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华侨神化郑和,自有其沉重的原因。因为唐代已有华人住蕃,宋代向海洋发展,闽粤先民移居东南亚者迅速增多。其后,蒙元入主,宋遗臣远遁海外,在东南亚华人的经济移民中,又加入政治移民。元末明初,在爪哇的杜板、新村,苏门答腊的旧港,都出现有组织性聚居的华人社区。然而,华侨始终是个人自发的、纯经济性的移民,身后不但没有国家的支持,反而有国家的招抚追剿。他们孤立无援,虽有人数之众、经济力量之强,但始终没有国家政治军事力量的保护,也无法逃避当地的迫害。而西方扩张,将国家军事政治甚至宗教力量与民间海外贸易拓殖结合起来,殖民地有军队、自治政府,野蛮屠杀在马尼拉、巴达维亚的华人,每一次都不在万人以下。华侨,这些“没有帝国的商人”、“没有帝国的移民”,在苦难中惟一可以寄托梦想与期望的,就是当年郑和“耀兵异域,示中国富强”,“威震海外。自是诸番益钦其威信,凡所号令,罔敢不服从”〔12〕的盛况。
六
郑和身后六百年的命运,首先是被遗忘,然后是被放逐,放逐到现实之外的传奇、帝国之外的南洋,最后,才是带着荣耀与悔恨,在大势已去之后回归。
1904年,郑和下西洋五百年后,梁启超在《新民丛报》发表《祖国大航海家郑和传》〔13〕,提请国人重新记起这位“伟大的航海家”:西方现代化历史的起点上,有哥伦布、达·伽马、麦哲伦,而“我泰东大帝国,与彼并时而兴者,有一海上之巨人郑和在”〔14〕。这是骄傲,然而,还有悲愤:“及观郑君,则全世界历史上所号称航海伟人,能与并肩者,何其寡也。郑君之初航海,当哥伦布发现亚美利加以前六十余年,当维哥达嘉马发见印度新航路以前七十余年。顾何以哥氏、维氏之绩,能使全世界划然开一新纪元。而郑君之烈,随郑君之没以俱逝。”〔15〕
骄傲可以鼓国人志气。如研究者指出:梁任公“眼看祖国被列强瓜分,国弱民穷,乃以郑和航海事迹和造船业处于当时世界最先进地位为题材,著为专文,意图唤起民众的爱国热情”〔16〕。而悲愤却提出了令人深入思考的问题:葡萄牙人为什么远航,西方又为什么能够将远航进行到底?多少年以后,当西方人以商人加海盗式的航海改变了世界、创造出现代文明时,衰落败亡的中国又想起那已被遗忘的辉煌。所有的历史都是当代思想史,隐藏在郑和叙事之后的真正问题是:世界现代史上为什么华夏文明衰落西方文明强盛?为什么中国没有将天下德化为华夏一家,而让西方将世界殖民化、中国西化?
梁启超首开中西航海与现代化比较研究的视野。他认为,在西方地理大发现这个光辉的起点照耀下,郑和七下西洋,就有了非同一般的意义,它可以同时让中国人感到骄傲与悔恨。骄傲曾经有过的辉煌,悔恨这种辉煌昙花一现,似乎永不再来。实际上,如果没有世界现代化的历史大叙事,不论是郑和远航还是葡萄牙扩张,意义都是微不足道的。西方五百年间扩张成一种强势的全球文明,追溯其源头,便能找到地理大发现这个起点。中国从天朝上国一路堕落,在失败与屈辱中开始现代化历程,文化上的反思与自省,总是在对比西方为什么成功、中国为什么失败这个前提下进行。
公元十五世纪,既是一个起点,也是一个终点。那时候,欧亚大陆两端,一个庞大的陆上帝国正在收缩,一个边远的小王国正扩张成海上帝国,即世纪前半叶,大明帝国的远航停止,世纪后半叶,伊比利亚航海发现新大陆与印度航路。而郑和远航的开始,使整个东方航海事业瞬间达到了高峰。但如此壮丽辉煌的航海事业,为什么那么短暂脆弱?
