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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动社区小憩 · Life音乐水吧历史文化 青铜时代的终结战争(作者:潇水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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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的终结战争(作者:潇水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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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何(small)正呆在离宫里等消息,肥义老师怎么还不回来呀?身边都是焦急的空气。突然,宫院的大门给出响亮的回答,田不礼带着恐怖分子和一群看热闹的萤火虫从外面猛攻宫门,烧门的火光和萤火虫一起烂漫摇摆。
  
   公子何(small)赶紧派御前武警总干事高信同志带着人冲出去搏斗,两部杀人机器硬碰硬撞击在一起。剑戟的拼杀声和惨叫声让双方都不寒而栗。田不礼之徒已经冲进燃烧的大门,向高信发动全力进攻,想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果对手。然而他过低估计了武警部队的反击能力,反恐练习是肥义从前一再叮嘱的重点工作。高信一边指挥抵抗,一边迅速用车子塞住殿门,挥人固守在夯土的台子上,凭借台子高度优势向下射击。
  
   由于高信拼死抵抗,田不礼之徒暂时退出燃烧的院子,在外面修整之后再次进攻。公子何(small)的宫门被越来越多的死尸所装饰。
   史书上没有记载赵主父对战斗的进程是否知晓,很可能他是呆在远处自己的宫院里呼呼大睡,只在梦中看见一点火光。到底是不是这样,史书上没有给出答案。好在答案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史书上接下来谈到了公子成、李兑一伙。俩人一直在监视着公子章big的行动,预见他迟早会向弟弟发难,所以早有准备,联络了附近四个城邑士兵,整装待发。只要赵氏家族内部发生惊变,他们就前来干涉,浑水摸鱼,杀死他们所讨厌的赵武灵王,以报当年强迫他们穿裤子之仇。
   这四个城邑的士兵,都是职业军人,他们开到沙丘,先是救出瑟瑟发抖的小王公子何small,然后猛攻公子章big。公子章big的恐怖分子区区数十名而已,哪里是职业军人的对手,顷刻被打得死光光。田不礼一见事急,逃得比较慢,被追军杀死。公子章big的脚力比较快,方向感也比较强,拼命往赵主父离宫那边跑。后面一大堆军人追他。
   公子章big一头冲在赵主父宫门上,发出一声猪嚎:“快开门啊,快开门啊,要杀人啦——!”
  
   他的哭嚎实在太大声了,导致一些狗都从宫墙洞里爬出来看着他。
  
   赵主父赶紧打开门看,是自己蓬头垢面的大儿子,鞋子和几颗牙齿已经跑丢了,外边的战车带着兵也撞上来了。好在车子有刹车装置,砰地一声勉强刹住在门槛上,卷起一团古代尘土。
  
   “怎么会酱紫(赵主父太急了,把‘这样子’说成了‘酱紫’)!”他望着自己三分似鬼的大儿子说,“这是怎么回事?有人要造反吗???!!!”
  
   “主父!——”李兑站在车上解释,“公子章发动恐怖袭击,要残害小王公子何。如果不是我们及时赶来,小王已经丧命了。我们已经救出小王,快请主父交出公子章,以正刑法。”说完,在车上拱手。
  
   如果你是赵主父,你会怎么办呢?赵主父把公子章(big)先放进院内,然后轰走外面的兵车,关上宫门,他就是这么做的——总的先把孩子叫进去了解了解情况再说吧。但是公子成、李兑的不臣之心已经逐渐展露,他们居然并不退走,而是用大兵把赵主父的离宫团团围住,扯着嗓子,敲着鼓喊:“公子章!——公子章!——公子章!——公!——子!——章!!!”
  (好像歌迷们在演唱会上一起喊着歌星的名字让他出场一样。)
  
  不 提这些急着要见“歌星”的士兵,赵主父把公子章(big)接进院子,然后怎么样了呢?有三种可能:
   1、赵主父命令公子章(big)自杀,以正其谋弑小王公子何(small)之罪。公子章(big)没话说了,只好自杀,找宫人用绳把自己在院子里勒死了。
  
   2、赵主父交出公子章(big),后者被外面的大兵不经审判,立刻杀死,没有使用绳子(这比较体面),而是用大斧子(这比较爽)。
  
   3、不交出公子章(big),于是外面的大兵一拥而入,像抓小鸡子似的,揪住满院子飞跑的公子章(big),就地正法,然后大兵退出院子继续围困。
  
   史书上没有给出正确选项,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得知故事的正确答案:公子章(big)死掉了,怎么死的不知道。外面的大兵并没有因此而解围。公子成、李兑反倒继续包围宫墙,并且宣布:“宫里的人等都给我听着,马上给我出来,我们马上就要封门啦!谁不出来,夷灭三族!”
  
   宫里边的勤杂保卫人员一听,妈呀,快跑吧!他们扔了扫帚、菜刀,抱着脑袋,像躲地震一样,全冲出去了。
  
   公子成、李兑一伙的叛乱行径已经昭然。他们是借平定公子章(big)、公子何(small)之间的火并为借口,拥兵政变,试图害死特立独行的赵武灵王。但他们并不敢直接冲进来杀赵主父,遂决定把他活活困死。
  
   赵主父很快,就清晰自己已入绝境。他所拿不准的是围宫者的决心有多大。随着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围宫者的决心动摇的可能性越来越小了。到了当天日落,夜深了,月亮出来了,蟋蟀唱起歌来了,好事之徒萤火虫们又瞪着不解人事的复眼看热闹来了,围宫者的决心仍然没有动摇。而赵主父的肚子,则开始咕咕叫。
  
   次日,赵主父从寝室里起来,觉得自己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去厨房里看看有没有吃的。厨房里奇形怪状的砧板和灶具迎接了这个没有任何烹饪知识的国家领导人——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到厨房来。
  
   厨房里有没有食物呢?我们回答是有的。否则赵主父无法按史书记载继续又活了三个月(当今世界绝食的最高记录是44天)。
  
   厨房除了有米以外,赵主父还欣慰地看到,地板上还有一只小鸡,一条腿被绳子绑着,正用敬仰的目光仰望着这个视察厨房的大人物。
  
   善于学习的赵主父决定自己做饭丰衣足食。他给自己做了一个大厨帽,戴在头上,每天照着“排餐表”在厨房里大动锅勺,忙进忙出,跑得不亦乐乎。一个月过后,他的厨艺已经接近了一级厨师水平。那只小鸡也成了他饲养的优美宠物。小鸡也没有辜负他,每天给他生出新鲜的红皮儿鸡蛋一枚。赵主父把鸡蛋腌在盆子里,等冬天鸡宠物工作减产的时候再摸出来吃。总之,可口的饮食使赵主父营养状况非常之好,以至于每天需要在院子里做做减肥运动,打打太极拳,跑跑步,体会着平民生活的乐趣。他每天运动完了以后热汗淋漓、油光满面的兴奋样子,让墙外晒得黝黑的大兵们十分生气:“照这样下去,赵主父要返老还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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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六十天过去了。六十天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美好田园生活,陶冶着赵主父。
  
   围宫的大兵们终于不能忍受赵主父这么潇洒了。他们冲进来,把厨房里的给养席卷一空而去,哪怕一片菜叶也不留,连赵主父排的“排餐表”也没幸免,看你还怎么活!
  
   赵主父是个刚强的人,没有一句哀求的话,他用豁达平静的面孔看着对食物施暴的大兵哥。你们小小的诡计,公子成,就要得逞了。赵主父无限轻蔑地想。
  
   为什么没有援兵呢?事实上,以公子成这样有资格的老贵族兼主父亲叔叔的身份来造反,会有哪个朝臣站出来对抗他呢?
  
   《战国策》中记载了很多赵国贵族反对胡服改革的言论,说明他们愿意看见赵武灵王被废。公子成的造反行为其实代表着整个贵族群体。赵武灵王又不注意加强王权(反倒主动放弃权柄,让位给年幼的儿子),终于导致公子成、李兑这些守旧贵族与野心家,结起党来,最终威胁了他。这是赵主父从前的失算啊。“霸业已随流水去,古愁犹带夕阳来。”——当年齐桓公在最后的日子里,也是这么想的吧。
  这时,“咯咯~嘎~~~”拼命的一串尖叫声打断了赵主父的思路。是那群大兵哥,在席卷了厨房里的所有粮食以后,发现了在院子里“闲庭信步”的这只鸡宠物,于是一个大兵乐了,一手端着大戟,一手撒开来,满院子追拿这只连扑腾再窜的小母鸡。赵主父连忙跑出去,断喝道:“Leave it alone!——”(赵主父一激动,把英文喊出来了。)
  
   那个大兵被震得如触电一般,大戟砰地掉在地上,半天动不开身子。赵主父抱起这只惊惶失措的可爱的小母鸡,对反叛分子们一眼也不看地,转身踱回屋里去。大兵哥被嚇得几乎半身不遂,在战友的搀扶下,裤子上带着尿,才勉强挪了出去。
  
   世界重新安静下来,厨房里空无一物,就剩赵主父和这只小母鸡呆在空旷的宫院里了。
  
   赵主父决定即便饿死也不吃这个鸡宠物。他给这个小母鸡起了个时尚的名字,叫“星期五”,用以纪念绝食日开始的这黑色的一天。
  又是十天过去了,赵主父开始变得消瘦。从宫墙上头,他可以眺望见外边自由的夏天。夏天的大队人马已经开始离去,偶然的黄叶从墙上抖擞着飘下,标志着秋意的潜生。但是夏天布置在人间的大队车马仍然坚守在墙外。墙头边的树叶相互簇拥着,叶片斑杂,泼溅出耀眼阳光,仿佛水一样流溢回旋。
  
   绝食二十天以后,现年40岁左右的赵主父开始变得焦躁不安,鼻子不断地流血,并且大声叫喊着需要食物。他跑到厨房里疯狂地用力敲打着炉灶,四肢像狗一样趴在地上,身体不停地颤抖,冲着外边大喊大叫:“我想要吃煎鸡蛋、西红柿、土豆罐头、咖啡、麦片粥和烤面包!”(对不起,这不是赵主父,这是美国那个创下绝食世界记录的志愿者在熬得受不了的时候喊的。赵主父应该这么喊——我要吃烤羊羔肉、炸天鹅、烹野鸡、烧雁、捣珍和鱼肉酱——!)
  
