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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若有情天亦老·天子篇·太祖
  之一:黄袍加身得天下
  
  
  太祖开国,北宋历九帝,南宋亦历九帝,时间上北、南两宋相继各历一百六十年左右,堪称“平分秋色”。
  三百二十多年的宋朝可以浓缩为一艘船的历史。
  开国之初时是一艘战船。战船之主是宋太祖赵匡胤。
  两宋之交时是一艘游船。游船的主人唱罢退场、乐完归阴。
  恭帝之时是一艘孤舟。七岁的皇帝独演“楼船载国”的悲剧。
  太祖当年万万不会作如是想,我们只能对他多些宽容与原谅。
  绿水因风皱面,青山为雪白头。天若有情,天将因宋而衰老;天若有恨,天将为宋而悲愤。天有情天不只爱赵氏天子,上天之子民是芸芸众生;天有恨天不只恨宋家寡人,青天让世间风雨交加、泥沙俱下。
  天子最可能有在天之灵,否则皇帝老儿们就空有上天之子的虚名。
  不管他们是否乐意,我们首先访问的是宋朝的皇帝们。如你所想,首当其冲的就是宋太祖。
  北宋之初的船主赵匡胤孔武有力、威震四方。
  这首先是因为他本人拥有足够的力量,并将这种上天所赋和后天锤炼的力量集中用在了战场上,这样才能有希望获得天大的收成。
  赵匡胤在22岁时投后汉枢密史郭威帐下从军,在高平之战中奋勇杀敌,大败北汉军,其军事才能受到后周世宗的赏识,升为军队中的高级将领。后统辖作为皇帝亲卫军的禁军,成为世宗的亲信将领。接着随世宗征南唐,数战皆胜,屡立战功。时年30岁的赵匡胤只经过八年的时间,就由初入行伍时的无名小卒成长为高级将领,头戴武官最高的节度使衔,掌握了队伍精壮、战斗力强的禁军的实权。在再征淮南的战役中,战功卓著,逼和南唐,又随世宗伐辽。
  出身可能决定不了经历和收获。赵匡胤得天独厚的平台使得他能够迅速脱颖而出,成为他效劳的朝廷的关键人物。他可以决定和影响包括皇帝在内的很多人的生命和命运,而对自己命运的把握和运作更是游刃有余、得心应手。
  这比刘邦强了百倍。刘邦起事时人微言轻,实力薄弱,要不是几个老乡认定了他,民主选举多少次都轮不到他人五人六、堂而皇之地坐成庄家。要不是吕老爷子有先见之明,将女儿作赌注押在他身上,他打一辈子光棍也未可知。要不是项羽有勇无谋,大男人多有小妇人之仁,一万零一个刘邦也早已被他粉碎一万零一次了。
  这比朱元璋好了千倍。这位大明王朝的开国皇帝出身布衣,穷困潦倒,生活窘迫,挣扎在社会的最底层。他的几位亲人是饿死的,他出家当和尚是为了混口饭吃,在僧多粥少的寺庙里他是干得最多、吃得最少的,是那饥肠漉漉熬日月的惨兮兮的小沙弥。还是为了填饱肚子,他加入了草头王的造反队伍,从大头兵干起,历尽艰难险阻。本意是当个土匪作为生计,没成想走上了争霸皇位的难归之路。这不就是歪打正着么!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赵匡胤虽然在军中飞黄腾达,他还没有资格和能力让他的亲兄弟成为左膀右臂,他的父亲也没有在军中给他留下可以坐享其成的根基。但赵匡胤没有错过在当时可以发展“义社兄弟”组织的大好机会,并且他的这个圈子在军中的影响是无可替代的。这就是所谓的“十兄弟”,除他本人外,还有杨光义、石守信、李继勋、王审琦、刘庆义、刘守忠、刘廷让、韩重斌和王政忠。这是真正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兄弟,等到这些人以自己的行为决定历史的走向时,历史就很自然地将他们尊称为“勋臣”了。
  当其时也,主少国疑,命悬一线;后周君臣,提心吊胆。东北面是耶律阿保机建立的强大的草原汗国契丹,时常兴兵南下骚扰,是混乱不堪的中原的巨大威胁。北汉是后汉的残余势力,从属于契丹,也屡屡出兵攻周。后周世宗柴荣是五代时期颇有作为的皇帝,在位七年。期间继承并发展了后周太祖郭威推行的政策,致力于经济和政治改革,使北方的政治局面趋于稳定,为再一次的民族大统一创造了条件。实力雄厚的周世宗向南扩张控制了富饶的淮南地区,挥师伐辽收复了大片失地。在幽云十六州有望重回怀抱之时,他突然病重并死于大业未竟之际,年仅三十九岁。