结果,大明帝国船队的帆影在那个沉醉的夏季最后消失在海面上,世界南方海域与南方世界一切如故,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因为一度的辉煌很容易变成虚荣,壮丽也显得空洞。华夏文明带有浪漫主义色彩的帝国理想,是否借助这一系列盛大的远航创造出世界新秩序?葡萄牙的海外扩张开始了,他们在世界权力真空的南方海域,开创了一种“炮舰秩序”。这种“炮舰秩序”,创造了葡萄牙海上帝国、西班牙日不落帝国、大不列颠日不落帝国,最后是美利坚帝国;六百年后,巡航在郑和船队去后的海域上的,是美国的太平洋舰队。谁称霸海洋,谁称霸世界!失去海洋的民族,也将失去家乡!
郑和下西洋,首先从历史变成传奇,然后从传奇回归历史,最后却成了现代中国意识形态的一部分,即爱国主义的生动素材。即使是二十世纪的郑和研究,在校注文献、考证文物,确定郑和下西洋的年月、事迹、航路、所到地名、出使船舶、郑和身世与随员等方面,都离不开国家意识形态语境。这一语境在建国后一度构筑的主题,成为弘扬中国与亚、非、拉第三世界国家传统友谊的一部分。然后是每一个时代的主题,都从郑和叙事中发现象征意义,从改革开放、追求现代化,到冷战后的世界和平。
七
2002年3月15日,英国业余历史学者、退休的皇家海军军官加文·孟席斯,发布了自己的新发现:郑和比哥伦布早七十二年发现新大陆!传统史料证明,郑和下西洋到过东南亚、阿拉伯地区和东非海岸,最远可能还绕过好望角,进入大西洋。但孟席斯认为,郑和的第六次远航,远到拉丁美洲、加勒比海、澳大利亚,在麦哲伦前一百年环航地球。这一研究表明,中国人不仅在西方人之前发现美洲、环航地球,而且启发了西方人的地理大发现。其后,意大利旅行家尼古拉·康悌从印度或阿拉伯地区,将郑和的海图带回欧洲,于是1428年葡萄牙人的地图已经准确地标明了好望角、非洲、南美洲、澳大利亚和其他很多岛屿的位置。葡萄牙人航海不是瞎碰,而是按照郑和船队提供的航海资料寻找海图上的海域海岸与岛屿。据说孟席斯还有其他方面的证据,比如,在加勒比海发现九艘中国古代船只的残骸。
2002年10月,孟席斯带着他的新著《1421:中国人发现世界》到中国,在南京、云南和北京巡回讲演。他的发现,在西方如果只是一种有趣的海外奇谈、有畅销书的卖点的话,那么在中国,意义就远不一般。因为没有任何一种说法,能够提供更大的想象与诠释空间,让中国人摆脱一个多世纪以来西方中心主义的话语压力,重温古老深远的帝国梦。这或许是郑和远航六百年预演的一次最盛大的想象祭奠。尽管孟席斯的大胆假设,有人为之振奋为之鼓舞,无人为之求证为之落实,但或许关于郑和,国人的文化期待,本来就是神话,而不是历史。
然而,不容细想深思、追问下去,还是令人遗憾多多。即使是这么石破天惊的发现,也无法驱赶西方中心主义话语的阴霾。因为,如果中国人早在西方人之前就发现美洲、环航地球,那么后来他们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中国人发现美洲,美洲却成为西方人的天下,为什么中国人率先环航地球,如今的全球化文明,确乎一种西化文明?西方现代性观念中早就有这样的说法,即中国文明先进,但却停滞了,西方不断进步,从历史到未来、从西方到世界,后来居上。因此,孟席斯的惊人发现,最终还没有超出西方中心主义话语,反倒是换一个角度参与了该话语的生产。中国的帝国梦幻,在郑和神话中,最终也是一种影戏,不能持久、不容深究。
实际上,真正的提问是,中国为什么不像西方那样扩张、为什么不是西方?
