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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代名女 -- 情女卷 (作者:车水)

才女孙云凤误嫁草莽婿

清代乾隆年间,江南有大诗人袁枚。性情风雅,独辟蹊径教出了一大批女弟子,其中佼佼者十三人,个个都是名噪一时的才女。这十三个袁门得意女弟子中,有三个人同出一家,就是杭州的孙氏三姐妹。

孙氏三姐妹生长在官宦人家,不但才情出众,且一个比一个漂亮,在杭州的名媛闺秀中可谓是出尽了风头。三姐妹依次为大姐云凤、二姐云鹤、三妹云鹏,她们之间年龄均相差三岁。自幼都聪慧乖巧,同入袁枚门下学诗习词,都成了出类拔萃的角色。三姐妹中最出色的要算大姐云凤了。她不但美貌和才气在三人中略胜一筹,而且是三人中的领袖。每当有闺友的诗文聚会,都由她带着两个妹妹去参加,若是孙家发起聚会则由她主持,所以三朵姊妹花中,她是最抢眼一朵,人称“扫眉才子”。

孙云凤明慧早熟,她九岁时,家里来了一位喜欢吟诗异句的客人。见小云凤伶俐可爱,便位着她的小手,戏说道:“关关睢鸠”。本是客人兴之所致,随口而出,却不料小云凤一本正经地应声对道:“雍雍鸣雁。”客人不由得大为惊奇,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竟是如此才思敏捷,好好地夸奖了小云凤一番,当即表示今后要收她作弟子。这位客人就是鼎鼎大名的诗人袁枚,不久后,他辞官归乡,隐居随园,孙云凤连同两个妹妹果然成了他的第一批女弟子。

孙氏姐妹的少女时代,随着四处游宦的父亲孙嘉乐到过不少地方。近则长江南北,远至四川、云南,都留下过她们芳艳的足迹。这不但丰富了她们的阅历,使诗情更加开阔;而且也使她们的诗篇传播到各个地方,她们每居留一处,那里必掀起一阵闺门学诗的热潮。

一路行来,孙云风细细观察着沿途的景物,品味着自己的内心感觉,写成了不少情景交融的行旅诗篇。如“晓行”诗云:

         残月晓霜钟,马蹄黄叶路;
         日出不见人,溪声隔烟树。

晨雾弥漫的天地间,只有一条铺满落叶的小路伸展在眼前,遥远的天际传来寥寥钟声,清脆单调的马蹄声,为行人敲出一片幽远宁静的心情。短短二十个字,把旅人晓行的情景描绘得出神入化。

离开江南妩媚地,西去陌生的蜀地,孙云凤心中有几分愁恨、又有几分新奇。她惯于迁徙,不象一般闺中女子那样优柔怀旧,但毕竟是远走异乡,能不有一丝迷惘,这种喜忧参半的心境便在她的“征程”诗中展露出来:

         春来江上雁知还,我尚驱车歧路间;
         芳草极天迷客思,白云何处是乡关。
         地卑城郭多临水,县小人家半住山;
         闻说西行多石径,喜无尘土扑征颜。

在外转了一大圈,孙家又迁回了杭州城,这时孙云凤已过及茶之年,尚待字闺中。杭州城内名媛才女云集,孙云民不甘寂寞,多次牵头发起闺友诗文会,平日里寂锁深闺的姑娘们欢聚在西湖的画船上,一边游湖观景,一边品茗吟诗,镇笑打闹,难得的逍遥放纵,是深闺淑女热衷的活动方式。

孙云凤的名声很快就在杭州城里传开了,许多风雅公子常瞧准闺友聚会的时机,雇了船跟随在姑娘们的画航左右,争睹孙云凤艳丽如花的容貌,端庄大度的气韵。上孙家提亲的媒人络绎不绝,孙家思想开明,婚姻大事上很尊重女儿的意见,孙云凤却别有见解,认为这些求亲的富家公子,多是外秀内空,不合心意,她一心嫁一个才貌双全的如意郎。乾隆五十五年,袁枚回杭州扫墓,孙云凤闻讯后,邀集了杭州城里所有的袁门女弟子,设宴西湖畔的风雨楼,为老师送行洗尘。数十名名媛闺秀济济一堂,铁光髦影,脂粉香浓,大家饮酒献诗,燕语骂声,情景着实羡煞游人文客。恰好有袁枚的七八位男弟子也凑巧游湖到此,大家一时,便邀上楼来一同宴饮,暂时破了“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
   
坐在孙云凤旁边的是一位锦衣绣帽的俊雅公子,看他洒脱的举止,冷眼相观的神态,一定是个身份颇高的官家子。他对孙云凤倒是十分殷勤,为她斟酒送盘,介绍菜肴,言语中满是热情的关照。交谈中,孙云风得知他叫程懋庭,果然是一位官宦子弟。

孙云风向来是认才不认人的,纵使程公子百般示好,她却毫不动心,只是淡淡地应付着。程公子似乎也看出了她的心思,在人们酒意阑珊,争相交流诗作时,他故作随意地从袖中摸出一帧诗笺,悄悄推到孙云风面前,口称:“还望师姊指教。”孙云凤见是一首字迹清俊的小诗,侥有兴趣地拿起品读,这是一首“咏柳絮”:

         白似轻霜软似绵,东风飘泊最堪怜;
         不如点入桃花水,化作浮萍转得圆。

虽是写寻常小景,字句亦似平淡,可一种明澈洒脱的情趣跃然纸上,颇有袁门“性灵派”的神韵,可算是好诗。孙云凤将诗夸奖了一番,对程公子也不由得刮目相看了。想不到这人除了锦秀外表之外,还有一份锦秀才情,在贵家公子中可是少见啊!

几天后,孙云凤独坐闺房闲索诗句,忽然有一闺友登门来访,欣喜地将她迎入房中坐定。闺友神秘地说:“此行乃是负任而来,有人托我转送一帧诗笺给孙小姐。”说罢,小心地掏出诗笺递给云凤。这是一贴素花笺,细看字迹,与那天在风雨楼上,程懋庭所出诗笺上的一模一样,孙云凤心里有了数。“可知是谁所托?”闺友故意戏问。“莫不是程公子?”孙云凤老老实实作了回答,以免引出更多的调笑话来。闺友点头称是,孙云凤这才低头细读那首诗:

         坐拥寒衾思悄然,残灯挑尽未成眠;
         纱窗月落花无影,只有钟声到枕边。

诗句似乎只是轻诉闲愁,但是特意央人送到姑娘手中,其中便有一份特别的心意了,聪慧的孙云凤当然领会了个中奥妙。

“诗写得可好?”闺友在一旁暗窥动静,见孙云凤持诗不语,已猜中了她的几分心思,接着又解释道:“这位程公子是我二哥的好友,诗是通过我二哥转到我手上的,还说要尽快转送与你。”闺友又说了一通程公子的好处(从她二哥那里贩卖来的),就起身告辞了。

闺友走后,孙云凤心中总有一份失落的感觉,怎么也挥不散。三天后,程家请的媒人来到孙家提亲,孙父照例征求云凤的意见,这次她竟含羞默许了。

本是门当户对,又是一对天配佳人,孙云凤与程懋庭的婚事进展得十分顺利,桂子飘香时节,孙云凤便被风风光光地迎进了程府。

拜完天地,送走亲朋,满室红辉的洞房中只剩下新郎和新娘,两个人心中都象喝了蜜一般的甜。新娘孙云凤不愧是才女,当新郎掀开她的盖头,急不可耐地想拥她入怀时,她忽然伸手挡住,好声道:“程郎不必太心急,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娘子有何请求?”云凤的娇痴神态稳住了程懋庭,他停下手关切地问道。

“我们既然是以诗相会,何不在洞房花烛之夜也以诗添趣,学一学当年的才女苏小妹。”

“吟诗?”程懋庭所料未及,露出几分慌张,可是既然新娘提了出来,他也不便推却,只好接应道:“那就请娘子出题吧!”