  承接周世宗的是他的七岁的四子柴宗训,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被尊为周恭帝。在如此震荡的潮流中,周恭帝被抛在了一叶扁舟之中,如何经风过雨、过礁击流,没有几个人心中有底。
  当利益无限大而风险无限小时,没有人会省却吹灰之力。皇帝的宝座四围皆空,信手得之如探囊取物。有能力得者心向往之却虚与推脱,无能力者心生异念而推波助澜。
  野心成长为阴谋,历史就会因之而变;器重积累成专权,座次就会随之而改。先后受到后周太祖和世宗赏识并委以重权的赵匡胤在令人艳羡的位置上仅仅向前迈了一小步。
  实施这个惊天动地的阴谋,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圈套就改天换地、顺理成章了。
  箭在弦上,引而不发,就是懦夫;铤而走险,盲人瞎马,就是蛮人。
  有时候干大事也只需要小把戏,这就需要看是否具备人们常常不能忘记的天时、地利与人和。当皇帝就是天大的事,放在谁面前都将会是杀人如麻,血流成河。
  赵匡胤就是以小把戏干成大事业的千古一人。
  我们一起试着去条分缕析:
  时间上的巧妙选择:公元960年春节。在这样一个中国人十分重视的节日,后周君臣同样有充足的理由快乐一番。周恭帝还是盼过年的小孩子,心急如焚的皇后也可以将烦恼暂时忘却,难耐煎熬的文臣武将自然可以放松几天,赵匡胤自己也是神清气定地融入到节日的气氛中。无论边关如何紧张,权且以为天下太平,等到节日之后去面对也是常理。
  事件上的瞒天过海:祥和的节日里,突然从镇州和定州传来惊人的消息,奏报说契丹兴兵南下并与北汉之兵联合入侵。幼小的皇帝自是惊惧无比,年轻的皇后更是束手无策,在不辨军情警报是真是假的情况下,惊惶失措的柴宗训派赵匡胤率领禁军出征抵抗。率军出征者非赵匡胤莫属,因为这时他已执掌军政六年时间,手中握有重权,屡建奇功异绩,有众人所望,得士卒之心,有着时下五星级的人气指数。
  宋史是赵家天子的家史,历代赵氏皇帝都煞费苦心地为家天下涂脂抹粉。这次警报和所谓的契丹用兵在史书均无记载,从当时及过后的情况分析,契丹刚刚战败,断无可能在战败后的一个多月再次兴兵,也绝无可能在天寒地冻、草枯马瘦之时用兵南侵。率军离京北上的赵匡胤并没有遇到交战对手,他心目中只是有一个假想敌而已。
  地点上的游刃有余:赵匡胤率精锐之军离开京师,既可以摆脱朝廷的控制,又可以集结兵力号令诸军。这样,进可以挥师入京,以武力夺取皇位;退能够以逸待劳,用软功逼其禅位。就在这里号令天下,等待皇帝的玉玺撞进怀里来。
  条件上的万事俱备:最让人感到此中游戏与滑稽的是,这些好似忽然计上心来的人竟然准备了一件必不可少的黄袍。为新天子的金玉之身遮挡子虚乌有的风霜雪寒的御衣已经准备好了,别的事情更是不在话下。大年初二,赵匡胤的副手殿前副点检、镇宁军节度使慕容延钊率前军出发,当时京师传言说“策点检为天子”。等到初三赵匡胤率大军出发时,军中擅长占星术的苗训诡称看到太阳下面另有一个太阳,改朝换代已成天命。各色人等提前给相关人员打了适当的预防针,期望到头来不要因为改天换地而大惊失色。这正是无以复加的万事俱备,只欠心平气和、志满意得地轻轻地说一句:“从现在开始天下归于赵家门下!”这才是干大事的人,想得多么周到与细致啊!
  操作上的水到渠成:部队开到京师东北的陈桥驿,在赵匡胤的指使下,他的弟弟赵匡义和亲信谋士赵普在军中鼓动说:“现在皇帝幼弱,不能亲理政事。我辈出生入死,有谁知道?不如先立检点为天子,然后再北征。”又派人回京告诉他的心腹兄弟殿前都指挥使石守信等人,作为回师夺权的内应。是夜军中将士无人入睡,赵匡胤假装大醉不醒。初四凌晨,赵匡义、赵普与诸将一起携带兵器闯进赵匡胤的军帐内,齐声高呼:“诸将无主,我们愿立太尉为天子!”在半推半就之间就将黄袍披在了赵匡胤的身上。等到众人参拜、山呼万岁之后,赵匡胤开始提条件:“你们贪图富贵,立我为天子。我有号令,你们能听从吗?”众人皆说惟命是从。你看这事办得!我是为了你们才当皇帝的,让我当了皇帝你们就得听我的话!言外之意是你们如果不听我的话,我就不按你们的意愿和想法去当这个皇帝!
