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散文］ 父亲
序
累，真的很累。
电脑前的我，长吐了一口气。抬头一看，已经是早上7：45分了。
终于又做好了一台电脑的系统和软件，又安装且更新了所有的游戏，又花掉了我一夜的睡眠时间。没办法，只有深夜的网速才利于更新所有的网络游戏。
这该死的网络游戏，痴迷了那么多人不说，数量竟还呈上升趋势。听说过几天，又有几款国产网络游戏面市了。唉，到时候又得下载，安装，更新，试玩，只苦了象我这类人——网管。
心里天真的幻想，所有的玩家只玩一种网络游戏那该多好，比如：《传奇》，可世面上《传奇》版本就有3种之多，怎么抉择？可能吗？只是痴人说梦罢了。
看来真该好好睡上一觉了，居然产生这种念头。
困，真的困了，我倒床就睡着了。
甜，睡得真甜，原来睡眠是如此美好。
直到，直到随后的11：45分……
“铃——”急促的手机铃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我迷糊的摸出手机。
“喂，小X啊？我是你大姑了，你爹，你爹他‘脑出血’……现在正……还在医院……昏迷中……你看你……你看什么时候赶回来……”
“喂，小X啊，别着急，医院正抢救呢，千万别慌啊……喂……喂……”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摁的电话，我只知道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脑出血”！到现在我还分不清“脑出血”和“脑溢血”的区别，我只记得，我的祖父，身体硬朗的出奇的祖父，就是在突然的“脑溢血”之后，安详的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我。
我无力的斜靠在床头，半张着口，双眼无神的望着天花板，内心的澎湃呈现在一直的这个姿势上，渐渐的，我的视线模糊了……
良久。
我拿起电话，“喂，票务公司，我要订今天成都——郑州的机票！”
（一）
“ 什么？今天没票了？”我激动的问。
“对不起，先生，今天飞往郑州的机票已经售完了，包括明天飞往郑州的3趟航班的机票也被预定了，只有，只有后天下午17：15分的航班还有2张机票。”电话的那头，是服务小姐礼貌的回答，“或者这样，先生，您直接去机场，说不定有临时退票的旅客。”服务小姐补充道。
也只有先这样了，给网吧里的我的兄弟简单交代了一下，我心急如焚的赶到了机场。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机场里苦等了4个多小时，终于，有人退票了，在航班起飞前的半个小时。
我终于坐上了飞往郑州的飞机，只有4个小时的睡眠加上还没吃任何东西，此刻的我疲惫非常，但我却睡不着。
飞机起飞的那一刻，我的心已飞向了河南，我出生的地方。脑海里的记忆片段象幻灯机似的一张一张翻映在眼前……
小时候印象中的父亲，高大，魁梧，义气。拌着爽朗的笑声，身边总是一大堆朋友，象极了小学时读过的《水浒传》里，托塔天王--晁盖的形象。
父亲的体育极有天赋，据姑姑们说，父亲初中就在全国的什么运动会上得过奖，还有辽宁体校的教练让父亲就读该校。然而当时文革的动荡形式下，祖母拒绝了。而父亲却一直保持着本市的100米跑和跳高的记录，直到前2年才刚被人刷新。
“如果当时咱妈同意我哥去体校训练的话，现在咱哥至少也是一名教练了……”某一年回去过年时，大姑不无遗憾的在饭桌前说。
（二）