孙云凤思索了片刻,缓缓说:“今夜洞房花烛,来日生活如花,不妨就以四季花为题,各吟两首吧!程郎可先选两季。”

“娘子才高为先,我就作后面的秋冬两季好了。”程懋庭还想显示些礼让的姿态,把前面的春夏两季让给了云凤。

于是开始酝酿,孙云凤依然坐在床沿上凝思。程懋庭则在房里踱来踱去,冥思苦想。

不大一会儿,孙云凤喜声说:“有了!”程懋庭停下来看着她,她便轻声地吟了春季“墨牡丹”一首和夏季“荷花”一首:

               墨牡丹
         白玉栏边折一枝,春寒日日雨丝丝;
         人间自有清华种,多恐胭脂不人时。

                荷花
         窗对遥山水绕庐,红衣摇落感秋初;
         西风吹醒闲鸥梦,香冷银塘夜雨疏。

“真是绝妙好诗!”孙云凤声音刚落,程懋庭猛地冲了上来,一把搂住云凤,嘴唇便雨点般地落到她的粉颊上。云凤好不容易从心跳耳热中挣扎地说了句:“你的诗还没成呢!”程懋庭却把她搂得更紧了,一边拉扯着她的衣裙,一边含糊不清地说:“今夜我已被你迷昏了头,哪有心思作诗!好娘子饶了我吧,明日再去作诗,今夜得先作了百年好事啊!”云凤已被他揉搓得心思迷离,无力强求,便由了他登床取乐了。

第二天午后,小夫妻俩闲会在院中花亭里,孙云凤便提起两首四季花诗。程懋庭有些发窘,盯住云凤痴痴地推说:“新婚燕尔,我满心里都只是你,哪里还有诗啊!”他一番情话,说得云凤无法坚持。

甜蜜的日子飞快地过了一天又一天,一个月过去了,每逢提起作诗的事,程懋庭总是支支吾吾地拖延。孙云风不免心生疑窦。一天在程懋庭书房翻书看时,孙云风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小妆奁,分明是闺中之物,怎么跑到书房来了?她好奇地打开一看,里面装着的是一叠诗稿,诗笺是素花的,上面的字迹是那般熟悉。一想原来与当初程懋庭送给自己的两贴诗笺同出一辙。程郎为何把诗作都藏在这里?云凤想不出理由来,翻看着那些诗,竟首首都清雅别致,感人肺腑,可内容总觉得有些脂粉气,很象是闽中怨妇所作。翻着翻着,竟发现其中还有两封信笺。云凤忍不住看下去,不禁大吃一惊,一颗本浸在新婚喜悦的心顿时掉入了冰窖。原来,信是一个叫林小青的妓女写给程懋庭的,从信中的叙述可以看出,她与程懋庭曾有过一段很深的情缘。程懋庭还答应过要为她赎身并娶她,可后来由于程家父母的反对,程懋庭毫不犹豫地斩断了两人的关系,又重新寻求新欢去了。那些诗都是林小青写给程懋庭的,她把它们全部送给他,似乎是想以此唤起他的旧情,可是一切只是徒劳。程懋庭安然地收下了这些东西,转过身又凭着其中两首诗,侥幸地占胜了无数对手,娶到了才女孙云凤。

程郎竟是个始乱终弃的薄情郎!程郎竟是个窃用别人的诗骗取自己感情的骗子!程郎竟是个徒有其表的草莽汉!孙云凤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再一联系到那两首老是作不出的四季花诗,孙云凤不得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等外出访友的程懋庭一回来,孙云凤毫不客气地将那只盛诗笺的妆奁丢在他面前,气得脸色发白,却说不出一句责问的话来。程懋庭很快就明白自己的秘密已被妻子窥破,先是面露愧色,无言以对;慢慢地竟稳住了情绪,厚颜无耻地讪笑道:“这一切我迟早要告诉你的,你又何必如此气恼。”

“你这个骗子!”孙云凤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哪里能这么说,还不是为了得到你吗!”程懋庭竟然嘻皮笑脸起来。

一连好些日子,孙云凤都对丈夫不理不睬,可是木已成舟,一切又是自己的选择,一腔苦楚只有暗自吞下。

程懋庭开头还对妻子好言相求,见妻子不肯动心,他也索性摆出自己无所谓的样子来,恢复了以往花花公子的面目来。既然妻子看不起他的草莽无才,他也就不把妻子的才情放在眼里,想当初挖空心思追求孙云凤,并不是因为欣赏她的诗才,纯粹是想在众多的追求者中占个头风;既然目的已达到,孙云凤在他眼里也就不显得那么有价值。就算她美貌可人,而美貌又多情的女子青楼里有的是,何必要来苦苦求她。从此后,程懋庭常常在外面吃喝玩乐,寻花问柳,为所欲为。孙云凤无心管他,也管不了他。

进入程家,孙云凤只过了一个月甜蜜的日子,就沉入了无边的苦海,大多数日子独守空房;有时程懋庭酒醉归来,不是倒头就睡,就是对她冷言相讽,到后来竟敢对她打骂起来。

已经误走到这一步,孙云风不知如何摆脱苦难,只好逆来顺受,聊借诗词寄托愁怀。想起往日的温馨,自己春风得意,众人仰慕,就因走错了婚姻这一步,生命便到了万劫难复的地步。春花秋月都是愁,从此她的诗词就象她的心情,浸满了忧愁与凄怅,秋日登高,她感触到的是:

         渚清沙白孤帆远,云冷江空一雁来;
         人事独悲秋渐老,少年须惜水难回。

人生如水,东流难回,时时刻刻需小心珍惜。一旦走错一步,想回头就很难了。孙云凤的诗作为袁枚最称道的是《媚香楼歌》,此诗从历史的角度歌咏秦淮名妓李香君的一生哀荣,格局较大,并于叙事中见性情。
 

金纤纤梦入秋水渡

金纤纤,又叫金逸。是袁枚的“闺中三大知已”之一(另两位是席佩兰,严蕊珠)。金纤纤是个爱做梦的女孩,她短短的一生似乎总是与梦有着不解之缘。

清代乾隆三十五年春天,苏州金阊门外“金记绣庄”的老板娘怀胎已是十月。这天夜里梦见七仙女站在彩云上向她召唤,待她抬头时,七仙女突然撒下一束彩丝,直飘向她怀里,她猛然惊醒,膨大的腹部开始阵痛,天亮时便产下了一个瘦弱的女婴。因梦见纤纤彩丝入怀而得女,女儿又生得特别纤弱,所以取名纤纤。

金家算得上是苏州城里的富户,见女儿体质孱弱,从小就注意她的滋补调理。各种名医开的汤啊、丸啊吃了不少,金纤纤却仍然长得纤瘦细长,弱不禁风。虽不丰腴,肌肤却白净细腻,弯弯的细眉、长长的凤眼、纤鼻薄唇、身姿柔若无骨,使纤纤看上去象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人们都说她简直就是从“金记绣庄”的绣屏上跑下来的画美人。

体弱多病的金纤纤自幼慧黠多才,十二三岁时,正逢大诗人袁枚提倡“闺阁文学”,在江南一带招收女弟子。颇有诗情的金纤纤投到袁枚门下,成为袁门十三位女高足中名列前茅的一位,深得老师的青睐。

金纤纤喜欢做梦,很多诗都与梦有关。她闺房的窗前挂着一串风铃,晨风袭来,铃声叮咚,伴着远处传来的卖花声,敲醒了她的一帘春梦,她嘟囔着吟了一首“晓起”诗:

         风铃寂寂曙光新,好梦惊回一度春;
         何处卖花声太早,晓妆催起画楼人。

多愁善感的金纤纤不但是常常做梦,而且也十分相信梦中的际遇。梦景的好坏颇能左右她的情绪,她为梦而喜,为梦而忧,一首“记梦”道出了其中滋味:

         膏残灯尽夜凄凄,梦淡如烟去往迟;
         斜月半帘人不见,忍寒小立板桥西。

也许是因为自己的瘦骨磷峋与梅花梅骨颇有相通之外,于众花之中,金纤纤尤爱梅花。父母了解她的嗜好,在她的闺房外植了一大片梅林,无论有花无花,金纤纤总喜欢对着梅林发呆,竟写出一首这样的梅花诗:

         理骨青山后望奢,种梅千树当生涯;
         孤坟三尺能来否?记取诗魂是此花。

此诗似乎带着一种不祥的预兆,年纪轻轻的金纤纤偏偏要提身后之事,思之所致,都在有意无意间。

十五岁那年春天,金纤纤做了一个这样的梦:白雾迷茫的原野上,她独自一人往前走着,一步一步,轻轻飘飘,一条小路遥遥无际,她不知要走向哪里,却身不由己地走着,心中萦绕孤寂与无助。走呀走呀,前面隐隐出现一片竹林,竹荫幽幽,她更加害怕,这时竹下走出一个年轻的书生,满脸微笑地向她招手。她觉得心中阴郁顿时消散,步履轻快地向那个书生跑去,与他手拉着手向前走,很快就走出了竹林,前面的路一片阳光灿烂……

醒来后,梦中的情景历历在目,甚至那种心情的体验还清清楚楚地印在心中。金纤纤认定这是一个真实的预兆,可那个风度翩翩的年轻书生是谁呢?

