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陶菊隐
一、全国反对直系的浪潮。“先宪后选”的骗局。直系无孔不入地张罗贿选经费
1923年6月直系驱逐黎元洪后,原拟立即进行总统的选举。不料国会议员纷纷离开北京,不但总统选举会无法召集,就是宪法会议也因人数不足而经常流会。直系军阀闹饷、逼宫、劫车、夺印的种种暴行,激起了全国各方面的反对。北京学生联合会通电否认摄政内阁,函请外交团转达各国政府,撤销对北京政府的承认。各省团体纷纷通电痛斥直系,浙江团体的电报公开指斥曹锟为叛逆。南方“名流”唐绍仪电请黎元洪南下。章 太炎、唐绍仪、岑春煊三人联名建议在上海召开各省联席会议,讨论时局问题。就是一贯进行政治投机的梁启超,也用辛辣的语调警告曹锟:“我公足履白宫之日,即君家一败涂地之时”。
由于北京陷于无国会、无政府状态,西南“联治派”乘机大肆活动,云南军阀唐继尧、贵州军阀刘显世建议召开各省会议,促成制定省宪,树立联治规模。此外,当时在直系军阀控制之下的山东省议会,也通电发起召开全国各省省议会联席会议,促成“地方自治”。
保派政客鉴于选举总统已成僵局,曾提出选举曹锟为非常大总统,或由曹锟以内阁总理名义代行总统职权,或组织行政委员会为过渡政府的三个办法。曹锟对此并无成见,可是直系大将吴佩孚不以为然,认为总统问题必须“依正轨而行”,所谓正轨是指总统必须由国会正式选举而产生。其实,吴佩孚抱有武力统一全国的野心,并不重视总统问题,曾提出先办统一、后办大选的意见。国会议长吴景濂为了要向曹锟表功,则主张“武戏文唱”,设法促成国会选举总统,但不宜操之过急。在这些情况下,几经折衷磋商,最后直系文武人员决定采取三项措施:一、拉拢国民党和北方奉皖两系,以缓和全国反对直系的紧张局势;二、充实内阁阵容;三、设法吸引议员回京,重整国会旗鼓。
关于第一项,曹锟一面叫他的兄弟曹锐向皖系领袖段祺瑞表示敬意(段和曹锐都住在天津),用团结北洋派的说法去打动他;并派张作霖的亲家鲍贵卿出关解释以前的误会,自己也打电报表示愿意重修旧好。段对曹锐开门见山地说:“你的哥哥如果有力量做总统,不妨大胆做去。如果没有力量,就应当及早表明态度,以免陷于进退维谷”。张作霖的反应也非常冷淡。曹锟又用浙闽巡阅使的地位诱惑皖系大将卢永祥,卢也不为所动。
曹锟还通过“大孙派”“大孙”指孙中山,“小孙”指孙洪伊。孙洪伊是直隶人,又与曹锟有亲戚关系,主张与直系联合,与当时国民党联合皖奉两系的方针相反。孙洪伊的关系拉拢孙中山。他有冬电(1923年7月2日)由孙洪伊转致孙中山,表示“护法宗旨,彼此不约而同”(指上年直系恢复国会),并且愿意响应孙中山的号召,召开南北和会,实行兵工政策。孙中山却历举直系军阀制造四川内战和在福建、广东两省进行军事挑衅的一些具体事实,以证明直系没有和平的诚意。于是曹锟又打来一个皓电(7月19日),力言“双方有推诚相见之必要”。由于孙洪伊甘为直系作传声筒,国民党骂他是曹党奸细,章 太炎也劝孙中山不要接近这个“脚踏两边船”的政客。
曾经是洪宪帝制祸首的杨度,此时已倾向孙中山,他向曹锟建议停止进行大选,“迎孙北上主政”,并召开南北和平统一善后会议,以表示对和平的诚意。曹锟一面放出“曹正孙副”的空气来进行和平试探,一面又和吴佩孚一道积极布置南征军事。孙中山窥破了他的阴谋,1923年7月9日,致上海国民党中央干部会议一电,否认“孙曹携手”的谣言。因此直系的联孙计划成了纸上空谈。
