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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西跳起来,打开门冲到雨里去,邻居都醒了,大家都跑出来看雨,口里叫
着:“神水!神水!”

    我因为这种沙漠里的异象,吓得心里冰冷,那么久没有看见雨,我怕得缩在
门内,不敢出去。

    大家都拿了水桶来接雨,他们说这是神赐的水,喝了可以治病。豪雨不停的
下着,沙漠成了一片泥泞。我们的家漏得不成样子。沙漠的雨,是那么的恐怖。


    雨下了一天一夜,西班牙的报纸,都刊登了沙漠大雨的消息。哑奴的工程,
在雨后的第二星期,也落成了。

    那一天,我在看书,黄昏又来了,而荷西当天加班,要到第二日清晨才能回
来。突然我听见门外有小孩子异常吵闹的声音,又有大人在说话的声音。邻居姑
卡用力敲我的门,我一开门,他就很激动的告诉我:“快来看,哑巴被卖掉了,
正要走了。”

    我耳朵里轰的一响,捉住姑卡问:“为什么卖了?怎么突然卖了?是去哪里
?”姑卡说:“下过雨后,‘茅里他尼亚’长出了很多草,哑巴会管羊,会管接
生小骆驼,人家来买他,叫他去。”

    “他现在在哪里?”“在建房子的人家门口,他主人也来了,在里面算钱。


    我匆匆忙忙的跑去,急得气得脸都变了,我拚命的跑到邻居的门外,看见一
辆吉普车,驾驶座旁坐了哑奴。

    我冲到车子旁去,看见他呆望着前方,好似一尊泥塑的人一样,面上没有表
情。我再看他的手,被绳子绑了起来,脚踝上也绑了松松的一段麻绳。

    我捂住嘴,望着他,他不看我。我四顾一看,都是小孩子围着。我冲进邻居
的家,看见有地位的财主悠然的在跟一群穿着很好的人在喝茶,我知道这生意是
成交了,没有希望救他了。我再冲出去,看着哑奴,他的嘴唇在发抖,眼眶干干
的。我冲回家去,拿了仅有的现钱,又四周看了一看,我看见自己那块铺在床上
的大沙漠彩色毯子,我没有考虑的把它拉下来,抱着这床毯子再往哑奴的吉普车
跑去。

    “沙黑毕,给你钱,给你毯子,”我把这些东西堆在他怀里,大声叫着。哑
奴,这才看见了我,也看见了毯子。他突然抱住了毯子,口里哭也似的叫起来,
跳下车子,抱着这床美丽的毯子,没命的往他家的方向奔去,因为他脚上的绳子
是松松的挂着,他可以小步的跑,我看着他以不可能的速度往家奔去。

    小孩们看见他跑了,马上叫起来。“逃啦!逃啦!”

    里面的大人追出来,年轻的顺手抓了一条大木板,也开始追去。“不要打!
不要打!”我紧张得要昏了过去,一面叫着一面也跑起来,大家都去追哑奴,我
舍命的跑着,忘了自己有车停在门口。

    跑到了快到哑奴的帐篷,我们大家都看见,哑奴远远的就迎风打开了那条彩
色缤纷的毯子,跌跌撞撞的扑向他的太太和孩子,手上绑的绳子被他扭断了,他
一面呵呵不成声的叫着,一面把毛毯用力围在他太太孩子们的身上,又拚命拉着
他白痴太太的手,叫她摸摸毯子有多软多好,又把我塞给他的钱给太太。风里面
,只有哑巴的声音和那条红色的毛毯在拍打着我的心。几个年轻人上去捉住哑奴
,远远吉普车也开来了,他茫茫然的上了车,手紧紧的握在车窗上,脸上的表情
似悲似喜,白发在风里翻飞着,他看得老远的,眼眶里干干的没有半滴泪水,只
有嘴唇,仍然不能控制的抖着。

    车开了,人群让开来。哑奴的身影渐渐的消失在夕阳里,他的家人,没有哭
叫,拥抱成一团,缩在大红的毯子下像三个风沙凝成的石块。我的泪,像小河一
样的流满了面颊。我慢慢的走回去,关上门,躺在床上,不知何时鸡已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