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知道,人是有感情的,老是这样下去,我是有点受不了。我尊重你的感情,才屡次同意你返回南京的要求,叶主任想另找其他姑娘替代你,可是,偏偏我心中的天平,始终偏向着你。尽管别的姑娘也很漂亮,但言谈举止,修养气质与你相差甚远,怎么也激发不了我的真情。唯独你,使我久久地难以忘情!叶主任对我控制得也很紧,什么事都要向她汇报,连我的汽车上都装有传呼机,到哪里她都能呼叫,我的行动瞒不了她。我很少有时间呆在北京,所以,我希望今天能和你好好谈谈,你为什么不开口说一句话呢?”
张宁问道:“你希望谈些什么呢?”
“当然是关于我们俩的事。”
“我只觉得自己……”张宁话刚开头,便委屈地流起眼泪。
林立果有些尴尬,他为自己辩解说:“尽管你的态度使叶主任很反感,但她还是迁就了你。这完全是由于我对你的态度始终如一,所以,我以为你的顾虑是不必要的,关于这一点,今后一定可以得到证实。”其实林立果的保证只是一纸空文,他与张宁谈恋爱的同时,还与其他女青年保持着暖昧关系。甚至就在距离301医院北门几百米的地方和其他女青年约会。也许林立果只是逢场作戏而已,但受害者一定是张宁和那些不明真相的女青年。
对于林立果的表白,张宁未必能往心里去。她对林立果说:“可你总要给我一段时间吧!”
林立果露出了笑脸,他显得非常通情达理地说:“那当然可以,我这个人从不勉强别人的感情,因为我知道感情这个东西,虽无形,却很珍贵。”他向张宁透露家里的情况说:“我自己,还有我姐姐,对叶主任就根本没有感情。从我懂事到现在,姐姐和我从来没有叫过叶主任一声妈妈。”
张宁对林立果的这番话可能暂时还无法理解。出生于这样的革命家庭,亲生儿女们怎么不管叶群叫妈妈呢?但她此时不能深问其中原因,以免显得失礼。张宁向林立果提出了一个责备性的问题:“你们把江水弄到什么地方去了?”她一直惦记着曾经向她透露过消息的警卫参谋江水。张宁听说江水已被打成反革命分子押走了,但关在什么地方尚不清楚。
林立果面对这个问题感到很难堪,他沉默了一会,说:“我不知道这个情况,不过,我可以帮助你过问解决一下。”
实际上林立果在搪塞张宁。江水过去是邱会作的警卫员,在“文革”初期,总后勤部造反派批斗、打骂邱会作的时候,是江水不顾个人安危给邱会作送去食品和饮水,还把邱会作孩子穿过的棉衣拆开做了两个护膝,这样在邱会作罚跪时就可以不磨膝盖。邱会作重新出来工作以后,立即把江水提升为警卫参谋,并准备今后进一步重用。可他万万没料到,江水竟把为林立果“选美”的内幕告诉了当事人张宁。在邱会作、胡敏察觉到情况后,立即撤了江水的职务,他们是决不会轻饶江水的。
林立果突然转守为攻地问张宁:“听说你在江苏与某人谈过恋爱?”张宁摇头否认道:“没有的事。”她向林立果隐瞒了曾与歌舞团演奏员李寒林的恋情。
林立果诡秘地一笑:“江苏有我的耳目,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他打开一瓶汽水递给张宁,张宁因患有慢性胃病,对饮食的冷热非常注意。她婉言谢绝道:“我从来不喝冷饮料。”
林立果听后,自己将整瓶汽水仰脖灌了下去。
这时周宇驰进屋叫他们吃午饭。林立果选用了西餐,张宁则吃中餐。饭后,周宇驰陪他们回到客厅。平时敢与林立果称兄道弟的周宇驰拿出一些相机、报话机、录音机放在桌上,他向张宁夸耀说:“这都是林副部长的杰作,他是天才。”张宁对机械和无线电一窍不通,不然她可以当场戳破周宇驰所吹的牛皮。因为林立果顶多能讲出照相机、录音机的原理,但凭他的知识和技能还无法组装出来。张宁趣味索然地瞧着桌上的一堆摄影、通讯器械,脸上没有显出任何新奇之意。林立果示意周宇驰出去,他想和张宁单独在一起。过了一会,周宇驰敲敲门进屋向林立果耳语道:“时间不早了,回去太迟了,叶主任要不放心的。”
