耸人听闻的“绞肉机”——魏忠贤的果于诛戮
杀人,即使是手握天下大柄的魏公公杀人,也是要有借口的。所以,打造某个案件,铸成大案,可以把诸人皆牵涉进去,以图一网打尽。如何下手呢,正好朝中有熊廷弼案,虽然牵连很勉强,但套子是现成的,于是阉party们经过细心谋划,开始了行动。
熊廷弼案当时又称“辽案”。天启初年,熊廷弼以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的身份经略辽东,与广宁巡抚王化贞不和,造成明军在与后金(满清)军队作战中惨败,二人先后被逮,问成死罪。毕竟为官多年,辽东大败的主要责任不在已身,熊廷弼设法找到时为内阁中书的汪文言,让他帮忙暗地疏通关节,救自己一命。
汪文言此人在《明史》中无单传,在列传一百三十二中合于杨涟等人传中,附于魏大中传后。汪文言非进士出身,由县吏起家,为人侠气有智,有纵横之才,早先以监生身份入京,曾用计破朝中齐、楚、浙三party,是个老于政治谋划并能在朝中救人捞人的资深政治掮客。由于知道汪文言与帅爷王安关系特好,魏忠贤杀掉王安后就剥夺其当时监生的身份,并一度把他收监。汪文言大能人,未几通过关节出狱,凭借昔日名声广游于朝官之间,终日车马盈门。首辅叶向高很欣赏汪文言才智,起用他为内阁中书。有了这种身份,他得以与赵南星、杨涟、左光斗、魏大中等东林派正人交游密切。
汪文言为搭救熊廷弼,四处打通关节,最后七拐八绕,竟与魏忠贤搭上桥,让大公公出手相救。魏公公本人与熊廷弼没有直接的过节和深仇大恨,派人捎口信,说只要拿出四万两白银,熊廷弼会马上得以释放。经过好几个“中间人”,可能银子数目最后到达熊家时成了十万两,家里凑不齐这么多银子,熊家只能哭穷表示拿不起。
这事,如果放在别的贪官身上,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不见银子不出手,也就罢了。老魏公公心狭,听说熊尚书这么一个大官连这点银子都舍不得出,非常生气。不久,他又打听到自己老对头汪文言替熊廷弼四处活动,灵感突现,决定以熊案为突破口,把朝中与自己作对的诸位带头人一网打尽。
先行一步,阉party的大理寺丞徐大化率先劾奏杨涟、左光斗“party同伐异”、招权纳贿。魏忠贤矫诏,先把二人抓起来。很快,汪文言被逮入狱。
主审此案的阉party许显纯、田尔耕等人捏造罪名,把御史周宗建、黄尊素等四人削籍。
阉party工部主事曹钦程出面,劾奏赵南星、高攀龙、黄尊素、魏大中等人收受贿赂。
崔呈秀急不可耐,向魏公公呈献《天鉴》、《同志》两部名单录,把叶向高列为东林party之首,《同志》列陈宗器等词林部院卿寺等大臣,登名造册,以供阉party抓人有依有据。阉party王绍微又献《点将录》,这个目录更是鲜活形象,以水浒一百单八将为蓝本,其“首领”为“天罡星”三十六人,托塔天王李三才、及时雨叶向高、浪子钱谦益、圣手书生文震孟、大刀杨涟、智多星缪昌期等;又有“地煞星”七十二人,包括神机军帅顾大章、旱地忽律游大任等。魏公公听人念这个,高兴得手舞足蹈。昔日在市井为无赖时,魏忠贤最爱听水浒、三国,如今有这么一个“点将录”,他不能不为之开颜。
可笑的是,魏忠贤拿王绍徽《点将录》给明熹宗看,这小伙子看见“托塔天王”四字,不知何解,他没听过《水浒》说书,自然不知这些绰号由来。魏公公来了精神,给皇帝大讲特讲起《水浒传》中“托塔天王”晁盖等人智劫“生辰钢”的故事。皇帝越听越入神,大叫“托塔天王真是神勇有智!”这一来,论事离题,怕皇帝对现实名录中的“托塔天王”东林party人等大臣产生联想的好感,魏忠贤此后再也不给天启帝《点将录》看。(史家研究,《点将录》很可能是阉party阮大铖代作,这位戏曲大家擅长此种东西,他自己上献魏公公《百官图》,更形象地以画图方式来教魏忠贤按部就班杀人。)
汪文言为人是条刚烈汉子,在狱中两个多月受尽常人想象不到的刑讯,至死不攀诬诸大臣。主审阉party许显纯力逼他指称杨涟受熊廷弼之贿,汪文言仰天大呼:“哎!世上岂有贪赃的杨大洪,天下人谁信!”大洪,乃杨涟别号。
汪文言不承认也不要紧,许显纯自己撰写“供词”,然后抓住已经被打死的汪文言手指往案卷上“按手印”。
天启五月(1625年)秋,杨涟、左光斗、周朝瑞、顾大章等先前劾奏魏忠贤最力的言官即被逮捕入北镇抚司。阉party许显纯备极楚毒,严刑拷掠诸人。
杨涟等人坚持不认罪。其间,左光斗对同牢的人说:“阉party杀我辈有两法,乘我等不服罪,严刑致我们死地;其二,在狱中暗害我们,慢慢报称我们是病死。不如我们现在先行认罪,执送法司,或可免于立死。”诸人觉得有理,就暂时承认受贿的罪名。
