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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进门槛,“噢”的一声,一大堆人把她接住了,屋子里顿时引起一片欢笑声……一瞬间,她什么都明白了。
    人往往是这样:自己虽已明知道某种重大的事情必将来临,并也做好了充分准备,但当事情真的到来、特别是突然来临时,总免不了产生巨大的激动。
    娟子激动得不知怎么是好。她一见到母亲,象受了欺负似地对母亲说:“妈!是真的呀?”
    母亲瞅着孩子那红嫩的脸,温和地微笑了。
    杏莉母亲抱着出生不久的孩子,赶忙挤过来,抓住娟子的手,说:“嗳呀,快点吧,新娘子!好上轿啦,你还没打扮!这三间小屋,炕上地下挤满了人,后来的都站在院子里。
    人群里洋溢着热情的欢笑。
    姜永泉和娟子,每人胸前戴着一朵红花,被大家拉着坐在一条长凳上。娟子上身罩着一件新蓝布褂子,下身穿一条小红梅花布裤子。她本来高低不穿这条红裤子,可是杏莉母亲和一些老妈妈一定要她穿,说结亲不穿点红生不了儿子呢。
    她拗不过,才红着脸穿上了。
    结婚仪式开始了。
    司仪念着仪程,先向挂在墙上的毛主席、朱德总司令的肖象鞠了躬。又向母亲鞠一躬。
    娟子一听新郎新娘互相鞠躬,羞得忙转过身去。玉子叫起来:“娟姐,你怎么背向新郎呢?是头啊!来呀,咱们教给她吧!”
    一帮子青妇队应声拥来,扯拉着娟子,向下捺她的头。姜永泉很规矩地鞠完躬,头正向上抬,正碰上娟子的头被捺着向下低,咚地一声,两人碰个响头。人们大笑起来!
    该介绍人讲话时,刘区长装佯地干咳一声站起来,笑着说:“哈,我是个半拉子介绍人。其实是星梅同志给他俩介绍……”这句话象一瓢冷水浇到已烧红的铁锅上,母亲的心炸了!她耳朵一阵嗡响,听不到刘区长下面讲的什么。星梅,这个鲜明的影子,又出现在她的面前!好闺女,那好闺女!她爱她的未婚丈夫,是那样热熾的爱!他死后,她的心都要碎了。母亲,她还记得星梅曾说过,她要和娟子一起结婚的话。可是现在,那一对未婚夫妻都在地下了,见也见不到今天的情景啊!褂校撬廊サ男永颍。闪暮煤⒆樱∧盖紫肫鹚挥傻乜纯醋谒砼缘男永蚰盖住?
    她已变成另一个人。那双细眯俊俏的眼睛,又恢复了柔情的光泽,怀里抱着胖胖的儿子,正大口地吞着妈妈的奶汁。她见母亲看她,回奉一个感激而又幸福的微笑……这微笑又使母亲一震!是的,杏莉向来就是这样笑的。啊,一个俊秀的姑娘,还没等她做她的儿媳妇,就死去了!而使她的母亲,得到了幸福!盖椎乃夹鞅挤牌鹄矗胗读恕=ソグ哑咦臃蚱蕖⒊抡⒗虾懦ぁ⒂谒⒗甲印⒗系滤场磺腥说氖虑槎剂谝黄鹆恕K倏纯次堇锩空判烁卟闪冶坏乒饣杂车酶雍烊蟮牧趁妗U庑┬腋;缎Φ牧成希笫橇沂康南恃蘸斓摹K幼排⑴觯切厍暗暮旎āD呛旎ㄏ笫撬男∨鶍犠哟鞯谋幌恃竞斓目嗖嘶āK坪蹩吹剑茄衷诨挂坏蔚蜗蛳绿剩?