首先,不能从郑和与哥伦布、达·伽马的比较说历史。本来两种远航的意义就完全不一样,知道了近代东西方竞逐富强的结局,再回去翻说历史,似乎人类历史的发展完全是欧洲模式的普世工程,任何一个民族或国家都无从选择。郑和远航似乎证明了世界历史的另一种选择,即比较至少应该有双向标准吧?这样才能公平客观!“协和万邦”的朝贡—赍赐体系,难道就不能创造一种国际经济政治秩序,像郑和时代环印度洋地区的文明秩序?历史总不能以成败论英雄,总有比成败更高的正义,世界大同或永久和平。
其次,不能以资本主义扩张的成败论历史。世界的现代化运动使西方成为霸权中心,然而,世界并没有因此太平,人类并没有因此幸福。人类历史上大规模的奴役,发生在西方现代历史上,如洲际贩奴;大规模的屠杀也发生在西方现代历史上,如纳粹的种族灭绝。事实是,西方扩张的历史,从哥伦布、达·伽马、麦哲伦时代开始,就是掠夺、杀戮的血腥历史,而郑和时代的明帝国,强大却不称霸,内安诸夏,外抚四夷,宣昭颁赏,播仁爱于友邦,厚往薄来,致远人之归服,忍辱负重,化干戈为玉帛,万不得已诉诸武力,生擒暴虐无道的锡兰山国王、平息苏门答腊内乱,也做得仁至义尽。可以说,和顺万邦、共享太平,那才是千秋功业,可以永垂青史。
八
郑和下西洋,1405年到2005年,已经整整六百年了。世界历史上最不可思议、中国历史上最难以忘怀的伟大远航,早已从一段历史本事,变成持续不断的现代叙事,变成文化隐喻或象征,意义深远而宏大。然而,在那深远而飘渺、宏大而空幻的意义中,历史与乌托邦的界限,时而模糊,时而明朗。
祭奠郑和下西洋六百年,对我们今天,究竟意味着什么?对中国、海外华人、整个世界,对国家复兴、移民安全、世界和平,究竟意味着什么?2001年元月,《参考消息》曾经摘登美国《国际先驱论坛报》的文章,赞誉“郑和为寻求贸易和信息而进行的海上航行,与后来以征服为目的的欧洲帝国的航行,形成鲜明的对照”。
郑和七下西洋,敬天抚民,协和万邦,四海如一,共享太平……如果真是那样,世界历史与人类命运,可能有另一种选择?这种设问,在今日世界,越来越重要了。世界的现代化历史,是许诺和平与幸福的,暂时的不公与苦难,可以作为代价。但是,种族屠杀、奴隶贸易、殖民侵略、欺压剥削,所有现代化过程中的罪恶,并没有换来所谓历史终结处的自由与公正、和平与繁荣。帝国主义列强导致的两次世界大战结束了,冷战结束了,但世界范围内的屠杀与混乱并没有结束,拉登为代表的世界范围内的恐怖主义是一种恐怖,布什政权强势推动的全球反恐战争是不是另一种恐怖?科索沃事件、“9·11”事件、阿富汗战争、伊拉克战争,使人们在警惕到“基地”的威胁之外,也警惕到一种新的帝国主义的威胁。曾经有人预见的“帝国秩序的全球彩虹”,正消失在一种普遍的对全球安全结构的怀疑与焦虑中。
后冷战时代,只有一个超级大国,如何维持世界和平与安全?全球权力结构正在严重变形,即美国的新保守主义与新帝国主义,是世界各国目前面临的重大问题。因为“9·11”事件前一年,曾有人宣言,一种新的政治秩序、新的全球主权形式,即所谓的“帝国”,正在悄悄出现〔17〕。“帝国是地球上有史以来最民主的世界政治制度”,“是对国际制度与帝国主义的一个巨大的历史性改进”,因为帝国没有权力中心、没有国都疆界,帝国对全球秩序的统合,是依靠一种相互制约的权力网络完成的。而超国家的全球权力与权利限制,将带来世界最终的正义与和平。
帝国不是任何一个国家的霸权,而是一种跨国权力网络,掌握了全球武力霸权的美国,也只是这个权力网络中的一个层面。哈特与内格里认为,他们在宣谕世界和平的福音,民族—国家主权形式的帝国主义的时代过去了,人类不仅找到了全球伦理的理想、实现其理想的法律原则,还落实了业已出现的、可操作的物质结构。工业资本主义的物质劳动转变为信息资本主义的非物质劳动,社会的管制形式由规训社会转化为控制社会,政治权力也由外在压制性权力转移为内在微观、网状的生态权力,渗透到社会结构之中。《帝国》仔细区分帝国与以往民族国家互相竞争帝国主义,认为西方现代性产生的帝国主义,意味着国家军事强权,意味着掠夺与战争,而帝国这一全球立宪形式,则带来和平。
《帝国》的作者认为,帝国作为一种全球宪政,产生自美国的联邦宪法,祖述罗马帝国。祖述罗马帝国不假。在正义的名义下征服其他国家,西方世界任何一个国家,在强大时,路易十四的法国、十八世纪的英国,都自认为罗马帝国的继承人。但联邦宪法是否可以跨越国家界限延伸到国际,就未必可知。布什政权的国际权力运作完全立足于民族国家利益,有明确的国内国际分野,跟传统欧洲的帝国主义基本上没有区别。二十一世纪初的美国,是帝国还是帝国主义?二十一世纪初的世界,是战争与恐怖,还是和平与繁荣?