   又五天以后,赵主父开始出现幻觉,他感到四面的墙壁在用力地挤压着他,空间变得越来越小。四面的墙壁紧紧地禁锢着他,好像挤进了他的大脑,像老虎钳一样死死地拧着他的脑袋。然而那只无忧无虑的小母鸡——“星期五”,则愉快地在院子里踱步,偶尔吃一下泥土里扒出来的小虫。
  
   随后的日子里,“星期五”发现,赵主父变得异常平静,他卧在冰凉的床上一声不响。从前的事情,堆堆叠叠地塞在赵主父的意识里,使他变得越来越平静。赵主父他累了,像一匹马在月光里卸下疲倦,卧倒在地,想起往事、劳累和幸福,聆听着宫墙外的声响,直到几乎忘记自己的耳朵。
  
   而宫院的树杈上,有一家勤勉的雀夫妇搭了个小窝,常常叽叽地叫。在一个风雨之夜,摇撼的枝条把一只小雏鸟抛到地面上。次日清晨,“星期五”兴冲冲地跑进来报告这个好消息。赵主父这时情绪比较稳定,他拖着虚弱的身子,跟着鸡宠物出去,蹒跚着走到院子里,看见那只绝望的小雏鸟,已经只剩半条命了,蚂蚁们开始围攻它稀疏僵湿的翅膀。
  
   赵主父找来一些干柴,用古代打火机——有两种,燧石或者燧木,前者靠敲击,后者靠钻磨——赵主父和“星期五”一起努力,把火打着,烤了小雏鸟吃了。刚下咽的时候,很久没有吃东西的赵主父感觉好像一块铁进了食道,跟杨利伟刚从太空下来进食时一样。
  
   凭着树杈上的这三五只小雏鸟——赵主父想办法把它们逐个够了下来——赵主父又维持了二十来天生命。终于,到被围困的一百余天头上,曾经金戈铁马、驰骋沙场的赵主父,曾经敢于作为、年富力强、破旧图新,在磨难中成长为一位富有经验、胸有谋略的君主,正欲大有作为的他,在守旧的贵族势力的联合反扑下,活活饿死了。
  
   秋风摇摇,滤走了夏日里的繁华和人声浮响,赵主父带走了中原人民的骄傲与雄心。赵国人们双眼迷朦,他与黄河上下的涛声,一起寂静无语。在死者的瞳孔里,缓缓熄灭的是一小团怒火。陪着这个孤独的、须发灰长、消瘦枯干的逝者的,是院子里金黄阳光下,来回踱着步,偶尔轻轻叫一叫的,那只幸福的鸡宠物。
  
   赵主父死后被谥为“灵”——不走正路,灵动乖张的意思,是贬称。这是保守的赵国贵族对于改革者的评价。不过,赵武灵王以身殉了自己的个性和理想,求灵得灵,又何憾哉。
  
   他虽已化为尘土和叹息,裤子却永久地保留了下来,直到今天。
  
  
   潇水曰:
  
   赵武灵王特立独行,他的想法总是和别人不一样。而他所饿死的“沙丘”,也是个风景旖旎的了不起的地方,现在邯郸东北的广宗县境内,至今仍有一些遗迹,露着几片废铜断瓦。但当年的沙丘比这绚丽百倍:距今3000年前,商朝最末一代帝王商纣王的都城,就在沙丘以南150公里的河南安阳(现称殷墟)。
   商纣王跑到沙丘去,在沙丘大兴土木,造了一个很大的古代苑圃(动植物园),饲养珍禽异兽,培植奇花异木,并建立了“酒池、肉林”两个著名景点,使男女群众演员裸奔其中,追逐游戏,狂歌滥饮,提前进入大同社会,这是我们熟悉并且向往的。其实这不是纣王荒淫,说纣王荒淫是不懂历史,当时结婚成家还不流行,一半以上的人打着一辈子的光棍(证据是未见其夫妻合葬)。纣王等国家领导人需要考虑弱势阶层的疾苦,穷人花不起结婚和建家传嗣的钱,于是命穷的光棍男女们在此裸奔,用意是非常良好的。即便后代的大周朝也规定在仲春时节“奔者不禁”。
   纣王的沙丘,和大周朝的齐国桑林、郑国洧水河边等地一样,正是光棍男女们的欢乐谷,士与女“赠之以芍药”,然后就“且乐”去了。所以,没有证据现实商纣王是个暴虐荒淫的家伙,他不过是个末代帝王,和其他末代帝王一样的普通的失败者罢了,然而中国人似乎非常喜欢对失败者泼得满身脏水。
   不管怎么样,沙丘自古是个娱乐产业发达的地区。到了赵武灵王时代,仍然有纣王的苑台废墟存在。赵武灵王舍不得让它荒弃,于是翻修了这一历史景点,又曾建了楼堂馆所,流水花园,作为干部开会、疗养和接受历史传统教育的基地,并且死在这里。他的这些离宫与周边园林加上纣王的废池乔木,应该颇为别致壮观,以至于一百年后秦始皇巡游天下时也特意停驻于此。老秦也很喜欢这个兼有圆明园的残废和颐和园的时尚的沙丘,干脆住下就不想走了,驾崩于沙丘。
  所以沙丘实在是值得一去看的地方,至今在广宗县平台村南,有一个百米见方的大沙丘,那就是宫殿的基础,纣王的美女曾经裸奔于其上,老秦始皇的body也曾在那里散发着幽香和冰块、鲍鱼一起装车运走。
   历史啊,真是引无数英雄竟折腰的啊。
 

回复:

第二章 鸡鸣狗盗(299B.C.—293B.C.)
  
  
  
   一
  
   随着赵武灵王的死去,赵国失去了深化改革的机会,国力一直不能甚强。所以当时“世界”上的大国,仍然是秦和齐。
  
   齐与秦这两大强国,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它们必须回答这样一个问题:是互相对峙战斗,还是握手言和。
  
   这就好比八十年代的美国和苏联之间,是选择冷战还是和平。
  
   秦国的领导人秦昭王选择了和平。这倒不是因为他想得诺贝尔奖金,而是时势使然。秦国的兼并扩张,必须从周边开启,也就是蚕食中原。但是东方的齐人是不会听凭秦攻中原而自壮的,那将使得秦的势力一直向东推到齐国边境,最终威胁齐国安全。所以齐人必干涉秦国的军事扩张行动,就像美国入侵朝鲜半岛,苏联必来干涉一样。
  
   因此,结好和笼络齐人,是秦人在周边地区顺利扩张的前提。这就是所谓远交近攻吧。
  
   于是,秦人主动向齐国伸出示好的双手,秦昭王把自己的弟弟派到齐国当人质,并且希望齐国也派个大臣到秦国工作,以加强齐秦两国合作。
  
   齐国是什么反应呢?齐湣王(念“敏”)也志向远大,也打算向周边扩张,目标就是吞并中原东部的宋国。但他也怕秦国人前来干涉自己的扩张行为,因此乐得和秦国结好。
  这样,两强选择了互相握手,东西遥遥,伸出手来握住,齐秦结好,以便各自一东一西地在自己的周边开疆拓土。这是两强互相妥协的结果,对各自都有利。当然这么做,夹在中间的列弱就要倒霉了,关于这一点,我们后面再说。
  
   齐湣王派自己的相国孟尝君——我们本章的主角,前往秦国工作,担任秦国相国,时间正是公元前299年。
  
   孟尝君作为堂堂齐国相国,怎么能去秦国当相呢?这事现在看来匪夷所思,但战国时代却司空见惯。在战国时代,一国派自己信用的重臣去另一国工作,担任其要职——两国之间互相交换高级官员,这是两国结盟的表现,以确保两国关系和睦,对外政策上协同一致,这就像恋人之间,互相拿着筷子往对方嘴里喂饭——我在上清华的时候就很流行这个,不知现在怎样了。
  
   但孟尝君并不愿意去秦国,这实在是个危险的差使,就像美国副总统切尼,不愿意去伊朗上班一样,哪天还不被极端宗教分子把他爆破了?孟尝君的门客们,也都劝他不要去。
   但是没办法,齐湣王从大局考虑,非让他去不可。
  
