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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的美丽与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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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余介为蒙哥大汗设下了必死之地。
  钓鱼山上有巨人神的一双大脚印,脚印是实在的,天神是虚幻的。
  钓鱼城内佛像众多,卧佛如山,佛岩成窑,观音千手。这里流传着有关卧佛的民谣:你倒睡得好,一睡万事了。我想陪你睡,江山谁来保?
  佛教故事浮雕刻在记功碑上,一些零碎字句如“坚以鱼台一柱支半壁”依稀可辨。
  这就是“独钓中原”的王坚,将余介的战略实施得天衣无缝的王坚。
  余介屈死后的次年,王坚被授兴元都统兼知合州。携副将张珏等人把钓鱼城建成抗蒙堡垒。城中有天池,泉水汪洋,棹舟撒网;另有十三所小池,九十二眼井;城中之民无战耕耘,有战则守。
  荆蜀是南宋的天堑之险,欲灭南宋,必先夺川。
  蒙哥攻川是灭南宋的关键之着。
  蒙军铁骑雷霆万钧,排山倒海,以疾风卷枯叶之势,将青居山、大良坪等要地关隘悉数荡平,挥师攻至钓鱼城下。
  蒙哥寄希望于不战而胜,派降人晋国宝到钓鱼城招降。
  王坚坚决拒降,晋国宝被处死在钓鱼城阅武场上。
  侵略终于得到了顽强的抵抗,战争终于进入了相持状态。
  不可一世的蒙军总帅汪德臣命丧城下,九个多月的对峙毫无进展。
  桅杆树起来了,飞车架起来了,城中的炮火迎上来了,蒙哥山一般的身体轰然倒下。
  王坚的鲜鱼和面饼送上来了,附上一句话,北兵再攻十年,也休想得到钓鱼城。
  恼羞成怒的蒙哥以酒压愤,歇斯底里的狂嗥脱口而出:“一朝攻克钓鱼城即屠其民”。饱饮过无数人鲜血的血终于以倾喷之势一涌而出。
  一双凶狠而贪婪的眼睛合上后,全世界的抗蒙战局为之一变。
  王坚功莫大焉,钓鱼城功莫大焉,余介功莫大焉。
  世界为王坚而注目,朝廷因王坚而侧目。
  盖世奇功为渐成气候的权贵贾似道所嫉妒,手握重兵为苟且偷安的权臣所忌讳,蒙哥死命为力主和议的皇上所气愤。
  疆场一生、沉于军事的王坚真是糊涂。手中有兵,身上有功,志在抗蒙,三者集于一身就是众矢之的。深得赵宋治国家法真谛的理宗容得权臣舞弊,乐得将帅低能,喜于文武党争,却绝容许不得将帅震主。以半壁江山却当了四十年的皇帝,个中缘由,不言自明。
  春天如期而至,西湖歌舞依旧。
  面对王坚,理宗好言抚慰:“爱卿鱼城一战,掳酋陈尸,功可撑天。前授爱卿以宁远军节度使等军机要职,足见朕爱才奖功之心。然卿今已年逾花甲,着实不宜劳军治师,疆场搏杀,故特授爱卿侍卫步军司都统指挥使之职,以为朕之股肱,常在朕身边走动,可慰朕之想念。”
  老英雄悲不胜悲,无泪可弹。
  《宋史》、《元史》没有为王坚立传,王坚的记功碑被铲字改刻千手观音像。观音慈容与王坚至功并存于世,以励后人,这似乎更有深意。
  
  是张珏为王坚刻了记功碑。
  王坚离开钓鱼城后,守城的重任就落在了他的助手张珏的身上。
  《宋史》对张珏的至高评价恰如其分。
  由于宋将全汝辑的疏忽,大良坪堡垒又被蒙军占领,宋军的交通运输被遏制。开州被蒙军攻破后,他们可以避开钓鱼城,沿江直捣临安。钓鱼城的防守如有必要,争夺开州就成为四川战局的首要。
  反攻开州劳而无功,张珏认为须先出奇计夺回大良坪。五十人的敢死队从西门攻入,以为配合。选择蒙军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凿石上山,一举克复大良坪,随即收复开州。
  蒙军损失十分惨重。
  蒙军元帅密谋在虎头山筑堡,意在逼攻钓鱼城。张珏又出奇计,火烧蒙军船场和给养地。
  蒙军集中优势兵力,五路合围重庆。张珏派得力干将冲出重围,直入重庆,与守将策划守御之计,稍解重庆之急。
  为解重庆之围,张珏率军长途奔袭东川行院留守的补给重地青居山,俘获蒙军高官,烧毁大宗辎重。当蒙军从重庆分兵驰援时,张珏又派将以舰载兵,沿江攻入重庆。
  蒙军晕头转向。
  收复蒙军西川行院留守屯兵重地泸州后,重庆之围立解。
  钓鱼山一城之棋激活全局,每战皆捷,令人叫绝。
  在张珏派兵尽解重庆之围的同时,朝廷降意已定,派监察御史杨应奎带着大宋传国玉玺和请降书,向元朝丞相屈膝投降。
  山河破碎,王命不通。张珏打退五路蒙元大军后,才知道恭帝已奉表投降,二王流亡广东。
  张珏断然拒绝亡国之君要他将四川拱手相送的恶命,拥护二王坚持抗战。
  蒙军再度合围重庆,张珏出城与蒙军恶战数仗,因兵少粮绝,退守孤城。
  蒙军攻入城中,张珏坚持巷战,苦苦难支之时,他想到了死,以死来尽忠。
  他事先准备的毒酒被左右藏起来了。
  他用利斧想劈舟自沉,欲与残部及家人同归于尽。
  他想跳江自尽,家人苦苦哀求。
  他无法回避做俘虏的厄运。在被送往京师途经西安时,他解下弓弦自缢于厕所中。
  一缕英魂怅然归西。
  文武双全的文天祥为张珏奋笔疾书:
  气敌万人将,独在天一隅。
  向使国不亡,功业竟何如?
  王坚的儿子王安节守常州率军血战,被俘就义,大声高呼:“我,王坚之子也!”
  文天祥有诗相寄:
  激烈伤雄才,直气横乾坤。
  惆怅汗血驹,见此忠孝门。
  满腹经纶、隐居不仕的刘霖,面对强敌凌国,慨然出山抗蒙,坚守重庆,以身殉难。
  文天祥以敬相忆:
  西南失大将,带甲满天地。
  高人忧祸胎,感叹亦虚欷。
  
  这里的护国寺才是名副其实的。
  寺门的对联令人深思:城号钓鱼三江送水通巴堑,寺名护国孤嶂飞云控蜀疆。
  这里的忠义祠和贤良祠供奉的人物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忠义祠的门柱上也有一联:持竿以钓中原二三人尽瘁鞠躬直拚得蒙哥一命,把盏而浇故垒十万众披肝沥胆竟不图王立贰心。
  王立是张珏出奇制胜解除重庆之围后的钓鱼城守将。重庆陷落,张珏被俘,钓鱼城危如累卵,祸在顷刻。义妹熊耳夫人劝说王立向安西王处请降,可保身家性命及十万军民。
  王立的降元之举结束了钓鱼城三十六年抗战守城的历史。
  一个月后,陆秀夫背着幼帝跳海同尽。
  王立向远在成都的西川行院投降,意在免遭屠城之患。蒙哥大汗留有屠城遗诏,活着的人也是咬牙切齿。
  东川行院违诺将王立下狱,想取其首级以雪先帝之耻。
  忽必烈使王立化险为夷。
  耶律楚材曾劝戒成吉思汗屠城未成,历事蒙元四朝的杀人狂史天泽内心恐慌,临死之前托人转奏忽必烈不要杀人掠货。成吉思汗慷慨允诺,诏令践行。
  王立保住了自己的命,更是为了保住十万人的命。
  历史却容不下王立。
  巴蜀人郭沫若先生曾在抗日战争最艰苦的时候到钓鱼城怀古,有诗可证:
  魄夺蒙哥尚有城,危岩拔地水回萦。
  冉家兄弟承粼介,蜀郡山河壮甲兵。
  卅载孤撑天一线,千秋共仰宋三卿。
  贰臣妖妇同祠宇,遗恨分明未可平。
  这无疑是抗日战争的最强音。
  作为三卿之外的王立和熊耳夫人,思索起来,恐怕会有另外的发人深省的寓意。
  
