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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默敦厚(之一)
  
  
  苏东坡的诙谐几乎无人可及,他的幽默闪烁着智慧之光,机敏而劲锐。
  很有些佛心慧根的苏东坡操办了一位道行高洁的老僧与一位才艺双佳的名妓见面的难为之事。谁要想见持法甚严的大通禅师,必先依法斋戒,女人万不能进他的禅堂。苏东坡与一群人进庙拜访,天性淘气的他灵机一动,想带进去同行者中的一个妓女,来叫板老和尚的清规戒律。对如此荒唐的苏东坡,老方丈心下十分不悦。苏东坡敢作敢为,说倘若老方丈肯把打木鱼的木槌借给此女一用,就写一首诗谢罪。一首小调信手拈来:
  师唱谁家曲,宗风嗣阿谁,借君拍板与门槌,我也逢场作戏莫相疑。
  溪女方偷眼,山僧莫皱眉,却愁弥勒下生迟,不见阿婆三五少年时。
  这哪里是什么诗,正是戏台上小丑的独白,就连大通禅师也大笑不已。两人出得禅堂,入了凡间,对众人夸口学得了密宗佛课。一场佛家与香客难解之堪就被这首风花雪月的小调化为青云而去,留给后人品味。
  不甘寂寞的人也有和尚。苏东坡作杭州通判时,灵隐寺的和尚了然迷上了妓女秀奴,千金散尽,衣衫褴褛,人财两空。酒醉的了然去见秀奴被拒绝,在一场毒打后杀死了秀奴。受审的了然一支胳膊上刺有一幅对联:“但愿同生极乐国,免如今世苦相思。”苏东坡将判词也写成了一首小调:
  这个秃奴,修行忒煞,云山顶空持戒。只因迷恋玉楼人,鹑衣百结浑无奈。
  毒手伤心,花容粉碎,色空空色今安在,臂间刺道苦相思,这回还了相思债。
  有才华的人做什么都会锦上添花,流光溢彩。
  朋友的幽默也使苏东坡深得其味。四十岁的苏东坡开始精研佛学,高行深智的和尚朋友给他带来了无尽的欢乐。风流潇洒的佛印广为人知。相传佛印意不在佛,是苏东坡的举荐和皇帝的恩准,才勉为其难,出家入佛,却不苦修,乐享富有。佛印是机智捷才,对苏东坡说拳头大的佛更重要,说观音菩萨也为自己祷告,因为求人难,求人不如求己。苏东坡欲占先机:“说古代诗人常将‘僧’与‘鸟’在诗中相对,如‘时闻啄木鸟,疑是叩门僧。’还有‘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我佩服古人以‘僧’对‘鸟’的聪明。”这一玩笑的卖点是其中骂僧的成分。佛印也不甘示弱:“这就是我为何以‘僧’的身份与汝相对而坐的理由了。”
  和尚大多是哲人兼俗人,妓女也不乏才女与奇女,有着聪慧的灵气和机敏的悟性。襟怀坦白、光明磊落的苏东坡乐于与他们交往,将灵性生活与感观生活自由地统一,将诗情与哲理自如地升华。
  在泛舟西湖时,苏东坡自扮佛门长老,妓女琴操装成参禅弟子,徒弟挖空心思地问,师父闪转腾挪地答,景是眼前景,事是心中事,佛门洞开,互斗禅机。
  琴操问:“何谓湖中景?”
  苏东坡答:“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琴操接着问:“何谓景中人?”
  苏东坡接着答:“裙拖六幅湘江水,髻挽巫山一段云。”
  琴操再问:“何谓心中意?”
  苏东坡再答:“随他杨学士,憋杀鲍参军。”
  琴操听出了苏东坡的弦外之音,径直又问:“长老所言,究竟意当如何?”
  苏东坡又赠一句:“门前冷落车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
  琴操恍然大悟,知道太守是委婉地规劝自己尽早脱离风尘。时下生活自是辛酸、日后晚景必然凄凉的琴操万念俱灰,当天就削发为尼。
  琴操由青楼遁入佛门,解脱的是风尘,解脱不了的是红尘。她以备受蹂躏之身,心依青灯黄卷,菩提树下无根,佛门堂里难静。真诚的怜悯和无限的忧伤,又一次漫过苏东坡无法平静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