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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忙解开怀,把儿子的双手靠到胸口上,用她热炙的乳房,吸走儿子手上的冰冷。她虽感到象两块冰放在心上,凉得使她发麻,可是她是多末高兴地觉着被溶化的冰水,一滴滴顺着皮肤流走,那可爱的两只小手,从麻木中慢慢变得会动了碍…一家人艰难地爬上山顶,谁都很饿。找到一个背风地方,秀子折了些松枝铺在雪上,大家坐下来吃点东西。
    用雪和着炒面,一口口向下咽,唾沫也没有了,牙齿根都冰麻了。母亲抱着德刚,她含一口雪,等溶化成水后,就吐到炒面上,叫儿子吃。
    “妈,你吃。我自己能吃,不用你。”
    “不,孩子。你小,别把牙凉坏了。”孩子还是不听,她又说:“妈说的真话呀。你看,你姐姐我就叫她们自个吃,大人的牙不会坏呀。”母亲嘴里这样说,她心里何尝不疼所有的孩子呢!可惜她只有一张嘴,没有那末多的温暖啊!
    秀子吃得最甜,一气吃下两大把炒面,又吞下一口雪,把嘴一擦就要去找水。母亲忙阻止她。她怕孩子摔着,自己要去。但娟子又阻住母亲,说:“妈,这末黑,山又陡,有水也找不着。少吃点就走吧,说不定下了山就有人家啦。”
    秀子,这个永远无愁无忧的女孩子,总是坐不祝她爬到高一点的地方,胳膊抱着一棵小松树身,向西面山下望着。
    在遥远的那方,黑暗中有一片片火光,遍布在各个地方。那火光一窜一跳地闪着,撕破无际的夜幕,似乎想冲破黑暗的束缚,飞腾出去。
    秀子看着看着,眼睛润湿了。她心想,那一定是鬼子烧的房子,自己的家也在那方向呀……一股伤心和愤恨涌上来,她不觉得寒风怎样把她的头发甩来甩去,怎样扑打她的脸。
    她迎着风,轻轻哼起歌来。声音愈来愈大,在松涛的呼啸中,更显得凄怆而悲壮!
    满天的乌云没有月亮
    寒风雪花打在身上
    两眼遥望出生的故乡
    有家难归好悲伤
    可恨的鬼子来扫荡
    满山遍野是杀人场
    数万同胞无家归
    妻子离散泪汪汪
    日本鬼子你别猖狂
    中国人民你杀不光
    我们有共产党来领导
    我们有……
    “秀子,秀子!”听见母亲叫,秀子擦擦眼睛,忙走下来。
    母亲爱惜地给她理理头发,说:“你怎么啦,这大的风还站在高处,看把脸冻着了。还唱歌呢!”
    “妈,我见咱那地方都起火了,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唱起来。”秀子很难受地说。
    “唉!”母亲叹着气,“房子烧了是小事,眼下是保住人要紧啊!快收拾一下走吧,等天亮了就不好办啦!”
    大家刚走出几步,德刚突然高兴地叫起来:“妈,姐!看哪,那不是灯亮?是,有人家了!”
    全家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不远的地方,从松树缝中出现隐约的光亮。立刻都兴奋起来,朝那里奔去。
    亮光越来越大,渐渐辨出是火光了。最后只离几十步远了。娟子突然停住,压低声说:“不对,不象是住家。看,那末些影子在动。听,说的什么?”
    大家都怔住,细耳一听,不觉大吃一惊,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是日本人象放机枪一样的说话声!接着传来皮肉烤焦的味道。再向四外一看,呀!这一连串的山头上都有火光。娟子忙说:“快走!是敌人的封锁线。咱们闯到鬼子窝里来啦!”
    秀子伸了一下舌头,小声说:“幸亏风大,不然我唱歌也被鬼子听见啦。”
    全家人急忙退回来,很快地走着。……直到天快亮了,母亲一家才在一个山洼里找到很多跑扫荡的人,并碰上花子、玉子两家人。
    大家一见面,都象分开多少年似的,真高兴啊!按笊┌。∧忝强衫戳耍 被ㄗ有朔艿厮担白阅翘煸缟吓苌⒘耍揖秃偷褡铀桥埽伞夥拧恢苣娜チ恕0Γ笊庀略勖谴谝豢榭珊美玻 ?
