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念小片:
他颠覆权威,拯救黎民,
他四渡赤水,用兵如神,
他博弈天下,步步都是大手笔,
他也记仇,缺乏政治宽容的雅量,
毛泽东的各色性格究竟如何驱动他重大的政治选择?
心理学的角度又将如何解释这种多变复杂的性格成因呢? 在心理学角度上面看,父母之间的性格差异越大,他们的气质差异越大,他们的结合对于孩子的影响也就越大,这是有实验依据的。只有这样的一种大自然的这种结合,才使这种天才的人物,在他的胸膛中间生长着两个完全不同的那种心,两种不同的力量,而这种两种不同的力量,实际上是在互相地撞击,在互相地厮杀,在互相地这种磨合,在这个过程中间,他会产生一种奇特的和一般人不同的一种能量。
毛泽东就是这样的人,在他的父亲身上他懂得了反压迫的意义,从母亲的身上,他秉承了拯救弱者的精神,这两种要素结合在一起,就形成了一种两者自身都不具备的一种新要素,就是一种反叛的一种人格,所以我们把毛泽东的心理结构的形成作为三要素,就是反叛,怜悯,拯救,形成了这样的一种心理的人格。同时毛泽东有一种平等就是普遍的平民化这样的一种所谓的民粹主义的倾向,他非常喜欢《水浒》,就叫做替天行道,替那些小人物叫抱打不平,这是毛泽东的一个很重要的特色。1954年,当时中国发生一个事件, 叫做“红楼梦事件”。写《红楼梦》的一篇文章叫做《红楼梦简论》这本书,写书的人叫做俞平伯,中国著名的《红楼梦》研究专家,在五四运动时期就开始写红楼梦的文章,到1954年,那已经很大的年纪,写了一本书,这个时候出了两个年轻人,山东大学的刚毕业的大学本科生,叫做李希凡、蓝翎,两个作者写文章批判,批判俞平伯先生研究《红楼梦》的资产阶级倾向,那么这个文章后来就被,被上面给扣了,他说这个东西不好说呀,你刚毕业的两个大学生你批判俞平伯这个文章怎么登,然后就批判这个东西不太成熟吧,这个怎么怎么样,给压下来了。江青呢,当年给毛泽东剪报纸,毛泽东的剪报,秘书有什么好的东西,都给毛泽东剪报,江青是山东人,一剪报,山东的两个学生,山大俩学生,你们就这么干他,就给毛泽东看,毛泽东当时就火了,现在我们都说这是政治事件,是对知识分子的严重的打击,但是我看材料的时候,看到毛泽东在李希凡、蓝翎,这个文章上的批语,直接的批语,批语什么呢,不就是由于他们是小人物嘛,不就是由于他们不成熟嘛,不就是由于他们没有名气嘛,这样的一些批语,那么对于大人物压小人物的这种不满,全在这里,全渗透出来了,所以他的一生中间,他的性格中间,有一种颠覆权威,拯救小人的比较明显的民粹主义气质,我不解释民粹主义了,其实是一个就是非常向着人民的。这是第一点。第二点,毛泽东的这样的一种性格,形成了一种挑战、冒险和反常规的一种超常的意志。我们看到毛泽东这个人,他做事情是不按常规做的,打仗的时候,毛泽东这个人经常出邪招,人们就是预料不到,比如四渡赤水,四渡赤水这样的一种战役,这是违反兵家常识的,是兵家大忌,你在水上漂,漂你没有隐蔽物,一枪就给你打翻了。打翻了,打不着你,船打翻了,你不到那淹死了,所以不能在水上漂,你要找那个隐蔽物的地方跑,但是毛泽东跑一次回来了,回来再跑,老蒋说,跑了一次,老毛,你玩儿了个第二次你还玩儿第三次,玩儿到第三次的时候,蒋介石已经下令了,消灭毛泽东于石达开葬身之地,命令都下了,毛泽东玩儿了一个第四次赤水,都傻了,干什么呢,所以我们的当事人就不理解了,林彪都受不了了,说这个完了,我们这个还得了啊,但是毛泽东就是经常干这种反这样的事情。
萧:第三,我们说毛泽东实际上是一种非常宏大的宽广的一种视野,那么他在做政治决策的时候,我们会看到,这种政治决策实际上是很多别人所不敢想的,尤其在战争期间,毛泽东所做的很多的重大的决策,今天都作为经典,如果咱们会下棋的话,我们说毛泽东在政治博弈和军事博弈中间,那个棋子的下法成为一种经典的被人们后来所效法的一种经典的记录。
但是同时我们看到,毛泽东呢,其实在认知上他也是特别不宽容的人。他的秘书胡乔木回忆,说得比较文雅,毛主席缺乏政治宽容的雅量,说得比较什么一点。这个陈伯达的回忆,陈伯达说,毛泽东自觉会不自觉地记仇,邓小平的说法,毛主席,你要是不听他的话,他就想办法整你两下。当然整到什么程度,他心里是有数的,这是他说的毛泽东,所以毛泽东在这个问题上他又是非常地窄,用毛泽东自己的话说,他自己是一半虎气一半猴气,这是1966年,1966年7月8号这一天,毛泽东在滴水洞那里边住着,给江青写了一封信,毕竟是给江青的信,这封信应该说是毛泽东的心理图景,或者叫做自己的自白。 