  “西北望,射天狼。”
  “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
  年年跃马长安市,客舍似家家似寄。青钱换酒日无何,红烛呼卢宵不寐。 易挑锦妇机中字,难得玉人心下事。男儿西北有神州,莫滴水西桥畔泪。
  这是南宋词人刘克庄的《木兰花•戏林推》。在这首谏友之作中,作者惋惜与愠怒明晰,气劲辞婉,情意殷切。
  泪为玉人洒,西北空神州。
  男儿女儿踏着硝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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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来表李清照:
  
  
  此情无计可消除
  
  
  有情之人,命运多艰。
  情有温暖的亲情、至上的爱情、珍贵的友情。如果亲者已疏,爱者已仇,友者已敌,那当初的有绝对不如现在的无好。
  李清照就是一个因情而娱、为情所伤、缘情自怒的奇女子。
  
  李清照的少女时代围在身边的只有亲情、快乐和人所共企的娇宠。
  宋神宗元丰七年,李清照出生于一个官宦人家。进士出身的父亲李格非在朝为官,位至礼部员外郎、提点京东路刑狱,以博学工文著称。李格非“以文章受知于苏轼”,是苏门后四学士之一。母亲王氏也是名门闺秀,知书善文。这样的环境对少女李清照而言,就是朝廷重臣子女也羡慕不已。官宦门第,府深院重;朝政家教,耳濡目染。良好的教育使李清照眼界高远,胸襟开阔,气质高贵。文学的启迪、艺术的熏陶、生活的感知,又使她心忧国事,不让须眉。对中国历史与传统文化的审美咀嚼,使这位待字闺中的少女心底藏美、脑海寓美、柔力驭美。
  在落英缤纷、杂树生花的春天,天真烂漫的李清照以花的形象穿行在花的海洋,少女心中的春天比这如金的春光还要美妙。
  在虫啼蛙鸣、流萤绕窗的夏夜,思绪满怀的李清照用智慧的双眼穿透深邃的夜空,反刍着历史的滋润和时间的浪花。
  在天高云淡、层林尽染的秋林,写满了李清照向往与探求的足印,岁岁枯荣、生生不息的大地,以无私的奉献者唤醒奉献者的无私。
  在雪花飞舞、红炉盈暖的冬日,李清照以探寻的双手翻捡着岁月的典籍,心有渴望,梦已放飞,春的气息永远浸润着少女的灵魂。
  即使如此想象,我们也无法详解李清照的少女生活。
  外美如花、内秀如兰、剑心竹节、侠肝义胆的李清照,虽身居深闺,但目及朝野,情寄苍生。
  与李清照同时代的“苏门四学士”之一的张文潜诗名早盛,人物不凡。有诗感叹:“天遣二子传将来,高山十丈摩苍崖。谁持此碑入我室,使我一见昏目开。”唐朝开元天宝年间的安史之乱及其平定是个惊天动地的大事变,史家文人多有涉猎。唐代诗人元结凑趣写了名重一时的《大唐中兴颂》,并请大书法家颜真卿书刻石碑,被时人与后人称为“双绝”。张文潜的诗就是由此而来。深府千重风易进,短诗隔墙入闺耳。李清照心有戚戚,和诗一首:
  五十年功如电扫,华清花柳咸阳草。五坊供俸斗鸡儿,酒肉堆中不知老。胡兵忽自天上来,逆胡亦是奸雄才。勤政楼前走胡马,珠翠踏尽香尘埃。何为出战则披靡,传置荔枝多马死。尧功舜德本如天,安用区区记文字。著碑铭德真陋哉,乃令神鬼磨山崖。
  心柔手软、待字闺中的李清照,指点历史要事,品评是非功过,慨叹世态炎凉,特别是非议荔枝尚鲜,妃子欢笑,战马早死,征战无力,人不以为耻而刻碑颂德,直令神鬼也愤愤不平。笔走龙蛇荡微澜,于无声处听惊雷。浪漫不让李太白,豪放能过辛弃疾。父亲李格非为之惊讶,文人骚客躁动不已。
  才华作经、娇宠成纬的五彩缤纷的光环早早地就罩在少女李清照高昂的头上。
  为人父母的李王二老,恐怕也不会预料到名垂青史的女儿让后人时时记起这功不可没的父母。
  绕膝的娇女转眼已经长大,依依亲情已然成为美好的记忆。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何况是无忧无虑、充满向往的少女时代。
  
   走出少女时代的李清照初为人夫,欢渡爱河,柔情蜜意。
  李清照细心呵护的最初的爱情是刻骨铭心的。
  翩翩少年赵明诚与李清照情投意合,共探文学高山,同赏琴棋书画,又双双潜心于金石研究。不须媒妁之言,也无父母之命,旷世之爱心有灵犀,水到渠成。
  经典的爱情少不了会意的传说。元伊世珍有卷趣记,说赵明诚少年时候,在朝为官的父亲将要为他择妇娶亲。赵明诚白日有梦,在梦中诵读一卷书,醒来后只清楚地记得三句:“言与司合,安上已脱,芝芙草拔。”父亲为赵明诚解梦说,言与司合是“词”字,安上已脱是“女”字,芝芙草拔是“之夫”二字,这就是说你将是词女之夫,你应该得到一个能文词的妇人。传说定然是好事者所为,如果赵与李没有令人羡慕的爱情,当然也不会有此美妙的传说。
  花样年华,新婚燕尔,情真意切,恩爱有加。耳鬓厮磨,两心相守,情到深处,娇媚丛生。“梨花初带夜月,海棠半含朝雨。”素面敢朝春时枝,巧手《减字木兰花》:
  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教郎比比看。
  陆游与唐婉的情天恨海托起了凄凉万世的《钗头凤》,爱仍在,心共想,藕虽断,丝却连,沈园非复,去意徘徊,伤心桥下,春波幽绿,惊鸿照影,物是人非。李清照却是将爱情的美妙与情趣欢心地铺展,尽情享受这爱的甜蜜。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节。”“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聚时不知离别近,别时方知聚时难,爱是愁的酵母,愁是爱的衍生。“莺儿百啭断续,燕子飞来飞去。”深秋觅美景,传世《一剪梅》: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繁花自飘零,弱水径向流。因爱而思之情当无计消除,因情而愤之爱却无法修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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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人狂飚南下,掳走徽钦二帝,北宋灰飞烟灭,南宋危在旦夕。对李清照而言,真堪为国破山河碎,家徙爱情泯。国耻之上,又蒙家羞。在青州的爱巢已温情不再,相爱至深的人却情同陌路。南渡第二年,赵明诚在京城建康知府任上,城内发生叛乱,赵明诚贪安苟且,偷下城墙,悄然出逃。堂堂男儿临阵脱逃被朝廷撤职查办,柔弱女子大节大义遭耻辱心下惭愧。往昔之爱已定格为记忆,鱼水之欢早已成明日黄花。夫妇二人溯长江而上向江西流亡,当行至乌镇时,李清照面对项羽兵败自刎、霸王别姬之处,身临其境,心潮起伏,宽阔的江面可以极目远眺,滔滔的江水激荡人的心灵。心已疲惫,口干舌燥,金石之声与千古绝唱却从心底迸发,绝口而出: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这既寄国恨,又融家羞的诗句,令赵明诚沉沉自悔,深深自责。第二年,赵明诚应诏回京复职,接着就急病而亡。
  无家可依、切肤之痛的愁,活生生地替代了有肩可靠、沁人心脾的爱。
  
