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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秦始皇还以胎儿的形式在邯郸姬的腹中生气勃勃地发育时,距离赵国都城邯郸以西仅一百五十公里的上党地区,那里的十几座城池,却处在了一片混乱之中。上党官民都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
  
  上党,在邯郸的西面,位于今山西省东南部的长治地区,是韩国的地盘,目前正在遭受秦人的疯狂进攻。上党郡守冯亭大人想负隅顽抗,但又没有能力打退秦人。秦人断绝了上党与韩国本土的狭长如线的联络通径。上党人明白,自己作为韩国臣民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了。事实上,韩国领袖“韩桓惠王”已经命令他们就地向秦军投降。
  
  上党郡守冯亭,在绞尽脑汁之后,想出一个歪点子:既然我们本土上不愿意支援我们,我们可以寻找其它国家的援兵。我们可以寻找赵国的援兵。怎么才能让赵人救我们呢?办法就是我们上党郡十七城全向赵国投降。赵国一旦接受我们,它就必须派兵救我们。这样,有大赵军来帮我们打秦军,兴许就可以抵挡得住秦军,形势也许就能逆转。这种救亡的路子,古今中外都不曾见过,但是,理论上倒也行得通。
  
  当时正是公元前262年,年轻的赵孝成王(赵惠文王和赵太后的儿子)继位第四年,在这一年的一个仲夏之夜。赵孝成王梦见自己穿着一件左右异色的衣服,高高兴兴地乘飞龙飞向天空。但突然又坠了下来。赵孝成王摔到地上,看见两旁堆积如山的金玉珠宝。
  
  赵国的史官把这个梦解得乱七八糟:“您穿着左右异色的衣服,预示着要遭受残裂。乘龙上天但不能到达,说明您要事业徒有其目标,而无其实力。看见金玉堆积如山,但却得不到,我们的国家恐怕要有巨大的忧患了!”赵孝成王不以为然。
  
  这个梦确实难解,弗洛伊德说:“男人飞行的梦是具有肉欲意义的。这种飞行的梦都是勃起的梦,因为都是反重力的。而从空中跌落,则常具有焦虑的特征,是勃起后的必然。”“至于游泳的梦,并且在梦中划水,”弗洛伊德说:“那是尿床。”
  
  总之,弗洛伊德大师也说不出什么有意义的东西。我们只能认为赵孝成王的青春期已经来到了。不过,赵国国事的糜烂,就是从年轻的赵孝成王开始的,如同齐国的残破始于齐湣王,楚国的消弱始于楚怀王。
  
  赵孝成王的青春梦作完后的第三天,就在邯郸接待了冯亭的使者。密谈之后,赵孝成王精神状态大为亢奋,赶紧喊来朝中重臣商议。
  
  平阳君赵豹,是赵孝成王的爹赵惠文王的弟弟。赵孝成王满面春风地对他说:“王叔,刚才上党那边来人说,上党的十七座韩国城邑,愿意全部无条件献给我国,您以为如何?”
  
  平阳君想了想,把脸一沉说:“圣人甚祸无故之利。圣人把无缘无故得到的财货利益,当作祸害。当前,秦人为了得到上党,秦昭王和范雎煞费苦心,不惜派出手中的王牌大将武安君白起,与韩国苦战三年,斩首五万,得城十数,才总算把上党向南穿越太行山的孔道堵住,使上党无法与韩国在中原的本土相连。上党成了韩国遗留在山西南部的一块飞地。秦国辛苦攻韩了三年,眼看就能享受上党这块肥肉。而我们赵人坐收其利,秦人能善罢甘休吗?秦人连年苦斗,我们坐享其成,这种便宜,连强国都不容易从弱国身上占到,弱国怎么能从强国那里获得呢?”
  
  赵孝成王却反驳说:“可是你想想。如今我们发百万大军出去抢地,逾年越岁,也未得到一座城池。现在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以得十七城,不要岂不是傻瓜。寡人听说,上天送来礼品而不去拿,是对神灵的冒犯。”
  
  平阳君赵豹说服不了赵孝成王,只好告辞离去。
  
  接着,花花公子平原君赵胜(也是先君赵惠文王的弟弟,赵孝成王的王叔,战国四君子之一)和赵禹一起来了。两人回答得相当草率:“大王说得太对了,往年发百万大军进攻,也夺不来一座城来。现在坐收十七个城邑,机不可失。”
  
  赵孝成王终于听到支持者了,大喜,命令平原君高高兴兴地前往上党接收土地。随后,五十岁左右的赵将廉颇率赵国大军赶至上党地区驻防。赵国由此正式卷入了一场噩梦似的战争。
  
  
  潇水曰:
  
  这三位与赵孝成王讨论国家大事的重臣:平阳君赵豹、平原君赵胜、赵禹,三个人都是赵王族的自家人,前两个都是赵惠文王的弟弟,后一个也是赵氏宗室的。这三个人能当上封君和大官,地位仅仅次于赵王,参与赵王的国际大事决策,凭的是出身而不是能力。这就是贵族政治。贵族政治正是赵国昏弱的根源。赵孝成王讨论国家大事,只是和这三个宗室贵族去讨论,可悲啊,廉颇蔺相如这些布衣贤能都哪去了?
  
  这些宗室贵族往往肉食者鄙——他们哥仨的意见,一个对的,两个错的,总体来讲是错的多于对的。宗室贵族,这些昏聩的靠着血缘关系而上去的肉食者,最终将把赵国引入了危险的境地。
  
  相比之下,秦国则任用异姓贤能,从范雎到未来的吕不韦、李斯一脉下来,都是从布衣打拼出来的卿相。这就是“职业官僚政治”(官僚是市场化筛选来的),它比赵国的“贵族政治”(官僚是世袭化靠血缘来的),要进步的多。秦对六国的战胜和取代,就是先进的政治体制对落后体系的战胜和取代。
  
  
  最后说一下,接收上党对赵国来说,是否有利。历来这一点众说纷纭,从哲学角度来讲,把别人辛苦三年即将打下来的土地你白捡来,这不符合自然世界的客观规律。从道义上讲,这种做法得不到列国的同情和军事支援。从政治角度来讲,秦军占领上党,确实会对赵国构成威胁,赵国应该干预。但是,赵军在三年来安常处顺,不知道对韩国假以任何援手,错过了干预的最佳时机。即便现在进行干预也可以,但不应该以吞吃对方土地做为交换。从军事角度来讲,赵军进驻上党与秦人周旋,确实是凶多吉少:
  
  赵军开进上党(属韩国)以后,需要分散驻守上党,于是战斗力被削弱。
  
  1、 随着军队的推进,赵军会越来越远离自己的物资供应地,使赵军不能补充已消耗的作战力。这一点就像志愿军进入朝鲜作战时的处境一样。虽然,作战地区(上党,或者说朝鲜)的物资财富也可以用来补给赵军。但在一般情况下,由新被占领区提供的东西,不如由本国提供东西那样迅速可靠,各种误解和错误也影响保障的及时性和质量(朝鲜战争中志愿军的给养就是靠从中国本土提供的)。而且,有些东西是必须要从本国提供的,特别是人员。事实上,在战争爆发第一阶段,上党地区很快就被窝囊的廉颇给弄丢失了。赵军连这个可怜的供给地都失去了。
  
  2、 每一支军队都有战略侧翼,也就是其后方交通线的两侧。军队越离开本土,深入敌国,其交通线的侧翼就越长。对一个很长的、只有很少兵力保护或完全没有保护的交通线来说,它是脆弱的。一旦丧失了交通线,后果将是严重的。后来赵括在长平被饿了四十六天,原因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