   孟尝君到了秦国,战战兢兢,满脸堆笑,先孝敬给秦昭王了一件“狐白裘”当见面礼。
   (在当时,水獭、旱獭、毛丝鼠、猸子、银鼠、飞鼠、竹鼠、树鼠、獾,这些啮齿类小动物,生来就是被人剥皮的,做成皮裘。当时还没有棉花,所以冬天的时候,有钱人就穿这皮裘。大周朝有专门负责制皮裘的“裘官”,因官职而得姓,就形成了裘姓(裘姓现在还有,比如裘千仞)。有钱的人穿皮裘,没钱的人,只能穿短褐,短褐是兽毛纺的——都比现在穿得好。)
  
   孟尝君的这条狐白裘,最是无价之宝,因为它是纯白色的。白色狐狸中国罕见,只有北极才有,路太远,一般溜达不到中国来。中国的狐狸虽然不白,但狐狸的两个胳膊窝下面(所谓狐腋),却各有一小块儿白色毛皮。
  
   孟尝君的这件狐白裘,可是造孽了,它是截取数百只狐狸的腋下白皮,才拼制而成这么一件大衣,所谓“集腋成裘”嘛。因为取材艰难(一只狐狸只有两小块儿狐腋啊),故相当昂贵,几乎算是价值连村,按道理只有周天子才能穿狐白裘。不过现在礼崩乐坏了,周朝的等级制度,早就被随意出入了,所以有钱的人,也能穿狐白裘。就好比现在有钱人结婚,也租用国宾车队。
  
   孟尝君在秦国工作了一整个冬天,到了次年,有人开始变得不爽了。这人就是赵武灵王。
  
   当时正是公元前298年,赵武灵王还没有死,正忙着胡服骑射,攻打中山国呢。当时的中山,是小国,但是小国也有自我保全之术,办法是跟在一个大国后面当小弟,以获得大国的庇护。这就好比捷克、波兰惹不起希特勒,于是它们跟定英法当靠山。
  
   中山跟定的就是东边的大齐国。齐国之所以肯庇护干涉,会阻止赵人的攻中山行动,不是因为它喜欢中山人,而是它不愿意看见赵国吞并中山而壮大。赵国一旦壮大,就会直接威胁东边的齐国本土安全了。
  
   所以,赵武灵王在公元前305年首次攻打中山取胜之后,迫于中山背后的齐国的威慑,不敢再行进攻,而是收兵敛迹,回避齐国。
  不久,形势变得更坏,齐秦宣布合作,齐秦各自得暇,两国为了遏止赵国的发展,从两个方向把赵武灵王看的死死的,他更没机会灭中山了。
  
   赵武灵王认为,必须促使齐秦之间互相打起来,打起来以后,齐秦两国疲于对峙战斗,齐国就无暇救自己的中山小弟了。秦国也胶着在战场上,来不及干预和扼制赵国的扩张,赵武灵王这时候就可以从容地灭中山了。
  
   然而眼下齐、秦合作,高层互访,齐秦之间不会打架了,赵国悍然吞中山的机会也就没有了。赵武灵王必须拆散齐秦合作。
  于是赵武灵王派出说客,到秦国游说,让秦昭王放弃和齐的打算。这个游说成功了,秦昭王决定断绝与齐国刚刚建立的友好关系,并把孟尝君退回齐国去。
  
   但是,孟尝君满脑子带着秦国政府机密,回齐国去,对秦人不利。于是干脆要割掉孟尝君的脑袋算了。脑袋以外其它部分可以回国!
  
   潇水曰:我们说,战国七雄之间都很注意互相实力的消长,当一国迅速开拓疆土的时候,常常引起他国的干涉。赵武灵王深深知道,他要想吞并中山,齐国会干预的——因为赵国壮大了,就会危险齐国的东极强国地位。这就像假如欧盟发展了,就会威胁美国的地位,所以美国绝不愿意欧盟发展。
  
   所以说,任何双边战争都不是局部地区的小范围的事情。你想欺负自己的邻居吗?你想要在周边地区挑起战火以扩充自身土地财富吗?先得想想,远在几千里外的其它大国(美、俄什么的)是否能答应。它们是不是愿意你在扩张中获得发展呢。获得它们的默许乃至支持,是发动周边战争胜利的前提,否则,即使你入侵邻居成功了,也无法保持战胜成果。
  
   同样,希特勒入侵波兰,英法大国也不会坐而不干预的。如果德国一再扩张,势必威胁整个欧洲乃至最终英法的安全,所以英法必然干预。于是希特勒必须采取闪击战迅速行动,并且同时把主力后备军放在西线,以防御英法。
  
   再举个例子。日本当年想霸占东北三省,但日本若占了东三省,日本将变得更加强大,直接威胁到苏联的国土安全。所以,苏联很可能会干涉日本进攻东三省。日本在出兵东三省前,必须确定苏联会不会出来干涉。在知悉了苏联保持中立态度之后,日本人才敢用兵。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把大量日本兵布置在苏联边境,随时预备和前来干预的苏联人战斗。总之,任何地区冲突,都将受到国际上更广泛的关注甚至干预。
  
   所以,赵武灵王想攻灭中山,必然会受到齐秦的干预,所以他只好挑拨齐秦关系,促使秦昭王退回孟尝君,促使齐秦互斗,自己再趁机伐灭中山。截断齐秦邦交而创造灭中山时机,这是赵武灵王的一次重大外交胜利。
 

回复:


  
  孟尝君听说,秦昭王打算让自己下岗,脑袋也要下岗。
  
  孟尝君害怕了,赶紧派人向秦昭王的幸姬献上两对玉璧,请她帮忙说好话,放自己一条活路。“幸姬”就是受宠幸的姬妾的意思,在古代,“幸”差不多就是love的意思,尤其侧重肉体(make love)的说。
  
  秦昭王的幸姬答应帮忙,但她跟现在的局长夫人比较像,帮忙不白帮,得有好处费。她的条件是要一件狐白裘。
    
  “可惜我只有一件狐白裘,早已经送给秦王了,怎么办啊?”孟尝君问自己的门客说。
  
  孟尝君喜欢收养门客,诸侯闻名,但是学历素质都不高,其中有一个叫狗剩,举手说:“主君,我有办法,我会学狗叫,把偷狐白裘出来不就得了。”
  
  当晚,咸阳城顶的月亮,一片惨白。狗剩化装成狗,四条腿爬着,从狗洞钻进国家仓库,一路学着狗叫,窃走了秦昭王的狐白裘。
  幸姬得了狐白裘,大喜,打扮好了——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然后跑去向秦昭王放电。秦昭王晕菜了,上去就要“幸”(就是求欢的意思)。幸姬说:“不嘛~~,你先要答应人家一件事嘛。”
  
  “什么事啊,我答应!快点啊!”
  
  “孟尝君这样的贤人,要是被您诛杀了,天下贤士岂不寒心,就都裹足不来啦。秦国落后挨打,我们的幸福生活就屈指可数啦?”
  
  当时的秦昭王还比较年轻,重色指数超过智商指数,他觉得,如果孟尝君的脑袋可以换来君王的一宵浪漫,那就随他去吧。于是,从床上发了一道指令:“孟尝君一行可以离秦,发给封传。”封传就是一块刻有旅行者合法旅行身份的通行证,盖着大章,类似现在去深圳的边防证。孟尝君立刻起程(生怕秦王变卦),带领门客跑了一天一夜,伴着星星赶到东方两百公里处的函谷关。出了关就是中原啦。
  四野一片空漠,天上繁星闪烁,几辆马车在星光下止住。夜风冷冷,回望咸阳,只剩下一片昏暗的影子。这个时候正是半夜三点到五点,
  人们最怕老虎出来,所以叫寅时。寅是虎。
  
  寅时的函谷关一片漆黑,关门深锁,关城巍然屹立,有如铜墙铁壁。
  
  按照秦国“关法”规定,天亮鸡叫,才准开关放人。孟尝君披着军大衣,跺着脚,焦急万分。旁边一个门客名叫鸡婆,举手道:“主君,我叫鸡婆,我有办法,我会学鸡叫,我一叫,他就得开关。”
  然后这个门客捏着脖子,咯咯答咯咯答地叫开了。旁边狗剩给他一巴掌:“你这是母鸡!”
  
  “噢!咯咯喔——咯咯喔——咯咯喔——喽!”
  
  一听鸡婆叫,附近公鸡全部鬼使神差地跟着打起鸣来,好些山上的野鸡也跑过来跟着起哄。顿时函谷关下鸡声鼎沸。秦兵守关者,嘟囔着嘴,打着哈欠,骂骂咧咧地抱起门拴开关。查验了孟尝君的封传,放这一行人出去。
  
  按照生物规律,不久,秦昭王“幸”完后,就后悔了。他派出追兵气喘吁吁地一路追来,大喊:“门军,门军,孟尝君来了吗?拦住了吗?大王要他的命!”
  
  孟尝君早已出关多时,朝着东方的阳光,绝尘而去。
  
  
  潇水曰:孟尝君逃出函古关以后,一路向东,跑到河北省,在赵国邯郸休憩。
  
  赵国的“平原君”赵胜,也是个食客豢养专业户,也号称门下食客三千,可以与孟尝君的门客数量相比美,准确的说,相比丑,因为这些门客实在也是良莠不齐,素质很差。
  
  “平原君”赵胜的门客,从堂下望见孟尝君,发现孟尝君其实个子矮小,于是掩口囫囵而笑:“我以为孟尝君魁然丈夫也,天下想慕,今天一看,渺小丈夫也,袖珍丈夫也,哈哈哈哈!”
  