不久后,父母做主为金纤纤定下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临近吴县的富家公子,年方十八的秀才陈竹士。父母告诉金纤纤时,她别的都没记住,只记得那人的名字是陈竹士,竹士,莫不是梦中的那位竹下之士,一抹红晕伴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悄悄飞上她苍白的面颊。

也许是担心女儿柔弱的生命有限,当年秋天,金家就为她准备好丰盛的嫁妆,将她嫁到了吴县的陈家。新婚之夜,金纤纤怀着不安与期望相交织的心情,等待着新郎揭开自己的盖头。当一股暖人的体息靠近她时,她屏住了呼吸,闭上了双眼。待到睁开时,眼前的少年郎竟然有几分似曾相识,确实是梦中的那个竹下郎啊!金纤纤不由得心跳耳热,新郎拥她入怀时,差一点儿醉倒了。

婚后的日子浪漫而缠绵,陈竹士与金纤纤宛如一对金童玉女,徜徉在如酒如饴的爱情生活中。陈竹士也是一个小才子,诗文与金纤纤堪称对手,小夫妻诗词唱和,形影相随,真是一对神仙眷属。

一个细风斜雨的午后,陈竹士陪着体弱思睡的妻子在书斋的小床上小憩。在丈夫温暖的怀中,金纤纤睡得十分香甜,很快就进入了融融梦境。她梦见自己与丈夫在一片很大很大的草坪上追逐嬉戏,草坪上缀满了各色野花,成双成对的蝴蝶也伴着他们一同旋转。跑着笑着,金纤纤感到自己轻盈得快要能飞起来了,正当她陶醉在幸福之中时,忽然发现丈夫已渐渐飘远,她无论如何也追不上,最后只落得孤零零地坐在草地上,伤心地哭泣……

梦中哭着时,她惊醒了,伸手一探,丈夫果然不在身边,她失声大叫道:“竹士,竹士。”语调带着哭音。

其实陈竹士并没走远,他比妻子先醒,不想叫醒酣睡的娇妻,便悄悄起身到书桌前看书去了,书桌与床之间仅隔着一道帘栊。听到妻子的惊呼,他连忙跑过去,抱住惊慌失措的她,连声安慰:“纤纤,我在这里。”

金纤纤自知是虚惊一场,可心中的隐痛好半天都难以遣散,便提笔写下一首“闺中杂咏”:

         小庭雨细约风丝,织得新愁薄暮时;
         隔着帘栊天样远,那教人不说相思。

自从结婚后,两人连一天都不曾分别,金纤纤把一腔柔情全部系在丈夫身上。只不过隔了一层帘栊,竟说如同远在天涯,还大说相思之情呢!

恩恩爱爱中很快就度过了十年光阴,金纤纤与陈竹士已亲密得到了息息相通、水乳交融的地步了。两人日则同游,夜则同梦,真是奇妙难说。一个寒凉的秋夜,金纤纤梦到自己与丈夫一同游历一个静谧美丽的湖泊,两人泛舟湖上,四周烟波浩渺,云气蒸腾。小舟行到岸边,又见芦苇无际,水鸟出没。远处更有佳木葱笼,楼台亭榭隐约其中。芦苇丛中有一白发渔翁垂钓,上前询问,才知此地名为“秋水渡”,两人都认为这地名很有诗意,争相赋诗写景,其乐融融。吟着吟着,金纤纤醒了,嘴里仍念着一句“秋水楼台碧近天”,梦中的其它诗句则记不清了。她正回味着这句诗,忽然听到身旁的丈夫也念叨着这一诗句悠悠醒来,她大为惊诧,忙问他从何得此诗句。丈夫说从梦中得来,仔细地述说了梦境,竟与金纤纤所梦一模一样,夫妻俩相视而笑。

其后不久,金纤纤娘家捎信来让女儿回去小住。当时正逢陈竹士同窗学友聚会,已定由他主持,他无法抽身陪妻子同往苏州,十年来金纤纤第一次与丈夫小别。

刚去了四五天,金纤纤又提前回到夫家,陈竹士问其缘故,金纤纤说:“我昨夜做一梦,梦见一位白衣仙女驾一只木舟从云端飘过来,她热情地邀我登舟,说是同往秋水渡去。我觉得梦兆不祥,也许我将不久于世,所以赶回来与君相守。”陈竹士劝她不要说这种傻话,好好的怎么就说生离死别呢?

回到夫家的第二天,金纤纤就病倒了。遍请名医诊治,都说不出是什么病,金纤纤却一日日地衰萎下去,十日后溘然而逝。这年她才二十五岁。

痛失娇妻,陈竹士也差点儿倒了下去。他整日里神色凄迷,总觉得妻子就站在身后,可回头看时,却空无痕迹。坐在那间曾漾满两个人欢声笑语的书房里,他翻弄着妻子遗下的诗稿其中一首“闺中杂咏”写道:

         梧桐细雨响新秋,换得轻衫是越袖;
         忽地听郎喧笑近,罗帕佯掉不回头。

这诗就是前不久写成的,那天他伏案临帖,妻子在廊上唤他,他写完那一页才停笔起身。妻子佯装生气地朝外走去,他连忙笑着跑过去,妻子故意不理睬,却悄悄把手中的罗帕掉在地上……那情那景仿佛就在眼前。

一首“晓起即事”写道:

         忍将小病累亲忧,为间亲安强下楼;
         渐觉晓寒禁不得,急将帘放再梳头。

这是她上次偶感风寒时写下的,自己病得歪歪倒倒,却牵挂着下楼给公婆问安。听到丈夫上楼,还要急忙梳头收拾,一片慧心可鉴。

读着这些遗事,温馨如昨的往事历历涌上陈竹士的心头,环顾空寂的书房,泪水不断地滚落在诗稿上,落得斑斑点点。

最后,他翻出了妻子早在做姑娘时写的那首梅花诗,“埋骨青山后望奢,种梅千树当生涯。”他猛然一惊,暗叹:“纤纤坟头怎能没有梅树呢!”他也不管时值秋季,不宜栽树,仍连忙找人四处寻找梅树,重金买下,移种到金纤纤墓地,也种满了自家的院子。他想他们一定能生死同赏梅花,就象当年同床共梦,同游秋水渡一样。

金纤纤死后,袁枚亲撰《金纤纤女士墓志铭》,推其为吴门闺秀之“祭酒”。并纪金纤纤生前曾约吴门才女沈鹊花、江玉轸、江碧珠等,聚会于苏州虎丘剑池旁,相互大谈《越绝书》。《吴越春秋》诸故事,你往我复,令旁听的缙绅先生瞠目结舌。金纤纤于诗不分唐、宋,而尤喜袁枚的《小仓山房诗集》。读后即给袁枚写信,乞为弟子,临终前还为不能向先生求教书中疑义而遗憾。
 

张淑仪为夫作媒

在中国古代,一个男人身边妻妾成群不算稀罕事。可妻妾之间和睦相处、大度谦让的却为数不多。守着一个男人,谁都想多几分宠爱,所以争风吃醋是家常便饭,弄不好还大打出手。陆季和的妻子张淑仪却独树一帜,丈夫移情于其他女人,她不但没横加阻拦,反而积极从中撮合,替丈夫作了一次红媒。使夫妻三人皆大欢喜。

