远见,只知抢掠烧杀。窝阔台汗上台后,幸亏有耶律楚材上谏以收取赋税方法代替杀掠和抢夺,中原汉地人民才有幸稍得休息。1239年开始,回回巨商奥都拉合蛮买断了中原汉地的课税权,实际上破坏了耶律楚材那种较为温和的搜刮方式。而后,花剌子模大商人牙剌瓦赤和奥都拉合蛮轮流上场,主管中原财赋及庶务,对当地人民进行敲骨吸髓式的剥削。贵由汗死后,蒙古内部乱成一团,贵族阶层更是混水摸鱼,你捞一笔我抢一笔,对中原汉地征求财货不绝。蒙古王公对汉族士大夫不信任也不熟悉,他们只喜欢大笔大笔奉上珍稀宝物的色目商人们,依靠他们充当“经纪人”,任凭这些人到中原搜刮,只要商人能向他们交上“份儿钱”,别的一概不管。蒙哥汗继位后,在中原汉地大肆推行“包银”制度,向中原汉人按户收取“人头费”包银。在官府催逼下,汉族人民畏于杀戮,只得向色目商人借高利贷“斡脱钱”。这种利滚利的高利贷真正宰人,一锭银子,十年内可向上滚积成一千零二十四锭。家破人亡仍旧交还不起银子,大量汉人只能选择逃亡一路,田亩荒废,良家失散,四处流离。幸亏忽必烈是蒙哥汗的亲弟,他在汉人儒士建议下,得到关中、河南等中原汉地作为封地,开府求治,使广大地区得以有效治理。1254年,忽必烈又在桓州以东、滦水以北的龙冈兴建开平新城,雄心勃勃地准备放手经营中原。

树大招风。蒙古贵族以及色目商人这些“既得利益者”,眼红忽必烈手中的财权,纷纷在蒙哥汗面前说他的坏话,指他有不臣之念,并诬称忽必烈王府手下人“多擅权为奸利事”。蒙哥汗震怒,在削弱忽必烈兵权的同时,派出亲信阿兰答儿等人到陕西、河南“钩考钱谷”展开“清污”运动,想验明忽必烈是否有罪。这群人如狼似虎,大兴案狱,严刑逼供,当地官员被拷打致死的就有数十名之多。汹汹逞威之外,他们还随意向当地官吏敲诈勒索,得不到钱就把人关进监狱弄死。

为了在中土树立更高的威望,一直居于漠北的蒙哥汗亲征南宋,一方面想彰显他的无上威权,一方面想以灭亡南宋的胜利重新树立他本人在中原以及江南的影响力。已经丧失军权的忽必烈幸亏有汉人儒士替他出主意,送妻女至兄皇处为人质以示自己无“异图”。毕竟手足情深,二人会面后,误会暂时消除,蒙哥汗也下令停止对中原一带钱谷财赋的“钩考”。

1258年,进攻南宋的塔察儿一部蒙军遭挫,蒙哥汗命令忽必烈重新率军征宋。转年夏天,亲征四川的蒙哥汗在钓鱼城下被一块炮石击死。他不仅没有能灭亡南宋,自己倒死在了酷热潮湿的蜀地。喜大于忧,忽必烈终于得喘一口大气,纵马飞奔,飞也似回到草原,去与弟弟阿里不哥争夺大汗之位。

中国的古代政治,向来是屁股决定脑袋。位置一变,思维也随之产生变化。忽必烈坐上大汗宝位,随着国土的扩大和战争的继续,昔日对于横征暴敛的反感,逐渐为对黄金白银的喜爱所取代。泱泱大元朝,真是太需要钱财了。
 

《帝国如风》第一部分

五百美女的“主人” -- 阿合马

阿合马,“回回人也,不知其所由进”,《元史》中对他早年叙述不详。从中亚、西亚的史籍研究中发现,此人是花剌子模国费纳客忒人(今塔什干),青年时代依附忽必烈皇后察必的父亲,得以成为皇后斡耳朵下属侍臣。忽必烈中统三年(公元1262年),阿合马开始得到重用,“领中书左右部,兼诸路转运使”,掌管财赋之务。忽必烈以“龙兴之地”开平为上都,任阿合马“同知开平府事,领左右部如故”。