  毕竟赵匡胤非同常人,他以众人捧起的皇帝身份下的第一道所谓的圣旨是不许手下诸将惊犯宫阙、侵凌朝贵。
  黄袍加身的赵匡胤率军回京,闻此兵变的后周大臣在仓促之间图谋抵抗。石守信打开了宫门,宰相范质、王溥被挟。泪流满面的赵匡胤对他们说:“我受世宗厚恩,为六军所迫,到了这种地步,真是有负于天地。事已至此,可又怎么办呢?”在范质等人无言以对之时,手执佩剑的军校罗彦槐厉声喝道:“我辈无主,今日必须有个天子!”范质、王溥等见大势已去、回天无力,赶紧躬身下拜。朝中大臣见大事已定,急忙拱手祝贺。
  中国自有始皇帝嬴政以来,皇帝成了至上无上的职位,这就诱惑得无以计数的人铤而走险地做着皇帝梦。直到民国时期窃国大盗袁世凯意欲复辟称帝之时,孙中山先生曾无可奈何地说:“四万万人都想当皇帝。中国向来没有为平等自由起过战争,几千年来历史上的战争都是大家要争皇位。”
  没有多少人不了解皇帝的职位及其职权,有两点应该是共识:一是皇帝权法无边。只要有此想法并为之付出,就可以一步登天,惟我独尊,尽享人生极欲,尽如人世梦想。二是换手率和成功率高。从秦始皇到清朝末代皇帝溥仪的两千年间,大约经历了二十六次改朝换代,每个朝代平均统治不足百年,期间鱼龙混杂,各色人等把得天命当皇帝看作走台唱戏,你方唱罢我登场,你若耍赖我动武,每位皇帝平均在位不足十年。“皇帝轮流做,今朝到我家。”即使是手无寸权、脑无尺慧、眼无丈望的人也可以说说这句话过一下瘾,等到有些人说了就当事做或者不说暗地里去做的时候,那就是把自己送上了不归路。
  另外一点就不是多数人所能了解和认可的,那就是皇帝是中国封建社会最具危险性的职业和岗位。谁也无法准确统计因想当皇帝而梦想成空屈死了多少人,因谋皇帝位而驱使毫不相干的人送了多少命,因在皇帝位上被人妒嫉愤恨而丢了多少命,也没有人能说得清到底有多少姓氏人家将自己家族的血用来浸润那让人魂牵梦绕、日思夜想的传国玉玺。
  当皇帝的快乐是虚华的怪胎,当皇帝押上的是身家性命。一个王朝的前奏是腥风血雨的紫红,也是前一个王朝血雨腥风的黑红,开始的辉煌与结束的凄惨都是腥风血雨与血雨腥风的凝结。鱼死网不破,网破鱼不死;成功不成仁,成仁不成功。这些前仆后继的人一再悲叹:“愿生生世世,再不生帝王家!”
  这就像打擂,颇有些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的意味。心狠手辣的秦二世胡亥为夺帝位杀死了哥哥扶苏,让皇位之争初次沾染了血腥之味;李世民亲自炮制了玄武门之变,清除了妨碍他君临天下的亲兄弟;五代十一国时期国兴国亡如走马换灯,旧皇多数不能善终,新皇大多丧权丢命。
  这些都应了这么一个怪圈:自己一门心思、孤注一掷地想当皇帝,就是自己把自己架到火鏊子上烤;一帮人赤胆忠心、出生入死地扶助这个人当皇帝,就是这帮人将这个人架在火鏊子上烤。有烤糊的,有烤病的,更有烤死的,鲜有因烤得舒服而志满意得的。
  如此看来,赵匡胤是最聪明的。他得天下如探囊取物,兵不血刃,箭无一发,行禅代礼,既保全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又实现了自己的最高梦想。
  军人治国,岂能不悬?!
  赵匡胤眼中看的、脑中有的、心里想的,肯定纷繁杂乱,忧心忡忡。假装酒醉可以轻松蒙混过关,装作熟睡难免彻夜辗转反侧。
  新官上任三把火。何况是皇帝,你不烧火没有人替你烧。
  你猜赵匡胤烧了几把火,烧出来什么样的局面?
  你应该有兴趣继续了解。
  稍事休息,我们还将继续踏上宋朝之旅,去看看赵匡胤如何烧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