    母亲也愉快地说:
    “可不是嘛。咱们在一块做着伴,心就松快些啦!唉,这天也折腾人……”秀子和她那最相好的朋友玉子在嘻嘻哈哈地玩弄兔子。
    本来睡着的人也被吵醒了。四大爷搂着德刚,坐起来说:“就是你们这两个丫头不知愁,人家的心都碎了,你们还乐得不行。”
    秀子大眼睛一忽闪,笑着说:“不笑还哭吗?爷爷,等打走鬼子包了饺子,先送给你吃。”
    玉子薄嘴唇一瘪,装生气地说:“哼,可不给他吃哩。他就知道吓唬人。”
    四大爷捋着胡子,半真半假地说:“就怕你爷爷还吃不到,这条老命就叫鬼子要去啦。”“爷爷,你可别悲观呀……”秀子乐哈哈地还要再说什么,忽听母亲叫,就忙跑过来。
    “秀子,你是怎么回事?咹!”母亲少有的气冲冲地责问女儿。
    秀子在点着的松枝光下,看到母亲手里抓着一条黑被子,脸色非常气愤。她心一慌,正要说什么。但母亲一见女儿犹豫不决的样子,更加生气,怒喝道:“说呀!你是拿谁的?你怎么敢做出这种事!你给我送回去……”“妈,你先别上火。”娟子忙上来拉住母亲。
    “你别管我!”母亲挣脱胳膊,反手抓住秀子的胳膊,拖过来,照脊背上就打。
    秀子呜呜地哭着,但并不挣脱,只是叫道:“妈,你打……你听我先说呀……”“我听你说什么?你拿人家的东西还有什么话说……”花子、玉子上前拉开。人们也都围上来。四大爷很生气地责备着母亲。
    秀子委屈地趴在姐姐身上,呜呜地哭着。
    “唉,为这点小事还打孩子。这兵慌马乱的年头,一床被子算个么呀!”
    “是啊,婶子。谁的东西还不是丢的丢,少的少,你的被子不也丢了吗?这床也不是什么好的,还不一样?”“他大妈,可别委屈孩子啦。秀子那好闺女,怎么舍得打?
    快消消气吧!”
    ……人们七嘴八舌地劝说着。母亲却一句也听不进去。她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无论如何,她的孩子也不该拿别人的东西。
    秀子哭得抽抽噎噎的,听到这些话倒停止哭声,朝人们说:“你们说的都不对,我若真是拿人家的东西,俺妈该打我。
    可是,妈……”秀子说着凑近母亲。
    母亲听孩子这一说,有些怔愣,紧看着女儿,说不出话来。
    “妈,你打人,也不先问问清楚。”秀子抽泣着向母亲说,“咱们那包袱是白的,这个也是白的,又正好丢在我丢包袱的那地方。我急跑回来去找包袱,住一会才看清这个不是咱的。俺又送回去,咱那个可不见了,我打开包袱一看,见这床被子还不如咱那床新些,就拿、拿……”母亲听着听着不觉心里一酸,一把将孩子拉进怀里,泪也掉下来了……花子等人帮着拉来一些桲萝、松柴捆子,给母亲一家挡着风雪。用松柴枝把地上的雪扫扫光,铺些野草,一家人围着坐在一起,互相用身体取暖。
    母亲本来每夜都守着她的小儿子德刚,这次她却把秀子拉在身边,紧紧地搂着女儿,痛惜地轻声说:“孩子,妈委屈你啦!打的痛不痛?”
    秀子也紧抱住母亲,心里的委屈早烟消了,宽慰母亲说:“妈,不痛。当时俺心里难受才哭的。”
    “唉,好孩子!”母亲很感动女儿的懂事,“你记得妈打过你几次?”
    “没打。妈,你从没打过我们。这是第一次,不,这次也不算。妈,你一次没打我呢!”
    “好孩子!”母亲望着远处的白山头,“好孩子,妈是从不舍得打你们姐妹一下的。倒好,你们也听妈的话。你们若不听,妈整天打骂也没有法子呀!秀子,刚才妈是真气急啦。
    你知道,妈最恨干那伤害别人的事,哪怕是一点点的。孩子,记住妈的话:无论何时,给别人多作些好事,坏事是一点也不能干。哪怕自己吃亏,也不能占人家的便宜。闺女,懂吗?”
    “懂。妈,我要学你,象你一样。”
    ……
    虽然东方在放亮,可是这阴沉的山峦,却还是相当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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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鹿书院---苦菜花
    第十七章残暴的敌人,到一个村扑一个空,什么东西也找不到,饿急了就杀战马吃。河被冰冻涸,水井被泥沙填平,没有水喝,只得吞雪啃冰。他们如同饿狼扑食未获,越发穷凶恶极,到一庄烧一个庄。烧得浓烟遍野,遮住了冬天的太阳。没跑出的病人和老人、孩子,都被扔进火堆里,活活烧成灰。凄厉的惨叫声,震撼着天地。
    一天傍晚,敌人扑进王官庄。
    十字街口,埋着一个草人。草人头上戴着泥坛子,上面贴着纸做的太阳旗,身上贴一张白纸黑字的标语:我是狗强盗,就要死了!