进入忽必烈视野后,阿合马很有一番作为,“兴煽铁冶,岁输铁一百三万七千斤,就铸农器二十万事,易粟输官者凡四万石。”由于敛财收赋干得好,至元元年(公元1264年),忽必烈超拜阿合马为中书平章事。又过两年,忽必烈下旨任阿合马以中书平章政事兼领使职,全国财权皆集于他一人之手。

官升得快,阿合马主意也越来越多,他以屎中捡豆的认真劲儿,一会儿上奏改铸金银,一会出主意禁止太原当地人煮盐贩卖得利,苍蝇脸上剥肉,蝴蝶翅上刮粉,很得忽必烈欢心,又以他为“平章尚书省事”。

阿合马并非是一般巧言令色的佞臣,他为人“多智巧言,以功利成效自负,众人咸称其能”。此外,阿合马有口辩,常在廷议时与丞相安童等人争论时占尽上风,口舌如簧,滔滔不绝,忽必烈“由是奇其才,授以政柄,言无不从”。阿合马一朝权在手,就把令来行,并向忽必烈表示:“事无大小,皆委之臣,所用之人,臣得自择”,忽必烈允诺。这样一来,阿合马把人事大权又抓于己手。

至元九年,元廷并尚书省入中书省,阿合马又被任为中书平章政事。忽必烈1260年设的中书省是当时元朝中央最高的行政机关,中书令由皇太子真金担任,但只是名誉头衔,而左、右丞相之位又常空缺,平章政事实际上就是真正的中书省主管,类似今天的国务总理和首相。元朝的尚书省原先的名字是“国使使司”,类似今天的财政部,忽必烈曾把“中书六部”改为“尚书六部”,正是想突出“财臣”的重要性。阿合马倒是挺“举贤不避亲”,转年,就把儿子忽辛任命为大都路总管兼大兴府尹。

由于行事太过擅权,右丞相安童多次向忽必烈进言,皆无效用。阿合马蹬鼻子上脸,又派枢密院的心腹上奏皇帝要以忽辛任“同佥枢密院事”,想让他兼任“国防部长”。枢密院的最高官员是“枢密使”,也是真金太子挂名,所以,如果忽辛得任“同佥枢密院事”,等于阿合马让儿子掌握了元朝的军权,那样一来,忽必烈、真金父子的“家天下”,就会成为阿合马、忽辛父子的“家天下”了。

忽必烈这次没有同意,他把任命予以驳回,因为老皇帝深知阿合马的草包儿子担当不了如此重任,说:“忽辛连贾胡作生意的事情都不清楚,怎能负责机要大事!”(原文是“彼贾胡事犹不知,况可责以机务耶!”不少研究者望文生义或不看原文,以为忽必烈说忽辛是个“贾胡”,纵使“彼贾胡”断句,后面也连不上说不通)。

此后,阿合马有所收敛。随着江南收为元朝所有,阿合马为忽必烈出主意,在南宋旧境行盐钞之法,禁止官员私自买卖药材。为了最大限度征利,他又帮忽必烈设置诸路转运司,征利颇丰。高兴之余,每遇财政问题,忽必烈都会说:“此财务事,其与阿合马议之。”至元十五年,忽必烈对人感慨到:“夫宰相者,明天道,察地理,尽人事,兼此三者,乃为称职。阿里海涯、麦术丁等,亦未可为相。回回人中,阿合马才任宰相。”可见,当时在元世祖心中,阿合马名列群臣中的第一。

大权独揽之下,阿合马“益肆贪横,援引奸党郝桢、耿仁,骤升同烈,阴谋交通……内通货贿,外示威刑,廷中相视,无敢论列。”得知江淮行省平章阿里伯和右丞燕贴木儿不买自己账,阿合马便奏称这二人擅支钱粮,很快以贪黩罪杀掉二人。