关于第二项,当时的摄政内阁是在黎元洪任职时期已经辞职而被批准的张绍曾内阁,在法律上绝对没有摄政的资格,而且阁员残缺不全,在事实上也撑不起场面来。直系本已决定改推颜惠庆继任内阁总理颜惠庆、顾维钧、罗文干都属于英美派。以前罗文干被捕是直系内部狗咬狗的把戏,直系军阀本来就是英美帝国主义的走狗,所以自吴佩孚低头服输后,罗即被释出狱,曹锟仍然重用英美派。,张绍曾还在幻想复职,不肯提出辞呈,颜内阁无法产生,因此只得改变途径,一面竭力拉拢未就职的阁员就职,一面补足缺位阁员,以加强原内阁的阵容。
顾维钧原系张内阁的外交总长,迄未就职,经直系劝驾后,才于7月23日到部视事。按照常规,总理请假或缺位时,应由首席阁员外交总长代行总理职权。可是,保派阁员要把政权紧紧抓在手里,8月28日阁议决定,仍推内务总长高凌霨主持院务。
王克敏原系张内阁的财政总长,因筹款不顺手而未正式上台。8月14日,摄政内阁改派曾经是依附奉系的一个财阀,并被列名为三祸首之一受到通缉的张弧为财政总长。祸首变为阁员,时论颇以为奇。其实,当时保派急于要找到一个筹款能手,张弧自告奋勇愿筹大选经费,因此直系不念旧恶,把他吸收上台。
9月4日,摄政内阁任命袁乃宽为农商总长,黄郛为教育总长。保派原拟提名齐耀珊为农商总长,以便拉拢奉系(齐是奉系政客),可是张作霖不点头,齐不敢接受,因此改提这位筹备大典的“专家”袁乃宽是洪宪“大典筹备处”庶务主任,此时又为贿选经手人之一,所以被称为“筹备大典专家”。来凑数。任命黄郛则是为了“疏通”张绍曾的缘故(张、黄两人关系很深)。这两道命令发表后,原任农商总长李根源、教育总长彭允彝于5日联名来电,质问这个内阁有何根据“以阁员而任免阁员”,为什么敢于罢免他们而不敢罢免张绍曾,他们并未辞职,为什么命令中说成是“准予辞职”。
这个内阁虽然经过一番修补,但是陆军总长仍然虚悬(原由张绍曾兼任,未便改派),教育总长也未就职(黄郛迟至11月21日才就职),所以始终是个残缺不全的内阁。
关于第三项,吴景濂建议推迟总统的选举,继续召开宪法会议,以便转移目标,骗诱离京议员回京。7月1日,这一建议经国会中各政党同意后,当天就派代表到保定征求曹锟的同意。曹锟急于要上台过总统的瘾,根本不需要什么宪法,对此当然大为不满。于是吴景濂私下加以解释,这个办法并非放弃大选,只是将大选问题推迟一步,而这样做正是为了骗诱离京议员回京,恢复国会完整,为进行大选创造必要的条件。7月2日,曹锟在保定光园接见国会各政党代表时,同意了这个建议。
吴景濂虽然摆下了“先宪后选”的迷魂阵,但是离京议员有的联名来信,表示目前还不宜于召开宪法会议,首先应当解决驱逐总统的责任问题和摄政内阁是否合法的问题;有的将信将疑,认为曹锟既然急于要做总统,就不会容许国会从容讨论宪法。为了加强欺骗作用,吴景濂怂恿曹锟致电国会,公开表示本人无意竞选总统,只是一心一意支持国家根本大法的顺利完成。他们代曹锟拟就了一通电稿,派王克敏到保定接头签发。可是曹锟同时接到了津派政客边守靖的一封密函边守靖在密函中举袁世凯取消帝制一事为例,认为袁取消帝制用以缓和民情,结果是向南方讨袁军示弱,引起“北洋将士解体”,皇帝没有做成,总统也做不下去。,因此拒绝拍发这个电报,经过吴景濂反复解释,才勉强同意于7月22日将电稿修正后发出。原稿中有“本人无意竞选总统”的一句话,修改为“私人权利,夙不敢争”,语气就空泛得多了。电报发出后,各省直系军阀及其追随者们纷纷发出电报,把这个觊觎总统地位的大军阀描绘成为不争权利的大人物,全国人民无不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