    士兵们发现后,报告给长官。日军中队长下了马,瞪着眼珠子问翻译。这时围上一大堆人,后面的看不到直往前面挤,矮个的踮起脚跟伸长脖子,都象看马戏一样。
    翻译把上面的字意告诉给中队长。中队长气得脸色发紫,胡子嗤起,骂着“八格牙路”,抬起钉底大皮靴,狠狠踢去……几乎是同时,轰轰轰!泥雪崩起,烟雾弥漫,一片鬼子应声倒地。
    这是民兵们的计策,秀子和玉子扎的草人写的字,十字街口埋下三个地雷,拉弦都拴在草人上。它一起动,地雷就都炸了。
    敌人被地雷炸得晕头转向,简直是寸步难行。走到每家门口,先逼着伪军进去。有的家门后挂着手榴弹,有的锅灶里埋着地雷,一推门一烧火就炸开了……一直到小半夜,才算安静下来。
    伪军中队长王竹非常沮丧。他回来一个人没抓到,什么东西也没有,自己人却被炸死好多,日军中队长也丧了命。他被大队长庞文叫去狠骂一顿,并逼他去找一个花姑娘来解闷。
    这个最有武士道精神的日军大队长,平时总是吹嘘什么“人道”、“信义”,并自命是天皇子孙日本军人的模范化身。可也不假,庞文大队长真是日本军人的典型。他杀起中国人来,常常要换三四把素称世界第一的日本钢刀——杀的人太多,热血把刀刃烫卷了。他还最喜欢玩女人。有一次找不到年青的,抓到一个五十多岁干瘦的老太婆,他用皮带将她阴部打肿,实行兽性的蹂躏……王竹憋着一肚子气恼,领着几个伪军挨家逐户去搜索,可是连一个人影也没见着。走到孔江子家门口,一听里面有人,他就抢先走进去。
    这是村中唯一没跑的一家。那老太婆见有人来,认出是王竹,忙笑嘻嘻地招呼道:“啊,大兄弟回来了。等多时啦,俺家江子没捎东西……”“什么东西不东西,他也来啦!”王竹没好气地抢白一句,瞪起三角眼,满屋打量着。
    老太婆见他来得凶,有点害怕;但一听儿子回来了,一股发财的野心又涌上来。
    “啊,人来了!”她喜得象抱上金元宝,“大兄弟,俺家江子在哪呢?”
    王竹早不听她叨絮些什么,正要向外走,却见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哭叫着妈妈向里间跑。他一怔,也跟着闯进去。见到孔江子的媳妇,松一口气,心想:“这女人还不难看,送去了事……”就冷笑着说:“哎,到我家去一趟,有点事。”
    那媳妇紧抱着孩子,恐怖地说:“不,不。俺不去,俺不去!”
    “怎么不去?去有好事呀,谁也吃不了你!”王竹说着就想动手拉。
    “不,不。你,你走开!”她惊慌地向炕里偎。
    “他妈的,好说你不听!来人……”王竹跳上炕,一把将那孩子拉出他母亲的怀,抓着她的衣服拉下炕。几个伪军上来扭着她的胳膊向外拖。
    那媳妇发疯地又咬又打又叫……老太婆也扑上来,双膝跪下抱住王竹的脚脖子,哭着哀求道:“大兄弟啊!看、看我老脸饶了她……”“去你妈的!”王竹将她一脚踢翻,和伪军架着那媳妇就走。
    哭嚎叫骂着刚要出胡同口,迎面逢到一簇黑影,最前面的一个,正是同运输队一块进村的孔江子。
    孔江子一认出被抓的是他媳妇,照一个伪军脸上就是一耳刮子,骂道:“你这小子胆大包天,敢欺负到我……”“你又怎么样!”王竹气汹汹地抢上来。
    “好啊!王竹……”孔江子气怒地抖着身子,忽地抽出手枪。
    王竹也早把枪握在手里,恶狠地盯着他,枪口对着对方。
    伪军们吓得呆若木鸡。那媳妇躺在地上,哭声哽住,脸色煞白。
    一阵扑鼻的粉香掠过,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玉珍走来了。她卖弄风情地瞥视一眼,尖叫道:“啊!你们在干么?动武吗?我的天哪,这是怎么回事?
    快把枪收了……”
    孔江子把枪插进去,忿忿地骂道:“你他妈的不够朋友!这是对谁?”
    “哼!吃醋啦?大队长要拉人,臭婆娘我王竹看都不稀罕看……”王竹说着也把枪收了。
    “哟,就为这个呀!”玉珍松口气,轻蔑地瞅那媳妇一眼:“哼!噁心人……”那老太婆哭喊着赶过来,拉着媳妇哭哭啼啼往家走。孔江子浑身抽动着。
    玉珍又变得阴恶地问王竹:“我问你,小娟子一家可抓住了?”
    “连根毛都没见着。”王竹丧气地嘟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