元朝的“行中书省”简称“行省”,最早是中统年间忽必烈为了方便统治而设立的10个临时机构,当时叫“宣抚司”。行省架构是中书省的“具体而微”,正是中书省向全国的权力延伸,下辖路、府、州、县,近乎封建,权力很大。现在的“省”,正是由当年忽必烈的“行中书省”转变而来。

元廷宿卫中级军校秦长卿深知阿合马奸谋,“慨然上书发其奸”,被阿合马立即下令逮捕入狱,酷刑折磨而死。秦长卿上告信中有两句写得特别好:“现其禁绝异议,杜塞忠言,其情似秦赵高;私蓄逾公家资,觊觎非望,其事似汉董卓”。

纵观阿合马搜刮手段和内容,无外乎以下几点:其一,滥发交钞。忽必烈继位后,所颁定的中统交钞是以丝为本,交钞二两合银一两(银五十两为一锭)。1261年底,发行中统元宝钞,分为十等,以钱为准,一千文钱(一贯)相当于一两交钞。南宋灭亡后,元朝用中统钞倒换南宋的会子、交子,使币制达成统一。1273年以前,中统钞发行量相当有节制,每年不过十万锭。阿合马大权在握后,为了敛财,滥发钞币,自1276年开始,中统钞的币量每年都是大几十万锭,最高达一百九十万锭,如此,势必造成“物重钞轻”,最终使得“公私俱弊”,使元朝经济产生了严重的混乱。其二,阿合马大兴“理算”(又称“打勘”、“拘刷”),以检查清理政府财政收入为名实现敛财目的。其实,反贪反贪,越反越贪;理算理算,越理越乱。理算之法使得元朝各级官吏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最终吃大亏的还是基层官员和平民百姓。其三,阿合马大搞官卖垄断,对银、铁、盐等实行垄断权,又命官府括民铸造农器,使得农器品质相当粗劣又价格昂贵。同时,他巧立名目,增加各种税目,任意提高税金,甚至连死人也要收丧葬税,可以说是前无古人,无后来者。

阿合马致怨满天下,竭力排毁汉法以及儒士,使得儒臣与太子真金对他恨之入骨。但是,只要老皇帝忽必烈在位一天,真金太子不敢拿他怎样,最多是“恶其奸恶,未尝少假颜色”。有逸史讲真金太子曾在朝上当面殴打阿合马,似乎不是实情。真金自幼受儒家教育,温良恭俭让,不可能在父皇面前做出如此“失礼”的举动。

对于阿合马被杀的过程,《元史奸臣传》中这样写:

十九年三月,世祖(忽必烈)在上都,皇太子(真金)从。有益都千户王著者,素志疾恶,因人心愤怨,密铸大铜锤,自誓愿击阿合马首。会妖僧高和尚,以秘术行军中。无验而归,诈称死,杀其徒,以尸欺众,逃去,人亦莫知。(王)著乃与合谋,以戊寅日,诈称皇太子还都作佛事,结八十余人,夜入京城。旦遣二僧诣中书省,令市斋物,省中疑而讯之,不伏。及午,(王)著又遣崔总管矫传令旨,俾枢密副使张易发兵若干,以是夜会东宫前。(张)易莫察其伪,即令指挥使颜义领兵俱往。(王)著自驰见阿合马,诡言太子将至,令省官悉候于宫前。阿合马遣右司郎中脱欢察儿等数骑出关,北行十余里,遇其众,伪太子者(王著徒众)责以无礼,尽杀之,夺其马,南入健德门。夜二鼓,莫敢何问,至东宫前,其徒皆下马,独伪太子者立马指挥,呼省官至前,责阿合马数语,(王)著即牵去,以所袖铜锤碎其脑,立毙。继呼左丞郝祯至,杀之。囚右丞张惠。枢密院、御史台、留守司官皆遥望,莫测其故。尚书张九思自宫中大呼,以为诈,留守司达鲁花赤博敦,遂持梃前,击立马者坠地,弓矢乱发,众奔溃,多就禽。高和尚等逃去,(王)著挺身请囚。