坏人的卑鄙和阴险,超出一般君子人的想象力。阉party早有心理准备,左光斗等人承认“受贿”,正好给了他们“追比”的机会。所谓“追比”,又称“杖比”,即犯人每次受杖刑,均定出下一次交出贿银的日期,到时候交不出,又会再以大杖伺侯。一般是每五日一比,犯人只能被迫说出下一次交银日期。只要吐不出所承的受贿银两数目,就会五日一刑,无休止折磨下去。
身为朝臣武夫,阉学锦衣卫帮凶许显纯阴毒如蝎,他叱命昔日的这些同僚叠跪阶前,剥去衣服,裸体反接,戴枷受刑。杖打之后,又处以夹刑,日夜拷掠,惨毒无比。打了十多天,诸人已经连跪都跪不住。均身荷百余斤大木枷葡伏于地受杖。
于是,二十多天后,先前首疏魏忠贤二十四大罪的杨涟先被拷掠死。死时土囊压身,两只大铁钉贯耳,惨状让人不忍卒睹;紧接着,魏大中被打死,尸体溃烂,筋骨皆碎;接着,左光斗、周朝瑞等人相继被残杀。“辽案”主犯熊廷弼也被押入闹市,公开问斩。熊廷弼被杀前肯定纳闷,怎么有这么多东林“同志”陪绑被杀?前些年熊廷弼在朝中当御史时,性刚好骂,专门与姚宗文等人排斥东林party人,他与这些东林party根本就不是“同路人”。其后,阉party当廷杖死熊廷弼姻亲、御史吴裕中。对于被害诸臣家属,魏阉party人仍不放过,继续严刑求比。
根据吴应箕《熹朝忠节死臣列传》统计,死于魏忠贤阉party之手的,最早是被杖死的万燝;汪文言一案左光斗、杨涟等六人惨死;阉party李实诬奏致死的有周顺昌、高攀龙、李应升等七人;以逆party罪逮入狱中拷掠至死的有王元相 等十六人;刘铎之因作诗嘲讽魏忠贤被杀于市;苏继欧等七人得罪阉party被缢死;赵南星在戌所被折磨死。每弄死一个大臣,阉party许显纯就会剔取死者喉骨装入一小盒内,在封识上写清死者姓名,送交魏忠贤为验信。
紧接着,阉party疯狂在朝廷进行“大清除”,把不附于已的尚书李宗延、张问达以及侍郎公鼐等五十多正、副部级官员削逐出廷,朝暑一空。吏部尚书赵南星被遣送振武卫劳改,并累死在戌所。赵南星与阉party魏广微父亲还是好友,他再入朝后待小魏以子侄辈之礼,激起魏广微私恨,竟致父亲老友于死地。
在窜逐异已的同时,魏忠贤遍植私人party羽于要津,所以,当时的朝廷,实为魏忠贤朝廷,他本人获得明熹宗赐印,文曰“顾命元臣”。客氏也有赐印,文曰“钦赐奉圣夫人”。大家甭以为这两块印最大不过是玉玺大小。不对,每块印用黄金铸成,重三百两。巨大金印,以老魏魁梧的体格,他自己都拿不起这块大金印。
明熹宗根本不知外朝之事,终日家人欢会一般与客氏、魏忠贤游玩。一次,皇帝本人在西苑湖面与两个小宦官划船玩,边玩边与岸上敞坐饮酒的魏、客二人笑乐招呼。忽然一阵风起,小船翻覆,明熹宗摔入水中。魏忠贤、客氏相顾错愕,不知如何是好。幸亏明熹宗会几下狗刨,扑腾上岸。两个小宦者旱鸭子,沉入水底淹死。这次很悬,明熹宗差点步昔日正德皇帝后尘。
气焰熏张,热火烹油,魏忠贤借助东厂特务机关,横行肆意,破家败户,凡是被他们盯上的,三族九宗,均顿成齑粉。一般官员百姓自不必讲,连宁安大长公主儿子李承恩这样的皇亲,由于魏公公贪图他家中御赐器物,便诬其偷盗宫中御物,逮起来弄死,然后把财物抄收后全部运入自己宅中。
同时,魏公公拔苗助长,竭力培植自己家族势力,以其侄魏良卿为佥书锦衣卫,掌南镇抚司事;以其侄魏希孟为锦衣同知,控制锦衣卫;以其族叔魏志德其外甥傅之琮、冯继先为都督佥事,掌御林军;内廷太监方面,王体乾、李朝钦等三十余人对他“热烈拥护”;外廷方面,文臣有崔呈秀、田吉、吴淳夫、李夔龙、倪文焕云出坏主意,外号“五虎”;武臣有田尔耕、许显纯、崔应元、孙云鹤、杨寰等负责杀人清除异已,号“五彪”;又有吏部尚书周应秋等人管“组织人事”,号“十狗”;又有“十孩儿”、“四十孙”等名号,不可数计。自内阁、六部至四方总督巡抚,魏忠贤皆遍布死party,内外大权,一归于魏忠贤一人之手。
其间好笑的是,阉party太仆少卿曹钦程与诸人关系不睦,被削籍为民,排挤出朝。老曹辞行,到魏忠贤面前哭辞:“君臣之义已绝,父子之恩难忘!”魏公公心中厌恶此人,迎头一口大浓痰,老曹狼狈踉跄而去。魏忠贤败后,曹钦程被下狱论死,关在牢中好多年,其家人不送饭给他。老曹天天抢夺其他同牢囚犯的伙食,终日醉饱。李自成攻破北京,曹钦程破狱投降,最后随闯贼败走,不知所终。
为了进一步打击东林party人,魏忠贤又让阉party阁臣顾秉谦总裁,会修《三朝要典》,详细记述“红丸案”、“梃击案”、“移宫案”,想把“三案”颠倒黑白,铸成铁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