除了体育之外，父亲还爱好京剧。高兴的时候总得来上几段，浑厚的嗓音和那带着拖腔的调子，也曾令幼小的我好奇不已。于是，家中的小院或是父亲的自行车前杠上的我，耳濡目染的至今也能唱出不算完整的京剧段子。
父亲在一家工厂负责采购，时常天南地北的到处走动，我也跟随出差的父亲全国周游：天安门前，武汉和南京的长江大桥上，泰山山脚，重庆江边的渡河船头……都留下过我小时的身影。
不出差的日子，父亲和他的弟兄们聚在一起，喝酒聊天。我则在一旁听着他们的高谈阔论，料想必定是夸美我的话语，心里美滋滋的，尽管，当时我不完全理解，只是快乐于大人们的一次又一次的轰笑中。
快乐的日子就这样持续着，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跟随出差的父亲归来，推门一看，爷儿俩惊呆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家里什么都没有了，包括，包括父亲在上海给我买的“熊猫敲鼓”的电动玩具——我生平唯一的玩具。
父母的感情破裂了，这时，独立生活在南方的祖父出现了，和祖母及父亲一连几天的商量后，我跟随祖父踏上了开往他的故乡——成都的火车。
如今，我只能依稀回忆起当年我在临走时拼命挣扎，嚎啕大哭，以及火车的车窗外是哭成泪人般的我的祖母的情景。然而，开动的火车带走了我随后的记忆。
那一年，我4岁。
还能记起的是，我从此再没有买过玩具，在成都后，我和院子里的小朋友们上树掏鸟蛋，下河抓鱼，逮螃蟹，甚至宁可在商店隔着玻璃橱柜望着里面各式各样的玩具一下午的出神，也没有要求祖父给我买个玩具。即使后来父亲来探望我给我带来一个新的电动玩具时，也被我恳求退掉或是让父亲回去后送给我的几个弟弟们。（姑姑们的小孩）
因为我觉得，世上再没有一种玩具能够替代那“凭空消失”的“熊猫敲鼓”在我心中的位置，又尽管，那件“熊猫敲鼓”我并没有怎么玩过。
（三）
父亲还是经常出差，一年之中总有那么几次饶道来成都看望我和祖父，买来好多好多好吃的东西，给我讲述他出差到各地的经历，然后在成都呆上几天，带我到街上买东西或是带我一起出差去附近的城市。
记得4岁那年跟父亲出差去西安，途经一个小站，父亲说下去看看买点东西，叮嘱我在座位上别乱动。开始我还安静的坐着，但直到听到火车“汽”的一声，父亲还没回来，我有些急了，便下车去找父亲，没找着，后来又听见铃声响起，我又慌忙的上了火车，心想父亲应该回到座位上了。殊不知，我踏上的是站台对面的那趟火车，透过车窗我才发现站台上父亲焦急的四处张望的身影，我拼命的拍打车窗，在大人们的帮助下，车窗打开了，父亲在车窗下接住了我，而那趟火车也开始缓缓的开动了。父亲紧紧的搂住我，直到坐在先前的座位上仍紧紧不放。我“哇”的一声哭了，父亲也留泪了。这是我第一次见父亲留泪。
后来我上小学，每年的寒假和暑假，父亲都来成都接我回河南老家，到开学时再把我送回成都。或许是一年见不了几次面的缘故吧，祖母和姑姑们对我格外亲切，而父亲却用另一种方式表达着：
操场上，我在父亲的那辆28型老式自行车上，斜插的腿从前杠中穿过，艰难的只能蹬着半圈脚踏板练习骑车。父亲则在一旁大声训斥着要我眼向前方，抓车把的手要稳当等要领，却在我一次又一次的摔倒后，从不扶我起来。
游泳池中，父亲把我从“儿童戏水池”里叫出来，却带我来到2米的深水池边，抱起我便仍进了池中，看着惊慌失措的我狼狈挣扎，只甩给我一块泡沫板。后来在我学会游泳了，父亲又教我优美的跳水姿势，尽管好强的我，不得要领急的直哭，而父亲只是一遍又一遍的亲自示范让我悟出要领。
还有一次，望着正午休的父亲，调皮的我突发奇想，蹶起屁股在父亲的脸上放了一个屁，父亲生气的训斥我，罚我跪下，然后甩门出去了。等父亲回来时，他手里拿着我爱吃的鸡蛋糕，叫我起来，才语重心长的给我讲“尊重”的道理。