《元史》的《裕宗传》中也记载:“盗(指王著一伙人)知阿合马所畏惮者,独太子尔,因为伪太子,夜入京城,召而杀之”。种种记载,都讲真金太子与阿合马被杀案无牵涉。但是,“元之旧史,往往详于记善,略于惩恶,是盖当时史臣有所忌讳而不敢直书之尔”。其实,杀阿合马的真正幕后指挥者,肯定是真金太子及其汉人高级幕僚,否则,张易那么一个枢密副使级的高官不会参加此事(虽然《元史》称其是被“矫旨”所骗);王著一个千户,也没那么大能耐熟门熟路计划周详地杀掉当朝宰相。

真金太子之所以下决心杀阿合马,也与这位权臣先前诬杀御史中丞汉人崔斌有关。崔御史曾上章弹劾阿合马,阿合马很恼怒,便公报私仇,把崔斌排挤出中央后,仍然捕风捉影寻个罪名置崔御史于死地,使得太子及其手下诸臣忍无可忍。所以,王著等人挺身而出,杀阿合马事成或不成,均不会真正把真金牵入案中。

大都乱起,中丞也先帖木儿跳上马,“驰奏世祖”。当时忽必烈正驻跸于察察脑儿,距上都不远。听闻自己手下“财神”宠臣阿合马被杀,“闻之震怒”,即日回到上都宫城,下令枢密副使孛罗等人率兵飞奔大都,“讨为乱者”。

阿合马已死,王著被擒,剩下的高和尚等人本来就是棋子,很快被悉数擒获。此时,忽必烈并没有意识到阿合马之死是真金太子及其汉人幕僚策划,还令太子名义上主持会审王著案件。当然,太子本人不办案,实际的主审官是孛罗。

孛罗不傻,自然不会跟“储君”真金过不去,加上他自己也憎恶阿合马的跋扈,心中对这位回回人的死亡,只有暗喜而已。

案件迅速得以审结,“诛王著、高和尚于市,皆醢之,并杀张易。”“醢之”,即把尸体剁成肉酱,此诏肯定是忽必烈亲自指示,可见当时他对宠臣被杀一事的悲愤。而且,张易是否主动有预谋参加杀阿合马行动,并无确凿实据,杀掉如此高级别官员,实是老皇帝震怒下的诏令。

王著临刑大呼:“王著为天下除害,今死矣!异日必有为我书其事者!”要仁得仁,可见王义士事前早已作好舍生取义的心理准备。王著被杀时,还不到三十岁。

阿合马死,忽必烈“犹不深知其奸”,估计只是知道这位宠臣贪污多,念其旧功,下令中书省不要深究他的家人。待孛罗面见汇报工作,忽必烈询问案件详情。孛罗对王著、高和尚等人之事简略带过,倒大谈起审案间“讯得”的阿合马罪状情实。所谓“墙倒众人推”,阿合马已死,孛罗在推审中又深刻感觉到太子真金的倾向性,自然把阿合马多年来的所为“实话实说”。这可不得了,听完整件事情后,忽必烈激恼无比,拍案大怒:“王著杀掉他,干得好啊!”