    母亲注视着女儿那年青赧红的脸庞,仿佛看到复活了的星梅!她真要扑上去,大叫起来……“大娘,该你讲话啦。”刘区长亲切地招呼道。
    母亲蓦然醒过来,深深叹口气,习惯地闭紧嘴,唇角上又出现了深细的纹线。她竭力使自己坦然,做出高兴的样子,缓缓地站起来,理着苍灰的鬓发,苦楚地微笑一下,慢声地说:“唉!我一个老婆子有什么好说的。他们俩是天生的一对,我从心坎里高兴。我知道他们是一个心眼,在做一样的事,是会和和气气过日子的。做妈的很放心啦!”母亲停顿一霎,深深叹口气,一只手又理了几下苍灰带白的头发,继续说道:“我一看到他俩的今天,就想起星梅和铁功。这是多末好的两个人!真是一对好夫妻啊!星梅那时对我说过,等环境好了,她要和娟子一块结婚。可现在,她连看也看不到今天。我想说,有这一天真不容易啊!不是共产党、八路军和死去的那些好人,鬼子早把咱中国亡了。这、这都是血汗换来的呀!”母亲愈说心愈酸,眼睛潮湿了。她感到屋里的空气渐渐低沉下来,就赶忙用袖口去拭一下眼睛,强笑着说:“唉,看看,我说哪去啦?我再没别的说啦,就是盼他俩早点叫我抱个胖外孙。”
    ……婚礼依次进行完了,大家围起坐着,吃着炒焦的花生,咬着甜蜜的大红枣,把娟子和姜永泉拉到圈里,大家提意见叫他们干这做那的取乐。……姜永泉被逼着手拿几包香烟,给每个人送上一支;娟子跟在后面,逐个点上火。她走到交通老张跟前,擦着一支刚要上去点,老张鼻子一嗤气,火灭了……连划三支火还没点着烟。娟子脸涨红,又忍不住想笑,故意把火向老张胡子上一促,吱啦一声,他的胡子烧了一片。大家哈哈地笑了。
    又有人提议叫娟子唱歌。姜永泉能吹一手好笛子,要他伴奏。娟子和弟弟德强一样,不大爱唱歌,可也拗不过大家,就唱了个“小放牛”。她那宏亮略带点男音的嗓子,虽有些生硬,倒也嘹亮清脆,加上悠扬好听的笛声合着,也很动听。歌是——什么花开放黄金黄什么人奋勇上战场什么人投敌当汉奸什么人消极抗战跑到大后方什么人消极抗战跑到大后方嘛咦呀嗨迎春花开放黄金黄八路军奋勇杀敌上战场汪精卫投敌当汉奸国民党消极抗战跑到大后方国民党消极抗战跑到大后方嘛咦呀嗨…………大家一阵鼓掌欢呼,一定要再来一个。并有人指名要娟子唱“苦菜花”。这歌是在女孩子们中间很流行的山歌,娟子小时也会唱,就唱道:苦菜根苦开花香你虽家穷长的强荣华富贵我不爱一心给你做新娘鲜花开满青山岗一朵赛过一朵强问我爱的哪一朵那花开在你心上苦菜开花黄又黄你我情深意又长吃苦受罪心里甜苦菜花儿万年香娟子唱罢,玉子、玉媛还要闹着叫他俩亲嘴,刘区长站起来给他们解围了,笑着说:“时候不早啦,明天还要工作。饶了他俩,留给人家洞房里来吧……”人都走了。母亲最后收拾一下什物,嘱咐几句关切的话,也走了。屋里就剩下他们俩了。
    娟子侧着身坐在炕沿上,垂着头,浓黑的柔发遮着她那血红血红的脸蛋。姜永泉习惯地把手插在衣服里,来回溜达着。过了一会,他坐在她身旁,很温柔地说:“你累啦?”
    “不,不觉累。”娟子的声音有些颤抖。她身子虽没动,心却跳荡起来,象有火在燃烧。
    他把手轻轻放在她的圆浑丰满的肩膀上,幸福地微笑着,看着她那赤红的脸腮,光滑的颈项。娟子抬起头,拢了拢头发,她那对明媚的大黑眼睛,在密长的睫毛护庇下,恰似两池碧清的泉水。她紧看着他那消瘦的脸,由于过度劳累,脸上的颜色被灯光一映,更显苍白。
    过分的激动使他的两颊浮起红晕,眼睛闪灼着幸福的光亮。娟子的心房里充满了对他的热爱,把手紧抚在他的手背上。
    灯光渐渐暗下来,光线晃曳着,灯芯爆发出轻微的响声。“不,别管它了!”娟子见他要去挑灯芯,柔情地阻止道。
    姜永泉略顿一霎。她的眼睛告诉了他一切。他冲动地抱住她的两臂;娟子紧紧伏在他怀里,用那烘热润湿的丰满嘴唇,在他脸上急切地亲吻着……灯火象个害臊的处女的眼睛,不好意思看眼前的情景似的,忽闪了一下,立刻熄灭了。
    “秀娟,你这样爱我,我心里真……”姜永泉紧搂着她,声音有些发颤,“想想在旧社会里象我这样的穷汉子,连个媳妇都说不上。而现在,你,你比谁都疼爱我!”
