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玲走后不久,那个叫剑的男人主动找了我一次,他在我面前哭说小玲很残忍、很狠心什么的,就扔下他不管了。我就没好气地跟他说:“平时不是很耀武扬威的么,还叫人家滚,现在人家真的滚了,你才想起她的好啊!”我没有安慰这种男人,而是狠狠地奚落了他一番。因为他这种男人不值得同情。
尽管我这样毫不客气地对剑说了那种话,而他还是经常往我这里跑,打听小玲的事情,表现一副很关心的模样,我心里很清楚他的目的,就爱理不理的模样对他,心里一直叫他小市民。
现在小玲经常给我发E-mail,通过这种方式我断断续续知道了她的生活历程----她的守旧,遵规守纪使她离不开那种猥琐的男人。小玲的工作能力很强,英文相当不错,她朝九晚五地上班,把所有的晚上8点到夜里12点的时间用来给一家翻译公司做笔译。周六上午8点和我一道去一所学校任教剑桥英语,她对我说她的钱就像她的被割开动脉里的血,哗啦哗啦地流淌。因为剑那时一个月只有80元基本生活费,还不够他自己一个人花。剑的老爸又得了肾癌,换肾15万,落下了一屁股债;剑的老妈高血压……剑的风光也在那几年削减得无影无踪。小玲无所谓,她说我们自己挣钱也能过得很好啊,可是她想错了,剑是不挣钱也挣不到钱的却还要大把大把花钱的那种男人。剑在他的狗友面前是很讲阔气的那种男人,他的狗友有的就有了私人宅院,他也不考虑自己的经济基础自作主张跑到银行贷款,以小玲的名誉贷的,像他这种人是无法搞到钱的。小玲一想,也不错,是财产啊!无所谓地在那家银行签下了她的大名。就这样她又背上了20万的债务。这迫使她不停地流动着她动脉里的鲜血。
剑的老爸在换肾不久的几年之后,实在无法再挽留生命与世长辞,而养尊处优的老婆婆还屁儿颠地显耀自己的鲜亮衣服。她一直以为她儿子是非常不错的,能挣大钱的儿子,因为他儿子是这样告诉她的说家里的钱是他挣的,她完全不知道小玲的钱是她那种儿子的收入乘以50。
小玲觉得她与剑那种粗俗男人之间感情像被锉子锉着似的。这把锉子就是剑的小市民,还有剑书读得不够的背景。以前小玲认为只要人好就可以,现在她懂得了好不是那么抽象理解的,而应该是具体的。她公公、婆婆是那种人,就是认为他们的儿子一分钱不挣在家呆着,小玲是剑的媳妇,所以小玲应该听剑的,无论她有多大学问挣多大钱。那老婆婆甚至暗地里要剑对小玲动粗。果然,就在小玲疲惫不堪躺在床上,而且是在月经来得正汹涌的时候,剑那种男人把小玲的双脚提起,倒提着,拖下床,拼命地索要钱钞去赌博,小玲的尖叫,痛哭无法打动剑那种没有灵魂的人,哗啦哗啦,月经血液顺着小玲的大腿往下流,赤着脚的小玲已经吓傻了。那时,小玲就觉得那把锉子锉得她皮肉破绽,好多好多的碎末沾着血肉簌簌飘落。那时她就知道她不喜欢她婆婆,她婆婆不喜欢她。
小玲还是麻木了好几年,为了女儿,她除了在女儿面前,她眼里尽是柔情,她为了女儿忍气吞声。现在她女儿已经上小学三年级了,很听话的孩子,一见我就喊阿姨,脆生生的,生活应该是能自理了。小玲的心似乎轻松了许多,放心了许多,笑容也多了一些。
一直以来小玲清楚她和剑之间是靠什么维持的-----钱、女儿。剑离不开小玲,因为剑那种男人是好逸恶劳之人,不懂生存的男人。他需要小玲为他挣钱,而小玲不能放弃就是为了那个可爱的女儿。
小玲曾经静下来和剑这种男人谈过几次话。话意大致是这样,小玲认为人首先是经济独立然后才谈得上人格独立,没有人格独立而谈什么爱、亲情,那简直就是在“吸别人的血。”不过小玲的这些深刻认识都被剑这种男人说成“他妈的X”。在那些小玲借宿我家的漫漫长夜里,我曾经多次问小玲怎么能忍受剑这种男人?小玲大叹一口气说你想想,他认识的大学生除了我就没别人了,他看到我受到别人的尊敬,能很轻松地找一份工作,他心理不平衡,其实他也想找份能挣钱的好工作啊,可他没受过高等教育,在这个城市剑是没有任何希望找到一个好的工作或结交一些层次高的朋友的。说句实话剑也是很自卑的而且内心也一定很痛苦不堪。在这种情况下,你说他能不说脏话吗?我过的日子是哭都哭不出来的日子啊!
我那时就对小玲说离婚吧,求求你了。
没想到,小玲真的走了。我惶恐不安了好一阵子,我以为又是我的一句话起了作用。
去年暑假,我接到了小玲的热切邀请,邀请我去她工作所在地去玩。到了那儿,给小玲打电话,是一个男人接的,似乎不像是国人,因为他叽里呱啦和我说了一连串的英文,然后听他喊了一声“LING---”接着我就听到了小玲的声音。我说你又结婚了?她说没有,是情人。我说可以呀,学会了自由化,其实我还是大为震惊的。这哪像守旧的过去的小玲呢。
小玲在第二天傍晚的时候把我从旅馆接到了她租来的小屋。晚上我们并排靠在她柔软的床上,一下子就找到了以前的感觉,记起了小玲那些充满泪水和哭泣的伤心日子,而现在的小玲很瘦却很有风采。
她问我羡慕她这种生活吗?我说不是很羡慕。
她就说你不懂,你没有经历那种痛苦当然不会说羡慕。
于是我缄默,后来我说:“小玲,你厉害了,以前你不这样。”
小玲说以前那样是因为有太多的痛苦太多的牵挂,而现在我没有了。
我说你远走是不是因为我的那句话?
不是,是剑的老妈。当时我一直在犹豫走还是不走,我和剑的生活就那样,有舍不得的女儿,有痛不欲生的地方,中国部分人的婚姻都像我们这样的,软弱的女人一忍就忍到了白头到老了。其实我也是下不了决心的,后来剑的老妈搬来和我们一起住了。有一次我和剑吵架,当时情形很激烈,剑一拳击中我的鼻梁,天旋地转,鼻子里的血哗啦哗啦地往下流,我当时愤恨之极,从不反抗的我端起一碗鸡蛋汤就泼向剑。那老婆子身手矫健跳到我跟前,向着满脸是血的我“啪”响脆地抽了一巴掌,在镜子里显示血淋淋的五指在我脸上。那天晚上,我独自一个人在外面像鬼魂游荡了一整夜,一直在不停地思考,我睁着眼望着夜空,夜空里出现了我和剑生活的死结:没有受过太好教育,生存能力又差的男人,在岁数大到一定的时候,他的劣性会越来越暴露,而且打女人会成为他最快乐的发泄方式。我觉得我必须救自己,我不能再源源不断哗啦哗啦地流放自己的血,怕我的血流干了。女人为什么不能好好爱自己呢?我想女人也是人,不是机器,也不是古代的那种奴仆,女人是必须在一定程度上考虑一下自己的,否则我说不定会被他们打死。你懂吗?
小玲用“你懂吗”这种饱经沧桑的口气对我说话,就像我是一个不知道苦难的傻瓜。
我只好又问那你现在好吗?
小玲的眼睛是亮亮的,光彩的,那一定是比以前好了。我已经知道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