于是,忽必烈下诏严审阿合马案,一定要把阿合马党人都从朝中清出。

抄家之后,金山银山不说,阿合马家里有小妻五十人,侍妾四百多人。四五百美女,日御一人,这位西域回回一年也轮不过来。生于花剌子模的阿合马吃羊肉长大,荷尔蒙水平高,性欲浓,加之印度、波斯等地的动植物春药,使得他权力欲以外又添勃勃的性欲。其实,权臣家中的金银美女不会招致忽必烈恼恨,阿合马最主要的罪状如下:

其一,阿合马爱妾有一人名叫引住,家里私藏两张鞣制过的人皮,全须全尾,“两耳俱存”,审问半天,也不知受害者是谁,引住招供说:“诅咒时,置神座其上,应验甚速。”其二,一位陈姓画师为阿合马画两幅帛画,“画甲骑数重,围守一幄殿,兵皆张弦挺刃内向,如击剌之为者。”其三,有位名叫曹震圭的人为阿合马“推算”过生辰,妄言休咎。其四,算卦人王台判为巴结阿合马,妄引图谶,称其有九五吉相。

忽必烈作为笃信密宗和萨满教的蒙古人,最相信“怪力乱神”,认定阿合马有诅咒自己早死之事。于是,在下令把四个人剥皮以外,又下诏捕诛阿合马在朝中位列大官的子侄,没收全部财产。这还不解恨,忽必烈命人把阿合马尸体从坟墓中挖出,在通玄门外戮尸,然后纵放皇家猎狗群扑而上,把阿合马尸身吃得一块不剩。“百官士庶,聚观称快。”

此次交手,真金太子派获得胜利,“沙汰省部官阿合马党七百十四人,已革者百三十三人,余五百八十一人,并黜之”,“置黑薄以籍阿合马党人之名”。由此,阿合马家族不仅灰飞烟灭,其党羽也皆上了“黑名单”,大有永世不得翻身之势。

飘飘然之余,真金太子及其幕僚忽视了一个事实:阿合马擅取敛财近二十年,没有忽必烈背后撑腰,他可能这样为所欲为吗?行事太过,老皇帝能不产生想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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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元朝了解很有限,来读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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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勃勃大王!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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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如风》第一部分

肆无忌惮的短命鬼——卢世荣

卢世荣是出生于大名府的汉人。阿合马掌权时,卢世荣行贿得官,为江西榷茶运使。贪污了几年,被人告发丢官。

阿合马被杀后,元朝大臣“讳言财利事”,朝廷收入大减,使得忽必烈日感不悦。畏兀儿人桑哥时任总制院使,就向忽必烈推荐卢世荣,说此人“能救钞法,增课额,上可裕国,下不损民”。

忽必烈亲自招见卢世荣,“奏对称旨”。老皇帝不放心,让卢世荣与右丞相和礼霍孙当朝廷辩,“论所为之事”。卢世荣乃阿合马爪牙,巧言能辩,又精熟蒙古语,在辩论中滔滔不绝,说得和礼霍孙及右丞麦术丁等人理亏辞穷。老皇帝看在眼中,喜在心里,立命他为尚书右丞,并罢去和礼霍孙的右丞相职位,起用先前被阿合马排挤出朝的安童为右丞相。安童平定西北诸王之乱时,因蒙古贵族内讧被当作俘囚送往叛王海都处,此时被放还不久。

安童回朝后,虽然他属于真金太子的儒臣派,也感受到老皇帝对钱财的渴恋,于是他“配合”卢世荣一起进行经济改革,整治钞法,禁止私下贸易,并对金银重新定价。

说句实话,卢世荣所采取的措施,起初非常有利于民,诸如减免江南农民的租课,给内外官吏适当加俸,收赎江南失业贫困人民因贫困而卖出的妻儿,免除民间包银三年,等等。不久,针对钞法虚弊,卢世荣又提出要仿习汉唐两朝,在天下括铜铸至元铜钱,并在国内推行新的绫券,与纸钞同步使用。看到卢世荣献上的崭新绫券样币,忽必烈大喜,马上说:“便益之事,当速行之。”

见忽必烈如此支持自己的“改革”,卢世荣胆量倍增,脑子天天转得飞快,不久又上奏新的经济改革方案:

于泉、杭二州立市舶都转运司,造船给本,令人商贩,官有其利七,商有其三。禁私泛海者,拘其先所蓄宝货,官买之;匿者,许告,没其财,半给告者。今国家虽有常平仓,实无所畜。臣将不费一钱,但尽禁权势所擅产铁之所,官立炉鼓铸为器鬻之,以所得利合常平盐课,籴粟积于仓,待贵时粜之,必能使物价恒贱,而获厚利。国家虽立平准,然无晓规运者,以致钞法虚弊,诸物踊贵。宜令各路立平准周急库,轻其月息,以贷贫民,如此,则贷者众,而本且不失。又,随朝官吏增俸,州郡未及,可于各都立市易司,领诸牙侩人,计商人物货,四十分取一,以十为率,四给牙侩(经纪人),六为官吏俸。国家以兵得天下,不藉粮馈,惟资羊马,宜于上都、隆兴等路,以官钱买币帛易羊马于北方,选蒙古人牧之,收其皮毛筋骨酥酪等物,十分为率,官取其八,二与牧者。马以备军兴,羊以充赐予。

忽必烈闻奏,连连点头称善,尤其卢世荣所奏出官钱买马让蒙古人蓄养而后政府收利一事更是赞赏有加,“此事亦善,太祖时欲行之而不果,朕当思之。”

听皇帝如此说,卢世荣喜出望外,忙叩头言道:“为臣行事,多遭人嫉恨,日后必有上言说臣坏话的人,为臣十分害怕,请陛下做主。”

忽必烈闻言,忙为卢世荣打气:“你别害怕朕对你有什么不利,还是小心爱卿你自己的饮食起居吧。善跑猎犬,狐狸肯定不喜欢,主人又怎能不喜欢!爱卿所行之事,皆出自朕意。现朕为你增加从人侍卫,爱卿可小心自卫门户。”不仅言语上支持,忽必烈还亲自下旨安童给卢世荣增派侍从,可见这位财臣当时在忽必烈心目中的地位。

卢世荣为了增加自己在朝廷中的力量,奏升六部为二品官衔。而后,忽必烈又依从卢世荣所奏,罢停行台,并改按察司为提刑转运司,兼任钱谷财赋之事。不久,卢世荣又设立“规措所”新机构,选取的官吏皆是些“善贾”的买卖人。忽必烈阅奏,不清楚“规措所”这个新增的秩五品机构是干什么的,卢世荣忙解释说此所用以“规画钱谷”。老皇帝立刻批准成立。

得寸进尺之余,卢世荣又上奏:“天下能理财者,从前皆奔走于阿合马门下,现在他们都被划入黑簿中,怎能因一人之故而尽废其才。为臣我想从中择选一些有用之人,又怕有人说我是任用罪人。”

忽必烈觉得卢世荣言之有理,表示“可用者用之”。

于是,昔日与卢世荣同甘共肥的一帮阿合马死党,纷纷得到重新的擢用。

卢世荣的理财改革,真正实施之后,好多事情根本行不通。皇太子真金就明白表示反对,“财非天降,安得岁取赢乎!恐生民膏血,竭于此也。岂惟害民,(卢世荣)实国之大蠹”。

从前推荐卢世荣的桑哥,听闻真金太子如此说,也急忙中止了与老卢的密切联系。

忽必烈对卢世荣百依百从,“你办事,我放心”,于是老皇帝又去上都巡游。元朝在忽必烈时代实行两都体制,一般来讲,每年三月份至九月份,忽必烈住在上都(开平),其余时间,则居于大都处理公务。这种体制,取源于辽朝皇帝的五都“纳钵”(捺钵)。由于同为游牧民族,蒙古人把契丹人的这种四季纳钵制加以引用,只不

过是由“五都”改为“两都”。满清帝王在承德修建避暑山庄,也类似这种“两都制”。

“(卢)世荣居中书(省)才数日,恃委任之专,肆无忌惮,视丞相犹虚位也。”大臣有人与卢世荣意见稍不合,即被诬“废格诏旨”,旋即被杀。如此一来,“朝中凛凛”,丞相安童等人见卢世荣作为一个汉人,如此擅权越职,非常不满。而且,“经济改革”实施数月,安童等人发现根本不起效应,怕日后对自己有所拖累,就派御史上章弹劾卢世荣,罪状大抵如下:

“(卢世荣)苛刻诛求,为国敛怨,将见民间凋耗,天下空虚。考其所行与所言者,已不相副:始言能令钞法如旧,弊今愈甚;始言能令百物自贱,今百物愈贵;始言课程增至三百万锭,不取于民,今迫胁诸路,勒令如数虚认而已;始言令民快乐,今所为无非扰民之事。若不早为更张,待其自败,正犹蠹虽除而木已病矣。”

忽必烈在上都接到御史大夫转呈的奏状,自然非常恼怒,即日派人带诏旨命右丞相安童召集官员大臣,研究对卢世荣的弹章。而后,又命人把卢世荣押上都审讯。

经过审讯,卢世荣主要罪状如下:第一,不经丞相安童同意,私自支钞二十万锭;第二,擅升六部为二品;第三,未与枢密院商议,擅自征调行省一万二千人置济州;第四,擢用阿合马党人,害公扰民。

元大都平面复原图不久,皇帝和众臣廷对时,已为犯人的卢世荣在忽必烈面前“一一款服”,其实,他这招儿装可怜也是想自揽责任为老皇帝“遮丑”,因为他罪名中的第二项和第四项都是忽必烈照准的。别说,这招儿起先还管用,忽必烈没有立即杀掉卢世荣,只是下命:把他收押下狱。

由于得知真金太子深恨卢世荣,推荐老卢上台的桑哥也“钳口不敢言”,没有“挺身”而出搭救老卢。

延至年底,忽必烈见敛财无方,愈想愈气,就问身边蒙古大臣对卢世荣的看法。大臣自然厌憎这位敛财损人的汉人,忙回禀说:“近日听新入中书省的汉官议论,他们说卢世荣已经认罪,件件罪名属实,却仍旧被养在监狱里,白白浪费粮食。”

又老又胖的皇帝闻言很是上火,立刻下令把卢世荣押到闹市开斩,并派人把老卢一身上下百多斤肥肉割下,带到御苑去喂驯养的飞禽和水獭。

阿合马便宜了狗肚子,卢世荣养肥了禽獭,二位“财神爷”的下场真可谓殊途同归。但阿合马荣华富贵十九年,卢世荣从上台到被处死才一年的时间。

卢世荣被逮治,也触发了元廷中儒臣和财臣之间的更加尖锐的矛盾。相互斗争之下,真金皇太子反倒成为牺牲品。真金太子生母察必在1281年病死,忽必烈便于两年后立弘吉剌氏南必为皇后。由于年岁已高,忽必烈非重大事不见群臣,南必皇后频频现身。为此,江南行台监察御史曾经有人封章上奏:“帝(忽必烈)春秋高,宜禅位于皇太子,皇后(南必)不宜外预。”此种腐儒之见,在从前的汉族朝代尚可容忍,但对于蒙古帝王来讲,却是令人大恼火不可恕之事。

阿合马党羽塔即古等人得悉此事后,认为有私可乘,便借理算为名突然封存御史台奏章,把此事上报给忽必烈。

老皇帝一直担心自己被架空,听说有人要自己禅位于太子真金之事后,怒火攻心,立刻派人前往御史台查阅奏章。眼见纸包不住火,御史大夫月律鲁只得急忙向丞相安童求救,于是二人入宫面见忽必烈请罪,把事情原委一一奏明,并指出塔即古本来就是阿合马的奸党,想搞出事端来陷害皇太子。经心腹大臣一番解劝,忽必烈怒火稍息。但是,皇太子真金因数日忧惧,身体抵抗力奇差,不久即染病而亡,年仅四十三岁。元成宗继位后,追谥真金太子(自己父亲)为文惠明孝皇帝,庙号裕宗。所以,元朝朝廷内儒臣派虽然取得暂时胜利,却丧失了他们的领军人物皇太子,损失不可谓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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