    娟子把脸紧偎在他怀里,用手抚摸着他的臂膀,怀着无比的幸福,温爱地说:“还提这些做什么呢。永泉!我还不是有你来才走上革命的路吗!这些都是有了党才有的啊!”她忽然鼻子一酸,说不下去了。
    “秀娟,你怎么啦?”他觉得有热泪滴在他胸脯上。
    “唉,我是想,有多少好同志倒下去了啊!”娟子擦擦泪水,“妈刚说过,星梅是个多好的人呀!她多爱铁功啊!可是……”“是这样,大娘说得很对很对!”姜永泉很激动地说,“没有这些好同志的牺牲,也不会有咱们今天的幸福,中国也早亡了。秀娟,咱们往后要更加劲工作,才对得起党和死去的同志啊!”
    娟子没回答,只是更紧些地靠着他。他更用力地抱着她。两个人都感到对方的身上炙热得厉害,象是在一个熔铁炉里的铁流一样,完全熔化在一起了,永远也分不开了。
    白雪皑皑的丛山,屹立在深黑色的星空中,宛如一个个银质的巨人,俯瞰着村庄的动静。山村是一片黑蓝色的夜幕,酣睡在宁静的环山中。就连在新年中最喜欢顽皮的孩子们,这时也甜甜地睡在母亲的怀抱里,做着明天怎样玩耍的美梦。
    惟独从那三间茅草屋里,还发出轻轻的、如同潺潺奔流的泉水一样的话语声。两颗紧贴在一起的心,象是糖,似是蜜,在永久地永久地散发着甜香……过了些日子,区政府迁走不久,专署①又迁来了。
    ①专署——指胶东区专员公署。晚上,在南沙河搭起台子,剧团准备演剧。
    周围十里八里村上的人,也都来了。母亲走到一看,黑压压的那末一大片人,无法挤进去,她就站在人们的后面。民兵队长铁锁——一个二十多岁热情能干的青年——看到她,亲切地招呼道:“大妈,快到头里去坐。位子早准备好啦!”
    母亲知道,不论开会演剧,最前面的一块地方,总是铺着干草,专门留给抗属坐。她笑着推辞道:“算了吧,铁锁。这末多人进去挺费事的。谁坐了还不一样。”
    铁锁哪里肯,就拉着母亲,向人们招呼。大家听说是抗属来了,自动闪出一条缝,母亲顺利地进去了。
    花子同她父亲已坐在那里,忙招呼母亲坐下来。
    这时帷幕还紧紧地闭着,幕里的七八盏用大泥沙碗装着豆油点起的灯光,透过紫红色的幕布,映照在台下每张仰着的快乐的脸上。
    秀子领着儿童团唱完一支歌,就向青妇队拉歌子。青妇队长玉子也跳起来,向儿童团反拉。接着民兵,青救会也向青妇队进攻。直搞得玉子那象山雀一样灵巧的小嘴,也没话说了,只好领着妇女们唱了一个……正热闹着,军队排着整齐的行列走进来。于是,各团体的目标都转向军队了。他们也不客气,就雄壮有力地唱起来。歌声此起彼落,欢笑声响自各方,会场上洋溢着节日般的快乐气氛。
    一个小男演员,在热烈的掌声中,报告了节目。
    顷刻,幕内风雨雷声大作,枪声响成一片,把台子都震动了。紧接着,幕布急骤地拉开了。
    在人们的心情十分紧张的时刻,眼前出现一条在野草中急浪滚滚的河流。一群八路军战士冲出来。其中有的是伤员,还有四五个女同志。他们有的被背着,有的相互扶着,有的拄着棍子,都穿着湿漉漉的衣服,顶着瓢泼大雨,急遽地向前走着。
    观众的神情全被抓住,心都在急促地说:“快走,快走!敌人赶上来啦!”当这群战士突然怔住在河畔,台下的人也不由地“氨了一声,这可怎么好啊!阌乖僦馗矗饩褪乔懊嬉呀补墓适隆?