  刻骨铭心的爱情已随风而去,烟消云散,悲惨的爱情却随之而来。
  形单影只、行无定所、身心憔悴的李清照,第一次将心撕裂,嫁给了张汝舟。这个道貌岸然的张汝舟,以娶李清照为妻来满足个人的极度虚荣,贪图其收藏的文物。开始时,君子之行还彬彬有礼,但很快,小人之心便原形毕露。他想独占李清照身边尚存的视之如命的文物,遭到断然拒绝。心狠手辣的张汝舟恼羞成怒,对李清照拳打脚踢,大打出手。
  把独立人格看作比生命还要珍贵的李清照,铁下心来要与张汝舟离婚,毅然走上了封建社会女人万般无奈的绝路。她要告发大逆不道的张汝舟的欺君之罪。面对才色俱佳、名重一时的李清照,得意忘形的张汝舟将自己在科举考试中作弊过关的丑事抖出来炫耀。
  这是一条不是出路的出路。按照大宋法律,妻妾状告丈夫,不论青红皂白、对错输赢,都要无一例外地坐牢两年。牢狱之灾也比皮肉之苦和精神摧残让她容易接受。张汝舟被发配到柳州,李清照怅然入狱。写诗书词的双手伸向了冰凉的枷锁,人身的自由换来了人格的独立,忧国忧民的心灵象画眉鸟儿被圈在了铁笼里。
  名震朝野的李清照的冤情引起了世人的关注,朝中的友人倾力相帮,九天后,李清照重新走回阳光下,身体自由了,心神却伤痕累累,凄惨无比。
  再婚是不守妇道,离婚是重蹈覆辙,告夫是破釜沉舟,李清照面对着极度的歧视和巨大的压力。同样道貌岸然的封建史书的操刀者们也是众口一词,在肯定她的才华的同时,又都以“不终晚节”、“无检操”、“晚节流荡无归”的无耻之词而述,抗争被强压钳制,文明被野蛮摧残。
  这个名为弱者的女人却以坚强不屈的形象屹立在历史的典籍中。
  从定下鱼死网破的决心到出狱后的一身轻松,经过了两个月的时间。这两个月,却葬送了李清照的前半生,也注定了她后半生的悲惨结局。
  
  在家难奔、无处安身的李清照居无定所,颠沛流离。
  更令人无法忍受的是,这个心有丧夫之痛的弱女子的逃亡,是追随着南渡之后自标“中兴之主”的高宗赵构的求降逃难的路线。这更让看似柔弱实则刚强的李清照身心更劳、魂魄俱废。
  这漫长的流徙山穷水尽,恰似一叶孤舟飘荡在波涛汹涌的大海。
 

回复:

21岁的新少主赵构从建康出逃,开始了十几年辗转流徙、东躲西藏的动荡岁月。幸扬州,转杭州,停江宁,复临安,下明州,到温州,进越州,复临安;再平江,还临安,又平江,回建康,逃临安。皇上逃命要紧,自有保其命的群臣与军兵。李清照却是孤寡之人,舍不得丢掉与赵明诚竭心搜集的书籍文物,苦苦支撑,疲于奔命。《金石录》还没有完成,文物要呈送给朝廷,这一精神寄托在延续着她的生命。然而,当她从衢州到越州时,她寄存在洪州的两万卷书和两千张金石拓片被金兵焚掠一空,半生心血废于一旦。在越州,她随身携带的五大箱文物又被贼人破墙盗走。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李清照,望着龙威仍存,龙旗招展,不失皇格的龙舟驶进了茫茫的大海,双眼艰涩,泪往心去,无法流出。
  避难温州,泪难畅流,力难擎国,只剩得词兴犹勃,调寄《添字采桑子》:
  窗前谁种芭蕉树?阴满中庭。阴满中庭,叶叶心心卷舒有余情。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霖霪。点滴霖霪,愁损北人不惯起来听。
  金人再侵,赵构又逃。李清照第二次逃亡到金华。国运维艰,恨海愁山。双溪名胜心难动,无意出游词又新: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双流。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金华有名楼一座,文人骚客每每登临会意。心神不宁的李清照在此避难,登楼遥望半壁江山,临风怅发无限感慨:
  千古风流八咏楼,江山留与后人愁。水通南国三千里,气压江城十四州。
  似岳飞怒书“天日昭昭!天日昭昭!”,似宗泽临死拥被大呼“过河!过河!”,象韩世忠大战黄天荡,似陆游策马蒙军战营,象辛弃疾只身入虎穴擒贼,手无缚鸡之力的李清照胸中有百万雄兵,诗里藏千年忧患。旧时的家愁、情愁已然忘却于九霄云外,眼前的国愁、民愁怎会游离在梦醒梦深?
  1133年,太上皇高宗忽然想到派人到金国探视徽钦二帝,顺便打探求和之意。入虎狼之域,性命不保,无人敢应。大臣韩肖胄自告奋勇,愿当此险。忧国忧民的李清照,将满腔愁绪化作冲天豪情,慨然作长诗相赠。“愿奉天地灵,愿奉宗庙威。径持紫泥诏,直入黄龙城。”“脱衣已被汉恩暖,离歌不道易水寒。”“子孙南渡今几年,飘零遂与流人伍。欲将血泪寄山河,去洒东山一捧土。”当时贫病交加、身心憔悴、寡居伤神的李清照居危怅号,心患齐天。可怜南宋只剩这病弱女子敢担风雨,哪会有不亡之理?
  “木兰横戈好女子,老矣不复志千里。但愿将相过淮水。”君不为君,相非贤相,将难成将。“位卑未敢忘忧国”的李清照情牵天危,心忧国亡。
  
  因爱生情、因离生怨、为势所迫、为情所伤的李清照,将男欢女爱、离情别绪、国恨家仇凝结成怅诗愁词。
  通书画善属文,多才多艺的李清照精工诗词,以词擅长,被尊为南宋婉约派宗主。前期的诗文,或议史事,或论文艺,题材广泛,她的《词论》强调音律和典雅。少时词作多写自然风光景物和个人的离愁,情怀悠闲,其乐融融,并极其大胆地表达出自己对美好爱情生活的渴望,给传统的伦理规范以强烈的冲击。无怪乎王灼在《碧鸡漫志》中评论说:“作长短句,能曲折尽人意,轻巧尖新,姿态百出。闾巷荒淫之语,肆意落笔。自古缙绅之家能文妇女,未见如此无顾籍也。”这自然是一家之言。
  国破家亡的现实和凄凉悲惨的个人境遇,使李清照陷入极度痛苦之中,以词来抒发伤时忆旧、怀乡悼亡的感情,风格由清丽、缠绵转为深沉、悲壮,从清俊、旷逸变为怆凉、沉郁。“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的忘乡定醉,“空梦长安,认取长安道”的梦寻归途,“如今也,不成怀抱,得似旧时那”的生活追思,“物是人非事事休”的盖世感慨,“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愤情忧况,“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的自哀自伤,都使人能切切地感受到她那情别常人、忧异他者的浓重愁思。
 