  孟尝君的门客大怒,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何况笑话主人,我们这些狗能答应吗?于是撸起了袖子,攘臂而下,跟平原君的门客在堂上大打起来了,揪头发扣眼睛,当场打死好几百口子。孟尝君也被气得不行,大怒而去。
  
  从这件事上,确实可以看出孟尝君的门客,素质确实很差,跟黑社会差不多(当然,对方平原君的门客,也好不到哪去)。这帮人,多是列国通缉的亡命之徒,孟尝君收养他们,跟水浒的柴大官人差不多。
  
  后来,宋朝的善于抬杠的“拗相公”王安石,曾讥笑孟尝君,说孟尝君手下门客虽然号称数千,实际素质真差,都是吃白饭的,都是些“鸡鸣狗盗之徒”罢了。孟尝君不过是一帮鸡鸣狗盗的老大!——“孟尝君特鸡鸣狗盗之雄耳”。王安石还说:当初孟尝君入秦,旦有一个聪明睿智点儿的门客能劝阻他,别去秦国,何必最后如丧家之犬一样辱身于函谷关下呢。这些人徒能鸡鸣狗盗于事后,帮着孟尝君逃脱回国而已。
  
  王安石得到的结论是正确的,他认为这帮门客都是鸡鸣狗盗之徒而非真正大才,这也许不错,但他得到此结论的理由却未必正确。他认为这些门客愚蠢的理由是,这些人不知道提前劝阻孟尝君入秦为相。
  
  其实,孟尝君入秦为相,某一国人而去别国作相国,这是先秦时代的特殊现象,是两国结好的表现,就像从前秦国派张仪去魏国为相三年,促使魏人与秦结好一样,未必对于被派遣者是什么“必须劝阻之”的危险。事实上,他一个人受两国看重,在两国朝中的地位更加坚牢,从巩固他私人地位来讲是很好的。后来秦改与赵结好,就请赵国楼缓入秦为相国,楼缓一直混的不错,成了秦赵两国都尊重给面子的、国际政坛的大人物。
  
  王安石生在太平一统的大宋帝国,不懂先秦这种诸侯国际的关系,非死乞白咧地要孟尝君的门客阻止他入秦,是兀自替古人瞎担忧。
  
  说到宋朝,就想起秦桧。其实秦桧作为大金的臣子,入大宋工作,可能也是在两国高层首脑之间心知肚明但不挑明的事情,是为了确保两国讲和结好的。犹如孟尝君之入秦,以确保齐秦国家政策协调同步的。
 

回复:


  
   孟尝君一路从秦国鸡鸣狗盗地跑回来,很狼狈。为了发泄遭秦人扣押的私愤,孟尝君利用手中相国职权(他再次被齐湣王任命为相国),动用齐国军事资源,大举伐秦。
  
   孟尝君命齐国宿将匡章带领齐、韩、魏三国军队,驻扎在函谷关外,封死了秦人的出口,一直围打了整整两年多,付出极大物资和人员代价。终于,在公元前296年,伴着新世纪哀愁的曙光,联军冲破了函谷关,直接威胁咸阳,迫使秦昭王承认失败,割去三座城池讲和。
  
   但是,三座城池,由于距离齐国本土遥远,齐人无法接收,都就近给了韩魏。齐国白白消耗了国力而一无所得。这是一个典型的近交远攻的错误战略。韩魏成了扶贫对象,而齐国当了活雷锋。虽然对齐国无利,但孟尝君却报了私仇。作为齐国相国,这么干,是对国家的不忠。
  
   更糟糕的是,趁着齐秦两国胶着战斗,赵武灵王获得了灭中山的空隙。
  
   当初,赵武灵王像一只老鼠,想出去偷油——他在公元前301年,曾进攻齐国的小弟中山,夺得好大一块土地,但猫儿(齐国)瞪起两眼,吓得赵武灵王赶紧放下油瓶,从中山撤兵回来。后来赵武灵王又想出去,但是看见猫儿就在洞外,于是不敢动弹,等着猫儿齐国打盹的时候。终于等来了,公元前298年,齐相国孟尝君悍然挥兵跃过中原,远征西边的秦国去了。赵武灵一看,好哇,大猫出门去找老狗打架了,我也赶紧溜出洞去偷油吧!于是又去偷中山的油瓶——赵国再攻中山,灭之,纳之于囊中。此时齐国大兵长期胶着在函谷关一带,鏖战连年,消耗甚大,竟无力营救自己的小弟中山。
  
   (注:公元前四、三世纪之交,赵武灵王前后合计六伐中山,跨度十年,这十年基本上与孟尝君攻楚五年(详见《鳄鱼战争》最后一章)、攻秦三年相始终。期间,如果孟尝君稍稍假以援手,出兵干预中山战事,或者采取“围魏救赵”之术攻击赵国本土(最好连结西边的秦人一起动手),赵国势必危矣。至少可以保住中山不亡。但是孟尝君这个看似勇武实则愚蠢不堪的家伙,累年以齐兵攻楚、伐秦——虽然战胜但由于攻击对象太远而没有得到任何实际好处——并且把国家积粮消耗殆尽,士卒疲敝无暇它顾,坐视赵人吞灭他的小弟而自我壮大,一点动作使不出来。)
  
   不光赵国白捡了土地,宋国的宋康王也积极出去抓油瓶,吞灭了齐国附近的滕国以及淮北土地(这本也是齐国的爪下之物,齐对之垂涎已久的)。宋国、赵国都自我壮大了。而他们的壮大,都是趁着孟尝君远攻秦国的当口,他们的壮大,也都是对齐国的削弱。
  
   孟尝君远攻秦国三年,结果却是虚弱了齐国、捐助了韩魏、帮助了赵人、肥大了宋国,还丢了俩油瓶——中山和滕国,真是一战而六不讨好,被后人视为“远攻近交”的典型反面案例。更大的灾祸还发生在后面:三年后,秦国对韩魏实施军事报复,大举攻韩魏,齐国由于前番三年攻秦兵力消耗太大,竟无力营救,坐使韩魏两国丧兵二十四万——韩魏搭上了二十四万颗大好头颅,还失去土地六百里。这也都得记在孟尝君的账上啊。
  
   孟尝君,可把韩魏给坑惨了!把自己的祖国也给戕害了!
 

回复:


  
  其实所谓的“战国四君子”——孟尝君、平原君、信陵君、春申君,多是专权误国之人,盛名之下,其实不符。譬如这个“战国四君子”之首的孟尝君。
  
  孟尝君获得江湖美名,不是因为他本人聪明厉害,而是因为他有钱。他花钱收养了三千门客,这帮人到处帮他宣传炒作,他就有名了。而孟尝君为什么有钱呢?因为他是贵族出身,他从他爹那里继承了钱来的。
  
  我们先说说孟尝君的爹——田婴。孟尝君的爹田婴是齐威王的小儿子——所以他们都算是贵族——当年“齐威王”还活着的时候,田婴就假装提合理化建议说:“对官员们的考核,必须加强啊,您得查他们的帐本啊!”于是,齐威王就每天审查一位大官的工作日志,主要是帐表,连审了五天,一天一人,就累坏了,也厌烦了,于是叫来田婴说:“官员的日常考核,以后你来作吧。”
  
  田婴从此掌上了官员日常考核的权柄,任意挥舞,操纵朝廷,人们都巴结他。但也有人看不惯,就提醒齐威王说:“年底的上计(考核),至关重要,您必须亲自看,否则就不知道官员们的奸佞得失。”
  
  所谓上计,这是战国时代君王对地方官的绩效考核,据商鞅说一共要考核十三个数,比如辖区内的人口、牛马、饲料、粮食等等,非常量化,其实还不止这些,又有工业生产、商业贸易、土地垦辟等等,都是上计的内容,细致量化不必现代差。在年初,各地区和中央各部门的考核目标都列出来,写在木板上,由君王拿一份,臣子拿一份。
  
  于是齐威王拿着自己手上这份考核指标,亲自听官员们的年底述职。田婴故意使坏,让手下人专拣琐碎小帐汇报。齐威王从早上听到晚上,饭都来不及吃,听得脑袋都大了。好不容易完事,准备明天继续听。田婴故意修改程序,要他连夜听:“大王,您加加班,给群臣做个表率,起到劝勉作用啊。”
  
  齐威王被他忽悠着,就连夜继续听汇报,终于把自己听得睡着了。田婴赶紧吩咐手下人,偷出齐威王手上的木板,拿古代橡皮修改上边的数据。古代没有橡皮,就是刀子,直接在木板上把毛笔字迹刮掉重写就是了(所以,文吏又称“刀笔吏”)。那些愿意跟田婴拉帮结派的大臣和地方官们,田婴就把他的考核指标修改得与年底结算相符,而忤逆田婴的大臣们,自然就等着考核不及格了。
  
  田婴通过忽悠齐威王,骗得总揽朝纲的权柄。他上逼国君,下敛私财,成为齐国一大蛀虫。
  
  田婴有四十多个儿子(个人生活及其腐化),其中孟尝君级别不高,按理说轮不到接班。孟尝君生日是五月五日,按照当时的命理学原理,五月五号生的男孩会克爹,女孩会克妈。孟尝君就是五月五日生下来的男孩,偷着被妈妈养大,长大以后来参见爹爹。爹爹田婴大怒:“我不是说了吗,让你妈不要生下你。怎么你还是出来了!”
  