    整个剧情都深深抓住每个观众的心,人们被其中的真实情节感动了。
    花子紧靠在母亲身上。她深深敬爱那个女卫生队长;爱那几个为伤员不怕吃苦的女卫生员;爱那个不顾苦痛勇敢地给八路军带路、不知姓名的女孩子。但更使她心弦激动的是王东海排长的举动。他为别人不惜牺牲一切的精神,深深打动这个农村青年女子的心!花子想,那时她在那里多好啊!她会代替女卫生队长背起那高大的王排长——她自信自己比那女卫生队长有力些;她更会代替身受重伤的他,紧紧抱着那位痛苦的小战士。可是现在晚了。天哪!谁知这个人还活着没有啊?!可惜剧没演到他现在的情况就完了。花子象为亲人似的,担上这份心事了……母亲的心全被那女孩子的姐姐——赵星梅这个名字抓住了。“真是她?不,同名的人也有啊!能这末巧?不,是她,一定是……”她反来复去地想着,到底决定不下。她盼望着那个给八路军带路的女孩子真的是星梅的妹妹,她一定要打听清楚。
    接着开始演第二个剧——“锯大缸”。
    一个锯缸的老汉,挑着担子,随着有节奏的锣鼓声走出来。他唱道:张老汉我挑起担子下四乡锯碟子锯碗锯大缸今天我不上别处去呀一心要去王官庄王官庄有个冯大娘她是抗日的好榜样大儿子参加了八路军大女儿是区里的妇救会长二女儿儿童团里团长当小儿子也在儿童团里扛戳枪她全家抗日真模范哪…………花子禁不住推推母亲,欢欣地说:“大嫂,你听,这不是说的你吗?”
    母亲心里也很诧异,嘴上却说:“哪里的话,人家是演剧,同名同姓的多着呢。”
    她们一听锯缸匠叫道:“冯大娘来了。”就赶忙朝台子看去。啊,可不真是冯大娘来了!
    台上出现一个老大娘,简直和母亲一模一样。似乎她的头发也是灰里带白,眼角上也有皱褶,嘴唇两旁也有象母亲一样深细的纹条,而下颚右方那颗豆大的黑痣,也是给人一种慈善温和的印象,可就是她那双大脚没搞成小的,否则,真是“如来佛”也难辨出的“真假孙悟空”了。
    台下的人们一阵轰动,齐声喝彩。有的人真以为是母亲在台上了。
    那冯大娘手提着细柳条编成的小篮儿,和锯缸的老汉对扭着唱起来:日头高照天气爽冯大娘我上街走一趟街头一见锯缸匠上前招呼走的忙叫一声锯缸的好老张今天你又来下乡俺家可没有打碎的缸嗳哟哟你的饭碗可难保长就在这时,走上两个八路军的炊事员。他两人抬着一口破缸,唱道:咱们真是太浪当公鸡飞到墙头上蹬下石头打破老大娘的缸咱人民军队损物要赔偿你我快把缸锯好按市折价送给老大娘四个人碰到一起。战士耍花钱锯缸,冯大娘坚决不依。互相争执不下,各讲各的理由,忽然锯缸匠高唱道:不要吵了那面来了妇救会长两个战士立刻向妇救会长说明情况,要她帮助劝说老大娘答应赔缸;那冯大娘瞥了妇救会长一眼,说:“好啦,咱妇救会长说了算。”
    大家都同意要妇救会长来断案。那妇救会长对战士们说:“缸锯好了,你们还用,什么时候要走什么时候再还,钱由缸主自付。”战士们当然不肯,但也没有法子了。
    冯大娘和妇救会长向战士们告别走后,那锯缸老汉才对战士们唱道:哈哈哈那妇救会长的妈妈就是这冯大娘……剧还没演完,人们就大声欢笑起来。
    母亲的脸红了,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心想:“这事他们怎么知道的?娟子说出去的?
    不会。……咳,演得多象。我当时提个篮子也没漏呢……对啦,我那时正要送点四季豆、嫩韭菜和几个鸡蛋给于团长几个人,是他的队伍在村里住的呀。
    扮我的那人是谁呢!多象……”“大嫂,就是你呀!”花子高兴地抱着母亲的胳膊,“怎么这事我连一点也不知道!大嫂,你的嘴真紧呀。哈哈,真好啊!”