若干年后我回忆起来，才惊奇的发现，我是同龄人中第一个会骑自行车的人，也是第一个会游泳并且还会优美的跳水姿势的人，以至到后来我10岁的时候，我已经可以独自一人坐上成都——北京的163次火车，回老家过年。虽然都是半夜才到达，我依然不需要父亲来车站接我，老练的找个机动三轮车师傅，一番讨价还价后坐车回到家里。
这在院子里的小朋友的眼里，简直就是壮举。
当然，也有那么一次意外。
（四）
那是11岁的那年，我依然独自坐上成都——北京的163次火车回家过年。到达目的地已是凌晨2点多了，谁料，喝高了的列车员居然找不着开车门的钥匙，等我想起从另一车厢门下去的时候，火车已经开动了，没法子，我又只好坐到下一站——安阳。到安阳时已是凌晨3点多了，出了火车站，在旁边的一家面馆里，我叫了一大碗绘面，且倒完了桌上所有的辣椒面，才勉强抵住寒冷。磨磨蹭蹭的挨到清晨6点，我问到汽车站的位置，才搭上长途汽车回到家里。
祖母听了我的叙述后，心疼的抱着我直哭，而父亲则在一旁爽朗的笑：“男孩子嘛，多点经历是好事。”
毕竟一年之中，我在成都度过绝大多数的日子，而祖父也对我极好，可儿时的我，仍然希望父亲常来成都看我，能多见父亲几面。
记得小学的有一天放学，出了校门我便惊奇的发现父亲的身影，我高兴的大叫，父亲则一把抱起我来，硬硬的胡须扎在我的脸上生疼生疼的却全然不顾。回到家里，吃过晚饭，父亲便带我去逛街。一路上，我被街道两旁的小吃深深诱惑，谗的我直流口水，父亲见状，就带我走进了一家小吃店，叫了一笼“龙眼包子”，我狼吞虎咽般的吃起来。
父亲奇怪地问：“不是刚吃过晚饭吗？”
“每天在祖父家的晚饭都是稀饭，一泡尿就没有了。”我头也不抬地回答。
父亲沉默了，这时，我隐约发现父亲的眼中有些晶莹闪亮的东西……
就这样，我一天一天长大了，而父亲却一天一天的老了。
高中的某一年回去过年，我发现我竟然比父亲还高出半个头来，父亲的身段不再魁梧了，甚至还有点轻微的驼背。
（五）
父亲所在的单位，彻底不行了。
落后的经济造成这里“十家工厂，九家倒闭”的现状，甚至想“下岗”都不行，单位里开不了资，无奈，父亲几番周折后办理了“预退”手续闲置在家。
父亲还是很乐观，同样还是常和他的弟兄们聚在一起，打牌喝酒聊天，生活却还是毫无规律。
成年后的我每次再回到家里，父亲总是对我说：“你爹我浪荡了一辈儿，唯一感到欣慰的就是有了你这个儿子。”
以至后来妻见到我父亲后对我说：“知道这世上除了你祖父，还有谁最爱你吗？是你父亲，他看你的眼神是一种，一种我无法形容的眼神，我从来没见过任何一个父母看自己的孩子是用那么一种眼神……”
空中小姐礼貌的话语提醒我们即将到达郑州机场了，这才打断了我正在放映的记忆。
出了机场大厅，我叫了一辆出租车直接朝我出生的城市驶去。一路上，又有一组记忆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那天，跟“预退”了的父亲在家中闲聊，父亲忽然问我。
“还记得小时侯那次带你去吃的小笼包子吗？还记得你当时说的什么吗？”
“每天在祖父家的晚饭都是稀饭，一泡尿就没有了。”我笑着说。
“那，你还记得随后的情形吗？”父亲又问。
我摇摇头，“忘了。”我说。
“后来我给你买了好多吃的东西，给了你10块钱，并告诉你‘想要什么就拿去买’，你回到祖父家后，兴奋地在床上蹦跳着，大叫‘我爸爸是个有钱的人！！’”父亲平静地说。
我的心猛的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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