回复:

李清照部分最后一段:
  
  郑振铎在《中国文学史》中评价李清照说:“她是独创一格的,她是独立于一群词人之中的。她不受别的词人的什么影响,别的词人也似乎受不到她的影响。她是太高绝一时了,庸才的作家是绝不能追得上的。无数的词人诗人,写着无数的离情闺怨的诗词;他们一大半是代女主人翁立言的,这一切的诗词,在清照之前,直如粪土似的无可评价。”
  李清照的词以其高度的艺术成就在中国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后世论者将她推为宋代“婉约派”词家的宗主,这也是无人能及的。长于抒情、巧于构思的李清照独辟蹊径,突破了词的传统表现手法,并精于选取生活片段填入词中,具体而细致地表达自己的内心世界。《武陵春》细写满腔的愁思,《永遇乐》将抽象的内心活动形象化,《一剪梅》委婉、含蓄、自然地述说相思,都毫无矫揉造作之态。优美、精巧而不刻意雕琢的词的语言尤具特色。以“宠柳娇花”、“绿肥红瘦”写花树,以“浓烟暗雨”、“风柔日薄”写天气,以“黄花瘦”拟人,手法新颖,意境清丽,表现出遣词造句的独创性。
  李清照留给后人的还远远不止这些。
  
  李清照的一生是寻觅的一生。
  少女朝代的李清照在历史的长河和文化的长廊中寻觅,探求思考,汲取营养。
  青春时代的李清照寻觅心底的情,渴求的爱。
  新婚的李清照寻觅一生的寄托。
  一曲《醉花阴》,赢得满堂彩。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收到这首词的赵明诚叹赏不已,自愧不如,竟冥思苦想,闭门谢客,三天三夜得词五十阕,并将李清照的也夹在其中,拿给朋友陆德夫看。陆德夫赏玩了半天说:“只三句绝佳。”赵明诚急不可耐,忙问是哪三句。陆德夫说:“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不写思亲写失眠,愁使夜消;西风销魂,人如花瘦。这正如唐司空图所议诗品之含蓄“不着一字,尽得风流。语不涉及,若不堪忧。”从宋无名氏之句“人与绿杨俱瘦”洒然脱出的“人比黄花瘦”显然是一种创造性的发展。
  再婚时的李清照寻觅终身的依靠。
  流离失所时的李清照寻觅家的温馨和国的安康。
  李清照终生的寻觅沉浸在词、诗与文的世界里。从长歌当哭的《声声慢》可以窥见一斑: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抵他晓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一生寻觅一生愁,寻寻觅觅怅空手。
  而步入老年的李清照志在寻觅传人,意将终生的收获和一生的感悟传至后人。
  这一寻觅却是她一生寻觅的最不成功的之一。
  “病起萧萧两鬓华”、“枕上诗书闲处好”的李清照国事难问,家事愁忆,秋风扫黄叶,门庭藏孤寂。她的一位孙姓朋友有一小女,渐入暮年的李清照没有一儿半女,就对小女孩说愿将平生所学相授。刚满十岁的孩子脱口说道:“才藻非女子事也。”学富五车、词动京华、著书立说、传道授业的李清照,没有被接踵而至的灾难所击倒,这无忌童言不正印证了她一生报国无门、情难在寄、学无所传的悲惨结局吗?
  她真的无话可说了。心神俱焚的李清照实在无法怨恨这个小小的女孩,即使是言如利剑,直指心底。如果李清照的在天之灵得知盛名如陆游者在为这孙姓女子写墓志铭时也认为这句话说得好,她宁肯灵魂不升天,身再下地狱。
  一生寻觅、终生求美的李清照,将身致残,把心撕碎,铸就无穷的美留给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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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们从使者这个角度来品读宋朝:
  
  宋朝使者:八千里路云和月
  
  有国就有外交,国联依赖使者。
  多事之秋,使者一马当先;盛世之时,使者锦上添花。
  本意的外交是最崇高的责任。遣使修好、议和,经济互动、物资互流、文化互通,化干戈为玉帛,使者受历史的推动并影响历史,成为一道引人注目的风景线。
  在这条风景线上,充满着辉煌与成功,也充盈着悲壮和失败。
  行万里路,伴云望月,无怨无悔;尝千般苦,餐风露宿,痴心不改。
  一串串的故事发人深省、撼人心魄,另有故事串串触目惊心、荡气回肠。
  弱国无外交。
  真正的外交是对强国而言的。
  使者的背后如果有强盛的国家和同心的国民,就会有凛然正气和铮铮铁骨,就能不辱使命,伸张正义。
  弱国危国乞求成功的外交难于蜀道,软骨无骨的使者做不到力挽狂澜、雪中送炭,只会是伤口敷盐、冰上加霜。
  成功的外交属于战略与战术齐备的国家。
  ——战国时期,在楚国将大举进攻宋国之际,墨子用巧妙、锋利的言辞使战争发动者理屈词穷,又凭谋略使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最终阻止了战争的发生。
  先是欲擒故纵,请杀侮辱自己的人,并许以重金,公输班说自己坚守道德不杀人。
  接着张网收鱼,极言葬送不足而争夺有余,不可算智;攻无罪之宋不可算仁;知理而不据理力争,不可算忠;不杀一人而杀众人,不可算明白事理。
  公输班服气了,这还不行,不见楚惠王事难谋成。同样先以圈套之。说有人自己有彩饰的蓬车,却想偷邻居的破车;有华美的衣服,却想偷邻居的粗布衣衫;有精美的饭菜,却想偷邻居粗糙的饭食。
  楚王以为此人有偷盗的顽疾。墨子进言,荆地方圆五千里,宋地方圆仅五百里;荆大牛充圈,长江与汉水鱼多且大,宋地只有小兔小鱼;荆有繁多名贵树木,宋连棵大树也没有。攻宋之师,类同偷邻之人。
  道理已讲透,也令人信服。
  文礼上已占上风,但这绝对不是事之成败的决定性因素。
  墨子解带为城,以木片为械,公输班用尽巧妙的攻城之术,墨子一一拒之并绰绰有余。
  公输班意欲杀墨子,墨子对楚惠王说:“公输班以为杀了我后,宋国就不能全守,可以一攻而成。我的弟子禽滑厘他们三百多人,早已拿着我守御的武器,在大宋城上等待楚人了。杀了我却杀不尽守御者。”
  楚惠王就取消了攻打宋国的想法。一场势在必发的战争随风而去,化烟而消。
  强大的楚国和好胜的楚惠王,也不是几句明理可以说服的。如果不是墨子胸中有术似百万雄兵,手中有御敌之策,楚惠王不会善罢甘休、偃旗息鼓。
  使者的后盾是稳定的国家、坚强的人民、强大的武装和齐心的反抗。不然的话,一人之力就会微不足道,出使也就难以奏效。
  然而,却有例外的情况。国家危弱而使者强硬,一肩担道义,竭心著文章。这与使者本人的素养、潜质、能力与气节密切相关。
  ——战国时期的魏国人唐雎就能做到一人为国分忧。
  秦王想以五百里之地易安陵,安陵君拒绝,为此得罪秦王,只好派使面对。
  唐睢受命赴秦,只一句“安陵君受地于先王而守之,虽千里不敢易也,岂止五百里哉”就把秦王惹得极不高兴。
  秦王怒言:“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唐睢对之以布衣之怒,秦王以为布衣之怒无非是脱帽光脚,以头撞地。
  唐睢说此庸夫之怒,非士之怒。士之怒似专诸刺王僚,彗星袭月;聂政刺韩傀,白虹贯日;要离刺庆忌,苍鹰击殿。这些布衣之士,加上我就是四个。说着“若士之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就挺剑而起。
  秦王命更值钱,当然更怕死,表示屈服并长跪而谢深有感触地说,韩亡魏灭,安陵以五十里之地而存,是因为有先生啊!
  面对残暴的秦王,唐睢临危不惧,冒死救国,这不是灵机一动,而是修身之得。信陵君破秦救赵,赵王感激涕零。唐睢对信陵君说,人之有德于我,不可忘;我有德于人,不可不忘。愿君能忘己之大德。信陵君信服并受教。有理有据、敢作敢为的唐睢做到了以国弱对国强、以自强对王强,安陵才能够以弱存于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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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将目光注视两宋。
  