或许,帝国主义从未结束,美国的军事帝国主义时代才刚刚开始。美国为国家利益,利用法权上国际秩序的名义,使用军事暴力,执行的是全球化警察权。恐怖主义与反恐战争,同样在威胁、考验着世界和平。因而,人类是否有能力缔造世界和平、有资格享有世界和平?罗马帝国、美国宪政,如果都不能提供精神与物质上的资源,中华帝国的天下国家理想与朝贡体系实践,就可以提供吗?三宝郑公,魂归来兮!将世界和平的期望寄托在礼仪天下、和顺万邦的天下国家理想中,究竟有几分可能、几分欣慰?
征服还是礼教?罗马帝国无法提供的世界和平资源,中华帝国是否可以提供?人类所已经历、所能想象的世界秩序体系,本来就不多,儒家的天下国家理想,算是其中之一〔18〕。郑和下西洋,算是这种理想最大限度的实验。世界一家、天下为公,是中华帝国的一种世界理想,因为西方帝国主义以民族国家霸权为立场构筑世界秩序,中华帝国则以天下太平为立场,构筑世界秩序。“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中国先代的天下国家理想,建立在“王者无外”、“天子以四海为家”的原则上,其物质结构,实现于具体的礼教体系中。礼制天下,反对强权压制,主张自然向化,“不取人,不往教”,“同则相亲,异则相敬”,不仅“礼尚往来”,而且“厚往薄来”。在中华帝国的这种天下太平理想的背景下,我们不难理解郑和远航的史诗意义,即郑和七下西洋,试图将天下秩序从华夏九州推广到南洋印度洋地区,不是没有理想,而是难以实现其理想。
国家富强了,是否可能不称霸?近六百年过去了,当今世界的全球化秩序,还在考验着当年郑和七下西洋的天下帝国理想。这是我们祭奠郑和下西洋的最后一层意义。郑和下西洋,可以成为中国现代化的神话、海外华人移民的神话,是否还可能成为全球化政治秩序的神话?而一旦成为神话,是否永远就是神话了?
天下太平,郑和远航,是历史,还是乌托邦?人类不是没有理想,而是没有能力实现理想。“以德服人者王,以力服人者霸”,人类假设了这两种实现秩序的途径,但不幸的是,可以实现的却只有一种,即征服与强权创造了世界秩序。从历史上看,茶叶与瓷器维持的礼仪天下是脆弱的,坚船利炮横绝天下才能持续扩张发展。预言中帝国的权力网络秩序,远没有出现,惟一超级帝国主义大国呼啸着人权与正义的炸弹正不断在地球上准确地制造废墟,永乐大帝所谓“君临万邦,四海如一,敬天道,抚人民,共享太平之福”的天下理想,六百年后显得更有传奇色彩了。
祭奠郑和下西洋,是在祭奠人类历史上的一种天下太平的乌托邦。郑和远航难以为继,实际上是天下帝国的理想在现实中的实验难以为继。那是穆天子西游式的浪漫故事,慷慨的封敕赍赐,热情的送往迎来,短暂的辉煌,永久的悲凉……三宝郑公,魂归来兮!祭奠一种乌托邦,是重温理想,也是觉察理想与现实之间的距离。也许,其中严酷的道理是,今生今世,现实永远,那距离,根本就不可逾越。混淆历史与乌托邦,在任何时候,都是现实的灾难。
世界南方海域,很难再见到中国海舶千帆如云的盛景。
注释:
〔1〕明·敖英:《东谷赘言》卷上。
〔2〕《明史》“郑和传”:“永乐三年六月,命和及其侪王景弘等通使西洋,将士卒二万七千八百余人,多赍金币,以次遍历诸番国。造大舶修四十四丈,广十八丈者六十二。”按米换算,当为长一百五十米,宽六十二米。1492年哥伦布船队只八十八人,旗舰圣玛丽亚号排水量为二百五十吨。1498年达·伽马的舰队只有四艘船,最大的为两百吨。伊本·白图泰说,航行于印度洋的中国船大者可载客千人,据《古今图书集成·考工典·舟辑部》载:“海舶广大,容载千余人,风帆十余道。”
