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2-21]卡尔.奥尔夫:《博依伦之歌》(布兰诗歌)
唱片名:Carl Orff: Carmina Burana/卡尔.奥尔夫:《博依伦之歌》
The Choristers of the Cathedral and Abbey Church of St. Alban
演唱:London Philharmonic Chorus/伦敦爱乐合唱团
演奏:The London Philharmonic Orchestra/伦敦交响乐团
指挥:Franz Welser-Most, director
唱片编号:EMI Classics 54054
以下内容转自“大卫说片”
被置于化外的中世纪诗歌
前几日随便找唱片听,翻出了这张好久不听的《博依伦之歌》。说来好像没什么道理,奥尔夫其他的作品已经渐渐被人遗忘,而独独这部作品能在音乐会和录音曲目中始终保持旺盛的生命力。除了音响效果出众以外,我有没有一个听《博依伦之歌》的理由呢?
答案其实也简单。《博依伦之歌》之所以能列入我的唱片收藏,很大程度是由于那些“惊世骇俗”的诗歌及其在音乐史中的地位,而奥尔夫为这些诗歌所配的音乐我倒是一直没有给予应有的注意。我想,也许不独我一人如此吧。
于是这次听《博依伦之歌》,我特别留意了一下音乐。1935年奥尔夫创作这部康塔塔时,“新维也纳学派” 风头正劲。作为德国著名的儿童音乐教育家,奥尔夫喜欢追求简单、直接、人人都能听懂的听觉效果。因此他故意反其道而行,好几首乐曲都直接采用的是民间音乐的旋律,几乎不用和声,很多合唱都是不分声部的简单的齐唱。不过,听完整部《博依伦之歌》后绕梁最久的,则是强烈而简单的节奏。尤其是第一和最后一首乐曲——《命运,世界的女王》,象征命运之轮的原始节奏贯穿始终,与斯特拉文斯基的《春之祭》异曲同工,活脱脱的一个史前世界。
可是问题也就由此来了。《博依伦之歌》的歌词是从德国巴伐利亚州博依伦村的本尼迪克特教团修道院发现的中世纪手抄本中摘录出来的。这些手抄的诗歌和歌曲的作者是中世纪游荡四方的预备修士和学生,叫做goliard的一类人。当时欧洲各地开始建立大学,这些年轻人从一个大学城赶往另一个大学城学习,准备今后成为正式的神职人员。但是他们在游荡的历程里往往放浪形骸,纵情生活,写下这些“放浪于饮酒、女人及爱情的学生歌曲”。可是,既然是中世纪的诗歌和歌曲,为什么奥尔夫要用原始风貌的音乐将其表现为《春之祭》般的史前景象呢?
从现代人的眼光来看,发现于博依伦的这些诗歌和歌曲并算不上真的“放浪形骸”,“饮酒、女人及爱情”本就是文学恒久的主题,并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而且其描写与现代作品相比,称得上是纯洁而简单。这些诗歌和歌曲之所以出名,其实是因为它们与人们头脑中固有的关于中世纪的想象完全相反。当现代人读这些文字时,惊诧的是这样的文学作品竟然能产生于那个黑暗、蒙昧、禁欲的年代,好比我们读文革时期的地下文学作品一样。在现代人的头脑中,中世纪文化是没有“饮酒、女人及爱情”的位置的。当这些真实生活的一面忽然呈现出来的时候,惊讶的人们会不知如何处置。同样的,在现代人的头脑中,中世纪音乐作为文化的一部分,应该只有唱给上帝的格里高利圣咏,而不会有凡人的七情六欲。所以奥尔夫采取的是一个省事的办法,跳出中世纪的音乐形式,赋予这些文本原始的配乐。这样一来,似乎这些诗歌不是出于法兰西、英格兰、日尔曼那些受过教育的学生之手,而是史前或者边远地区的蛮族作品。这样,作者和听者关于中世纪的想象就仍然是完满的,文明并没有受到打扰。《博依伦之歌》只是主流之外的产物,是“史前的”或者“化外的”艺术。
我们的理智常常告诉我们历史和现实的真相并不这样简单,像诺贝特·埃利亚斯的著述里,就不仅描述了中世纪人们在就餐、如厕、擤鼻涕、男女关系等方面的真实细节,而且论证出欧洲文明正是从关于这些琐事的习惯中发生和发展起来的。但我们却总是有意无意地将我们头脑中那个虚幻的、扭曲的图像保护起来。这里有客观上的原因,历史的河流只能将泥沙留给后人观察。就好像我们只能通过博物馆里那些记载了战争、祭祀等国家大事的青铜器来想象历史;不过在另一方面,这也是我们的需要。我们需要把事实简化,形成理论和历史并加以妥善保存。不把这些中世纪抒情诗、戏仿诗文和打诨歌简化掉,我们如何能将中世纪定义为神学的时代、蒙昧的时代、禁欲的时代?不给中世纪贴这样的标签,以人性、理性自我标榜的中世纪以后的年代又如何能安身立命呢?我们实际上永远无法完全客观地地认识一个事物。
一个多星期以前,我和几个朋友去一家博物馆看青铜器。看着那些礼器、酒器、肉食器、兵器,我努力让我头脑中的想象丰满起来。可是我发现我的想象力只能止步于历史教科书和电视连续剧中劳作、宴饮、祭祀、战争以及苟且的图像。算我小人之心,我揣测,奥尔夫创作《博依伦之歌》时也许也是这样的。
曲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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