陆家和张家都是河南伏牛山区的显户,两家的先世都曾在明代为官。明灭清兴后,辞官归乡,在伏牛山中安居乐业。陆家住在伏牛山的桑坪屯。这里是崇山峻岭中的一块肥沃盆地,有一条水量丰润的桑箕溪婉蜒流过,两岸桑树成林。因土肥水足,桑林不需管理,自然郁郁葱葱。由祖上沿袭,这些桑林大半属陆家所有,附近的农户都是租了他家的桑树养蚕缫丝,陆家因此收入丰足。这里的人养蚕和别处不一样,别人都是把蚕养在屋里的竹匾中,采了桑叶回去饲喂,这里却是把蚕儿直接养在野外的桑树上,任其生长。初夏时节蚕儿吞丝做茧,雪白晶莹的蚕茧挂满枝权间,就象开了满树的梨花,那景致可是别有风味。

传到陆季和这一代,时间已是乾隆末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陆季和读书理家怡然自得,既不担心生计,又不存取仕之想,轻轻松松、平平淡淡,过的是山中活神仙一般的日子。到了成家的年龄,娶了邻村张家的女儿淑仪为妻,两家门当户对,又是世交。这张淑仪姑娘,模样长得端庄标致,不但能诗善文,还精于纺丝刺绣,兼具了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的双重才干。

娶了张淑仪后,陆季和不但是多了一个生活的伴侣,而且是添了个持家理事的好帮手。张氏根据当地蚕丝粗细不匀的特点,摸索着织出一种别具特色的“疙瘩绸”,这种丝绸,表面上看上去坑洼不平,可穿在身上却感觉得细软平滑。它光泽柔和,粗而耐看,有一种纯朴自然的乡野趣味,一时间成了当地的抢手货。妇女们都以穿这种“疙瘩绸”缝成的衣裙为时髦。张氏发动陆家的佃户都织“疙瘩绸”,再由陆家集中起来贩卖,为陆家增加了一大笔收入,佃户们也受益不少。张氏颇有一套经营持家的政略,她嫁人陆家参予理家后,陆家家道愈加兴旺起来。闲暇时,小夫妻一同读书吟诗,互相唱酬;或相携到桑林里散步,看看那些趴在桑叶上“沙沙’嚼食的蚕宝宝,日子过得象桑萁溪一样的滋润、明快。

可是天底下总难有十全十美的事,张淑仪在陆家干好万好,可就有一样不如人意,就是婚后五年,一直未曾生育。陆家在陆季和这一代就是一子单传,如今没有子嗣,岂不断了陆家的香火?“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张淑仪越来越觉得有愧于丈夫、公婆的厚爱,只怨自己的肚皮不争气。都是通情达礼的人,媳妇五年不育,从没流露出半点不满。媳妇聪明能干,尊奉二老,体贴丈夫,品行上没有半点可挑剔,所以本有心为儿子纳妾续嗣,却迟迟不好意思说出口。丈夫陆季和更是不曾难为过妻子,反而常常安慰她:“只要我们两心相悦,有没有儿子不重要,到时候还可以过继一个啊!”无论公婆与丈夫怎样宽容,张淑仪自己心里却总有个解不开的疙瘩,她想说服丈夫娶一房妾室,但又不知从何说起,毕竟要分走自己的一半夫爱,她不免有些愁怅。

春去夏来,到了端阳佳节。这天是个极好的晴日,张淑仪已与丈夫商量好,上午一同去山外看赛龙舟。早晨起来,张淑仪在厨房里张罗着安排人裹端阳粽子。陆季和已打点停当,和张涉仪的贴身侍婢娉娉一同等着张淑仪。侍婢娉娉是从张家随淑仪陪嫁来到陆家的,来时才十二、三岁,是个瘦瘦小小的机灵丫头。五年过去,猛然已长成个婷婷玉立的大姑娘,体态丰满,面白颊红,象颗刚刚成熟的水蜜桃,散发着一种诱人的气息。经常跟张淑仪左右,举止神态自然也受了她的感染,端庄中透出几分机敏干练,年龄比张淑仪小了五岁,因而比她多了几分少女的羞涩。

张淑仪在厨房里一时脱不了身,陆季和等得无聊,便提议与娉娉玩斗草的游戏。娉娉点头赞同了。斗草是当地人在端阳前后常玩的一种游戏,先扯下一大把细长的青草,两个人各握一束;游戏时,每人每次从对方手里抽出一根草来,比谁抽到的较长,谁就赢了这一轮。实际上这是一种简单的赌戏,赌注则因人而异,陆季和与娉娉订下的赌注是:谁赢了便在输方的手掌上轻轻打上一板。说好了规则,陆季和转身到院墙下拨了一把青草,分给娉娉一半,两人到院里的石凳上,便开始了游戏。两人斗草斗得正来劲,没觉察张淑仪已出了厨房,来到他俩身后。张淑仪没有惊动他们,悄悄地站在一旁观战。

斗草的游戏无需用智,全靠运气,所以双方输赢的机会大致相同。张淑仪看了一阵子,见丈夫总是输得多、赢得少,不禁有些奇怪。再留心细看,终于发现了其中的奥秘。原来陆季和是故意让着娉娉的,他抽到草后,常常不动声色地在手中掐掉一小截,这样与娉娉的草一比,总是短一点。他便心甘情愿地伸出手来,让娉娉用一块小木板轻轻地打一下。再瞧娉娉的神态,赢了并无多少喜悦,更多的倒是羞涩,瞧陆季和的眼神总是躲躲闪闪,拿板子打对方的手是慎之又慎、轻之又轻,象是带着一种爱怜和心疼。他们两人莫非心灵有约?张淑仪顿生疑窦,但从平日里来看,他们主仆两人都是循规蹈矩,决非浅薄之人。张淑仪感到其中颇有蹊跷,但她不动声色,装作是刚走过来,招呼了两人,便一同赶路去看龙舟赛。

端阳节的河边热闹非凡,远远近近赶来看龙舟的人把岸边围了个水泄不通。更有那些卖粽子、咸蛋等小吃的贩子穿梭其中。张淑仪主仆三人好不容易挤出个空档,站在河滩上等着龙舟赛开始,张淑仪居中,陆季和与娉娉各站一旁。不一会儿,锣鼓齐响,几条装扮得红红绿绿的龙舟驶了出来,在众人震天动地的呐喊声中,象离弦的箭一样朝下游冲去。龙舟上的汉子们拚命地舞动木桨,十来个人动作整齐一致,煞是有趣。看龙舟的时候,张淑仪无意地收回了一下目光,瞥了一眼身边的丈夫,却发现他的目光正落在一旁的娉娉身上,那目光中藏着一种火辣辣的渴望。张淑仪的心不由地“咯噔”沉了一下。陆季和似乎觉察到了妻子的反应,慌忙把目光移向了河面,脸上不知不觉地露出了愧色。

两人真的有意?似乎还在隐隐约约之中。张淑仪无心再看沸腾的龙舟赛,心里暗暗地思索着丈夫与娉娉的微妙关系,不由自已地把目光投到身旁的娉娉身上。这丫头还真出落得有模有样了。最惹她注意的还是娉娉高耸的乳房和浑圆的臀部,听人说这可是适宜怀孕生子的身胚子,哪岂不是……?她想到了索性成全丈夫与娉娉的隐情,娉娉在她身边长大,品性脾气她都了解,确实是个本份而善解人意的好女孩,给丈夫娶了作妾,既合了他俩的心意;又可为陆家生子添嗣;也去了自己的一块心病,不是一举三得吗?

主意已经打定,这天夜里,张淑仪对丈夫特别亲热,紧紧地搂着他,好象生怕他从自己身旁飞走。第二天醒来,她写了一首诗,悄悄放在丈夫的书桌上,诗是这样写的:

         郎君最爱婢娇憨,脸际眉间笑语含;
         怪的昨日闲斗草,输她两次得宜男。
         论心我亦喜温柔,每有新诗与唱酬;
         今日唤她才一看,羞红双颊便回头。
         闲时说到眼前春,一个娇羞一个嗔;
         戏语两家都莫恼,明年罚我作冰人。
         今番望眼总盈盈,撮合何难要妾行;
         但得同心欢结后,大家怎样谢侬情!