  两宋时势留给使者的余地细若城墙的砖缝,多数时候是心有余而力难回天。这是使者的悲哀,更是赵氏王朝的悲哀。
  
  使者之一:洪迈
  
  绍兴太学生有首词叫《南乡子》,是说南宋赴金使者洪迈的。全词如下:
  洪迈被拘留,稽首垂哀告敌仇。一日忍饥犹不耐,堪羞!苏武争禁十九秋? 厥父既无谋,厥子安能解国忧?万里归来夸舌辩,村牛!好摆头时便摆头。
  根据《宋史•洪迈传》的记载:宋高宗末年曾派遣翰林学士洪迈使金,最初洪迈要求以对等的国礼晋见金主,不肯自称“陪臣”,金人便把他锁禁在使馆里,“自旦至暮,水浆不进”,在金人的威胁下,洪迈屈服了,便向金主跪拜称臣。 
  诗人选取这一历史事实,生动勾画,巧妙点染,代表广大人发群众宣泄了胸中的郁愤情绪。在宋词中这首别具一格的作品,从小处落笔,触及时政,通过对一个没有骨气的封建官吏可笑形象的勾画,无情地揭露了南宋统治者及其权贵在金人面前奴颜婢膝的丑态。
  洪迈在金人面前是一副嘴脸,出使归来,又是一副面孔,明明是做了有辱国格、人格的丑事,回来后却不知羞耻,摆头晃脑,夸夸其谈。
  据罗大经《鹤林玉露》记载:洪迈“素有风疾,头常微掉”,这首词中描写他“好摆头时便摆头”,既是实写他掉头的毛病,也妙语双关地讽刺了他回宋后洋洋自得的丑不知羞的行为。
  宋词长于描绘典型景物,抒写典型情绪,这一首词能够如此生动地描绘出一个典型人物来,在宋词中寥若晨星。
  真、善、美的东西总是同假、丑、恶的东西相比较而存在的,事物只有通过对比才能分辨出真伪和是非。洪迈使金,不能够保持一个使者的坚贞节操,经受不住艰苦环境的考验,他的变节行为备遭人们的唾弃。
  太学生们把洪迈和苏武作了鲜明的对比。
  汉武帝时,苏武以中郎将出使匈奴。单于要他投降,苏武大义凛然,不肯屈节,居北海荒原牧羊,受尽种种折磨,在匈奴生活了十九年才回来。
  两相对照,黑白分明:一个是一日饥渴不堪忍受,一个是十九年磨难不变其志。两者相比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再将洪迈与其父比较。据《宋史》本传记载:洪迈的父亲洪皓使金,也曾被禁留,十五年后始得归宋,宋高宗称他“苏武不能过”。
  洪皓虽然呆在金国束手无策,但毕竟还算是一个不失“忠节”的人,洪迈同父亲相比,显然又大大差了一截,象洪迈这样的无能官吏是不能为国家消除忧虑、排解国难的。
  词作者没有采取正面出手、直言怒斥的方式,而是冷嘲热讽,极尽调笑挖苦之能势。“堪羞”、“村牛”一类口头俗语的插入,都增添了作品的讽喻力量,显出了作者的幽默智巧。
  退一万步讲,洪迈赴金为使是有胆量的,脑袋长在自己的头上,性命掌握在敌人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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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想宋人使者之二:洪皓
  
  天涯除馆忆江梅。几枝开?使南来。还带余杭、春信到燕台。准拟寒英聊慰远,隔山水,应销落,赴诉谁? 空恁遐想笑摘蕊。断回肠,思故里。漫弹绿绮。引三弄、不觉魂飞。更听胡笳、哀怨泪沾衣。乱插繁花须异日,待孤讽,怕东风,一夜吹。
  这是南宋出使金国的使者洪皓也就是洪迈的父亲的词作《江梅引•忆江梅》。
  《江梅引》共有四首,这是第一首。
  有关这首词的写作背景和过程,作者原有小序叙述得很详细:“顷留金国,四经除馆。十有四年,复馆于燕。岁在壬戌,甫临长至,张总侍御邀饮。众宾皆退,独留少款。侍婢歌《江梅引》,有‘念此情、家万里’之句,仆曰:‘此词殆为我作也。’又闻本朝使命将至,感慨久之。既归,不寝,追和四章,多用古人诗赋,各有一‘笑’字,聊以自宽。如暗香、疏影、相思等语,虽甚奇,经前从用者众,嫌其一律,故辄略之。卒押‘吹’字,非风即笛,不可易也。此方无梅花,士人罕有知梅事者,故皆注所出。”
  由此可见,这组咏梅词是在特殊的时代背景中产生的。
  五十五岁的词人被扣留在金国已达十四年之久,历尽苦难,却始终坚贞不屈,故国家园、亲人君王,日思梦萦,感情蓄积已久,忽然受到张总侍御家侍婢歌唱《江梅引》的触发,感情的闸门一旦被打开,感情的潮水便汹涌澎湃,一发而不可收,便借梅寄意,托梅传情,一口气写了四首脍炙人口的《江梅引》,北人争相传抄,并称之为《四笑江梅引》。
  
  
  