    下面是一出歌剧。述说一个当童养媳的女孩子,受着公婆的打骂,丈夫的欺侮,过着牛马不如的日子。她不能忍受,投井自杀也没成。后来,八路军来了,她参加了妇救会,积极作抗日工作,向公婆和丈夫作斗争,终于在组织的帮助下,她得到胜利,过着男女平等的自由生活……剧演得很成功。扮那女孩子的演员真的哭了。花子看着看着,身子慢慢倒在母亲盘坐的腿上,悄声啜泣起来。台下好多人流下泪。有些青年男女和孩子,还摔小石子打那恶公婆。
    又看到那童养媳斗争胜利了,全鼓起掌来。花子也跟着鼓掌,可心里还是在恸哭……母亲的眼睛也润湿了。但她总感到别人的、特别是花子的眼泪比她流得多,非常值得同情。母亲知道这个已出嫁而长期住在娘家的姑娘,为什么格外伤心些。但母亲不知道早变得活泼愉快的花子,为什么还有忧郁苦楚的阴影,时常出现在她脸上;而那双单纯朴质的眼睛里,为什么又有了惶惑不安的神色;更明显的是,她那本来黑红的脸庞,为什么渐渐变得憔悴蜡黄了呢?
    善良忠厚的农村女人,往往以直觉和已经发生的事情来认识一切,却不善于通过外表去洞察别人的内心。她们是以自己的感情和品德来理解别人的。如果说这是缺陷的话,那末在这种人身上,这算是唯一的缺陷了。
    母亲轻轻抚摸着花子的头发,满怀同情地说:“唉,真是苦命的孩子啊!早先这样死的人可真不少。花子,你说……”“是的,大嫂!很多。”花子的声音已喑哑了。
    母亲觉着她象孩子似地向自己怀里偎来,就用大褂襟盖着她抽动的臂膀,怕她冻着似的。
    “唉!”母亲叹口气,缓缓地说:“过去那些老古板规矩可真把女孩子害苦了。媒人两片嘴说得父母心动,就把个闺女推进了火坑。我那姐妹几个还不都是这末出嫁的!现如今可好了,共产党想得可真周到哇!闺女大了省得做爹妈的操心,自己找的又是相中的。为这事少使多少人吃苦流泪,少死多少人哪!”她又瞅着花子说:“只要自个走得正,现如今好人总是有路走的。花子,你看那剧里的女孩子多能行!”
    花子的身子可怕地搐动一下,心里一阵寒酸,打个冷颤。
    她抽噎着说:
    “大嫂,你说得对,都对!可我……大嫂,你想不到碍…”第二天,母亲听说家里要来住几位女同志,就忙着把西房间收拾干净。
    中午,秀子扛着背包,一只手挽着一个军人,德刚也抱着一个军人的胳膊,身上斜背着一个挂包,后面还跟着两个军人。刚进门,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叫道:“妈啊,你看这是谁呀?”
    母亲站在锅灶口,打量着来人中最前面那一个。她,黄绿色的军帽盖着齐颈的黑发,丰满浑直的身躯束着皮带打着裹腿,又白又红的圆脸蛋上,有一对深褐色发亮的大眼睛,她正看着母亲笑。母亲忽然迎上去,激动地叫起来:“啊呀!是你,是白芸啊!看我的眼睛老花了……嗳呀!
    你可也真变样啦!”
    白芸狂喜地抓紧母亲的两臂,端详着母亲的脸,兴奋地说:“大娘!是我,就是我啊!你也变多啦!看,秀子长成大姑娘了!德刚也使我认不得了,我走时他还吃鼻涕呢!ィ彼蝗煌W。闹芸戳丝矗ξ剩骸按竽铮壹堑貌皇腔褂懈鲂∨⒙穑克渤ご蟆薄败拷悖 毙阕用Υ蚨纤幕埃蛩呈右谎郏澳忝强煜聪赐钒桑 ?
    白芸有些惊异地看着秀子绷得挺紧的脸,又去看母亲,只见她象被锥子猛刺了一下,眉皱得紧紧的,但随即又展开,带点笑意地说:“白芸,你不知道,秀子怕提起嫚子我难过。她死啦!”
    “啊!生病死的?”白芸吃惊地问。
    “不是。是鬼子杀害的!”德刚愤恨地叫道。
    “别问啦,以后再说吧!”母亲打断白芸几个人的急促问话,把话题岔开,忙招呼其余的三个人,让她们上炕坐。她要做饭,她们高低不肯,说已经吃过了。于是,就开始了亲切的谈话。
    “大娘,昨晚我们的剧演得好不好?我扮的你象不象?”白芸笑着问。
    “是你们几个演的?”母亲有些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