心意竟是这样大度宽容,她先调侃了丈夫与娉娉之间暗藏的春情;一个是羞人答答着不胜情、一个含情脉脉却故作正经;接着却把责任揽到自己头上,甘心情愿认罚为他俩做冰人(媒人);还说待你们欢结同心后,怎样来谢我这个大媒呢?诙谐之中充满着豁达。

陆季和见诗后大吃一惊,没料自己藏在心中的隐情被妻窥破,妻子不但不怪罪自己,竟然还好意促成,真是胸宽若海呀!他自己却不好意思起来,当妻子问起他意下如何时,他竟低头不语。

于是张淑仪又去向公婆禀明了自己的意愿,公婆也十分惊叹于她的大度,而为儿子娶妾延嗣本是他们的心愿,既然媳妇主动提出来了,他们欢喜地答应下来,嘴里直念:“真是委屈贤媳了!”

不久后,陆家就办了为儿子娶妾的喜事,其中的大小事情,都是由张淑仪一手操持的。其实她心中也不免有一些失落感,可一想到大局为重,她又释然了。

从侍婢升为妾,娉娉十分感激张淑仪的厚爱,可她又觉得自己凭空夺了女主人的一半夫爱,实在是有愧于女主人。因此当陆季和对她施以爱意时,她总羞答答,勉力推辞,劝丈夫多和大妇亲热。陆季和则对妻妾各有所爱,对妻子他是敬爱;对娉娉则是怜爱,两人各有一种魅力,他恨不得全楼在怀里。娉娉毕竟是新妇,婚事又是妻子一手促成,所以垂爱娉娉时,他也心中难免有一份愧疚,在张淑仪面前则露出一种尴尬模样。

见他想爱又不敢爱的模样,张淑仪心领神会,知道他们都碍着自己的面子不敢尽兴,于是又出诗一首,加以引导:

         不妨暗里通眉语,未许人前便自成;
         喧宾莫思轻夺主,折桥犹未到过河!

诗中有怂恿,有默许、有调侃、有告诫,对丈夫与娉娉如何掌握分寸,调教得清清楚楚。陆季和与娉娉心里有了数,再也不象开头时那样拘束,夫妻三人相处得十分融恰。娉娉并没忘记自己的侍婢身份,婚后她仍然象过去一样操劳家务,对张淑仪仍然执侍婢之礼,言谈举止,谨慎小心,不敢有一点张狂之态。张淑仪殷殷劝导娉娉不妨随意些,娉娉却自有主张,还写了一首诗答付女主人:

         欲通私语怕娘嗔,但任娘行笑妾身;
         举止本来羞涩甚,大方何敢学夫人。

妻子宽容大度,侍妾通情识礼,陆季和可真是大享了齐人之福。为报妻妾厚爱,他不偏不倚,平分春色,一家人皆大欢喜。一年后,娉娉产下一子,取名“合继”,意思是要合并继下大小两位母亲的美德。
 

关秋芙花命也如春

有人说:“家花不如野花香。”一双男女如果做了夫妻,朝夕相守,事事相知,日子一长,就很容易失去新鲜感和吸引力。于是许多风流雅士把家中的娇妻搁在一边,热衷于到烟花柳巷寻找韵事,饱尝“野花”的滋味。然而真正的挚情夫妻并不如此,他们之间的感情就象窖藏的醇酒,愈久愈香醇,平平凡凡的家常生活中总能酿出多彩多姿的韵事,彼此陶醉其间,决不会失去吸引力。江南才女关秋芙与丈夫蒋坦就是这样一对挚情夫妻。关于他们之间的浓情韵事,说起来颇能动人通遐思,漾人魂梦。

关秋芙名瑛,钱塘人,清宣宗道光三年出生于一位秀才之家。关父饱读诗书却仕途不顺,常与一帮文友雅士放纵于诗酒之间。关秋芙从小就长得灵秀可人,深得父亲的朋友们喜爱,于是有魏滋伯教她学诗、杨渚白教她学画、李玉峰教她学琴,虽然不是名门闺秀,却深得当时诗、画、琴高手之真传,成了一个集各家之长的绝伦女子。

这样才貌绝伦的女子,当然是“君子好逑”。关家并不想借女儿攀高枝,而是顺其自然将关秋芙许配给了她的姨表兄蒋坦。蒋坦也是生长在书香门第,家境算不得富贵,却是诗礼相传,使他颇具文质彬彬、气度轩昂的名士派头。关、蒋两家住得很近,关秋芙与蒋坦从小常在一连玩耍,青梅竹马,两相依傍。长大后又互相倾慕对方的才貌,情意相悦。双方父母深解儿女的心事,顺水推舟,成就了他们的百年之好。完婚是在道光二十三年的秋天,丹桂飘香中,关秋芙喜盈盈、羞怯怯地踏进了蒋家门庭。宴罢客散已经是三更时分,洞房之中红烛摇彩,暖意融融。关秋芙绾着堕马髻、身着红绢衫,低头含笑坐在床沿上,白嫩染红的面庞比平时里更显得俏丽动人。刚送完贺客的新郎蒋坦走进洞房,痴痴地望着矫喜万状的新娘,心旌摇曳,脚步也有些飘飘然了。昨日还是表妹,今天成了他的娇妻,恍惚中他觉得这个娇俏的新婚既熟悉又陌生。蒋坦走到床边,挨着秋芙坐下,静默了一会儿,悄悄拿过她丰润的小手,紧紧握在自己的手掌里。秋芙缓缓地转过头来,漾喜茂羞的目光与蒋坦相遇了,四束目光紧紧着在一起。彼此慢慢读着对方的眼睛,仿佛又回到了两小无猜的童年时期,那一层如烟似雾的陌生感荡然无存,目光和手掌把他们紧紧地连为一体。于是打开了话匣子,他们共同回忆着童年的游戏,少年的调侃。两人曾手拉手在院子里摘花、捕蝶、看蚂蚁爬树、和泥巴捏小人;两人还肩并肩写字作画、吟诗弹琴,为赋新诗强索愁……这一切美好的往事,都是他们共同拥有。你一言我一语地诉说着、痴笑着,不知不觉户外已响起晨钟。秋芙带来的小丫鬓影影在屋外轻轻叩门,压低着嗓音喊道:“天色已晓,小姐快请起身梳妆!”这时屋里谈兴未艾的新郎新娘才如梦初醒,他们的洞房花烛夜就这样坐在床沿上过去了。

婚后的生活十分惬意,蒋家虽不太富,倒也有一些房产。靠房租维护生计,还算是衣食不愁。蒋坦这时已通过县试,取了秀才,已准备参加乡试的课程,所以他的任务就是埋头读书。丈夫读书,秋芙自然就充当了“红袖添香”的角色,可她除了添香外,不免要添上些柔情蜜意,使得蒋坦不由得跌倒在温柔乡里,课业不免疏忽了不少。

春天的时候,院中花开似锦,蒋坦坐在书房的窗前读书,一抬头正好能看见院墙下的几株花开正旺的桃花。昨夜刚下了一阵春雨,春雨把粉盈盈的桃花打落了一地。这时秋芙正蹲在地上抬那些垂头丧气的落英,“她一定又在为落花伤怀了!”蒋坦脑子里闪过这样的念头。

秋芙在桃树下蹲了很久,把一堆花瓣摆来弄去,不知在干什么。蒋坦有些忍不住了,放下书本,抬脚跨出了书房门,悄悄走到秋芙身后。“啊!真美!”他在心里惊呼了一声,强忍着没喊出口来,原来秋芙正在从那些桃花瓣砌一阙词,已砌好了大半,蒋坦在她身后悄悄地读着,这是一阙“谒金门”:

         春过半,花命也如春短;一夜落红吹渐满,风狂春……

以落花惜春,体意两谐,真是绝妙之思!蒋坦正暗自称叹时,突然吹过一阵寒风把地上砌好的花瓣全部打散,一个“春”字还没来得及砌完最后一笔。“好一个‘风狂春不管’啊!”蒋坦禁不住脱口而出,“你为何知道我后面未砌出的是‘不管’二字?”秋芙被他惊了一跳,转过头来问丈夫。蒋坦一把将刚站起身的娇妻搂进怀里,打趣道;“我俩心有灵犀,你心里想好的句子我还不知道吗!”秋芙嫣然一笑,捶打着丈夫的胸脯,刚才风吹花散而勾起的怅惘之情顿时烟消云散。
   