  洪皓,字光弼,江西鄱阳人。政和五年登进士第,建炎三年使金,逼降不屈,流放冷山,被扣留在金国前后共十五年,常以敌情辗转上达,希宋兴师恢复失地。后又触犯秦桧,南谪岭表九年。留有《鄱阳词》一卷,《疆村丛书》录其词十七首,几乎全部是咏梅和留金怀归之作。
  洪皓词保留到现在的,仅二十一首,其中七首是咏梅词,占三分之一。
  洪皓如此酷爱梅花,决然不是像宋初隐逸诗人林和靖那样独具“梅妻鹤子”的雅兴。
  他在《临江仙•怀归》词中写道:“冷落天涯今一纪,谁怜万里无家?”他被扣留在金国已经十余年,多么渴望回到万里外的家乡故国去啊!“何时还使节,踏雪看梅花!”
  梅花是家乡的风物,故国的象征,怎能不对她怀着深挚的感情呢?
  梅花,作为独特的感情纽带,把洪皓和故国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洪皓身在万里之外的异国使馆中忆念江南的梅花,不知她如今开放了几枝,这系于对故园故国深挚的忆念之情。
  善于写情的唐代大诗人王维曾写过一首脍炙人口的忆念故乡的《杂诗》:“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倚窗前,寒梅著花未?”王维以询问朋友的口气,关怀故乡的梅事,从亲切而细腻的探询中,表达了他对故乡浓烈的思念之情。
  洪皓却无法问友,无奈只能凭自己内心的猜度和想象。
  想象江南故国的梅事,寄寓自己怀恋祖国的心情。
  在这“无花只有寒”的北方异国,只要一想起江南故国灿烂的梅花,顿时仿佛从身上暖到心头,寒意减去了许多。
  接着设想,祖国的使臣从南方北来的时候,一定会把杭州城春天的信息带到北方来。
  “余杭、春信”表面上仍然指的是杭州城的梅事,自注用典白居易的《忆杭州梅花》诗中“三年闲闷在余杭,曾为梅花醉几场”。
  又进一步设想,使臣一定会带几枝故国的梅花来聊以慰劳远在异国他乡的人,可是又担心隔山隔水,路途如此遥远,梅花一定会在路途中枯萎凋落,又向谁去倾诉这种难堪的情怀呢?
  柳宗元诗句“欲为万里赠,杳杳山水隔,寒英坐销落,何用慰远客。”(《早梅》),只是借梅花的销落来抒写对远方友人的浓郁思念之情,而洪皓则在柳诗的启发下进一步借梅花的销落来倾泻他对于故国的深挚怀恋之情,内涵更深,程度更浓。
  事实上,宋使南来折梅慰远不过是一种主观空想,实际上是宋使不知何时北来,即使北来也不会真的折枝慰远。
  于是,顺理成章地引出了“断魂肠,思故里”这样感情浓烈的短句,这隐括着高适“遥怜故人思故乡,梅花满枝空断肠”这两个名句的意思在内,这是多么巧妙的用典啊!
  思故乡之梅花而不见,终于使洪皓肝肠寸断,只好漫弹绿绮琴,奏出《梅花三弄》曲,聊以抒怀。
  洪皓的心神,已随着优美的琴曲声,飞越关山,度过千山万水,返回故园去了。
  忽然,哀怨的胡笳声把他惊醒了,蓦地回到现实之中,想起自己使金被扣已达十四年之久,而返回祖国依然遥遥无期,终于悲从中来,滚滚的泪水沾湿了衣襟。
  
  
  
  
  
  然而,洪皓并没有绝望,他早已听到“本朝使命将至”的消息,深信返回故国的希望总有一天将成为现实。尽管“安得健步移远梅,乱插繁花向晴昊”(杜甫《苏端薛复筵简薛华醉歌》)的愿望的实现须等待“异日”,但毕竟这是一种强烈的诱惑,美好的希望。
  可到最后,感情骤降,波澜起伏。洪皓通过孤吟来表达对故国梅花的忆念之情,可又担心一夜东风,把梅花吹成空枝!
  怨词至此,戛然而止,洪皓将埋藏在心底的对国事和自己前途的担忧,放在长词之外,留出茫然的空白,这恰恰应了洪皓的后半生。
  洪皓写这首词时,离南奔归宋整有一年。
  已经十四载了,斗转星移,度日如年,长夜漫漫。
  多次拒降,天路非遥,生还无望,他已经做好了老死山泉、葬身异邦的准备。
  面对凄凉的冷山和巍峨的燕山,他淡依山水,消磨岁月,偶有所感,便赋诗填词,抒发愁思。
  心死神哀的洪皓在年年如常的山林中漫步,几次劝降未果的金朝张总侍御突然派人敦请,说有喜事相告。
  洪皓心下犹疑,国家山河破碎,自己长期为囚,何来喜事?等张总侍御细说出是因金国皇上得了太子,大赦天下,所有被囚南使均已释放,洪皓也在释放之列。
  喜从天降,恶梦乍醒。洪皓不能自持,接过张总侍御所赠的马匹,飞身跃上,南驰疾奔。
  
  
  
  
  
  归心似箭啊!
  甚至来不及流下委屈的泪水,来不及回转草庐收拾珍藏着梅花的词稿,来不及看看这个曾经陌生现在却终生难忘的栖身之所。
  飞奔啊,身在回归路,心已到江南!
  像笼中的鸟儿展开翅膀,日夜兼程。
  漠漠的戈壁挡不住,滔滔的黄河挡不住,急急的风雨挡不住,阵阵的饥饿挡不住。
  心在飞奔,思绪却紧紧地连着刚刚过去的这段岁月,曾经反刍过千万遍啊,现在重又身临其境,一幕幕地回荡在翻腾的脑海,一阵阵地撞击着躁动的灵魂……
  靖康之变,徽钦二帝被掳,康王赵构南渡长江,偏安杭州,建立南宋,与金朝对峙。
  南宋小朝廷外仗韩世忠、岳飞诸将的抗御,死力抗敌;内靠赵鼎、张浚的筹谋,竭心维持。
  可南宋的朝臣不明二帝的下落,接连向金朝派出的百余名使臣均扣留而杳无音信。
  高宗受国耻家辱而偏安一隅,标榜“中兴”,虽美其名曰皇父、皇兄“北狩”,但臣民不解心头之气,就要假惺惺地派使议和,迎回二帝。
  张浚力荐我洪皓出使金朝,作为“通向使”,了解二帝北上所归。
  张浚的荐由十分充分,极言我洪皓少有奇节,慷慨有经略四方之志,众大臣争相招婿却极力推辞。还有在秀州赈灾,也值得一提?全城父老乡亲忍受饥饿,非皇粮不可以救命,我为赈官,焉能见死不救?我非“佛子”,积善之事是本分,百姓知足,众口叫出“洪佛子”。至于抢掠至门前的叛军过而不入,我躲过劫难,那也只能说是坏人惧民畏众罢了。
  身单影只入虎口,踏上的就是不归路。
  向当朝皇帝尽忠,话只一句:“天道好还,做恶事的总有恶报,金人安能永远欺凌中原。”
  父亲刚刚去世,如今坟上的丛草早已十几载青黄相替。长子洪适、次子洪遵、小子洪迈现在最小的也有二十多岁了。子有父而父难尽责,苦涩的泪水因为满腔的冤屈、羞辱和愧疚而迎风飘落。
  作为待亡之国的使臣,金帅粘罕拘使为囚,意欲强迫到金伪政权刘豫处任职。龚副使已经屈就。粘罕的监斩场景仍历历在目。
  本来就没想到会好活,万不会乞敌求免一死。
  十几年了,说过的这句话仍然记忆犹新:“我万里迢迢受命使金,不得奉两宫南归,有辱使命,恨不能将逆贼刘豫碎尸万断,怎能昧着良心反而到他那里去做官!留下也是死,不做刘豫的官也是死,反正只有一死。”
  视死如归却求死不得,粘罕因了我这南宋有名的“洪佛子”,杀忠臣会失去人心,我洪皓赴死无路,却备受煎熬。
  冷山,四月生草、八月飞雪的冷山,成了我栖息身体和灵魂的地方。
  仅容两人对坐的土穴,一块羊皮,几堆马粪,一日两餐烂土豆,捉鸟兽充饥,捧雪块止渴。
  一个求死之人和必死之人反而在风雪中站稳了脚跟。
  
  
  