其中有几句话,他说,我历来不相信我的那几本小书,个人崇拜,有那么大的神通,现在经他这么一吹,指的是林彪,全国都吹起来了,真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我是被他们逼上梁山的,看来不同意他们是不行了,晋朝人阮籍反对刘邦,他从洛阳走到成皋,叹曰:世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世界没人了,所以才使我这小子有名了,毛泽东说,我是自信又有些不自信,我年轻的时候说过,自信人生两百年,会水当击三千里,可谓神气十足,但是又不很自信,觉得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今天我就变成这样的大王了,但也不是折中主义,我身上有些虎气为主,有些猴气为辅,是次要的,他举了《后汉书》中间李固的一段,他说,峣峣者易折,那个树梢,非常高的那个树梢,越是树梢高,它越容易被风刮断,皎皎者易污,这个白衬衣越白越容易有污点,看得很清楚,是吧,阳春白雪,和者盖寡,天天做我们这个东西,没人听,做得很细很细的阳春白雪和这盖寡,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这后两句话指的就是我,因此我们说毛泽东这个人其实我心目中间有两个毛泽东,一个毛泽东实际上是展示出来的,被我们看到的,他成功的一面的,有伟大气魄的毛泽东,另外一方面我们又看到了,在史料中间会反映出来的,但是没有被我们认真分析的另外的一个毛泽东,这可能,刚才主持人问到阶级斗争,我认为两个毛泽东在互相地厮杀,这也可能就是毛泽东对于斗争如此感兴趣的心理基础吧。今天就到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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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偏僻落后的延安,为何吸引无数时尚青年?
毛泽东一生中多次发动政治运动,原因究竟何在?
走上神坛被万人顶礼膜拜
毛泽东本人如何看待? 主持人:好,萧延中先生今天来给我们解析毛泽东他的性格,他的心理,其实我们也知道,毛泽东作为中共的一个主要的领导人物,在历史上也曾经发动过很多的运动,您也在演讲当中提到了,那我们知道早期还有像整风等等,那每次运动呢,其实都会打倒一批人。我就想问您,(毛泽东)发动这么多次的运动,这和他的心理会有什么样的联系,是不是也是和他的性格特征有一定的关系,而在这一次一次的运动当中有什么样的共性,我们可以看到吗?
萧:这个发动政治运动,很复杂的,有些政治运动和他的心理有关系,有些东西不是,但是主流上,我看毛泽东发动政治运动是一个制度性的问题,就是,是一个政治体制自然需要的一种过程,比如一个一党执政的国家,他如果想要避免腐败,因为没有外在的力量制衡他,他就得靠自身的一种调整,这种自身的调整才可能使这个政治共同体不至于过早地崩溃,那么这样的一种调整,因为没有外在的制约,你其他国家有外在的制约,所以他就频繁地发动政治运动,是要调整和平衡这个政治共同体,所以这样的东西是一个制度问题,我个人觉得和心理的问题,影响有,但是不大。你比如对某个领导人不高兴了,这个是心理问题,但是我觉得更重要的还是制度问题。
主持人:您前面在演讲当中和我们在聊天的过程当中,您也多次讲到过,其实毛泽东他,比如说在文革,比如说在大跃进过程当中,他的思想,或者说他的愿望其实还是美好的,和实际上的结果是不一样的,但是并没有展开,那我就想请问您,其实他所预期到的一个结果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萧:说白了吧,毛泽东其实对于他后来建立的国家并不满意,美国哈佛大学费正清研究中心,有一个叫本杰明•史华慈,就是Benjamin I. Schwartz,,这么一个大教授,非常有名的,他在1968年有一篇文章,第一句话就是中国共产党的主席带头粉碎中国共产党制度本身,这是一个共产主义运动中间有史以来没有过的悖论,对于这个悖论,现在还存在着很多的看不见的模糊的领域,他要找一个更理想的一种社会,但是这种东西我们讲叫“乌托邦”,这种乌托邦当然也是中性词了,找一个更理想的社会,他最后动用了一些手段,这些手段其实又恰恰是对于人的自由的创造的一种压抑,这是一个历史的悖论。
主持人:那他在选择他所采用或者运用的工具来达到他理想当中的乌托邦的时候,他是真的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种方式、方法或者工具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吗?