林立果从沙发上起身说:“张宁,我送你回去。”
张宁与林立果确立恋爱关系后,她的心情是矛盾和痛苦的。林立果只是看上了她的容貌和气质,两人心灵之间的隔膜难以消除。林立果始终把自己摆在一个主子的位置,他看中了张宁,所以张宁就必须服从他,没有感情也要慢慢培养。尽管叶群起初不同意林立果的这桩婚姻,但最终叶群还是向自己的宝贝儿子作出了让步。一旦哪天林立果看不上张宁了,他可以随时将张宁甩掉。而张宁只有听从的义务,虽然她比其他学员在生活上享有更多的特权,而所付出的代价却是失去更多的自由。她在给林立果的一封信中写道:“在婚姻选择上你有充分的自由,而我却没有。我很希望有机会让我回家去看看。”张宁之所以吞下自己婚姻上的苦果,一是畏惧林家的权势,二是领受了林家的“恩惠”。调到北京学医,她没有提出反对;配备保健医生,她没有抵制;到毛家湾看“内参片”,她并未拒绝;由于害怕死尸,她向叶群提出不想学习解剖课。……生活在特权圈子里的年轻人,以乎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获得一切,然而有谁见到他们获得过事业上的成功呢?事业的成功是无法用特权交换或金钱购买的。
1971年8月初,林彪夫妇都到北戴河避暑去了。张宁所在的医训班虽然放了一个月的暑假,但她没能回南京去看望母亲。9月7日,张宁随林立衡乘专机前往北戴河。临行前,胡敏在电话中告诉她:“立衡考虑你暑假没能回家,一个人怪寂寞的,才请你去北戴河休息一段时间,老虎(林立果)也在那里,你要和他多接触,不接触怎么能培养感情呢?两个星期以后还回北京学习。”
然而张宁来到北戴河不到一个星期便发生了“9.13”事件。由于林立衡在9月12日夜晚机智地让张宁服下了安眠药,加之林彪等人当时仓促而逃,张宁侥幸保住了性命。
可当她被押回北京,在毛家湾听到中央有关林彪、叶群出逃坠机的消息后,立即感到今后的生活可能并不比死掉好过。在北京度过的两年时间里,她已和林家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现在林彪、叶群、林立果摔死了,他们成了反党集团的头子。自己这个未过门的儿媳妇能讲得清自己的清白吗?她和“林办”的工作人员在武装押解下从北戴河回到毛家湾,不久被扯下领章、帽徽送到北京西郊亚洲学生疗养院内看管。当她揭发批判林彪一伙的罪行时,301医院里也贴出了不少揭发批判她的大字报。
张宁年仅20岁,她被眼前这场突如其来的政治风暴吓蒙了。她知道自己将无法摆脱“9.13”事件的牵连,而一个政治上不被信任的人,今后还能有光明的前途吗?她犹如跌入黑暗的地狱,在经历了痛苦、懊悔、委屈、愤恨的折磨以后,她决定自杀。
一天,当监护人员不在时,张宁简单地梳洗了一番,然后准备行动。她此时最大的愿望就是再见上妈妈一面,但是这不可能。“9·13”事件发生后,她与“林办”其他工作人员一直被隔离审查,连通信的自由都没有。
张宁在心中轻轻地呼唤了一声“妈妈”,随即咬紧牙关闭眼向房门的铁把手上撞去。随着张宁侧身昏迷倒地,殷红的鲜血忽地从她的头顶涌出。血液粘住了她的头发,血水将她大半张脸染成红色。当她年轻的生命因失血过多而即将结束时,林彪家的保姆王淑媛回来了,她与张宁被看管在一起。王淑媛推门见张宁倒在血泊之中,大惊失色地尖叫了一声。恐怖的呼喊声唤来了看守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