  冷山有灵,将永远铭记着我这原本不属于它的人。
  才能超群却不自量力的陈王,痴心妄想我洪皓为其出谋划策夺取蜀地。
  只送给他一句话也就够了:“我从江南来到漠北,不避风霜凌侵,忍受十多年孤寂,当使节和议两国之事。我怎么可能献计帮你去攻打我的国家呢?你们非但拒绝了宋国遣使的诚意,反而将我流放到这边地,这哪里是接待国使的规矩。兵者,火也。长时间用兵者必将自焚。你们金国固然强悍,用兵近四十年,好战成性,亘古未见。即使你们力可干海,亦必自取灭亡。”
  有理有力有节,反遭金国的封官污辱,离开冷山到燕山了,这点厚待也无非是为了劝降。敌人识破了自己意欲南逃的暗招,强加官职不成,又施监督进士考试诡计,也一并告破。
  梅花年年早开,几度衰荣。
  梅香暗渡,沁人心脾。
  哪是雪花,哪是梅花,迷惘的双眼已辨别不清。
  谁又知晓啊,雪花拥在身边,梅花绽放梦中。
  多少次幽梦回故园,泪长流,手未牵,梦却断。
  时间多得难以打发,可以自哀、挣扎、愤怒,也有足够的时间打理肩负之命。
  将大宋王脉有承的消息秘密传于二帝,使“坐井观天”的徽宗钦宗心稍有慰。
  向高宗密书金国军情地情,力主兴兵北伐。
  求得高宗生母韦太后的亲笔手书密呈高宗,传报佳讯。
  一封封书信随着南归的大雁飞过淮河,带去了屈辱地活着的洪皓的一片心。
  一卷卷的《松漠记闻》、《金国文具录》堆在茅屋中,收复河山将大有可用。
  …… ……
  飞奔,飞奔,马不停蹄,归心似箭。
  回家的路也满是荆棘和风险。
  金帝想到洪皓久居北地,熟悉情况,释放回去,于己不利,派铁骑追杀。
  日夜兼程的洪皓已渡过黄河,回到了故园的怀抱。
  人已老,心未衰;鬓已白,发仍在。
  匍伏在富丽堂皇、威严无比的金殿上,当朝皇帝为什么只是面带微笑、沉稳如常?游荡在济济一堂、文武兼备的朝臣中,当朝独相秦桧为什么面如死灰、不阴不阳?岳飞父子为什么魂断风波亭?抗金名相张浚为什么赋闲不重用?勇冠三军的韩世忠为什么十几年口不言兵?…………
  游子回故地,物是人已非。
  哭吧!只有痛哭才能解心头之郁。
  高宗一句话了结十五年。“爱聊忠贯日月,志不忘君,苏武不能过……”
  泪水不为此流,十五年也不是为了这句话!
  哭吧!哭就泪雨滂沱。
  江南多云多雨多水,可只有泪水才能湿透胸襟。高天为之浓云密布,电闪雷鸣;江河为之波涛翻腾,浊浪排空;青山为之长风怒号,风起云涌。
  一生的泪水都已洒在了北漠,和着融雪结成了苦涩的厚冰。
  这满襟盈怀的泪水定是那穿肠充胃的雪团化成,定是那流遍全身的血液灌注,定是那满腔的期待结晶、十五年的日月凝聚。
  为千年的文明而哭泣,为一朝的死静而号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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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者之三:富弼
  
  
  富弼出使契丹是一次非常成功的外交。
  年轻时勤奋好学、雍容大度的富弼,范仲淹赏其有“王佐之才”,晏殊许其为东床。
  仁宗废后,范仲淹因直谏被贬出朝,富弼上书皇帝,直言“废谪后,逐谏臣”,一举两失,非太平盛世所为。
  无昊派人使宋,要求宋朝承认夏国,册封帝号。仁宗与朝中大臣久议未决。富弼上书论西夏八事,认为西夏来使部从仪物隆盛,言辞傲慢,必是元昊心腹大臣,请求朝廷立斩西夏使者,以示抗御决心。仁宗任命他为谏官。
  澶渊之盟之后,辽宋双方互派使节,礼尚往来,近四十年互不侵犯。
  但宋军在宋夏好水川之战中大败,西边战事再次吃紧,北部边防又生空虚。契丹趁火打劫,以武相挟,派南院宣徽使萧英、刘六符为使前往宋朝索地。
  来使责备宋朝不该讨伐西夏,更不该营筑长堤、填塞隘路、开决溏水、添置兵丁而有违澶渊之盟。又以维持和约为名,要求宋朝将关南地区还给契丹。
  来使气汹,大兵压境,宋廷惊惶失措。
  宋仁宗欲派“国信使”与契丹交涉,朝臣以前途莫测、吉凶难卜而无人应命。
  宰相吕夷简与富弼心存私怨,乘机向仁宗推荐富弼。
  当此危难之际,年届不惑的富弼挺身受荐,慷慨奔赴国难,被任命为接伴使。富弼在向仁宗辞行时说:“主忧臣辱,臣不敢爱其死!”
  富弼迎接契丹使,萧英借口脚病而拒绝行拜见礼,富弼不卑不亢:“昔使北,病卧车中,闻命辄起,今中使至而君不拜,何也?”萧英肃然起敬,在别人的搀扶下行礼。
  富弼与萧英坦诚相见,萧英也毫不掩饰南行的真正目的。
  富弼带着仁宗拒绝割地,只允增币或和亲的两套方案出使契丹。
  临行前,仁宗要任命他为礼部员外郎、枢密直学士。富弼坚辞不受,说:“国家有急,义不惮劳,奈何逆以官爵赂之。”
  一人肩国赴辽地,唇枪舌剑之战在所难免。
  富弼问:两朝皇上,父子继好达四十年,一旦忽求割地,为什么?
  辽兴宗答:南朝违约,堵塞雁门关,增设池塘水泊,修治城隍,征集民兵,这是何意?群臣都请求用兵,而寡人以为不如遣使求关南地,求而不得,举兵未晚!
  富弼对:北朝忘记南朝真宗皇帝的大德了吗?澶渊之役,若从诸将之言,北兵难逃一人。且北朝与南朝通好,则皇帝专得其利而臣下无所获;若用兵,则利归臣下而皇上受其祸,故北朝诸臣争劝用兵,这全是为自己打算,而非为国家着想。
  富弼为兴宗解惊疑:石敬瑭欺天叛君,求助于北朝,石重贵昏乱腐朽,神人共弃。时契丹攻克汴梁,掳获金帛充斥于诸臣之家,但壮士健马大多牺牲,最终说来谁当其祸?今中国封疆万里,精兵百万,法令修明,上下一心,北朝用兵难保必胜。胜负尚未可知,即使胜了,也是损兵折将,如此则是群臣吃亏还是皇上吃亏呢?若继续修好,岁币尽归皇上,臣下得到好处的只是每年奉使的一两个人,其他人何利之有?
  辽兴宗觉得颇有道理。
  富弼进一步解释了辽朝所忌的几件事情,兴宗详知。又细析涉及关南地区的前朝旧事,力解伐元昊之深意,主与使稍释前疑。
  辽兴宗得寸进尺,坚持得地则欢好可久,让其偃旗息鼓着实不易。
  富弼针锋相对,以仁宗之令转达:北朝欲得祖宗故地,南朝又岂肯失祖宗故地?北朝以得地为荣,南朝以失地为辱。兄弟之国岂可使一荣一辱?关南旧地有议,燕蓟故地必争。
  兴宗对荣辱之议十分赞赏,却弃金帛而求和亲。
  割地之事烟消云散,仁宗非常满意。
  
  
  