萧:他想得不太多,比如在文化大革命中,他说,这些老干部被斗了,都是那么大的老干部,他说,我跟你们说了,要油炸,要火烧,但是我也同时说了,不要炸糊了,不要烧焦了,吓唬吓唬他们就行了,他们尝尝什么叫欺负人的味道就够了,就这么讲的。我们今天再把档案都拿到的时候,我们看法可能是不太一样。所以在我的脑子里边,毛泽东是个非常矛盾的人,在他的一生中间一次再次地创造奇迹,像文化大革命,但也他一次再一次地创造悖论,所以毛泽东干的那个事,今天还是对我们这个民族有很多的正面的和负面的参考价值。
主持人:好,谢谢。那接下来呢就看大家有什么样的问题可以向萧延中先生提问
提问:萧老师,您好,我想问的问题就是,就您所掌握的资料来说,毛泽东对于个人崇拜这个事情,他是怎么看待的呢?谢谢。
萧:非常漂亮这个问题,也是非常敏感的问题。一个人被全民族捧成那个样子,今天在我心目中间仍然是一个谜。毛泽东本人对于个人崇拜,他是有变化的,最起码有一个要素,他是要利用个人崇拜实现他的政治目的,这是有的,不能否认,所以斯诺问他,在天安门上这么多人举着“红宝书”掉眼泪,说你觉得这怎么样,他说个人崇拜对任何国家都是需要的,难道你们美国总统不需要个人崇拜吗?但是现在个人崇拜已经过时了,已经没用了,也就是说,他说四个伟大,伟大导师,伟大领袖,伟大统帅,伟大舵手,很讨嫌,我只承认其中一个,就是Great teacher,因为我年轻时候当过教师,所以他对于个人崇拜的问题呢,他是觉得不是个好事儿,但是同时在某种政治运作的过程中间,他需要利用它,在短时间内他是利用了。今天对于个人崇拜,如果要分析的话,那是非常漫长的,要涉及到我们的国民性的一种研究,不是毛泽东本人怎么样,而是我们自己怎么样的研究。
提问:萧老师,您好,我听刚才讲座的时候,就是看您感觉好像您对这个毛泽东的心理,他分析得是比较多的,那么就是说在整个延安时期呢,毛泽东吸引了很大一批知识分子过去,那么知识分子他为什么会到达延安去,是看中毛泽东的这种个人魅力呢,还是其他一些方面呢?
萧:好,谢谢,延安是一个符号,在当时中国的那种情况下,延安时期实际上在抗日战争的前期,在前期的时候,其实在中国人普遍的知识分子看来,那是一个流寇,流寇流到延安去了,没有给他很高的一种地位,其实共产党内做了很多的措施,做了很多的事情,你比如他们搞那个土改呀,搞民主改革呀,吸纳当时的那个士绅啊,是吧,参与延安的政权,做了很多的事情。这些事情是在国民党那个政权没有做的,而另外一个就是从五四以后,其实共产主义这样的一种理念已经在知识分子那边传播出来了,在高级知识分子中间,实际上有那么一种理念,这个影响到青年学生,到延安最早一批的人,其实都是非常有理想的一个青年学生,他们到那去以后,实际上觉得,这个虽然很艰苦,但是国民党这种政权,它腐败得很厉害,没有什么希望了,所以呢要走一种超越国民党的,超越三民主义的另外一条路,延安就是那么一条路,所以他们去了,后来再往后以后,就去了一大批知识分子,去了以后就想看看延安是什么东西,居然在那么一个破山沟里边,青黄不接的破山沟里头,可以聚集那么多人,道理在哪?你这边给你钱,给你军装,穿得那么漂亮,留不住人,但是延安怎么就会留住那么一帮人,这个原因在哪,他们去探讨那些问题去了。所以那个吸引力是很强的。今天我们讲,延安精神,实际上用spirit这个概念的话,不如用soul,西方的概念这是相通的,就是灵魂,soul,用灵魂这个概念,延安有延安的灵魂,这个灵魂是和别的地方的灵魂不一样,所以现在要具体地要去研究它。现在说的延安精神,说得很俗气,已经被意识形态同化掉了,其实那就错了,要真正地回到学术的问题上去,摆脱意识形态的那种偏好,用纯学术的语言去研究它,我觉得延安还是非常有魅力的。
主持人:好,谢谢。
主持人:好,谢谢。非常感谢萧先生今天给我们做的演讲,同时呢也回答了我们的许多问题。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面,对于毛泽东的研究应该说都是大家很关注的一个热点,虽然说已经过去了几十年,现在呢大家对于他的功过是非,对于他的评价,也开始变得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在开场的时候,我们就提到过,今天呢是2006年的9月9日,我不知道在今天有多少中国人会记得这是毛泽东逝世30周年的日子,但是我想由毛泽东所参与缔造或者说参与推动的这一段中国历史应该是不会被大家所忘记的。再一次感谢萧先生今天来到我们的《世纪大讲堂》,也感谢我们今天在座的北京大学的老师和同学们。下周同一时间,《世纪大讲堂》我们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