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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收拾了随国这个“汉阳诸姬”的老大,楚武王命令自己的儿子“屈瑕”磨兵修甲,开始攻击和铲除其它不入流的汉阳杂草。
这位屈瑕,是屈原的先祖,他虽然不会作诗,却是张飞一类的猛将,一仗下来就灭了权国(今湖北当阳县,张三爷吼断长坂坡桥的地方)。随后,屈瑕挥动楚军,接连与郧国人(湖北应城),廖国人(河南唐河),绞国人(湖北郢县西北),州国人(湖北监利县),随国人(湖北随县)发生群战,几多混斗,捷报频传,把楚武王喜得一顿多泡了俩妞。汉水两岸的四流小国,被楚人打得叽哇乱叫,纷纷请盟,请求做楚国的尾巴。楚人初步迈向了汉水两岸的霸主之路。
屈瑕围绞之战,特别值得一提。屈瑕久围绞国不下,就派士兵扮为樵夫打柴,绞人打开城们,把这些樵夫和柴禾都抢进去了,等做饭的时候,架起柴禾,煮人吃。第二天,更多的樵夫在山根出现,绞人尝着了甜头,大开城门,又像抓羊啊牛啊这些产肉动物一样扑上去抓人。楚军一声鼓噪,四面合围,歼其有生力量,又尾随败军,冲入城门,把绞国端掉。这就是后来三十六计的“抛砖引玉”之计。(当时受技术限制,攻城是件难事,所以尽量诱敌出城决战。)
屈瑕打了这一系列漂亮仗,就得意洋洋起来。楚大夫斗伯比看见屈瑕一副耀武扬威的派头,就说:“我看屈瑕快要完蛋了。举趾高兮,重心就不稳。看他趾高气扬,心神浮躁,必败无疑。”(“趾高气扬”这词就打这来的。我小时候看小人书,那上边的屈瑕盔明甲亮,腆胸叠肚,好像天篷无帅。)
骄傲的屈瑕行军去罗国打仗,到了鄢水(今名蛮河,流入汉水),队形受河流影响,变得乱七八糟。按道理,军队涉水的时候,也应该保持战斗队形,但是屈瑕大大咧咧,让大家满天星地散过河去。兵马拖泥带水渡过河去,按理说应该重新整队,但屈瑕觉得没这个必要,就乱哄哄地依旧满天星地前进。这帮类似电影散场后出来的观众一样的士兵们,刚刚进入罗国地面,就遭受罗人和卢戎人的两面夹击,队形散乱的他们被杀得落花流水。
趾高气扬的屈瑕落荒而逃,他在深山里想想没法交差,就在那本小人书的末尾,站在一棵满是乌鸦的老枯树下面,掉着眼泪自缢而死了。残风吹四壁,寒鸟相偎依,屈瑕成为荒野里的鸟食。
这是楚国首次败绩,按照楚国法律,败军之将必须自杀。其他败军将领也纷纷互相捆了,主动住进附近的冶父监狱,听候刑罚处理。楚武王说:“我老婆邓曼(是一古代知名贤妻良母)曾经劝过我,说屈瑕战胜,势必傲慢轻敌,矜奋自用,让我派人去提醒他。可是没赶上。是寡人之罪兮,与尔等无关。” 宽宥了全体将士。
楚人喜欢自杀。楚国人的民族感情和忠贞意识非常强烈。楚国的亡国之君和败军之将,宁死不降,伏刃自杀,很有点武士道精神。五百年后,楚国郢都被秦国名将白起攻破,白起得到的却是一座空城。楚人或逃亡或战死,没有一个投敌的。唯一的活俘虏只有两名,也选择了走向火堆,嚼断舌根也不肯泄露楚鼎的埋藏地点。
“楚囚”一词,专指不肯投降的俘虏。楚人使我想起鲁迅说过的“张飞鸟”,性子暴烈,倘若给抓进笼子里,没半天就把自己撞死,绝不驯服。人们用“湖南骡子”或“九头鸟”形容他们,毫不为过。你杀了我一个头,我还剩八个,还是要跟你斗。九个头都断了,还喷你一身血。湖北出土文物里还真有这种九颗脑袋像孔雀开屏似地列在脖颈上的鸟的画像。
光会当囚徒还不算本事。“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这是楚国被秦灭掉时发下的悲壮誓言。楚国遗族西楚霸王项羽最终不负众望,亲手烧平秦国宗祀,实现了“亡秦必楚”的历史誓言。
楚人骠悍犀利的战斗性格,和中原人物的中庸礼让有着鲜明对比,即使到了近代也没有熄灭。“我自横刀向天笑”的戊戌烈士谭嗣同,“砍头不要紧”的夏明翰,“怒对国民党手枪”的闻一多,以及《猛回头》作者陈天华,蹈海以死亦英雄,都是楚地英烈人杰,宁死不屈之徒。回过头再去理解不肯归江东、自刎乌江岸的项羽大哥,就觉得他的自杀,并不十分突兀了。
最后一句罗嗦。抗日战争时期,日本人打过来了,国民党命令长沙自焚,很有楚人的倔强古风。可惜太仓皇了,没等老百姓撤出去,就把城点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