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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秉性难移(之一)
  
  
   巴蜀大川以母亲般的胸怀哺育了苏东坡。
  有机警善变、自恃自治传统的四川人,文化底蕴丰厚。印刷术的发明,促进了好学之风的兴起,为学之人和入朝为官者众多。钟灵神秀的潜质使他们在科举考试中的古体诗写作方面独有天赋,是黄河流域的考生所不能比拟的。文化中心成都以精美的信笺、彩云般的织锦、幽深浑厚的寺院以及名声远播的艺妓才女闻名于世,产生出不可忽视的影响。相比而言,川蜀之文少了些令人厌烦的浮华虚饰,多了些朴质遒健的汉传遗风。
  雄辩与论争是川人的长处,并且乐此不疲。著文必引经据典,畅谈要妙趣横生。“三苏”在争辩中从未甘拜下风,政论文章掷地有声,恐怕与此多有渊源。苏东坡似战国诡辩游说之士,有孟轲文章的雄辩之风,巧于引喻取譬,精于预事料人,不愧为四川人的后代。
  文明的及早浸润,使川人知法而守法,护己而要求官吏不可违法。这难治之州竟令许多人头疼,本来是好事,却叫庸者无所适从。苏东坡对此也有精辟的论述和独到的见解。
  作为川人的苏东坡自然不会有受川风的影响。难移的秉性造就了苏东坡,我们也只喜欢这一个苏东坡。如果按自己的心思改造苏东坡,哪里会有这一个令人仰慕的苏东坡!
  不足十岁的苏东坡由母亲教习后汉书。后汉时期朝政不修,奸人乱党横行,为正义而献身者前仆后继。其中有一个无所畏惧、舍生取义的青年范滂,是个正直言吏,三十三岁时遭到惨杀。少不更事的苏东坡天真地问母亲:“我长大以后若做范滂这样的人,您愿不愿意?”母亲答道:“你若能做范滂,难道我不能做范滂的母亲吗?”
  后汉的范滂成为幼小的苏东坡的偶像。“登车揽辔,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在早期的《沁园春》中高歌其怀:“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至君尧舜,此事何难。”这才有了直比范滂的苏东坡。
  这时相对稳固的朝政和升平的盛世,使欧阳修、范仲淹得以传入苏东坡的耳中,参天大树陪伴着纯洁的心灵成长,长成独一无二的苏东坡。如果能深悟欧阳修、范仲淹的高风亮节与内心世界,就更能明晰苏东坡的遗世独立是多么地顺理成章、水到渠成。这些分析都是后来者的自作聪明,如果能够先知先觉,苏东坡一定比现在还要神气十分。
  家传的影响肯定比不上家教的威力,言教也断难比得上身教的直接。在苏东坡品格初成、秉性定型的十六岁时,父亲以非常手段处理非常之事,对苏东坡自然也有非常的影响。苏东坡的姐姐许嫁给外婆家后逃回不久就离开人世,苏洵怒发冲冠,忍无可忍,先写诗怒骂并自责,又召集族人怒斥大舅哥,言辞之烈如同檄文。程苏两家四十多年断无来往,受伤害的首先是苏东坡的姐姐,最难受的也只有苏东坡的母亲,最解气的是父亲苏洵,最受震动的是苏东坡。晚年时的苏东坡,不像祖父那样张扬自至,更像父亲一般疾恶如仇,宁死不折。
  父子三人,两个儿媳,一个刚能盈怀的小子沿长江顺流而下,举家东进。这与上次离别蜀地已是天壤之别,心情是无限地放松。仙都的白鹿传说,激发了少年苏东坡久蕴心底的诗兴。险象环生的三峡之程,磨砺着少年英才。在高空飘逸翱翔的苍鹰,让已然思索人生劳苦的苏东坡寻求解脱。神女奇峰、巫山云雨,使苏东坡时隐时现的理性猛然苏醒。奇山异水、钟灵毓秀的秭归,在更高的层次和更深的内涵上再度开启他的心智。“新滩”的由安及危,黄牛山的柔情留客,崎岖变坦途,恰似人生事。在襄阳追忆刘表,怅思孟滔因属将不才失去家园沃土,史事入心能思,政事入脑可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