  “为什么不叫生?”
  
  “五月五号的孩子,长到门楣一样高的时候,就要克爹!你知道吗!”他比量着孟尝君的身材,“都超过门楣啦!Oh, my God!我没几天活头啦!”
  
  “人生受命于天地,还是受命于门楣?如果受命于天地,那自有天意决定,您老有什么担心呢?如果受命于门楣,那就把门楣增高行了嘛!”几句话说得对比铺排、纵横有理,这孩子口才不错啊,田婴大奇。于是让孟尝君招待宾客。
  
  孟尝君还真能跟人沟通,答应使者,飘逸自如,广罗宾客,名噪一时,诸侯闻之,都夸奖之。田婴也乐了,破格把孟尝君定为家族继承人。田婴作为专权者,有一个封邑教薛城。他在封邑里收租子,积累了很多财富。既然家里有钱,孟尝君就用这些钱养出一帮门客。这三千人帮他满世界炒作邀名。
  
  管理学上有个名词叫“晕轮效应”,就是人的某一方面好,于是觉得他处处好。孟尝君固然辞令不错,交接宾客很有风度,但是并不意味着他有治理国家的才智。但孟尝君养的三千人整天帮他吆喝,他遂蜚声国际国内,让当时的齐宣王(齐威王的儿子)觉得他不错,况且他爹田婴也是一贯当相国专权的,于是让他接班也当相国,没的说了。总之,靠着上辈有权,家里有钱,硬把他堆起来,就当了相国。
  孟尝君在齐国“为相数十年”,打仗很愚蠢不算,还跟他爹一样专权,“荀子”先生曾把赵国的李兑(饿杀赵主父的)和齐国的孟尝君相提并论,皆叱为“朋党比周,以环主图私为务”的“篡臣”,并指出,“用篡臣者危”。孟尝君父子两代人,成为齐国的专权专业户。
  
  潇水曰:有人说,专权也是好事啊,让权臣管着国家好了,谁管——国君管不也是一样?
  
  其实非也,权臣的素质往往不高。他们作决策时,往往只为谋求个人家族私己利益最大化,浑不管这么做对国家有多大好处抑或坏处。国家是他国君老儿的,好了坏了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不太在乎国家的利益,甚至损害国家利益以挖取个人好处。比如孟尝君的爹田婴,在齐国专权时期,搞出来的“业绩”就是“齐不加广而田婴私家富累万金”。而孟尝君发出齐兵打秦国三年,是借用公家军力以报私怨。他与秦昭王的私怨虽然报了,但“一战而六不讨好”,搞得齐国大受损失,上文已经说了。
  
  同期,赵国的权臣李兑、秦国的权臣魏冉,也是一样,净牺牲国家的利益,谋他自己家族的私。总之,权臣多数不是把国家利益放在第一位的,而是把私己利益放在第一位。历史上能够克己奉公的权臣,真是少之又少,诸葛亮也许算是罕见的一个。
  
  权臣还有个特点,喜欢拉帮结派,打击异己,以巩固自己的权臣地位。秦桧、严嵩就是这样的极端典型。朝里有能人,但是不肯跟他结好或者跟他观点不一样,他就利用职权打击迫害,比如秦桧之杀掉岳飞。还有一些朝臣呢,即便跟他无仇,但是能力强,功劳大,威胁到他的权位,他也会迫害之。
 

回复:


  
  孟尝君接了老爸的班以后,就开始花钱了。他在临淄城里大兴土木,修房盖屋,把老爹和他两代人存的钱,都用于招待各路英雄好汉。有些杀人避仇、奔命江湖者流,也都来投奔他。这些人和其他投靠者一样,被美其名曰“宾客”。
  
  这些人一登门,孟尝君陪着议论,屏风后面就有速记员,把宾客的姓名、地址、亲戚、居处,都记下来。宾客离去,不等到家,孟尝君的使人已经带着细软礼品,馈赠到他家里和亲戚人了。这些人感激涕零,都以孟尝君为最爱。
  
  从前我有一种误解,以为孟尝君的这种养食客,就是白养,几乎等于开粥棚,搞社会救济。其实非也,这些人入选是有条件的,来了以后是要帮主子做事的。吕不韦的门客,就花很大力气,写了《吕氏春秋》;信陵君魏无忌的门客,写有兵书《魏公子兵法》;赵惠文王的门客,则全是玩命的剑客!总之,他们并不养吃白饭的人。而且这些门客还要经常替主子出使诸侯,运筹帷幄。所以,或者识文断字,或者能说会道,或者孔武有力,至少鸡鸣狗盗,总得一把刷子才行,能帮得上忙才行。老的弱的他们不养,要养就养精品的。譬如,孟尝君就曾经亲自拒绝了一个没用的老大爷。
  
  当时,这个老头子七十多岁了,夹着纸壳板儿,从睡觉的大街上披了块皮裘,也来见孟尝君了,路都走不快了。孟尝君不想接纳,他说:“先生老矣,春秋高矣,您就算了吧。您来的话,又能教我些什么呢?”(老的不要!)
  
  老先生大怒:“噫!我老吗?如果让我去追车赶马,投石跳远,逐鹿搏虎,那我是老。要是让我给您出些馊主意,帮你深计远谋,那我还年轻得很呐!”孟尝君逡巡避席,面有愧色。
  
  孟尝君与这老先生的一段对白,把孟尝君招养门客的标准和意图,暴露无遗了。
  
  实际情况是,孟尝君“招致诸侯宾客及亡人有罪者,招致天下任侠、奸人盖六万余家”,总之“招致”的都是些砍砍杀杀的马崽,或者是这老头一类的“军师”。
  
  所谓“招致”,相当于现在的recuiting——招聘。现代企业招人,还要看看人品。然而孟尝君主要看本事,至于人品恶劣,倒没关系。比如他门客中就有一个好色之徒,居然跟孟尝君的正媳妇云雨开了。其他门客劝他杀了这个奸夫。孟尝君觉得这人有本事,就打马虎眼说:“目睹美貌之人而心里相悦,是人之常情,您就别管了。让他们俩好吧。”
  
  后来这位“云雨先生”果然在外交上替孟尝君出了力。
  
  孟尝君为了招致精品门客,把老婆都豁出去了。消息传到国际,孟尝君的名气更大了。
  
  终于,孟尝君家里的各路恐怖任侠分子、文武歪才和精品流浪汉,多达三千多人,天天跟着他一起吃饭,吃喝穿戴,跟孟尝君一模一样,完全打成一片。平日里他们帮孟尝君奔走经营谋划,开饭时就在“聚义厅”里跟孟尝君一起大碗喝酒,均秤吃肉。
  
  有一天晚饭开饭,点着蜡烛,屋子里全是肥猪咀嚼泔水的吭吭声。孟尝君一边吃,一边还用手遮住火光,怕风吹坏了烛火。于是呢,他旁边一个食客就愤怒了,误以为孟尝君吃的更好,于是怒道:“真是岂有此理,为什么让我们吃差的?还遮着怕人看见。”说罢把筷子一扔,愤然离席而去(讨饭还挑肥拣瘦哩)。
  
  孟尝君忙追上去,端着自己的饭菜跟他比:“你看看我吃的饭菜吧!”果然吃的是一样的。这老兄一看,觉得很失面子:“孟尝君真心实意待我,我却要起疑心,我还有什么脸见人哟?” 非常惭愧,他自觉没法再在江湖上混了,干脆拔出剑,抹脖子了。这事又被他的门客们到处贴帖子嚷嚷出去以后,孟尝君从此更是名声在外,终于被誉为战国四君子之首。
  
  这件事情说明:第一,炒作是必要的。炒作需要自己造出些“料”,还得有一帮人给你传这些“料”。
  
  第二,当时的中国饮食习惯,是分餐制,即把锅里的分到个人盘子里,个人吃个人的,每人一套餐具(盘、筷子、匙),跟现在的美国人一样。这更符合饮食卫生。而且吃多少盛多少,不浪费。
  
  至于现代中国人的全家围坐一团吃几盘菜的所谓“伙食”,是后来宋朝时候才形成的习惯。宋朝的大儒们心眼很坏,鼓励中国人多过大家庭生活,家族聚得越大越好,内部互相牵绊,就没法犯上造反了。对家族尊长的敬畏,养成了对权威者和尊长者的敬畏,进而养成了对君父的敬畏,没有犯上反皇帝之心了。但后遗症是,大家族生活使得其中的个体没有了privacy,个人生活纳入家庭规范,人们没了个性,
  没了创造力,一切新东西、新想法都泯灭于对家庭规范和长辈传统的尊重之中。可恶的理学家!
 