夫妻俩在春天合种下的芭蕉,到秋天已是叶阔色浓。秋夜萧瑟,冷雨打在芭蕉叶上,浙沥成声,蒋坦坐在书桌前的灯影里听了,不由地生同一种诗人的闲愁。愁绕心头,书也看不下去了,索性跑到院中,摘了一片芭蕉叶,用布巾擦干,题下几句闲词:“是谁多事种芭蕉,早也潇潇,晚也潇潇!”然后唤了一个丫鬟,让她把芭蕉叶送给正在卧房里弹琴的夫人看。

过了一会儿,那个小丫鬟又带着芭蕉叶回到书房。蒋坦以为她没能送到秋芙手中,谁知接过一看,上面又续题了两行字:“是君心绪太无卿,种了芭蕉,又怨芭蕉!”蒋坦一看便知是娇妻的戏笔,心中泛起了一股暖流,脸上也浮现出会心的微笑。

虽说相厮守的日子很多,可蒋坦总免不了有一些交际应酬,有时也得外出数日。这几天里秋芙则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连弹琴的心事也没有了,一阙“蝶恋花”词就道出了她的这般愁绪:

    几日池塘无不住,柳也朦朦,想做清明雨;半榻茶烟和梦煮,画屏几点江南树。

    欲卷珠帘风不许,如此黄昏,休教移筝柱;楼上晚山青不去,夕阳正在鸦归处。

扳着手指数过一日又一日,终于到了丈夫归家的日子。秋芙在这天早早起来,细心地梳妆打扮,换上丈夫喜欢的衣服,一次又一次地到院门外向路上张望。在这时,一切情景在她眼中都变得明快开朗,喜悦之情也溢满了这“菩萨蛮”:

    小楼昨夜东风骤,一春花事阑珊够;斜月绿窗纸,梦回闻马嘶。梨花明似雪,含笑
开门说:“昨夜结灯花,今朝真到家!”

从妻子的词句中,蒋坦发现了自己的离去与归来给妻子带来的悲伤与欢乐,也就不忍心轻易离开妻子,外面的事能推则推,醉心于妻子营造的多情小天地。

有得必有失,蒋坦与秋芙沉浸在浓情绮事中,饱尝了夫妻恩爱的乐趣,却不免荒废了科举课业。三年一度的乡试,蒋坦一连参加了两次,都名落孙山。失意之中,蒋坦渐渐看淡了耗人心血的功名之事,画了一幅“秋林著书图”,表明自己读书以怡情,无意于功名的心意。对秋芙来说,丈夫若能金榜题名,她也可享夫贵妻荣之喜,这本是一般读书人家梦寐以求的事;可既然丈夫已有厌倦之心,她也很能体谅,只好夫妻相亲相爱,贫贱亦为乐!于是秋芙在丈夫的“秋林著书图”上题下这样的词句:

    家理丝桐君把钓,全家靠得渔竿住;人生多被浮名误,怎免得樵夫笑死。

夫妻相依,淡泊为生。妻子的曲意谅解,蒋坦看了感激不已,愈发将夫妻之事看得重了。

他们生活虽然清贫,却也还没到“把钓”为生的地步。况且蒋坦一介书生,也不懂得如何“把钓”。婚后的第四年,他们小夫妻从蒋家的大家庭中分出别居,住在西子畔一个简陋的小院中,靠每月从蒋家支取的数十金生活费为生。

院子虽小,却也被他们收拾得整齐雅洁。出门就是烟笼水秀的西子湖,每日里看霞观雾,与山水为侣,小日子过得十分惬意。若是精打细算,数十金的生活费维持夫妻俩外加丫鬟影影的生活还不算拮据。可偏偏蒋坦又是好客之人,最喜欢呼朋唤友,如今住到了风光旖旎的湖滨,更不免隔三差五地邀来一帮志同道合的文友,一同把酒论诗。对丈夫的朋友,关秋芙从不怠慢,既使家中囊空如洗,也会设法典当一些衣服来沽酒买菜。

一次为好友伊小沂设宴饯别,蒋家总共请来了二十多位客人。关秋芙与影影在厨下紧锣密锣地张罗,蒋坦陪客人在客厅里开怀畅饮。

酒酣耳热之际,众文友雅兴大发,各显身手:李山樵鼓琴铮铮;吴康甫奋笔疾书;吴乙彬、杨诸白、钱文涛分画四联条幅;其余的人,或拈韵赋诗;或高淡时势,或横笛吹萧,甚则狂欢高呼,其乐至极。不知不觉,已是月升中空,酒已喝下数十觥,客人们兴犹未尽,蒋坦又高呼影影送酒上来。可是叫了几次,都不见影影回应,蒋坦不悦地走进厨房,只见到妻子一人闷坐在那里,不见影影的影子。蒋坦问妻子为何不上酒,秋芙无奈地说:“家里已无酒,买酒的钱也没了。刚才我脱下手中的玉钏到酒铺里换酒,酒铺的伙计却辨不清真假,只好打发影影到当铺里典当去了。路途较远,还需等一会儿才能回来。”见妻子毫无怨尤的神态,蒋坦不禁鼻子发酸,泪水润湿了眼眶。秋芙见状走上前轻轻拭着他的泪水,微笑道:“常言道:“千金难买一笑”,难得大家如此高兴,玉钏当了,过些日子再赎回就是。”话是这么话,当出去的东酉多了,又有几件能赎得回来呢!

夫妻志趣相投,平淡的日子也能变得甘甜如饴。嬉笑相携中,关秋芙与蒋坦共度了十二个春秋,无奈“花命也如春短”,在一个春归花落的日子,身体素弱的关秋芙竟一眠不起,还来不及与丈夫告别,就匆匆离开了人世。

秋芙去了,蒋坦似乎也失去了一半生命。爽朗乐观的他不见了,整日里恍恍惚惚,形只影单地坐在书房里,回忆那些与妻子共度的欢乐时光,回忆那些夫妻间多彩的韵事。最后他把回忆写成一本书,书名叫《秋灯琐忆》。我们现在说的故事,便是从这本书中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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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善祥苦为女状元

自隋朝开科举考试之先河,明朝从进士中拔出最佳者冠以状元之称。数代数科,出了无计其数的状元。纵观历史,状元不算稀奇。女状元却凤毛麟角,前代闻所未闻。直到太平天国开创科举女科,中国才有了女状元,而第一个女状元就是傅善祥。

提起傅善祥这个女状元头衔,虽说是自己争气考来的,可其中多少有些无可奈何。所以成了女状元后,荣则荣耀,其中苦楚却难与人说。

傅善祥出生于南京城里的一户书香人家,父亲以开馆授学为业,膝下有傅善祥与姐姐傅鸾祥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在父亲影响下,两姐妹自幼攻读诗文,堪称一对才貌俱全的姊妹花。太平天国人主南京那年,姐姐鸾祥十八岁,妹妹善祥年方十六,都被太平军收编到“女馆”中。

“女馆”就是太平军作战时期的“女营”。虽然已到南京后,改名“女馆”,不再参加战争,但编制仍然是军事化的。馆中成员经常要参加挖濠沟、挑砖石等劳动,晚上则听牧师传道,生活安排得十分紧张。傅善祥姐妹都是娇弱的书香千金,这样的生活真让她们吃尽了苦头。傅善祥用一首诗描述了她对这种生活的感受:

         虾蟆座上闻新法,蟋蟀灯前忆旧欢;
         来日鸿沟还有约,暂谋将息到更阑。

不久后,傅家姐妹出众的才貌引起了太平天国当权人物的注目。几经甄选,姐姐被送入天王宫,妹妹则被分派到东王府内。傅鸾祥先是在天王宫掌理宫制诰事,几经周折,被颇解才情的天王洪秀全看中,遂收为宠姬。与天王闲聊时,傅鸾祥无意间谈到了她的妹妹傅善祥,流露出挂念之情。天王一听动了心,心想何不把傅善祥也收进宫来?既可以让她们姊妹团聚,自己又可以同赏一对姊妹花。

此时的傅善祥,正作着东王府的女书记。住在花木扶疏、鸟鸣鱼戏的紫霞坞里。她的锦绣才情和柔婉之姿,已深深打动了在刀光血影中摔打出来的东王杨秀清,东王正悄悄地对她倾注着宠慕之情。突然听说天王索要傅善祥,杨秀清十分反感,他越想越恼火,决定找个办法打消天王的念头。

想来想去,杨秀清想到了科举考试份上。太平天国的科举制度是仿照了明朝的,只是考期不定。每遇国家大典及诸王重大喜庆之事就开科取士。过去的科举考试女人是没有资格参加的,既然太平天国提倡男女平等,何不再做开设女科的创举?一旦开了女科,凭着傅善祥的才学,金榜题名是没有问题的,等她有了功名。天王再想打她的主意,也得有所顾忌了!