  
  富弼再次带两封国书、三封誓书出使契丹。
  兴宗节外生枝,要求北宋给岁币,在誓书中须加上一个“献”字。
  富弼义正词严:“‘献’字乃是下奉上,不能施于平等的两国,何况南朝为兄,岂有兄献于弟之理?”
  兴宗退步,意欲改“献”为“纳”,富弼仍严词拒绝。
  富弼愤然退出帐外,手指高山对刘六符说:“此山尚可逾越,若欲‘献’、‘纳’,就像不能登天一样。使臣头可断,此议决不敢答应!”
  然而,使者一人,可抗暴威;朝廷众人,难违劣求。堂堂宋朝竟同意了宋辽今后书词中的称“纳”条件。
  富弼全身系安危,一心效国家,两次出使于危难之中,才华出众,胆识过人,手段强硬,力可擎天。
  第一次出使时,女儿刚刚去世,忍痛而行。
  第二次出使时,儿子刚刚出世,逢喜即走。烽火即燃,家书万金,每得家书不拆不看,以免徒乱心意。
  出使成功,受到仁宗嘉奖,任命其为枢密副使,他力辞不受,上书明言:现在既然与契丹再结盟好,大臣们便以为太平无事,万一契丹败盟毁约,我是死有余辜。但愿陛下要切记契丹轻蔑侮辱我朝的国耻,卧薪尝胆,不忘治理国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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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者之四:沈括
  
  
  宋神宗熙宁八年,沈括奉旨出使辽朝,与辽朝宰相商谈宋辽分界问题,获得成功。
  宋与辽国发生新的边境争端。
  辽派使者指责宋军越境滋事,要求重划代州以北蔚、应、云三州邻近地界。这纯属无事生非,意在割地。
  双方代表在代州界上的大黄平举行谈判,由于辽方设置重重障碍,终无结果。
  次年三月,辽方增派使臣萧禧,声称“必得清而后返”。
  这无赖之举令参与谈判的宋朝官员日陪夜伴,口干舌燥,但因萧禧坚持己见,抱残守缺,同时,辽方武装边民,重兵压境,逼迫宋朝让步而僵持不下。
  北宋当时积重难返,神宗力图改革,新法艰推,宿臣反对,朝野上下群起责难,局势不稳,外有辽国的万余骑兵攻掠代州。
  神宗忧心忡忡,既惧怕战争,又不想割地,只好派使赴辽,交涉周旋。
  王安石推荐沈括为使,希望能力斩荆棘,化此至难。
  沈括熟知宋朝建国以后与辽国的关系。契丹建立辽国,便占据了北方的“燕云十六州”。北宋两次出兵收复失地,均告失败。宋真宗时,辽国首破对峙局面,再度南下。宋与辽签订“澶渊之盟”,换得屈辱的、暂时的和平。
  沈括深知出使之艰、处境之恶,国家有难岂能贪生,皇上有令不敢怕死,快马加鞭回朝接受神宗召见。
  神宗不止于高兴有人愿赴此行,更关心出使之人在敌情难测的情况下,如果危及使臣,对策何在,结果怎样?
  沈括毫不犹豫地答道:“臣愿以一死报国恩。”
  面对忠贞报国、视死如归的沈括,神宗深明大义:“卿的安全就是边疆的安全。我们是礼仪之邦,争得一口闲气,无补于国事。卿千万不可如此!”
  一向注重留意边境事务的沈括,在受命后立即着手紧张、周密的准备。翻档案、查资料、阅文书,找出了辽方两次提出边界不一、误差甚大的破绽。
  神宗看了奏章不胜感慨,对群臣说:“以往主持谈判的大臣,不究本末,贻误国事,沈括精明如是,朕无忧矣。”
  沈括带着御赐的地图赴馆舍拜会辽使。
  萧禧是萧皇后的直系,契丹的贵族,虽出身北土,但对南朝的政治、经济、礼仪、风俗颇有研究,又多次出入中原,暗悉宋廷的种种弊端。赖着不走,一方面靠强大的军事力量作后盾,另一方面藐视宋朝没有优秀的外交人才。
  沈括到来,萧禧不以为然,傲气十足。
  
  
  
  
  等到沈括一针见血地指出辽国所提争议边界与原定协议前进三十里,非是边界争议,而是强索土地时,萧禧这才大吃一惊。
  地图摆在案上,争议谁是谁非,一目了然。
  萧禧沉默良久,苦无对策,第二天就灰溜溜地返回了。
  沈括的一席话、一张图将纠缠月余的辽使送上归途,满朝惊喜。
  沈括乘胜出击,以翰林院侍读学士率一行人以“回谢辽国使”名义离京。
  辽国哨卡对辽使已悄然回国茫然不知。
  在雄州滞留二十多天的时间里,沈括亲见城内行人稀少,市井萧条;城外戈矛映日,旌旗如林,辽军马队过处尘土飞扬,经久不散。辽国临战架式十足,气焰嚣张。忧心如焚的沈括急就奏章,细述边境局势,表明自己宁死不屈的决心。
  辽道宗有意选择地势宽广、人烟稀少、哨卡林立、戒备森严的帝王打围习武之地,借以炫耀武力,慑服来使。
  沈括在这里又逗留十三天,与辽方六次交涉,唇枪舌剑,针锋相对。
  酒是烈酒却味同黄连,宴是好宴却味同嚼蜡。厅外戈矛交叉,刀枪林立;厅内廷臣云集,冠盖如云。四周杀气腾腾,阵势咄咄逼人。沈括从容不迫,正襟危坐。
  老谋深算、为祸之首的是辽国实权派铁腕人物宰相杨遵勖,早已对沈括引起了警觉。
  沈括以守求攻,对付杨宰相以进求进的花招,严谨地表明自己不是谈判地界的专使,既顶回了逼索土地的要求,又保留了揭露和批驳对方的资格。
  辽方争地心切,急急提出黄嵬山一带以分水岭为界的动议。
  这恰是争议的实质,关系鸿和尔大山的主权和天池的归属。这两地方,早在仁宗时已划定归于宋朝,并专门立石峰为标志。
  沈括当仁不让,当即举出了辽重熙十一年、宋庆历二年辽宋共同商定以鸿和尔大山北山脚为界的事实,并拿出辽国的数份公文,有“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绝妙手法,以书为凭,以字为据,铁证如山,酣畅淋漓,直逼得杨宰相陷入强词抵赖、无理纠缠的窘境。
  威胁是无赖者的穷途末路。
  杨宰相黔驴技穷:“贵国数十里地不肯割让,难道就这样轻易断绝两国和好吗?”
  沈括毫不退让,凛然答对:“师直为壮,曲为老。北朝弃先君之大信,如敢贸然驱使百姓投入战争,敝国只有奉陪到底。”
  沈括再次率队“赴宴”,辽方仍有千人在座,因首战告败之虞,人虽多势却驰。
  辽方老话重提,花招不再,沈括开怀畅饮,痛击辽方公文中故意漏写山脚之“脚”字,欲盖弥彰,处处设防的诡计,打得辽人方寸大乱,溃不成军。
  两次交锋后,辽方无力对阵,却又心有不甘。
  在接下来的四次谈判中,沈括依据充分,对答如流,毫不畏惧,有理有节。使者的不屈不挠,据理力争,加之朝廷积极的军事防御,辽方只得偃旗息鼓,放弃幻想。
  沈括赴国难功不可没,神宗施重奖毫不吝啬。
  博闻强记、才技双全、精于钻研的沈括无论是治理全国财政,还是开展科学研究,都卓有成效,惠及后人。
  如此德与才兼备、政与务俱佳的先贤在两宋历史乃至中国历史上也是凤毛麟角、寥若晨星。如果读一下沈括记述出使辽国经历的《八国别录》,当会对其心思心专、力可举国、情能擎天的气魄深有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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