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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有心之人以命填词
  有一种执著叫期待,有一种快乐叫苦难。柳永的一生就是在期待中坚守执著,在苦难中寻找快乐。
  4 7岁时,柳永才考得一个小官。真宗、仁宗两朝四次大考,共取士9 1 6 人,绝大多数人都顺利为官,青云直上,但历史早已将他们忘得干干净净,只有柳永至今还闪现在历史的天空。
  或许后人不免责怪柳永胸无大志,不象欧阳修、苏东坡那样志在治国,不象李清照、辛弃疾那样悲情忧国,也不象陆游、刘克庄那样诗心寄国,但珍藏于灵魂深处的向善的人性与悲悯的情怀,同样使柳永的形象有血有肉、情感备至。柳永在范仲淹等人的影响下,眼睛一直在社会的最底层流连。军人的奉献曾经使他热血沸腾,盐工的悲惨又使他万分同情。一度潇洒的柳永给我们展示出了悲天悯 人的心境和怅惘凝重的词赋,沉重得令后人和历史无法自持,难以承受。
  苦难总是如影随形,永无休止地缠着柳永。仁宗派人毒杀,玉英成了替死的羔羊。艰难活着的柳永,只能使身心的痛苦变得无以复加,除了酒中求趣和词中求慰,柳永一无所有。
  心下有愧的仁宗良心发现,赐了五十一岁的柳永一个禄微位卑的小官。柳永无法拒绝,时而弃官远游,时而复职度日。朋友遍天下,名声震九州,柳永没有停下他的脚步。身临采石矶,凭吊李白墓,眼前事恰如前朝非;登临岳阳楼,怀念范仲淹,恍若隔世泪如雨;泛舟洞庭湖,祭奠汩罗江,屈原之涕如在眼前。
  哀怨寓悲情,愤怒出华章。苦难磨砺出灵魂,眼泪凝结成珍珠。歌妓生活苦中作乐,城市风光心旷神怡,羁旅愁苦凄凉婉转。柳永是词的世界的中流砥柱。在词的形式上,他把过去只有几十字的短令发展到百多字的长调。在词的内容上,他把词从官词解放出来,大胆引进了市民生活、市民情感、市民语言,歌唱市民和让市民歌唱自己。在词的艺术上,他发展了铺叙手法,基本上不用比兴,硬是靠叙述的白描的功夫创造出前所未有的意境。比如传世名作《八声甘州》: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惟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隅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阑干处,正恁凝愁。
  柳永最大的贡献是将只供贵族士大夫歌筵舞席消遣的词平民化,使其深入下层文人和市井之间,并在全国广为流行。没有柳永,宋词文化根本不可能与唐诗相媲美,秀峰虽多,难成巨擎。后来在操词度曲上盛名如欧阳修、苏东坡、周美成、李幼安、辛稼轩、陆放翁、姜白石、刘克庄等人,无不是站在柳永的肩头,只是使词更具豪放、更兼格律、更加通俗化而已。苏东坡的豪放、周邦彦的格律、李清照的通俗,都可以在柳永的词中找到出处。退一步讲,后世人可以另当别论,但作为同代人的苏轼,既是诗词大家,又是文坛领袖。苏轼的前期作品自不必说,直到完成《江城子•密州出猎》之后,他才谨慎地说了一句:“近却颇作小词,虽无柳七郎风味,亦自是一家。”“自是一家”从来都是为文者追求的目标,作为开拓者的柳永对词的影响却是根深蒂固、无法撼动的。打着“奉旨填词状元──柳三变”皇牌的柳永,并没有做皇帝给定和喜欢的题目,否则,就不会有“凡有井水饮处,即能歌柳词”的文化奇景。
  生前的凄凉必然会导致离世时的悲惨。只因为道貌岸然者所不容,不名一文的柳永的丧事幸得由众妓女操办,才算入土为安。阳春白雪担心污其贞节,正统史籍将其拒之门外,只有下里巴人深情默念并代代相传,野史杂记视其贡献而摘简录要。
  柳永“葬资竞无所出”,是妓女们集资安葬了他。此后,每逢清明,都有歌妓舞妓载酒爻饮于柳永墓前,祭奠这位词人,时人谓之“吊柳会”,也叫“上风流冢”。不是参加“吊柳会”、“上风流冢”者,不敢到乐游原上踏青,并约定成俗。直到宋高宗南渡之后,这种风俗才中断。后人有诗题柳永墓云:
  乐游原上妓如云,尽上风流柳七坟。
  可笑纷纷缙绅辈,怜才不及众红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