回复:


  
  门客多了,业绩有高有低。孟尝君根据他们的能耐和对自己的价值,分之为三等:头等门客吃鱼吃肉,出门有车马,住高级间;二等门客也吃鱼和肉,但出门没车马,住标准间;三等门客吃粗茶淡饭,只管吃饱,住宿舍。(孟尝君让本事不一样的人,待遇也不一样,待遇和本事成正比。这比齐宣王的滥竽充数强——都拿一个待遇。)
  
  一天,有个身材清瘦、衣衫不整、脚穿草鞋的中年人,自称冯谖,远道而来,想投奔孟尝君。
  
  孟尝君对他进行了面试。——一般企业遇上这么一个打扮像叫花子的应聘者,估计就把他轰了出去就行了。但知名外企不会这样的,会非常善意客气地跟他谈。这是为了维护自己在市场上的“良好雇主形象”的。孟尝君也是如此,他也很在乎自己在国际间的“好士”的名声,所以提问时很客气,也很有文采,他问道:“这位先生,远道辱临,不知道能教我什么?”(翻译过来,就是外企常问的:What kind of viale can you add to us?)
  
  这句话虽然问的委婉,也很抬尊对方,但意思却是赤裸裸的,即你有什么本事啊,能给我增加什么Value(价值)啊?没有value的话,就不让你来!
  
  孟尝君问完以后,不料,这个衣冠不整的穷汉,冯谖,瞪着大眼,冷冷地说:“我没有什么本事。我穷得没饭吃,就到你这儿来了。”
  
  孟尝君奇怪了,怎么会没本事呢?他又绕了个圈子,重复提问:“客何好?”——有什么喜好和擅长的东西吗?
  
  冯谖说:“没有!”
  
  “客何能?”你有什么本事啊?(这回也不委婉了!)
  
  冯谖说:“没本事!”
  
  孟尝君晕菜了。你到底是说说啊,你有什么本事啊?
  
  冯谖就是不说,只说自己穷,所以来了,而且还将了孟尝君一军,说:“我听说你喜欢招致士人,是这样吧?所以我就来了。”
  
  孟尝君被噎得没话说了,只好闭了嘴不再提问。
  
  冯谖也闭了嘴巴,再不一言。
  
  孟尝君心想:“一般人应聘,都是往好里说自己。他却偏说自己无能无好。看来,这家伙是有点本事的,否则不敢这么傲。所谓恃才傲物嘛,有才的人都傲,傲的人都有才!嘿嘿,我还是收留他吧。”(——以后你去应聘,就拼命说自己不好,就能中!)
  
  “而且,”孟尝君心想,“这人是远道而来,我也只能先接待下来,否则,传出去,怕对我的名声不好。”于是,吩咐人,接待他住下。但是,由于没搞清这人到底有没有本事,所以先让他住最低级的宿舍,待遇是睡草垫子。孟尝君心想,等摸清他有没有本事了,再晋升或者调整,或者,辞退! (从孟尝君和冯谖的对话中,可以看的出来,“穷”不是能入选当门客的条件,有“能”才是条件。所以,养门客,确实不是开施舍棚,搞社会救济。)
  
  过了十天,孟尝君急啊,这人有没有本事啊?别老在这里吃白饭啊!于是就急不可待地向宿舍长打听这人有没有本事:“他整天都干些什么啊?他有没有写兵书或者练剑术什么的?”
  
  宿舍长说:“我奉命观察了他。这位冯先生穷得要命,身无别物。宝剑他倒是有一把,但连个鞘都没有,于是就拿一个绳子挂着剑柄,拴在腰里了。每回吃完了饭,他就把剑拿出来······”
  
  “是要练剑吗?”
  
  “就算是吧,但主要是练嗓子。他坐在地上,倚着柱子,弹其剑而歌,唱道‘长铗归来乎,食无鱼。’——吃饭没有鱼啊,不爽啊,宝剑啊,咱们回去吧!”
  
  孟尝君明白了。这家伙是跟我要条件呢,条件不够高他就不露本事。
  于是笑道:“嫌吃的简单了。升他到标准间里,吃鱼去!”
  
  吃了五天鱼,就听老冯大哥又唱起来了:“宝剑啊,咱还是回去吧,出门没车啊。”孟尝君闻讯,大喜,这家伙一定是厉害角色,否则不敢横气,不敢又跟我要条件。好!住进高级间,配一辆普桑。
  
  可气的是,冯谖住进高级间,又坐了几天桑塔纳,之后依然一点本事露不出来,既写不出兵书也练不了剑,只会继续弹着宝剑嚷嚷:“长铗归来乎,没有老婆啊,没有家啊!”这回把孟尝君气坏了。这个填不饱的饿鬼,是不是来蒙事的啊。孟尝君不悦了。
  
  不久,孟尝君需要找人帮他收债。
  
  要说孟尝君养着这些门客,住在生活费用昂贵的临淄,人数又多,费用不菲。好在孟尝君的爹给他留了一块封地,叫薛邑,有一万户居民,从那里可以收取农业者的租子,以及工业者和商人的税。靠租税养活食客,还是不够——那些桑塔纳每天的油钱也不少啊。于是孟尝君又在薛邑放高利贷,通过这种断子绝孙的买卖,赚钱养活这帮大侠们。当然这些大侠们也不白拿工资,他们也出去作政治业务。(注:史书上说薛邑的人,连利息都还不上,可见这是一种很高利率的高利贷。)
  
  孟尝君问:“我在薛邑放的高利贷,谁能收上来?你们谁懂会计,会计算利滚利的帐。”
  
  其实光懂会计还不够,凡是放过高利贷的人都知道,欠债的人越欠越有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所以你必须带着刀去讨债,不还就废了他!特别薛邑这个地方的人,都是霸王脾气,据司马迁说“其闾里率多暴桀子弟”,就是有很多像桀纣那样的坏人,凶恶刚猛。(这个薛邑现在也很有名,它位于山东济南以南200公里,是著名的铁道游击队的故乡,扒火车,炸桥梁,游击日本人,弹着琵琶唱“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鬼子的末日就要来到”是他们的著名事迹。看来,一直到近代,这里的人们都是强悍任侠的。而且最近看电视上说,他们还在为争夺湖田的事,年年械斗,年年有打死人。)
  
  总之,谁都不敢去薛邑讨债,怕挨揍。
  
  有个坏心眼的人就推荐冯谖,说:“住在高级间的冯先生,看样子嘴皮子很厉害,骨头硬,脾气横,估计他要债,行!”
  
  冯谖觉得自己天天吃大鱼大肉,坐桑塔纳,不干点活不好,于是说:“我懂会计,我去收债吧。”说完,拎着没有鞘的宝剑,坐着桑塔纳就出发了。临行,孟尝君嘱咐他:“冯先生啊,你和所有这些门客,全靠我放高利贷养活着。但是借债的人长期拖欠,真头疼啊。凡是赖
  帐不还的人,您到了薛邑,好好骂骂他们吧。您不是用宝剑吗,该用的时候也可以用啊!”
  
  冯谖漫应了一声,到了薛邑,看见很多穷棒子怒目横眉地来迎接他。妈呀,谁敢骂他们啊,我这宝剑只能当乐器用啊。冯谖勉强找到些脾气好的债务人,哀求着收上来了十万钱,大约只够买两辆车的,其它烂帐,就再也收不上来了。
  
  于是冯谖把穷棒子们召集在一起,供应酒食,酒足饭饱之后,叫人拿火来,把债券堆成一堆,一把火给烧了。(其实这些也不都是穷棒子,有些就是有钱也不还,估计!)
  
  冯谖对众人说:“孟尝君借钱给你们,是怕你们没本钱做买卖,不是为了收利息。现在一把火烧了干净!”
  
  当时的债券,不是纸的(当时还没有纸),而是用毛笔把借贷合同写在一块木板上。木板中间一分两半,债权人和债务人各持一份。这些债券放在火上一烧,劈劈啪啪,很火爆,好像过年放鞭炮一样。薛邑人高兴得像过年一样,非常感谢孟尝君。他们映着火光,一起高呼:“万岁!”
  
  这是中国最早出现万岁两字,意思是希望孟尝君能一直活到公元9700年。
  
  冯谖咧着嘴哀叹:“你们高兴了,我等着回去被剥皮吧。”
  
  回到临淄,孟尝君果然大怒:“钱呢?哪去了?”
  
  冯谖战战兢兢掏出来。
  
  “怎么才十万,就这么点儿?!”
  
  “其他一大半,都被我烧了!他们蛮感谢您的!”
  
  “啊?!”孟尝君大呼上当,你这老家伙把债券都烧了。如果换了比尔·盖茨,一定会这样骂:“That’s the stupidest thing I’ve ever heard! ”这是我听到的最愚蠢的事!骂“You piss me off.”也不错,意思是你尿着我了!你气死我了。
  
  冯谖赶紧解释:“您的收入是损失了,可是我给您换回来了您最缺的东西。众所周知,您的家中是‘宫中积珍宝,狗马实外厩,美人充下栋’(好大的奢侈!),什么都不缺。您家所缺的,就是义!我给您买来了义啊。”
  
  冯谖的意思是:人的收入可以分为“现金收入”和“非现金收入”。讨债失败,是您的现金收入减少了,但是您的非现金收入却增加了——您在薛邑老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和形象,无限崇高起来,老百姓都猛呼您万岁,这都是非现金收入啊。(这就好比雷锋同志捐钱给了丢失火车票的大嫂,雷锋现金收入少了,但是声誉却有了,非现金收入增加了。雷锋的现金加非现金的总收入总量,还是成百倍增加了!连雷锋自己在日记中都说:“有人说我是傻子,可我宁愿作这样现金收入+非现金今收入几百倍增加的傻子啊!”)
  