这一年刚好是杨秀清四十岁的生日,他趁机提出分男女两科开考取土,取得了天王的同意。科考开始,天王钦派妹妹洪宣娇为女科的正考官,副考官有两位,一位是安徽人王自珍;一位是湖北人张婉如。文章试题是“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诗题则是“欸一声山水绿。”在东王杨秀清的授意下,傅善祥参加了这次考试。她在文章中引经据典,力辟女子难养之说,历述了古往今来贤惠女子内助之功。洋洋洒洒,极具力度。其诗作更是清新可喜,把山水行舟的情景描绘得活灵活现:

         舻声听未了,山水送孤帆;
         对面青如画,回头绿满岩。
         半空云袅袅,一带水巉巉;
         船尾澄流迥,峰腰旭照衔。
         青疑留古岸,翠欲上征衫;
         流响惊凫雁,浓荫郁桧杉。

考罢评卷,考官们一致认为傅善祥的诗文十分出色。连天王洪秀全也大为激赏,于是状元非她莫属了。她与第二名榜眼钟氏,第三名探花林氏,三人头载花冠,身穿锦服,在兵勇的护卫下,打马游街,好不风光,一时间轰动了整个南京城。

既然是状元及第,就不便将傅善祥不明不白地收进后宫。洪秀全这才发现了自己的疏忽,只好放弃了原先念头。东王杨秀清的计策算是达到了预期的目的。科举考试的目的是为国选才,傅善样既然中了女状元,按理必须给她封官派职。她首先得到的一个头衔就是女馆的中团团帅,成为一两万名裙钗的领袖。傅善祥曾是女馆中的成员,对那种严格的军事化生活十分反感。做了中团团帅后,力倡改革,放松了对女馆的强行管制,尽量避免让馆中成员做那些挖土挑砖的粗活,而安排给他们一些针线、炊煮之类的工作。

女馆的总头领是洪宣娇,她是从战火中闯过来的强干女子,对那套军事化的制度依然有些极深的感情。因此,傅善祥上任后推行的那一套管理措施让她左右看不顺眼,两人之间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这两个女人之间的矛盾其实并不全由女馆的管理制度引起,还有一个矛盾的焦点埋在两人心里,都不愿说出口用,就是争夺杨秀清的宠爱。论渊源,洪宣娇和杨秀清可以说是老感情了。早在洪秀全初建上帝会时,洪宣娇与杨秀清早曾有过一段缠绵的感情瓜葛,杨秀清加入上帝会还和这种感情有关;后来,由洪秀全做主,洪宣娇嫁给了西王萧朝贵,杨秀清只好退避三舍;萧朝贵战死后,天平天国定都南京,杨秀清与洪宣娇还曾一度旧情复燃,热烈了好一阵子。却不料最后插进来一个才貌双绝的傅善祥,杨秀清贪新厌旧,打破了洪宣娇旧情重温的美梦,怎不叫她对傅善祥恨得牙齿痒痒!而傅善祥对洪宣娇与杨秀清的旧情也有所耳闻,何况两人还常有藕断丝连之迹。洪宣娇对她发难,她也决不肯示弱,两人的矛盾越闹越深。

傅善祥职位是女馆中团团帅,官籍却隶属东王府。因此与杨秀清有近水楼台之便,这又是洪宣娇所不及的。此时,天王洪秀全沉缅于酒色享受,已不大管事,天国的军政大权实际掌握在东王杨秀清手中。傅善祥利用杨秀清对自己的宠爱,常在他耳边嘀嘀咕咕。终于使他下令解散女馆。女馆对洪宣娇来说,无疑是政治上和精神上的依靠,一旦女馆化为乌有,她大有风筝断线之感。傅善祥这一招可把她打击得够呛。当然,洪宣娇也不会善罢甘休,趁着散馆之际,她到处煽动太平军将士到女馆挑选妻妾。一时之间你争我夺,群莺乱飞,闹得不可开交,负责女馆善后工作的傅善祥回到东王府做恩赏丞相。回想起散馆时洪宣娇的所作所为,她心中大生鄙夷,一时兴起,提笔写了一首“无题”诗:

         燕子红襟矜宠贵,鹅儿黄帕助娇羞;
         居然小婢称如愿,有大佳人号莫愁。

诗虽无题,却分明是对着洪宣娇来的。她把洪宣娇比作是娇纵一时的小婢,而自己则是有身份有来头的大佳人莫愁,无非想讽刺一下洪宣娇低微的出身和小家子气的作风。诗很快传到洪宣娇耳朵里,她气得七窍冒烟,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竟敢取笑一个历经百战的公主,真是岂有此理!她拿出诗告到了天王哥哥面前,怂恿说:“这明明是瞧不起我们农家出身的太平军嘛!她一个没根基的女人竟敢出此狂言,说不定就是东王在背后支持呢!他没安好心!”

天王对妹妹的话将信将疑,东王杨秀清权势日重,难保不存异心,他有些警惕起来。那边东王很快听到了天王已防备自己的消息,而惹出这一麻烦的就是傅善祥的那首诗。为了稳住自己的地位,他只好采取丢卒保车的办法,忍痛割爱,趁着一次傅善祥偷吸了几口鸦片的机会,大治其罪。不但免了她的官职,还给她带上枷锁,押到街上游街示众,最后又把她打入了天牢。如此一来,把这位女状元折腾得七魂出窍。

在狱中,傅善祥痛不欲生,和泪给杨秀清写了一封书信:

素蒙厚恩,无以报称,代阅文书,自尽心力。缘欲夜遣睡魔,致干禁令,偶吸烟,又荷不加死罪;原冀恩释有期,再图后效,讵意染病二旬,瘦骨柴立,似此奄奄待毙,想不能复睹慈颜。谨将某日承赐之金条脱一,金指圈二,随表纳还,籍中微意,幸昭鉴焉!

此信似为诀别书,却又别出心裁地附带呈上了一件自己贴身的粉红色兜肚,实欲唤起杨秀清的念旧之心。杨秀清果然睹物思人,想起了傅善祥平时里的种种好处,不由得怦然心动。他本来就不是存心与傅善祥过不去,于是下令释放了傅善祥,并官复原职,依旧住在紫霞坞里。吃了这一次苦头,傅善祥彻底收剑了锋芒,不敢再与洪宣娇短兵相接了。

然而,杨秀清放出傅善祥一事,又使得洪宣娇醋意大发,她彻底断绝了对杨秀清的幻想,心思一横,决定好好收拾他。

一段时间里,洪宣娇对杨秀清变得格外热情起来,三天两头来东王府套近乎。杨秀清还以为她已尽弃前嫌,愿意和自己和好如初了,心里十分高兴。傅善祥在一旁冷眼旁观,总认为洪宣娇不怀好心,提醒东王,东王却听不进去。

杨秀清忙着与洪宣娇周旋,紫霞坞里的傅善祥便有了许多空闲的时间,于是她开始注意到同在东王府里从事文读工作的何震川。此人是广西柳府人,洪秀全在金田村起事时的檄文就是出自他的手笔。自己平时与杨秀清缠绵一处,未曾注意到他,现在仔细打量,才发现他不但才华横溢,而且风度翩翩,傅善祥不免由欣赏而转生爱意。当时正到了中秋月圆之夜,傅善祥望月遐思,不禁写下这样一首诗:

         秦淮无限恨,佳节况中秋;
         侠义梁红玉,高才秦少游。
         花开三日暮,人到五更愁;
         相见不相识,长江滚滚流。

她把这首诗抄在粉红色的诗笺上,悄悄送给何震川。何震川又惊又喜,从此,东王府中又添了一双地下情人。

终于有一天,北王韦昌辉一手制造了天京事变。韦昌辉一刀刺死杨秀清,众将领带兵血洗了东王府。东王杨秀清的亲眷、部下、亲信,大大小小一万余人丧于刀剑之下,傅善祥和何震川却侥幸逃了出去。

太平天国失败后,傅善祥与何震川双双隐姓埋名,住在上海的小里弄里,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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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碧城如水如月的一生

光绪三十四年,公元一九零八年。光绪皇帝与慈禧太后相隔几天,先后亡故,一大批人为之惶惶不安,似乎慈禧一死,国家就失去了主心骨,不知如何办才好。这时却有人填了一阙《百字令》,题咏慈禧的画像,登在报上:把慈禧这个亡国的老妖妇痛骂了一顿,说她在主宰朝政的近半个世纪中,把大清皇朝的江山搞得一踢糊涂。把中国边疆的大量领土,国库中的大把银钱送给帝国主义国家,她到阴曹地府,一定怕和汉高祖的吕后、唐朝的武则天见面。词如下:

排云深处,写婵娟一幅,翠衣轻羽,禁得兴亡千古恨剑样英英眉。屏蔽边疆,京垓金弊,纤手轻输去,游魂地下,羞逢汉雉唐鹅。

这阙《百字令》使清政府十分恼火,成为轰动一时的新闻。很久以后,人们才知道它的作者是一个年轻女子——吕碧城。

吕碧城是安徽旌德人,生于光绪九年,即公元一八八四年。她父亲吕凤歧,光绪三年进士及第,家学渊源。吕碧城和她的姐妹吕惠如、吕美荪号称“淮南三吕,天下知名。”吕碧城十二岁时,诗词书画的造诣已经颇为可观,当时有才子美称的樊樊山是吕凤歧的翰林同年,读了吕碧城的诗词,不禁拍案叫绝。有人告诉他这只是一位十二岁少女的作品时,他最初怎么也不相信小小年纪的吕碧城能够写出如此令人荡气回肠的东西。

凭待着本身的才情和父执辈的揄扬,二十岁的吕碧城在京津一带已是小有名气的闺媛才女。报刊上经常见到她发表的文章,各种艺文聚会也常常能看到她的芳踪,《大公报》创刊时,她是主要的撰稿人之一。秋瑾与吴芝瑛与她一见倾心,秋瑾创办《中国女报》,发刊词就是她的手笔。

袁世凯任直隶总督的时候,拔款筹办北洋女子公学,由傅增湘任校长,特召吕碧城提任总教习。吕碧城于是在这当时女子的最高学府一呆就是七、八年,后来还提任学校的监督。她把中国的传统美德与西方的民主、自由思想结合起来;她把中国的传统学问与西方的自然科学知识起来,使北洋女子公学成为中国现代女性文明的发源地之一。比如颇受袁世凯敬重的家庭教师周道如,周恩来的夫人邓颖超都在这里曾亲聆吕碧城授课。

袁世凯任临时大总统后,吕碧城进入新华宫担任大总统的公府机要秘书,这年她还只有二十八岁。她本打算大干一场,结果生活的打击却使她从此过起了半隐居式的生活。

生活第一次对吕碧城的沉重打击是在她父亲死的时候。吕凤歧是在甲午战争那年去世的,他的妻子严氏从京城回乡处理祖产,吕氏家族中有人使出卑劣的手段,唆使狂徒将严氏掳胁。吕碧城在京城听到了消息,四处告援,给父亲的朋友、学生写信求援,一时之间各种压力纷纷来到安徽的各级政府,各种关心纷纷地来到寡母孤儿的身上,事情自然获得圆满的解决。与吕碧城自幼就订了亲的汪姓乡绅却起了戒心,认为小小年纪的吕碧城,竟能呼风唤雨,将来过了门,成了汪家媳妇,倘若稍不如意就惊动官府那可怎么得了。“小庙里供不起大菩萨”,汪家提出了退婚的要求,吕家孤女寡母不愿争执,事情就定了下来。如果是今天,男女从小订亲,后来成长的环境不同,知识程度与生活经验有了极大的差异,双方协议退婚,不失为见智之举。然而在那个时代,一个女孩子给婆家退了婚,简直就是奇耻大辱,是被逼上绝路的事情,吕碧城一度自怨自艾。幸亏强烈的自尊心使她挺了过来,也使她决定终身不嫁。

似乎不打算结婚的女性,尽管在工作上豪气干云,但工作完成后,特别是一个人独处居室时,总会有浓重的落寞与萧索之感。为了寻求心灵的归属,十有八九都必然地皈依宗教,吕碧城也不例外。在北京工作期间,她经常与一代高僧谛闲和尚谈禅,谛闲和尚对她说:“欠债当还,还了便没事了;但既知还债的辛苦,切记不可再借。”这里所说的债,当指尘世间的一切孽债。佛说人生八苦,除了生、老、病、死外,还有就是怨憎会苦,爱别离苦,五蕴盛苦,求不得苦。所谓怨憎会苦,说的是不愿聚会的却偏聚在一起。吕碧城与袁世凯的关系便使吕碧城隐在深深的怨憎会苦中。

吕碧城进入新华宫提任袁世凯大总统的公府机要秘书。后来袁世凯积极准备复辟帝制,筹安会的一批人充当袁世凯帝制复辟的吹鼓手。尽管吕碧城难谐俗流,看不惯一般趋炎附势之徒的卑鄙行径,飘然离京南下,奉母隐居上海,闭门读书,不问世事。但袁世凯失败后,吕碧城却仍难逃公道,遭到国人的斥骂。于是那避世的思想更浓地包围了她,更使她觉得人生如梦。于是,飘然出国,先到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攻读文学,后转往欧洲,漫游欧州大陆的名胜古迹,最后定居在瑞士的日内瓦湖畔,致力于“戒杀护生运动”,长年茹素吃斋,心中充满了禅意。

北伐成功以后,吕碧城欣然归国。此时她已年近半百,表面上虽然穿着西式衫裙,淡淡地化了妆,但已是心如止水,更耽于禅悦,动辄口诵“南无阿弥陀佛”,自号圣因法师。她来到北京,反复吟诵着李清照的“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她把所有的感慨倾注在那一阕《汨罗怨》中。

翠拱屏峰,红逦宫墙,犹见旧时天府。伤心麦秀,过眼沧桑,消得客车延伫。认斜阳,门巷乌衣,匆匆几番来去?输与寒鸦,占取垂杨终古。

闲话南朝往事,谁钟清游,采香残步,汉宫传蜡,秦镜荧星,一例秾华无据?但江城零乱歌弦,哀人黄陵风雨。还怕说,花落新亭,鹧鸪啼古。

回国后,吕碧城依然寄情山水,游苏州邓尉时,正值梅花盛开,一片雪海,香闻十里。吕碧城留连忘返,希望死后能埋在这个地方,“青山埋骨他年愿,好共梅花万祀把馨。”但国内似乎难有她容身的地方,中国当时很难有一处清静的地方供她静养,到处是革命运动;到处是军阀混战;到处是外国列强侵略的枪炮声。她再次前往欧洲。

第二世界大战爆发,欧洲的硝烟比中国更浓,吕碧城深夜听到邻家的钢琴声,都好似杀伐之声。她从欧洲东归,来到香港,她“生也坎坷,殁也凄凉。”她寂寞地死在客邸中。她早年不知什么事情,与家里人闹翻,曾对家里人说过:“不到黄泉毋相见”的话,她死的时候,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她的尸体究竟埋在什么地方也无人知道。

佛经故事中说,如来佛所在的灵山前有一条弱水。有人问佛:“弱水三千,如何明一瓢而渡?”佛说:“本来无弱水,何必有沉浮。”

吕碧城有《琼楼》一诗写道:

         琼楼秋思入高寒,看尽苍冥意已阑;
         棋罢忘言谁胜负,梦余无迹认悲欢。
         金轮转劫知难尽,碧海量愁未觉宽;
         欲拟骚词赋天问,万灵凄侧绕吟坛。

摘叶飞花,都成意境。有意无意,都是人生。吕碧城的一生如镜中花,如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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