〔3〕据考,郑和于宣德八年(1433)四月初逝世于南印度古里国,即达·伽玛到达的卡利卡特。参见《天妃灵应碑》,《郑和研究资料汇编》上册,人民交通出版社1985年版;又郑一钧文《郑和死于1433年(4月初)》,见《光明日报》1983年3月10日。
〔4〕清·张廷玉等的《明史》,傅维鳞的《明书》,万斯同、王鸿绪的《明史稿》,沈德符的《野获编》,赵士哲的《建文年谱》,均持此说。实际上明朝已有人提出异议:明朱国桢《皇明大政记》卷九:“建文仁弱,帝座一倾,窜入蛮夷中,其何能为,文皇帝岂不见及此。”
〔5〕南宋·吴自牧《梦粱录》。
〔6〕《明史》卷三零四“郑和传”。
〔7〕清·黄省曾:《西洋朝贡典录·序》。郑和船队采购的多为奢侈品,番使献贡的也是奢侈品:“其忽鲁谟斯国进狮子、金钱豹、大西马。阿丹国进麒麟,番名祖剌法并长角马哈兽。木骨都束国进花福鹿并狮子。卜剌哇国进千里骆驼,并驼鸡。爪哇、古里国进縻里羔兽。”
〔8〕嘉靖三十年(1551年)李昭洋主持龙江船厂,《龙江船厂志·舟辑志》“海船”下记“尺度无考”。
〔9〕万历年间顾起元:“旧传册在兵部职方。成化中,中旨咨访下西洋故事。刘忠宣公大夏为郎中,取而焚之。意所载必多恢诡谲怪、辽绝耳目之表者……”。严从简《殊域周咨录》卷八“琐里、古里”条:“永乐二十二年仁宗即位,从前户部尚书夏原吉之请,诏停止西洋取宝船,不复下番。宣德中复开,至正统初复禁。成化间有中贵迎合上意者,举永乐故事以告,诏索郑和出使水程。兵部尚书项忠命吏入库检旧案不得,盖先为车驾郎中刘大夏所匿。忠笞吏,复令检三日,终莫能得。大夏秘不言,会台谏论止其事,忠诘史,谓库中案卷宁能失去。大夏在旁对曰:‘三保下西洋费钱粮数十万,军民死且万计,纵得奇宝而回,于国家何益?此物一敝政,大臣所当切谏者也。旧案虽存,亦当毁之以拔其根,尚何追究其有无哉。’”
〔10〕《读书敏求记》卷三二。
〔11〕许云樵《三宝公在南洋的传说》,又杨文瑛《暹罗杂记》记南洋华侨“皆极崇拜”郑和,“大抵凡事物之不明事理者,不曰三宝公所教,则称三宝公所为。敬信之深,于此可见矣。此种信心,牢不可破。甚有谓三宝公圣口者,好害凭其所言”。引文皆见《八桂侨史》,广西华侨历史学会主办,1997年第2期,第35~36页。
〔12〕王鸿绪:《明史稿·郑和传》。
〔13〕《新民丛报》,1904年第三卷二十一号。
〔14〕〔15〕〔16〕黄慧珍、薛金度:《郑和研究资料选编》,人民交通出版社1985年版,第20、28、5页。
〔17〕2000年,美国杜克大学文学副教授迈克尔·哈特和意大利左翼哲学家安东尼奥·内格里出版《帝国》,提出“帝国”理论,迅速卷起思想风潮,开创了一种思考新世纪全球化政治秩序的新范式。该书很快地被译成多种语言出版,汉译本见(美)迈克尔·哈特、(意)安东尼奥·内格里著:《帝国——全球化的政治秩序》,杨建国、范一亭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
〔18〕有关中国思想对世界和平理念的贡献,论述颇多。最近精彩者,就笔者所见,如赵汀阳为普遍知识和互动知识国际会议(Goa,India,2002/11/25-29)与帝国与和平国际会议(Paris,France,2003/2/15-18)提交的主题发言论文《天下体系:帝国与世界制度》;粱燕城博士为文明冲突与文化中国国际研讨会(Vancouver,Canada,2004/7/13-15)提交的主题发言论文《冲突抑或和谐——全球化下的中国哲学反思》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