  但是孟尝君不懂经济学。通过冯谖的反复解释,终于使得他和大家有了更模糊的理解。孟尝君皱着眉头,恨恨地说:“诺,先生休矣!”
  意思是,You make me sick! 你真让我恶心!快下去吧,回宿舍!
  
  潇水曰:所谓“弹剑而歌”,除了冯谖弹其剑而歌,子路也曾经这样
  “弹剑而歌”过的。在周游列国的时候,孔子被匡地的恐怖分子包围了。子路遂弹剑而歌,孔子和之而唱,一连唱了三个曲子,匡人脑瓜仁儿受不了了,解围而去。
  
  所谓弹剑,到底是怎么弹呢?恐怕不是用手指弹剑,那大约不会有什么声响。但到底是怎么弹,鄙人还没有研究出来。
  
  后来,“弹铗”这个词,就表示有求于人的意思。可以这样造句:萨达姆被美国打得受不了了,就向普京弹铗求助,说:“你们俄罗斯不是很恨美国吗,能不能帮帮我啊。”普京说:“帮你?You make me sick! 你真让我恶心!快下去吧!”
  
  又及:最近有个网友给自己起名“弹剑而歌”,看上去好像很酷,其实他是把自己比喻成要饭的了。
 

回复:


  
  冯谖,苦心积虑为孟尝君私家利益和私人名誉奔走,真像是孟尝君雇来的忠心耿耿的小弟。
  
  以冯谖为典型代表,孟尝君收养的这帮门客大侠,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只效命于主子孟尝君,而不是效命于国君!(——因为是孟尝君私人掏钱豢养了他们。)他们聚集在临淄的孟尝君府上,多达三千多人,帮助孟尝君吆喝,成了临淄城里一股不可小觑的的政治势力,武装起来足可控制全城。他们为孟尝君实现专权充当鹰犬,对上威逼国君(齐湣王),对下膨胀孟尝君家势力。
  
  靠这三千效忠于自己的门客为自己奔走,以及身后的封地薛邑作为根据地,再加上对上边忽悠,对周边结党(这几句概括了当权臣的基本条件),孟尝君终于独揽了齐国大权,把持齐国朝政达三十年之久,以致“闻齐之有田文,不闻齐有王也。” ——在齐国,他比王还大。(《史记》范雎语)。
  
  《战国策》上也体现了这一点,别国使者到齐国来办事,直接找孟尝君,游说了孟尝君就行了,不用找齐王。孟尝君一手主办的“五年伐楚、三年攻秦”,都是蠢事,把齐国消耗得够戗,却没有捞到什么实际好处,属于典型的“远攻近交”错误策略。至于孟尝君私人财富丰厚,‘宫中积珍宝,狗马实外厩,美人充下栋’(冯谖语),还有狐白裘,就都不奇怪了!
  
  权臣当久了,就要造反了。公元前294年,孟尝君准备对齐湣王下毒手,他策划了“田甲暴力劫王”事件。孟尝君指使同族的恐怖分子“田甲”,拿着武器暴力绑架了齐湣王。齐湣王身子胖大,功夫不弱,一运气,硬是挣开绳子,勉强得以脱逃,随后立刻追查恐怖活动幕后指使人。孟尝君仓惶失措,被迫辞掉相位,逃往封邑薛邑。
  一路上,孟尝君的鸡鸣狗盗之徒,纷纷走散,他们脚底抹油,开着桑塔纳,抛弃孟尝君而去。到了邻近薛邑一百里的地方,门客越来越少,孟尝君的肚子也越来越瘪,他对天愁叹:Everybody is a jerk! ——这帮门客真混球啊!
  
  (这些“门客”和“主人”之间,完全是一种利益买卖关系,好比企业倒闭,员工也就散伙,原也无可厚非。)
  
  作为食肉阶级的一员,孟尝君从来没有这么饿过。突然,薛邑老百姓冒出了地平线,他们扶老携幼,手里端着饭碗和烧鸡,相迎于道中。孟尝君大喜,终于看见自己的“非现金收入”了,回头顾谓冯谖:“冯先生所为我买来的义,乃今日见之!”
  
  冯谖说:“客气、客气。狡兔有三窟,现在薛邑就是您避难的一窟啊。”(成语“狡兔三窟”出处)。
  
  不久,孟尝君觉得薛邑也呆不得,干脆在冯谖的安排下离开薛邑,跑去魏国去当相国了——背离了自己的祖国。凭着自己在天下混得的虚名和巨大的面子,孟尝君当上了魏国的相国,并且继续走他专权的老路(这家伙真是个专权专业户)。
  
  孟尝君又怎么在魏国专权,也很值得一说。
  
  据《韩非子》记载,当时魏国有一对儿孪生子,“于王甚重,而不为孟尝君”。意思是:这俩人跟魏昭王是一派的,不买孟尝君的帐,只跟魏昭王一个心眼。孟尝君很生气,于是演出了一场杀鸡骇猴的戏。
  
  他请这哥俩来赌钱玩,都是百两黄金作注。(有钱啊!)
  
  正赌着呢,孟尝君的传达室干部进来报告:“报告,张老四(张季)的儿子‘张小四’,在门口求见。”
  
  孟尝君故意怫然大怒:“张老四一直跟我作对,你出去给我杀了他儿子。”说完,抽出兵器交给传达室。(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都不要司法审判了,直接搞黑社会暗杀。)
  
  旁边的孪生哥俩看了,吓得直吐舌头。
  旁边一个门客赶紧假装拦住,说:“不然。我听说张老四心底里其实是特忠于您的,真的是的,有什么什么事例为证。”
  
  孟尝君一听,“好!既然张老四真把我当大哥,大哥我也亏待不了他。来人,拿我的条子,去仓库领出一千石小米,再去财务部要五百斤黄金,再叫后勤送良马固车一辆,再加一辆,两辆吧,都给张老四送去。还有,再找二十个宫中美女,一起给他。”
  
  忠于魏昭王的那哥俩闻言直冒冷汗,回去私下对言:“我们还是不要跟孟尝君作对了吧,效忠他必有富贵,违逆他脑袋搬家,我们还是改跟着他当小弟吧。”于是都背叛魏昭王,改效忠孟尝君了。
  
  孟尝君夺国君的权,立自己的势,手段常如此。他财大、势大、气大、胆子大、手段辣,手法俨然跟江湖老大、流氓大亨差不多。就这样,孟尝君成为魏国说一不二的权臣,后来魏国的对外军事行动方向,都是他说了算。而且看得出来,他要求大家(譬如这对孪生子)忠于他而不是忠于国君,说明他是把自己的利益与国君的利益直接对立起来的。
  
  不但对魏国利益不负责,孟尝君也恨透了自己的父母之邦——齐国。后来,怒气冲冲的孟尝君为了杀回齐国去重新当权,就怂恿并参与了“五国诸侯联兵”攻打齐国的军事行动。齐湣王被杀,七十余城尽失,齐国几乎亡国,从此在战国历史舞台上一蹶不振,遂方便了秦人吞并六合。
  
  不难看出,孟尝君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势和威严,可以不择手段,直至对齐国反眼不识。作为历史人物的孟尝君,虽然在豢养门客上有些现代企业家可以学习的高明手段,但其为人和历史角色是不足取的。惜乎司马迁不查,而为之树传扬名。
  
  另外,据司马迁目击报告——司马迁曾到孟尝君的封邑薛邑观察,看见“其俗闾里率多暴桀子弟”,和附近邹、鲁的文质彬彬大不相同。问其原因,是由于“孟尝君招致天下任侠六万多家”——把六万多家坏蛋们都搬到薛邑,拼命发展黑恶势力,使这里成为黑社会的天堂。司马迁看罢,挖苦孟尝君说:“孟尝君好客自喜,名不虚传啊。”
  
  
  潇水曰:上文曾说到过,孟尝君“对上边会忽悠,对周边会结党”,于是就当上了齐国的权臣。我们讲个《韩非子》里记录的故事,看孟尝君是怎么对上边会忽悠的。
  
  当时齐威王的夫人死了,在他的十个二等夫人里面,需要提拔一个当正夫人的。这事情比较重大,会咨询到相国孟尝君的头上。这是个很费脑筋的事情,如果他建议错了,齐威王就会拒绝掉他的建议,乃至有点讨厌他,在众臣面前他也丧失威信,而且最主要的,那个最终被提拔的夫人也会憎恨他。所以,怎么办呢?孟尝君打造了十个玉耳环,献给齐威王。其中有一个耳环,是高级进口货。过了几天,他进宫的时候,看哪个“二等夫人”戴上了那枚高级耳环了,孟尝君就推荐说扶正谁。这样准正点。
  
  于是,这么一办之后,终于推荐得正合齐威王之意,大讨了齐威王和新夫人的欢喜。
  
  哈哈。这就是对上边会忽悠。
  
  上边人被忽悠得好了,自然乐意把越来越多的大权授放给他。
  
  
  一边在忽悠上边,一边还在拼命结党养门客,以削弱上边。当然,这是暗中进行的。譬如类似“孪子”这件事情。用恐吓和拉拢,营建自己的私人班底。顺我的大臣得生,逆我的大臣得死。最后,所有主要大臣都顺服他了。这就是“对周边会结党”。
  
  一方面向上忽悠君王,骗得信任,另一方面向横里拉拢同僚,结成私党,打击异己。然后还有一帮门客帮他们吆喝,打造名誉和声势,自然权大位高且牢了,孟尝君于是专了国家大权。上边信任他,大臣们怕他,由着他作福作威去了!
  
