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5-28 0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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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假设的问题永远没有答案


今天也有人在网站上问我，你李敖这样讲话是因为你在台湾，在文革的时候你敢讲这些话吗，你能讲这些话吗？这个题目是我常常遇到，就是你李敖如果在大陆是你今天的李敖吗？你早给整死了，或者早给整得不成人形了，我的看法跟你们的不太一样。


请大家看我的一个标准，我在1963年，现在正好是41年以前，我写了一篇文章讲我的立场，这个文章的名字是《十三年和十三月》。我这里面的一个重要立场就是我说的一段话，我说我深信的人生哲学很简单，能少做一分懦夫，就多充一分勇士，能表白一下真我，就少戴一次假面，希望自己不是一个太狼狈的坏蛋，如果置身府底，希望自己不做腐肉，而是一条活生生的游魂，这就是我的人生观。


我相信如果我在中国大陆，我有我的力量的发挥，也许你会说，发挥？很多人斗死了，确实有很多人斗死了，很多人整垮了，确实有，可是我们必须想到有些人他午夜梦回的时候，他会想到当时在我被斗的时候，当时在我无奈的时候，我可以不可以少说一句啊？我可不可以保留一点点天良啊？我可不可以少做一次坏蛋，多表白一下真我，少说一句谎话？


大家看这本书，巴金的随想录里面的一段讲了过去斗胡风的时候的话，巴金说五十年代我常说做一个中国作家是我的骄傲，可是想到那些斗争，文革的时候那些运动，我对自己的表演，即使是不得已而为之吧，也感到恶心，感到羞耻，今天翻看三十年前写的那些话，就是巴金出面斗胡风的话，我还是不能原谅自己，也不想要求后人原谅。我觉得这就是巴金，巴金的伟大就是他不是一个强者，可是当他有一天脱离了这个压力以后，他会很勇敢的写出来他在三十年前所说的那些话，所做的那些事。


人难免有变得无赖的时候，像我李敖在坐牢的最后一年，他们要把我放出来以前要给我洗脑，整天要学要念蒋介石的文章，强迫的洗脑，我不能躲开那个命运，可是我会保护我的脑部不被他洗掉，什么方法呢？就是当他们要我写报告的时候，我不能交个白卷上去，我也把它给写出来了给他，过关了。


可是我写的什么东西你们知道吗？我把蒋介石里面的教条把他综合起来一段一段抄进去，审查的人他们对蒋介石这东西也没那么熟，所以糊里糊涂的过了关，所以换句话说呢是蒋介石给蒋介石洗了脑，我把他抄了一遍送上去了，我心里面一边写一边好笑，为什么这样子呢？这也是一种阿Q吧。可是在我那种关在牛棚里的时候，我不能脱身的时候，我整天就被这些牛鬼蛇神折磨的时候，在我也遭到，精神和肉体都同时遭到压力的时候，我会想到有一天我要脱身，我要报复，我要活下去，我要重新面对我过去的自己，我能够怎么样面对自己。


所以我才说我今天回想到当年我坐牛棚的时代，我记得我会用一种玩世的方法，逃世的方法，狡猾的方法，技巧的方法来躲过那一劫。所以大家不要假设，我李敖如果留在大陆我做什么，我可能做出一些很卑微的事情来，也能做一些小小的惊天动地的事情来，谁知道呢，这种假设的问题永远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