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之四:沈括
宋神宗熙宁八年,沈括奉旨出使辽朝,与辽朝宰相商谈宋辽分界问题,获得成功。
宋与辽国发生新的边境争端。
辽派使者指责宋军越境滋事,要求重划代州以北蔚、应、云三州邻近地界。这纯属无事生非,意在割地。
双方代表在代州界上的大黄平举行谈判,由于辽方设置重重障碍,终无结果。
次年三月,辽方增派使臣萧禧,声称“必得清而后返”。
这无赖之举令参与谈判的宋朝官员日陪夜伴,口干舌燥,但因萧禧坚持己见,抱残守缺,同时,辽方武装边民,重兵压境,逼迫宋朝让步而僵持不下。
北宋当时积重难返,神宗力图改革,新法艰推,宿臣反对,朝野上下群起责难,局势不稳,外有辽国的万余骑兵攻掠代州。
神宗忧心忡忡,既惧怕战争,又不想割地,只好派使赴辽,交涉周旋。
王安石推荐沈括为使,希望能力斩荆棘,化此至难。
沈括熟知宋朝建国以后与辽国的关系。契丹建立辽国,便占据了北方的“燕云十六州”。北宋两次出兵收复失地,均告失败。宋真宗时,辽国首破对峙局面,再度南下。宋与辽签订“澶渊之盟”,换得屈辱的、暂时的和平。
沈括深知出使之艰、处境之恶,国家有难岂能贪生,皇上有令不敢怕死,快马加鞭回朝接受神宗召见。
神宗不止于高兴有人愿赴此行,更关心出使之人在敌情难测的情况下,如果危及使臣,对策何在,结果怎样?
沈括毫不犹豫地答道:“臣愿以一死报国恩。”
面对忠贞报国、视死如归的沈括,神宗深明大义:“卿的安全就是边疆的安全。我们是礼仪之邦,争得一口闲气,无补于国事。卿千万不可如此!”
一向注重留意边境事务的沈括,在受命后立即着手紧张、周密的准备。翻档案、查资料、阅文书,找出了辽方两次提出边界不一、误差甚大的破绽。
神宗看了奏章不胜感慨,对群臣说:“以往主持谈判的大臣,不究本末,贻误国事,沈括精明如是,朕无忧矣。”
沈括带着御赐的地图赴馆舍拜会辽使。
萧禧是萧皇后的直系,契丹的贵族,虽出身北土,但对南朝的政治、经济、礼仪、风俗颇有研究,又多次出入中原,暗悉宋廷的种种弊端。赖着不走,一方面靠强大的军事力量作后盾,另一方面藐视宋朝没有优秀的外交人才。
沈括到来,萧禧不以为然,傲气十足。
等到沈括一针见血地指出辽国所提争议边界与原定协议前进三十里,非是边界争议,而是强索土地时,萧禧这才大吃一惊。
地图摆在案上,争议谁是谁非,一目了然。
萧禧沉默良久,苦无对策,第二天就灰溜溜地返回了。
沈括的一席话、一张图将纠缠月余的辽使送上归途,满朝惊喜。
沈括乘胜出击,以翰林院侍读学士率一行人以“回谢辽国使”名义离京。
辽国哨卡对辽使已悄然回国茫然不知。
在雄州滞留二十多天的时间里,沈括亲见城内行人稀少,市井萧条;城外戈矛映日,旌旗如林,辽军马队过处尘土飞扬,经久不散。辽国临战架式十足,气焰嚣张。忧心如焚的沈括急就奏章,细述边境局势,表明自己宁死不屈的决心。
辽道宗有意选择地势宽广、人烟稀少、哨卡林立、戒备森严的帝王打围习武之地,借以炫耀武力,慑服来使。
沈括在这里又逗留十三天,与辽方六次交涉,唇枪舌剑,针锋相对。
酒是烈酒却味同黄连,宴是好宴却味同嚼蜡。厅外戈矛交叉,刀枪林立;厅内廷臣云集,冠盖如云。四周杀气腾腾,阵势咄咄逼人。沈括从容不迫,正襟危坐。
老谋深算、为祸之首的是辽国实权派铁腕人物宰相杨遵勖,早已对沈括引起了警觉。
沈括以守求攻,对付杨宰相以进求进的花招,严谨地表明自己不是谈判地界的专使,既顶回了逼索土地的要求,又保留了揭露和批驳对方的资格。
辽方争地心切,急急提出黄嵬山一带以分水岭为界的动议。
这恰是争议的实质,关系鸿和尔大山的主权和天池的归属。这两地方,早在仁宗时已划定归于宋朝,并专门立石峰为标志。
沈括当仁不让,当即举出了辽重熙十一年、宋庆历二年辽宋共同商定以鸿和尔大山北山脚为界的事实,并拿出辽国的数份公文,有“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绝妙手法,以书为凭,以字为据,铁证如山,酣畅淋漓,直逼得杨宰相陷入强词抵赖、无理纠缠的窘境。
威胁是无赖者的穷途末路。
杨宰相黔驴技穷:“贵国数十里地不肯割让,难道就这样轻易断绝两国和好吗?”
沈括毫不退让,凛然答对:“师直为壮,曲为老。北朝弃先君之大信,如敢贸然驱使百姓投入战争,敝国只有奉陪到底。”
沈括再次率队“赴宴”,辽方仍有千人在座,因首战告败之虞,人虽多势却驰。
辽方老话重提,花招不再,沈括开怀畅饮,痛击辽方公文中故意漏写山脚之“脚”字,欲盖弥彰,处处设防的诡计,打得辽人方寸大乱,溃不成军。
两次交锋后,辽方无力对阵,却又心有不甘。
在接下来的四次谈判中,沈括依据充分,对答如流,毫不畏惧,有理有节。使者的不屈不挠,据理力争,加之朝廷积极的军事防御,辽方只得偃旗息鼓,放弃幻想。
沈括赴国难功不可没,神宗施重奖毫不吝啬。
博闻强记、才技双全、精于钻研的沈括无论是治理全国财政,还是开展科学研究,都卓有成效,惠及后人。
如此德与才兼备、政与务俱佳的先贤在两宋历史乃至中国历史上也是凤毛麟角、寥若晨星。如果读一下沈括记述出使辽国经历的《八国别录》,当会对其心思心专、力可举国、情能擎天的气魄深有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