  而后代魏忠贤、秦桧、高俅、严嵩这些权臣,大约也是深谙此道:首先特别会忽悠君王,骗得信任,比如严嵩会写青词,讨皇帝老爷喜欢;高俅、蔡京之徒弄花石纲,给他们的艺术家皇帝喜欢。于是,皇帝们就把国家大权授予他们了。他们就开始专权了。同时又善于排挤异己,营私结党,于是权位更牢了。
  
  企业里边也有“大权臣”,其成功之道,盖言也不外乎这两条。
 

回复:


  
  当初,孟尝君还在齐国为相的时候,为了报复他自己被扣押于秦国的私愤,就错误地以齐国军队联合韩、魏两军,攻打秦国。(之所以说他错误,因为属于“远攻近交”,齐国没捞到好处。)事后,孟尝君在齐国又策划劫持了齐湣王,事败不成,被齐湣王驱逐,罢相,终于离开了齐国。
  
  孟尝君自己闪了,但是中原的韩魏却不得不为他买单,跟着倒霉。秦国人大举对韩魏实施军事报复,时间就在孟尝君罢相的次年,公元前293年,报复韩魏两国上次追随孟尝君伐秦三年的那件事。遂爆发了著名的“伊阙大战”。
  
  按理说,这时候齐国人不能袖手旁观,应该积极支持韩魏。但是,由于上一轮孟尝君为报私仇而组织齐、韩、魏远征军,错误地行“远攻近交”之策,攻打秦国,三年鏖战,齐国损耗太大,齐国“人民憔悴,士卒疲敝”,于是竟无力出兵救援韩魏,遂使秦人从容对韩魏用兵,在齐国无力干预的情况下,如入无人之境。韩魏倒了大霉,二十四万将士被斩首,并丢了六百里土地。这血沃山河的二十四万人头落地,不知道该不该找孟尝君报销医药费。孟尝君对于中原韩魏的削弱,不得不任其咎。
  
  这次伊阙大战,还成就了秦国一名将星——白起。白起号称白疯子,善于用兵,每次杀人以十万计。在“伊阙大战”一战成名。
  
  伊阙位于秦人东出函谷关160公里处,这里山河壮丽,风景优美,现有著名的龙门石窟(有武则天照着自己的模样凿的卢舍那大佛,我大学的时候去看过),位于洛阳以南,古称“伊阙”。公元前293年,白起就在这里与韩、魏联军会战。
  
  韩卒武器精良,“被坚甲,操劲弩,带利剑”,可以“一人当百”。在当时,韩国是诸侯中的武器专业生产国。韩国位于中原偏西,其都城“新郑”等地出产邓师、宛冯、龙渊、太阿,都是名剑,能够陆断马牛,水击鹄雁,当敌即斩。就像现在世界上的上等弓箭都出产于Korea,战国时代的最好的硬弩也都出产于韩国。
  
  一般的弩箭都是这样发射的:由于弩的弓干粗壮,需要把它放在地上,用脚踏住弓干,再弯腰,双手握弦把弓弦提至胸前,借助腰膝力量像提举杠铃那样,把弦搭在弩臂上。发出去以后,有效射程一百五十步,是弓箭的两倍。而韩国弩则不同,是“超足而发”。所谓“超足而发”,张艺谋的《英雄》影片里有表演:由于韩国弩的倔强系数非常大,需要让军士们屁股坐在地上,举起两脚,蹬住弩机,好像坐在地上穿裤子那样,然后拉弦上箭。这种不甚雅观的姿态效果不凡,韩国的弩弹射力道极大,皆射六百步之外,可以穿甲之后再射透人的心脏,是列国最厉害的远程武器。
  
  六百步这已经是射击的极限了。现在的子弹,射程也不过六百步。再远也没有意义了,因为人眼的分辨能力也就是三百步,更远就是盲目射击了。
  
  所以,六百步的强弩,其目的不在于射击精确,只在于群发,在战斗开始时压制敌人。
  
  韩军不但弩强,其坚甲、美盾、青铜头盔、铁幕,也都是国际一流。所谓铁幕就是用铁做的护臂,避免被自己的弓弦弹伤,所以一般放在左臂上。韩卒还有“扳指”,方便他们拉动强弓硬弩,避免因疼痛而降低弓弦拉满的程度,也避免割伤手指。总之,韩军的“劳保”用品非常齐全,惟一缺少的就是作战的勇气了。他们都穿着高质量的重甲,每人像一个碉堡一样。魏军也是如此:上身有皮甲,下身有甲裙,腿上有胫甲,好似单人坦克。
  
  而白起的秦国步兵则只有前胸、后背披甲,属于轻甲,最多在肩膀多一个披膊,骑兵则干脆没有披膊。这虽然不利于防护,但使得秦人更加轻捷善斗,甚至一些不要命的干脆脱了头盔,撇了衣甲,赤膊去打,露出农民下地干活时的习性。
    
  据史料记载,白起的秦军人数不足韩魏联军的一半儿,如何指挥自己的机动性很强但是兵力少的士兵呢?
  
  如何才能以少胜多呢?
  
  白起站在伊阙的缓山坡上,眺望韩魏两军。他们蝗虫一样布置在地平线上:韩军属于主场作战(洛阳外围属于韩国的地盘),韩军居前,其友军魏军的位置比韩军略错后,处于韩军侧面略后。但韩国人指望身后赶来的魏国盟军先打先锋,去跟秦人斗上一场。魏军主将是公孙喜,这家伙曾经追随孟尝君南攻楚怀王,西伐函谷关,是个老兵油子,他想把韩军推到前面为前锋。他说:“韩军虽然战力不甚强,但武器精良,应该上去。”
  
  于是,两军互相推诿,谁都不想先与秦军交战,都想保存实力。
  (注:在冷兵器时代,打仗全靠体力。打仗打头阵,是消耗敌人和自己。等敌人体力消耗差不多了,后续部队再冲上去打,就有利可图。所以打头阵,就像往炉膛里添柴禾,添进去的全烧掉了,吃亏、白送死,完全是用血肉和生命去消耗敌人的战斗力,又得不到战利品和功劳,故都不愿意去。)
  
  韩魏都不想先打头阵,迟疑观望,这就给了军力单薄的白起以机会。白起决定先设疑兵同韩军对阵,摆出要进攻韩军的架势,其实却是抽调自己精锐主力,集中优势突然向准备不足的魏军发起攻击,以求突然出奇,击溃数量庞大的魏军。
  
  白起按照自己的设想,挥动“疑兵”去挑逗韩国人的大阵。所谓疑兵,就是堆出无数旌旗和飘带拥在阵前,敲鼓呐喊,令敌人眼花缭乱,误以为这是主力进攻方向。韩国人看着花花绿绿的旗子不知虚实,心理素质差的甚至开始放出六百步的弩箭。侧后方的魏国人则变得悠闲起来,以为老韩已经打起来了,有老韩在前边顶着,自己先打个盹吧。正在这时候,就像山崩海啸一样,白起的主力各队,直奔魏军,急趋鼓噪压来,猛陷魏军阵列。魏人被杀得措手不及,纷纭各自为战。那些精锐的秦军,号称“奋击”,斗志昂扬,蹈死不顾。魏人来不及统一调度指挥,或奔或斗,终于阵势大崩。。
  
  韩人却未能援之以手,他们受眼前疑兵困扰,以为秦兵主力在前,遂不敢贸然移军救魏(一动的话,秦军从后面掩杀,那自己就被动了。因为去救魏军的话,自己就要运动,而一般来讲,军队的屁股是最不容易保持行列和秩序的,而且自己这屁股是在运动中,那就更情等着从后面挨打了),于是韩人终于固立不动,干等着魏军被秦人屠杀。等到魏人已经尸横狼藉,血流成渠,被歼殆尽时,韩军方才知道自己势力已孤。秦人杀完魏师以后,拎着滴答着鲜血的兵器和人头,移师而至,来砍韩国人的脑袋了。韩人估量了一下,觉得没了魏人,光凭自己是打不过的,干脆不战自溃。秦军大获全胜。
  
  伊阙大战,韩魏联军共二十四万人被歼,创中国有战争史以来受杀戮之冠。魏主将“公孙喜”战死(一说被俘虏)。如果用马车来装这二十四万人头,车队会排出四十公里。如果你家就住在洛阳“龙门石窟”附近的大道边上,那么公元前293年这支血淋淋运送红西瓜回秦国请功的长长车队,要花上一天一夜的时间才能从你家门前通过完毕。
  
  白起用兵高妙,以少胜多。看来,战争靠的不仅仅是单兵技术,而是主帅的高超调度啊。
  
  白起乘胜追击,扩大战果,连续拔韩国五座城池。同年白起北渡黄河,攻取韩魏在山西的部分地区。韩魏为了缓解秦人攻势,不得不交出山西土地共六百里求和。白起功大,受封升为秦国“大良造”(商鞅曾任此爵,在秦的二十等爵中列第十六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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